這時候烈云走過來,笑嘻嘻地看著他們。
荷生把她拉過來,摟住她。
三個人都沒有發覺,烈風躲在一株影樹下,正靜靜地留意他們的一舉一動。
跟著的一段日子,要求再苛刻,荷生也得承認她對感情生活極度滿足,趁著母親到加拿大度假,不必準時回家報到,她與烈火爭取每一個見面的機會。
荷生詫異時間飛逝,似有人故意撥快鐘數來作弄他倆,由拂曉到黃昏,又自黑暗到黎明,一瞬即至,不可思議。
其間也發生過一兩宗不愉快的事件,荷生不能不耿耿于懷,卻不得不加以容忍。
一次她與烈云吃茶,碰見言伯母。
彼時言諾與烈火在日本開會,自分手后,荷生始終沒再有機會見到言諾,但對言伯母的尊敬仍在,故此特地過去打個招呼。
荷生的生活經驗不足,滿以為是一番好意,誰知言伯母不領情當眾奚落她,當時她上上下下打量她,似要重新估計荷生,然后冷冷地說:“對,夏小姐,同伙計的兒子走不如同老板的兒子走!
荷生年輕皮薄,沒想到一向和顏悅色的言伯母翻起臉來會如此驚人可怕,急急回到自己座位,忍不住落下淚來。
也是應該的,她怎么可以妄想言家像以前那樣對她。
不能怪言伯母小氣。
說也奇怪,挨罵之后,荷生覺得恍惚補償了什么。
但是過了三天,荷生又發覺她連這樣卑微的安樂都得不到。
烈火告訴荷生,吉諾為這件事連聲道歉,荷生可以想象他一額汗滿臉通紅的樣子。
荷生問:“言諾為什么不親自跟我說?”
烈火沒有回答。
荷生有點氣,言諾沒有怪責烈火,但是他不原諒她,男人與男人永遠有默契,因此女人永遠成為罪魁禍首。
“他請你體恤一個母親的心清!
荷生無話可說。
烈火說:“相信我母親會做同一樣的事!
這樣的小事,荷生愿意忘記。
比這大一點的事卻令荷生緊張:烈火替她安排好,過兩天見他的母親。
養這樣漂亮兒女的母親自然是美人。
荷生相信她不會失望。
她滿以為可以同時見到烈先生和夫人,但是接待她的只是烈太太。
荷生一早聽說,新加坡有一群華僑受英國文化影響甚深,比香港人有過之而無不及,看到烈太太的排場,荷生完全相信這個說法。
銀茶壺盛著格雷伯爵茶,青瓜三文治,小小軟面餅夾奶油及玫瑰果醬。
烈太太穿著一套低調的絲質見客服,簡單的首飾,看上去令人覺得舒服。
烈太太的臉同烈云一個印子,但氣質過之,荷生相信她另有更大的優點令烈先生欣賞。
烈火過去輕吻母親的臉頰。
然后他退出去,讓兩位女士清談幾句。
烈太太輕笑,“我們期待看烈火的女朋友已有多年!
荷生笑一笑。
“歡迎到烈家來!
荷生處之泰然,大大方方地說:“我來過好幾次了!
“那么,你大概已經發覺,這幢屋子,叫琪園!
荷生一怔。
一說就說進這種題目去,看來,已經把荷生當自己人。
“琪,是周琪,烈先生的前妻!
荷生不敢露出什么蛛絲馬跡。
烈太太聲音有點無奈,“我本人姓陳,叫陳珊,夏小姐,試想想,陳珊住在周琪的屋子里,那種感覺應是如何!
她仰起面孔,尖尖的下巴單薄俏麗一如烈云,荷生覺得她太過介意這種細節,難怪神情困擾。
荷生大膽地說:“或許可以把大廈的名字改掉!
“烈先生不會這么做!
“為什么?”
“大廈由他恩師所蓋,他要紀念他。”
從這句話,荷生又知道得多一點,像是緩緩又推開一扇門,看到出乎意料的景色。
“夏小姐,我想說的是,烈家是一個奇怪的家庭,你要給烈火多些時間,多點耐心,同時,你本人需要有最大的彈性,去適應你從前沒有接觸過的問題!
荷生不敢認同她語氣里的悲觀,為著禮貌,不予置評。
烈太太隨即高興起來,“烈火常跟我說起你!
荷生這次知道如何應對,“烈太太同烈火看上去似姐弟,感情一定很好,什么話都可以說!
試過多次了,沒有不靈光的,無論諸位女士的外型出身學識如何,說她比她的真實年齡年輕,她一定開心,連這么聰明漂亮的烈太太也不例外。
荷生知道她做對了。
她比先前鎮靜,喝一口茶。
“烈云也很喜歡你,”烈太太停一停,“我這兩個孩子都沒有知己朋友,”那種無奈與憂郁又來了,“同我一樣!
荷生笑道:“烈云是比較內向。烈火有言諾。”
烈太太用手撐著頭,過一會兒說:“對不起,夏小姐,我竟有點累,我們下次再談吧!
荷生連忙站起來,“當然,我先告辭!
走到會客室門口,荷生還聽見烈太太細細長長的一聲嘆息。
荷生走到走廊,口腔內還有茶的苦澀味,她正在想,下次喝茶,或許應該恢復加糖的習慣,經過書房,卻發覺烈云伏在烈火肩上,正在飲泣。
看到荷生,兄妹倆立刻松開,烈火說:“母親責備她呢!
不,這里邊另外有個故事。
烈太太已經給她警告,有些問題,不是外人可以接受。
荷生靜靜坐下來。
烈火問:“母親跟你說什么?”
荷生微笑,“只怕烈太太對我印象普通!
烈火答:“過些時候,她也不再是烈太太!
荷生訝異。
“她要與父親分手,帶走烈云!
噢,所以哭泣。
烈火感慨地說:“這間屋子,除出父親,沒有人會住得安樂!
“過來,”荷生叫烈云,“坐到這邊來!
烈云心智非常弱小,遇事完全沒有對策。
荷生摟著她問:“你愿意跟父親還是母親?”
誰知烈云厭惡地說:“我要自由,為什么我不可以選擇,為何我不能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
荷生正在錯愕,烈火忽然抓起烈云,當頭當腦地給她一個耳光,用力甚大,把烈云的臉打得扭曲地偏過去。
荷生驚得呆了,下意識伸手去阻止烈火再出手,但是烈火已經緊緊抱住烈云。
他悲痛地說:“小云,小云,別讓我傷心!
荷生發覺外人簡直沒有插足余地,她悄悄站起來離去。
走到走廊,迎面而來的,卻是言諾。
驀然在陌路與他相逢,荷生睜大雙眼,不知該做出什么反應。
言諾百感交集,貪婪地打量荷生,她瘦了,心事重重楚楚可人,他閉上眼睛,似怕她炙痛他雙目。
荷生要再次見到言諾才知道,她同他在一起的時候,并非不快樂。
兩人僵持一會兒,荷生聽得言諾輕輕地問:“好嗎?”
荷生想說好,只覺不妥,想說不好,實在又太草率。
她呆呆站著。
就在這個時候,烈火叫著找出來,“荷生,荷生!”他終于發覺她已離開書房。
看見她與言諾對望,烈火笑問:“荷生,你怎么不聲不響走開?”
荷生抬起頭,“呵,我不過想到花園走走。”
言諾也連忙笑道:“再不澆水,你那些靈芝草野山參快要枯萎!
三個年輕人要這下子才明白,什么叫做強顏歡笑。
言諾說:“烈先生在樓上偏廳等我!
烈火說:“一起吃飯吧!
“不,你們去,我恐怕要講一些時候。”
烈火笑,“父親從來不同我商量這樣的大事!
言諾匆匆走上樓梯。
荷生惆悵地看著他的背影。
在烈火眼中,也就是舊情綿綿,女孩子就是這點古怪,她們記憶力太過驚人,好似什么都不能忘記,一生中所有的瑣事均永志腦海,一有風吹草動,便拿出來回憶一番。
他沒有耐心地等荷生回過神來,他問:“剛才你想走到哪里去?”
荷生答:“我看不慣兄弟姐妹動輒用武力攻擊對方身體!
烈火說:“在這間屋子里,我們只能做到這樣!
“胡說!
“將來你會明白!
“不,我永遠不會了解!
烈火指著玄關天花板的水晶燈說:“父親在十五年前帶著我同烈云來接收這幢房子的時候,就跟我們兩兄妹說,世上沒有什么是一個人應得的,一定要靠雙手去爭取,夏荷生,要是你看不過眼,現在還來得及!
荷生握著拳頭瞪著他,烈火一轉身消失在走廊盡頭。
他們倆的價值觀顯然有著太大的分歧。
荷生像是看到童年的烈火已經被訓練成一只鷹,由父親帶著操進來做琪園的新主人。
這間宅子的舊主把畢生武藝與獨生女兒都交托給一個野心勃勃、沒有良知的年輕人,這人負了師傅一片苦心,這人奪產棄妻,這人是烈火的父親。
荷生震驚之極,把所有的資料申在一起,她竟得到一個這樣的故事。
可怕的漩渦。
所有不懂得維持安全距離的人都有機會被卷到激流中心溺斃。
荷生抬起頭,那盞龐大華麗古典式樣的水晶燈似要壓向她頭頂,她不由得后退兩步,原意想靠在墻上,誰知卻碰到一個人。
荷生連忙道歉。
人家已經伸出手來扶住她。
荷生穿著短袖衣裳,與那人在毫無心理準備之下肌膚相觸,不由得輕微地痙攣一下,她下意識保護自己,抱著雙臂,看向那人。
那人認得她,“是夏荷生小姐吧?”
他是個中年人,穿深色西服,有一股雍容之態,眉宇間像煞一個人。
荷生的心一動。
那人笑著自我介紹,“我是烈戰勝,烈火的父親!
荷生雖然已經猜到三分,但聽到他道出姓名,也不禁有震蕩感,是他,是這個人,忘思負義,有才無德的衣冠禽獸。
荷生原先以為這么殘酷的人應有丑陋的外型,但是他卻溫文爾雅,和藹可親,荷生錯愕了。
烈戰勝任由這個美麗的女孩子瞪著他。
幸虧言諾下樓來,“荷生,你見過烈先生了!
荷生連忙說:“是。”內心猶自忐忑。
言諾又說:“烈先生,這是我們的朋友夏荷生!
我們的朋友,這五個字簡直可圈可點。
烈戰勝一早就見過夏荷生,那日在冷氣車廂里,他親眼看到烈火與言諾兩人爭相討好這個女孩子。
那天,天氣炎熱,三個年輕人似在汗里撈起來,他們卻絲毫不覺不適,談笑自若,顧盼自如。
當時烈戰勝感喟地想,年輕真好,即使一無所有,擁著青春,已經足夠。
他注意到烈火的神情,知道他對這女孩子已經傾心,那時,也許烈火還不能肯定自己的心意,但是在有經驗的旁觀者眼中,三角局面已經十分明顯。
能叫不羈的烈火為她同唯一好友言諾起沖突,這女孩的魅力也就很驚人,如今言諾做了敗家,卻不懷恨,可見她有過人之處。
烈戰勝的懾人目光逼使荷生轉過頭去,在烈宅,她一向有被偷窺的感覺。
難道一直是他?
荷生定定神,“我要走了。”
言諾意外,“你不是約好烈火?”
荷生澀笑,“烈火今日情緒不好!
烈戰勝說:“這是他最大的弱點,真要他的朋友多多包涵!
言諾有點為難,他送不送夏荷生呢?
避得過一時避不過一世,算了,問心無愧,何必避這個嫌疑,于是他說:“我送你下山。”
荷生吁一口氣,禮貌地與烈戰勝道別。
在車里,吉諾溫和地問:“吵架了?”
荷生當然聽得明白,悵惆地答:“引以為常。”
言諾有點難過,他從來不與荷生吵嘴,他一向忍她。
半晌荷生問:“好嗎?”
言諾點頭,“非常忙,烈先生有意把我訓練為父親的接班人,家父想在短期內退休。”
荷生忍不住問:“言諾,烈戰勝是否不道德地奪取周家財產?”
言諾看她一眼,避重就輕,“每一個成名的人,都會受若干傳言困擾。”
“烈戰勝可怕嗎?”
言諾答得很含蓄,“就算是,我們也尚無資格看到他陰暗那一面。”
“我覺得大家狼狽為奸,對付烈風,不遺余力!
言諾說:“烈風是個悲劇人物。”
講得再正確沒有了。
“他父母之間官司訴訟十余年,烈風自幼至今便只知道父母是仇敵,先是離婚官司,然后是遺產轇轕,他母親輸得一敗涂地,連帶把他也當籌碼輸了出去,這些年來,誰也沒給他好臉色看!毖灾Z嘆一口氣。
荷生忽然說:“除出烈云。”
言諾嚇一跳,連忙顧左右,“看我,說起是非來竟津津有味!
荷生有感而發,“言諾,你最幸福!
言諾一怔,這話竟出自荷生的嘴巴,太可怕了,荷生不知道她此刻的強烈優越感有多像烈家的人。
當下言諾盡是微笑,他問她:“真的嗎,失去夏荷生,我還應當快樂?”
荷生閉上眼睛嘆口氣,“對不起!
言諾停下車來,“替我問候伯母!
最大方他也只能做到這樣。
回到家,荷生倒在沙發上。
夏太太問:“那是小言嗎?”
荷生點點頭,走到廚房,拉開冰箱,捧著冰淇淋盒子,打開,就用調羹勺來吃。
夏太太有點驚喜,“你們言歸于好?”
荷生抬起頭來,“不,但我們仍是朋友!
夏太太感慨,“做人越來越難,多尷尬,還得硬著頭皮上。”
對,以前分手后可以名正言順的交惡彈劾,尤其是女方,再失態也能博得同情,世界不一樣了,現在要大方可愛地處理這種事……也難怪生癌的人越來越多。
荷生吃光一整盒冰淇淋,消化系統涼颼颼,她嘆一口氣。
“你與小言在一起的時候比現在開心!
不,這并不正確,母親沒有看到她狂喜的時刻,她舍平淡而取激情,當然要付出代價。
“這次見面,你姨丈說,小飯店要人幫忙,叫我過去坐柜臺!
“那多好,你的意思怎么樣?”
“我?”夏太太看著女兒,“此刻走,總像放不下心!
荷生何嘗不明白,母親關心的是她終身大事。但嘴里只說:“改變一下環境,半年后不喜歡再回來!
“所有移民都高估自身的適應能力,沖動地走,悔恨地返,結果兩邊不到岸!
荷生多心了,這是說她嗎?
與母親都生分,可見這些日子她是多么地孤獨。
沒有人支持她。
深夜,電話鈴響。
夏太太聽見,但不加理睬,荷生放下小說,去接電話。
烈火在那頭說:“荷生,讓我們結婚吧!
這也許是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成為烈家一份子,同流合污,共享富貴,屆時,再看不過眼的事情都順了眼。
“你還生氣?”
“咎由自取,氣從何來!
“荷生,你總令我慚愧!
荷生哧一聲笑出來。
“出來,我載你兜風!
荷生不能抗拒這樣的邀請,她換上窄身衣褲,輕輕躡足出門。
夏太太不是沒聽見,但無意阻止女兒,少年不胡作妄為大膽放肆,試問老年時哪來的題材話當年?其實她一直姑息荷生,只是荷生不知道。
夏太太看一看鬧鐘,清晨三時正。
荷生飛快地奔下樓梯,頭腦是清醒的,一邊同自己說,夏荷生,你像烈火名下小叭兒狗,逃不過他的魁力五指山,為什么這樣聽話,連叫他等一等都不舍得?
心底雖然不值,腳步卻加速自四樓一直轉下去轉下去。
新月如鉤似地掛在天邊,烈火的大型機器腳踏車咆吼著駛過來,拐一個彎,停在荷生面前。
烈火戴著頭盔,渾身漆黑,帶種妖異的感覺,他把后座頭盔交給荷生。
荷生熟練地坐上機車,跟隨烈火飛駛而去。
她不知道他要把她帶到什么地方去,她也無所謂不在乎,只要與他在一起,到哪里都是一樣。
速度本身已是最大的快感,荷生閉上眼睛,愿意永遠這樣同烈火逍遙自在放蕩不羈的奔向永恒。
車子終于停下來。
烈火摘下頭盔,笑嘻嘻看著她。
“跟我一起之后,怕沒有人敢要你。”
荷生笑:“怎么見得我會要別人?”
機車停在一間小小別墅門口,荷生一看便喜歡,慶幸它不是西班牙設計,而是樸素的英式平房。
烈火掏出鎖匙,想開啟大門。
一推,不開。
烈火一邊說:“這個地方最清靜,本來是家母閑時來寫生用的!
“伯母是畫家嗎?”
烈火用力挫一挫門,“咦,難道帶錯鎖匙?”
荷生很客觀地說:“里邊下了鎖!
烈火笑,“里邊沒有人!
“清潔工人呢?”
“不留宿。”
“那么一定是自己人!
誰知烈火即時變色,“荷生,站在大門口不要動,我到后門去看看!
荷生拉住他,“我們走吧,假如屋里有人,碰見面也不好。”
他們何嘗不是來幽會的。
“你別管!
烈火一徑奔到后邊去。
他一走,前門馬上打開門,一個影子沖出來推開荷生,力道甚大,荷生十分狼狽,踉蹌兩步,差些摔跤,那人逃出大門,狂奔而去。
那人穿著黑衣黑褲,頭上壓著一頂帽子,又用一方面巾捂著嘴。
但是沒用。
荷生已經知道他是誰。
她扶著墻壁站定,滿腹疑慮,他來干什么?
這間小別墅明明是烈火母親的私人產業,這個人怎么會有鎖匙?”
荷生聽見遠處傳來汽車引擎聲,那人開車走了。
荷生驚疑地推開大門,看見樓梯底坐著一個人。
沒有開燈,荷生一時看不清楚,那人緩緩地抬起頭來,借門口的微弱光線,荷生發覺坐著的是烈云,她赤腳,身穿浴袍。
荷生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嚇得張大嘴巴,不知所措。
過半晌才能問:“烈云,是你?”
烈云站起來,臉色雪白,“求你別說!
這時烈火的聲音已在她倆身后響起,“誰在屋里!”這是一聲暴喝,分明震怒已極。
荷生只得握住烈云的手,轉過身去說:“是烈去!
“誰從這里開車離去?”
烈火一手撥開荷生,對著烈云。
荷生一連被推兩次,不禁心中有氣,也大聲說:“是一只紅顏綠頭發的鬼!”
烈火一呆。
荷生再一次擋在烈云身前。
烈火責問:“你親眼看清楚是個外國人?”
荷生冷笑一聲。
“叫什么名字?”
烈云這時鎮定下來,“阿尊!
烈火自喉嚨底哼出來:“我不信!”
“阿積。”烈云已經奔上樓去。
烈火要追,荷生擋住他,“她不是小孩子了。”
烈火看到荷生的眼睛里去,“你肯定看到外國人?”
荷生并無懼色,也瞪著他,“你對烈云客氣點好不好?”
烈火緩緩坐下來,不出聲。
“我們走吧!
烈火不動。
“下次要用地方事先約好時間,免得無趣!
荷生握住他的手,用力把他拉起來。
他們倆敗興而返。
時近拂曉,霧大露重,荷生心頭載著一樁大秘密,忐忑不安,神情呆滯。
烈火放她下車,荷生伸手過去,輕輕觸摸他面龐。
她輕輕說,“我們改天再去!
烈火吻她的手背,不發一言上車離開。
悄悄返回屋內,關上門。
荷生知道母親知道她的行蹤,夏太太也知道荷生知道這一點,母女倆都不拆穿,都讓對方以為已經成功地瞞天過海。
誰會真的愛上做戲,不過是為著好下臺。
荷生皺著眉頭躺在床上。
過很久才睡著。
一下子天就亮了,偏偏她有一節課在上午九點,荷生撐到課堂,眼底發黑。
一邊抄筆記一邊用手托著頭,每寫每錯,結果連自己也不耐煩起來,在筆記本上打一個大交叉,一手把本子掃到地上去。
她深深嘆一口氣。
下了課,剛出課堂,已經有好事的同學笑著說:“夏荷生,有人在鐘樓下面等你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了!
荷生訝異,自己也急于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