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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惑 第八章
作者:亦舒
  老區口氣似個過來人,有點唏噓。  

  他現在一大把年紀,似塊化石,但每個人都年輕過,老區也有傷心事吧,不然怎么會獨身至今。  

  他咕嚕著退出去。  

  老區忘記關上工作間的門,他開著一部小小的無線電。歌聲若斷若續,隱隱約約地傳出來,絲一般鉆進振川的耳朵。  

  ——你微笑的影子  

  在你離去之后  

  仍使日間美麗  

  并使晨曦發光  

  振川苦笑,沒想到老區這一把年紀,還未把七情六欲清個一干二凈。  

  甲乙兩位先生說得對,人類感情太露太激太強太傷。  

  但喜怒哀樂若是用不盡,豈非白活一場,不比現款,存在那里又沒有利息可收。  

  還是發揮得淋漓盡致才不吃虧。  

  窗外一抹紅霞,天色漸暗,歌聲漸低。  

  振川聽見小機車卟卟的引擎聲,伊利莎白到了。  

  老區慌張地進來說:“吳小姐找你!  

  “是,我們有約!  

  老區說:“少爺——”  

  振川揮揮手。  

  他走到門口,雙手插在口袋里。  

  “上車呀!蹦桥烧f。  

  振川低下頭。  

  伊利莎白揚起一條眉。  

  “對不起。”振川說。  

  伊利莎白一怔:“我能問為什么嗎?”  

  振川答:“我愛的,是另外一個人!  

  女郎神色立即黯下來,垂低雙眼。  

  “對不起,我以為我可以同別人去跳舞,但實際上做不到。如果傷害了你,不知如何贖罪;或者,你會愿意在舍下喝龍蝦湯,作為輕微的補償!  

  伊利莎白難堪地維持沉靜。  

  她坐在小小機車上,走也不是,下來也不是。  

  振川非常內疚,開這種玩笑太過不當,對象又是如此可愛的女郎。不過,他又慶幸自己有膽臨崖勒馬,同她開心見誠,說個明白。  

  伊利莎白維持那個車上姿勢,吸一口氣,問道:“她是一個標致的女子?”她們都喜歡問同樣的問題。  

  振川微笑,“在普通人眼中,也許不,在我眼中,絕對是。但這不是理由吧?主要是,我愛上了她!  

  伊利莎白笑了。  

  她又問:“將來,會不會有人那樣對我?”  

  “當然,”振川肯定,“更好十倍,千依百順!  

  她又再笑,剛才的陰霾一掃而空,畢竟與振川并無深厚情誼,失望一會兒,也就恢復自然。  

  “多可惜你不能赴約,我都準備好了,有一隊四人爵士樂隊、香檳魚子醬,可以跳舞到晨曦!  

  振川聽著都向往。  

  假使把持不定,作為吳小姐的座上客,今夜一過,情況完全不同。  

  振川問:“進來喝杯茶嗎?”  

  “不了,”伊利莎白搖搖頭,“就此別過!  

  振川拉住她小機車的把手,“對不起,伊利莎白!  

  “不要緊!  

  她發動引擎,小車子卟卟的循私家路離去。  

  真是個大方的好女孩子,將來不知誰有福氣得了去。  

  “嘖嘖!  

  振川心中一喜。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那是柏如瑛,他的克星。  

  振川沒有回過頭去。  

  “爵士樂隊,噫,金色式士風,熱情的鼓,奏出我不能停止愛你那樣的曲子,一邊喝玫瑰香檳,看今夜星光燦爛,為什么爽約?”  

  振川轉過頭來,看到如瑛雙眼中充滿喜悅。  

  他答:“我不知道,我若知道,早跳上機車,天涯海角跟了去!闭f的真是肺腑之言。  

  “男人都是這個樣子!  

  振川問:“你來干什么?”  

  “聊天呀!  

  “你知我一定有空?”  

  “你沒空,老區也有!  

  這個調皮鬼,還在施展她那滑不溜手的泥鰍功。  

  “進屋里來吧!  

  老區聞聲迎出來,看到如瑛,即時擠眉弄眼,振川想,原來是你搞鬼,把她引來,弄得不好,兩女相見,說不定廝打起來。嘩,振川飄飄然,這是做男人的最高境界,有女爭風。  

  如瑛看他一眼,“不會的。”  

  振川的秘密被窺,耳朵發燒。  

  他說:“如瑛,你這門功夫不去,誰敢娶你?”  

  如瑛不理他,“人家吳小姐不是那么淺薄的人!  

  若非有威脅,如瑛此刻一定尚與王約瑟埋頭苦苦公干,她才不會跑來閑聊。  

  “公司上了軌道吧?”  

  “嘿,趁柏如玨在床上不能作惡,我們不知辦妥多少正經大事!  

  振川感覺有點寒颼颼。  

  如瑛的意思是,她趁柏如玨大病,把他生意搶過來。  

  無論如何,乘人之危是有點歹毒的。  

  如瑛說:“商場如戰場,振川,相信你也明白!  

  老區在這時候端出龍蝦湯來。  

  振川說:“好香”,又問,“加了鮮蘆筍是不是,這綠色好別致。”  

  如瑛低下頭,想起往事,曾經有人孤陋寡聞,以為這湯會毒殺人。  

  當然,這也不過是借口,一個人要丟棄一個人的時候,必然有一千一萬種借詞。  

  “來,”振川也知道如瑛觸景傷情,“享用蒜茸面包,我可以吃足一整條!  

  如瑛吁出一口氣。  

  振川說:“現在,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如瑛說:“太難以令人置信!  

  “試試我!  

  “是因為車子失事。”  

  “這我已知道!  

  “撞到我車子的,不是什么重型貨柜車之類!  

  振川心念一動,是他們的飛行器!  

  如瑛點點頭,“你猜對了。”  

  所以甲乙兩人表情如此尷尬慚愧,難怪。  

  “撞擊之后,他們立即把我自車子中拖出,發現我已昏迷!  

  振川抬起頭:“你死了?”  

  “是!  

  一切是意料中事,但振川仍然震驚不已,死了,柏如瑛死而復活!  

  “他們努力以超越的儀器拯救我的生命!  

  “然后再把你放回現場!  

  “是!  

  “醒來之后,你有了超人能力。”  

  “是。”  

  “怎么會?”  

  “他們說,像鐵與磁鐵接觸,鐵質也會產生磁力!  

  “是他們的儀器產生的副效果,你有了他們的影子,這解釋了你那雙貓兒眼!  

  “我想是。”  

  振川深深吸一口氣。  

  這么說來,柏如瑛還算不算是柏如瑛?  

  如瑛凄酸地說:“當然我還是柏如瑛,過去的一切都歷歷在目,我并沒有喪失記憶力與良知。”  

  “他們來自何處?”  

  “該星球的代號對他們沒有意義,說了也是白說。”  

  “他們為何滯留地球?”振川皺上眉頭。  

  “為了我!  

  “但你已經獲救。”振川大大的意外。  

  “他們不肯定我會活下去,是以派甲乙兩人留下來作詳細觀察。”  

  “他們本性倒是很善良!闭翊H為動容。  

  “是的,誤殺別的星球上的生物會令他們內疚一生!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優秀族類。  

  振川又問:“他們的母船呢?”  

  “停在天上!  

  “他們兩人留下來,可有危險?”  

  “才不會,他們擔心我才真:非驢非馬,半桶水,絕對慘過不懂武功!  

  “他們打算把你怎么樣?”  

  “使我回復正常,跟普通人一模一樣,做回以前的我!  

  “啊,過程一定非常困難。”  

  “是的,又被你猜對,振川,現在你明白了吧,我不能求助于容醫生,這不是我們能力可以辦到的事。”  

  振川同意。  

  “我也是剛知道的,聽過他們解釋倒是放心,至少知道自己不是妖女!  

  振川對她說:“如瑛,平日行為要檢點,最好不要露出你的本領,免得召來禍事!  

  “他們也那樣忠告我!  

  振川打蛇隨棍上,“你看,我多關心你,對你多好。”  

  如瑛見振川邀功,不禁大笑起來。  

  振川拉著她的手臂,依依不舍。  

  也許從前的柏如瑛是個溫馴的、乏味的、一板一眼、毫無情趣的淑女。  

  如果阿甲阿乙努力地成功地使她恢復過去面貌,林振川林振川,你會不會此心不變,此志不渝?  

  振川太歡喜現在這個沖動矛盾冒失、多愁善感、靈活調皮的柏如瑛。  

  “如瑛,”他說,“如果他們使你恢復正常,你會不會記得我?”  

  “保證記得一切,包括那四人爵士樂隊!比珑UQ。  

  振川略為放心,“其實我不想你變,現在不是挺好嗎?”  

  如瑛搖搖頭,“與眾不同是行不通的!  

  “他們隨時可以把你的異能驅逐出體外?”  

  “阿甲告訴我,事情會有點復雜,他們在研究中!  

  “研究什么,不是淺而易見的事嗎?”  

  如瑛剛要開口,老區進來說:“少爺,有一班朋友找你!  

  “是些什么人?”  

  “我只認得一位孫先生!  

  振川馬上看向如瑛。  

  如瑛站起來,“我不想看到他!  

  “如瑛,事過情遷,見面也無所謂,你又不打算一輩子躲他!  

  如瑛說:“我原諒,但是我不忘記,何必虛偽地與一個傷害過我的人嘻嘻哈哈,故作大方。我或者愚鈍,但不是十三點!  

  振川看著她,她的心仍然痛楚,連帶使振川也覺惻然,他多希望她已經完全忘卻,豪邁快活地與孫竟成談笑自若。  

  如瑛取過外套,“我自后門出去!  

  “我送你!  

  “你還是招呼客人吧。”  

  振川不理她,拉起她的手,陪她到后門,誰知門外傳來嘻哈之聲,孫竟成拔直嗓子在那里叫:“振川這幢鬼屋真有趣,值得參觀!彼麄兙拱盐葑影鼑恕  

  “蝗蟲!”振川罵。  

  如瑛輕輕說:“可見他們都喜歡你!  

  “有時真想求他們放過我!  

  如疾忽然感懷身世,“我就沒有朋友!  

  振川笑,“你有我,你需要的不過是我!  

  如瑛揚起一道眉毛,剛要教訓振川的輕薄,后門咚咚咚敲響,蝗蟲要攻進來。  

  “去工作間躲一躲。”  

  “好的!  

  如瑛一揮手,孫竟成在門外“哎唷”大叫一聲,繼而呼痛。  

  振川看著如瑛進工作間,即時開門看個究竟,原來老孫結結實實摔了一跤,坐在地上,起不得身,振川見到他滑稽的樣子,指著他哈哈大笑。  

  真痛快,如瑛做得好。  

  孫竟成抱怨,“還不扶我,一個個都幸災樂禍。”  

  振川伸手去扶他。  

  老孫搓著臀部,“真蹊蹺,無端端滑一跤!  

  振川笑問:“是誰讓你踩了香蕉皮?”  

  活該!活該!活該!  

  “不請我們進來嗎?”  

  “有何貴干?”  

  “沒有貴干就不能來嗎?”他一手推開振川,自顧自帶領三五個衣著時髦、姿態活潑的年輕人進屋去。  

  振川討厭他。  

  剛才正與如瑛卿卿我我,簡直不枉此生,偏偏孫小子跑來大煞風景,振川寧可重色輕友,登報與他脫離關系,以便日后太太平平過日子。  

  想到這里,振川老實不客氣地說:“有話請說,有屁請放。”  

  孫竟成瞪他一眼,“閣下好不粗俗!  

  振川一直向工作間瞄過去,心不在焉,只是關心如瑛。  

  “你推了伊利莎白,為什么?”孫竟成問。  

  “我有權選擇約會!  

  “豬油蒙了心,碰見這樣好的女孩子還要端架子!  

  振川看著他,“老孫,當心再摔跤!  

  話還沒說完,孫竟成身軀突然之間失去平衡,重重往地板上摔下,跌得四腳朝天。  

  這一次,誰都笑不出來,忙把孫竟成攙扶起來坐好,都有點忐忑不安,四處張望,覺得無限古怪。  

  其中一位女客嚅嚅地問:“可不可以開燈?”  

  振川還沒有回答,整個客廳的燈已經亮起來。  

  大伙嚇一大跳。  

  “這是什么?”另一位客人驚問。  

  振川很鎮靜地回答:“是遙遠控制。”  

  眾人如坐針氈。  

  振川問:“大家賞面前來探訪,有什么目的?”孫竟成答:“我們一起去參加伊利莎白的派對吧!”  

  振川問:“是她叫你們來的?”  

  “不,我們自己要來叫你,把你的女友也請來嘛,好不好?”  

  振川搖搖頭,“我已同吳小姐說清楚,我不想去!  

  “你不過是怕女友吃醋,兩人一齊去,不就是了!  

  “又不是沒我不行,不浪費大家的歡樂時光了!  

  振川為著表示決絕,索性站起來送客。  

  大伙說:“掃興。”  

  “大家言重了。”  

  孫竟成問:“那位女士是誰?”  

  振川當然沒有回答。  

  孫竟成像是想到什么,面色變幻不定。  

  這時,大廳燈光一閃一滅一亮,打訊號逐客。  

  孫竟成同朋友們一起跳起來,齊齊看著振川。  

  振川微笑,兩手插在口袋里,覺得非常享受。  

  他心中暗道:如瑛如瑛,你太過招搖了。  

  孫竟成蒼白地說:“我們走吧,這幢房子不只看上去似鬼屋!  

  一隊五六人打前門一起出去,一邊心懷恐懼地回頭張望。  

  振川童心大發,伸出兩只手作利爪狀,嘴巴鬼聲鬼氣地說:“哎——嗚——”  

  他們走得更快,呼嘯而散。  

  振川大笑,急急回到工作間找如瑛。  

  偌大工作間杳無一人。  

  “如瑛,如瑛!彼。  

  老區前來,“柏小姐早就走了!  

  “嘎,喂,大廳燈光是怎么一回事?”振川也嚇一跳。  

  老區狡黠地笑,“是我!  

  “你?”  

  “我在總掣上玩了些花樣,少爺,恕我那樣做,我不喜歡那群嘩鬼,不希望他們久留,你不會怪我吧?”  

  “求之不得,謝謝你,老區。”  

  “我知道,他們要拉攏你同吳小姐,”老區憤憤然說,“這對柏小姐太不公平了,她可是孤軍作戰,無人撐腰!  

  “是嗎,”振川暗暗好笑,作大惑不解狀,“那么你是什么人呢?”  

  老區有點不好意思,訕訕退出去。  

  振川掩著嘴笑,這兩個常人眼中并不算太過可愛的人,居然成為莫逆,可見人結人緣。  

  這樣一鬧,如瑛無味地離去,振川覺得孫竟成總有辦法破壞她的快樂。  

  天黑了,振川拿著一本小說上樓看,翻開第一頁,瞪著一行行字,隔很久很久,才發覺自己倒頭拿著書,忙不迭把書掉轉來,暗暗竊笑。  

  他試圖集中精神讀第一行,噫,原來這是本中文書,扉頁即英文書的最后一頁,振川嘆口氣,熄燈,在黑暗中冥想。  

  他閉上雙目,漸漸思想到老遠老遠,盹著了。  

  疲倦,而有時間及心情開懷地睡,已是幸福。  

  振川是一個從不失眠的快活人,這樣和衣躺在床上,一直到天亮,老區上來叫醒他。  

  迷迷朦朦,振川也記得是禮拜天。  

  他用枕頭壓住頭,含糊地說:“安息日便讓我安息吧。”  

  “少爺,是你的老板!  

  老板?振川拉下被褥,坐起來。  

  可不是,振川看見他公司的大班站在老區的身后。  

  振川連忙咳嗽一聲,向老區丟一個眼色,叫他退下。  

  逢是老板,長期威風凜凜,發號施令,已成習慣,下了班,照樣英明神武,指揮如意,閑雜人等并無立足之地。到了別人家里,照樣當是他的辦公室。  

  只見他往沙發上一坐,皺著眉頭打量這間臥室,批評道:“顏色這么嗲,振川,你若不快快結婚,人家會誤會的!  

  振川心想,大哥,有幾個人會闖進別人的睡房來呢?  

  嘴里卻敷衍道:“快了、快了!  

  “我有急事!  

  當然,不急的話,也不會一早親自來走這趟。  

  振川匆匆洗把臉,出來洗耳恭聽。  

  “振川,你持護照是不是?”  

  “是!  

  “今天下午三點鐘的飛機,”他把飛機票交在振川手上,“你到三藩市去一趟!  

  振川目定口呆,沒想到在安息日要充軍。  

  “你聽我說,”大哥嘆口氣,“總公司出了非常不合理的條款,要我遵旨,我想來想去,只有叫你走一趟,同他們說:不!”  

  振川氣結,這不是叫他送上門去任人魚肉?弄得不好,龍顏大怒,一刀砍了來使。  

  振川心中一疊聲叫苦。  

  大哥之所以是大哥,當然有原因,只聽得他說:“我一夜沒睡著,想到今早,振川,只有你可以幫我忙!  

  振川輕輕一聲呻吟。  

  大哥在等他的答復。  

  他微弱地問:“幾點飛機,五點?”  

  大哥勝利地笑:“三點!  

  “現在已經十一點!  

  “所以,你要立刻準備。”  

  振川忍不住問:“倘若這件事辦成功,我有什么好處?”  

  “成功的機會很微的。”  

  “萬一呢?”  

  “王約瑟從前的位子是你的!  

  振川點點頭,嘆息一聲:“我為什么會聽你的話?”  

  大哥得意地說:“因為我有領袖魅力!  

  “不,”振川說,“因為我太貪。”  

  大哥聳聳肩,“管它是什么,一路順風!  

  他把文件放在床上,叫振川在飛機上再看一次。  

  振川送他出去。  

  老區迎上來,“少爺,可是要出門?”  

  “請替我收拾三天需要的衣服雜物。”  

  振川連忙撥電話通知如瑛,他的心,早已飛到她那里。  

  柏太太接的電話:“振川?如瑛剛出去,她讓我告訴你,請你在家等她!  

  振川焦急地說:“我要出門呢!”  

  “她說三十分鐘內一定到府上!  

  振川松口氣,“啊,好,我等!  

  “還有什么事嗎?”  

  “沒有了,謝謝伯母!  

  “振川,你也要出門?”  

  振川一愕。  

  “如瑛今早同我說,她有急事要到美國!  

  振川奇,他倆昨天才見過面,沒聽她提起。  

  可見真是急事,不是無故隱瞞,而且她為此特地百忙中親來解釋,振川心內甜絲絲。  

  “再見,振川!  

  振川在屋內巡來巡去等如瑛。  

  老區熟練地把行李收拾好,放在門口,叫了車子。  

  振川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十分焦急。  

  老區安慰他:“柏小姐說來,她一定來!  

  電話鈴響起來。  

  振川如熱鍋上的螞蟻,“是如瑛,快去聽快去聽!  

  “不,是王約瑟先生!  

  這人又有啥事體?  

  振川不耐煩,王約瑟比他更毛躁,劈頭便說:“林振川,你搞什么鬼,如瑛一早叫醒我,叫我替她補飛機票。”  

  振川莫名其妙,“關我什么事?”  

  王約瑟冷笑一聲,“這水仙不開花,還裝蒜!  

  振川說:“老王,我聽都聽不懂你說什么!  

  王約瑟說:“你已連勝兩局,不過我一定急起直追!  

  “喂,喂!  

  王約瑟已掛上電話。  

  振川罵聲神經病。  

  門鈴急而緊,老區說來了來了,果然是如瑛。  

  她拎著只小箱子。  

  振川迎她進屋,“你到哪里去?”  

  “與你一起,到三藩市!  

  振川大奇:“你也有事?”  

  如瑛凝視他一會兒,嘆口氣,“你這只蠢雞!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區在一旁插嘴,“少爺,看樣子柏小姐是特地陪你出門來的!  

  振川轉頭,“你,你——真的?”大喜過望,想到王約瑟語氣之怨懟,“哦,怪不得,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但……”如瑛怎么知道他要出門?當然,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對、對、對,”振川敲著腦袋,“很合理!  

  老區搖搖頭,只當他歡喜得語無倫次。  

  如瑛說:“我們走吧。”  

  振川猶疑問:“你居然抽得出空?”  

  如瑛吐吐舌頭,“王約瑟罵我是個混賬業余生意人!  

  “別理他,他吃醋!  

  如瑛繼而蹙上眉尖,“振川,你可知道我為何要來?”  

  “你愛我愛得難分難舍!  

  如瑛白他一眼,“你有難了!  

  “啊,可是王約瑟要追殺我?”  

  “振川,請你控制你自己。”有點慍意了。  

  振川擦擦鼻子,“是、是、是!  

  “我覺得你這次出門,會有危險,故此坐立不安。”  

  振川動容,“是什么樣的災難?”  

  “我不知道,我早說過我是半桶水,”如瑛懊惱地說,“知一些不知一些,非常煩惱!  

  “甲乙兩位沒有給你提示?”  

  “他們也很幽默,說不想制造預言家,更不會助長這種歪風。”  

  振川看如瑛一眼,“他們有他們的道理!  

  如瑛深深吸進一口氣,“所以,這次只好用我這個三腳貓出馬!  

  “如瑛,假如真有危險的話,你又與我在一起,你不怕牽涉連累?”  

  如瑛沒有回答。  

  車子一直向飛機場駛去。  

  這種問題根本多余,自然毋需答案。  

  振川看著行李隨輸送帶而去,說:“現在還來得及打回頭!  

  如瑛笑,“如何向公司交代?嗯,說你有預感,因為你查過通書,此行不吉不利,十分兇險!  

  振川嘆口氣,“一個人不得不做他必須要做的事!  

  如瑛點點頭,問:“可是云斯頓邱吉爾的名言?”  

  振川一怔,“我還以為是尊榮的座右銘!  

  “不管是什么,上飛機吧!  

  振川并不覺得有什么遺憾,與如瑛一起旅行,夫復何求,往樂觀方面想,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認識這些日子了,只有這一次,他倆可以單獨相處。  

  振川覺得很幸福很快樂。  

  他同如瑛說:“我就是一個這么簡單的人!  

  如瑛閉著眼睛,笑了起來。  

  振川剛探頭過去,想以行動表示心意,侍應生卻鶯聲嚦嚦地在身邊問他們要喝什么酒。  

  振川忙正襟危坐,但輕輕伸手握住如瑛的手。  

  他注意到她并沒有蓄長指甲,手指敏感纖長,十分秀氣,普通一枚金戒指就足夠裝飾。  

  忽然,他聽到如瑛輕輕問:“人家,會怎么想?”  

  振川愕然,“人家會想什么?”  

  如瑛自言自語似說:“人家也許會說,天下都沒有女人了,只剩下一個柏如瑛不成,在整個同學會的男生中轉來轉去!  

  振川要過了好一會兒才會過意來,十分訝異,他沒想到如瑛年紀輕輕,思想竟如此保守;可是一方面又十分欣喜,他一向怕那種一杯水主義的豪放女,一切攤開來展覽,事無不可告人者,誤解爛塌塌是大方。  

  振川心中百感交集。  

  過一會兒他答:“我是一個不屬于任何社交圈的人,一向聽不到別人說的話。”  

  “如果你聽到,會作什么反應?”  

  振川看著她說:“如瑛,相信我,如果我堅持聽不到,沒有人敢來說給我聽!  

  如瑛如釋重負,“就那么簡單?”  

  “絕對簡單!  

  如瑛又閉上雙眼。  

  振川總算把他的心事交代清楚,放下一塊大石。  

  一路上飛機極之穩定,航行得相當舒服,風平浪靜,什么事都沒有。  

  也許如瑛過慮了。  

  更或許,振川一廂情愿地想,這是如瑛故意找借口來拉近他,想到這里,振川鬼鬼祟祟地笑起來。  

  如瑛轉過頭來瞪他一眼。  

  到酒店,振川立刻與總公司聯絡。  

  “我找卡拉威爾先生!  

  “他不在公司,請問哪里找?”  

  “我是香江分行的代表林振川!  

  “啊,香江,請問林先生要不要留話?”  

  “我已抵達三藩市,想盡快約見卡拉威爾!  

  “林先生,卡先生休假,往圣羅倫斯河下游釣鮭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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