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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玩意 第六章
作者:亦舒
  電話鈴響。

  是國香,她向我道歉來了。

  立刻飛身過去取話筒,腳撞在茶幾上,“砰”的一聲。

  “林自明?”是蘇蘇的聲音。

  磁性酥脆,是把好嗓子,為什么我失望?

  一邊揉膝,一邊問:“不趕戲?”

  “導演生日,休假一日!

  難怪,酸溜溜地想,一家人要趕出去慶祝。

  “馬上就想到你,要不要出來?”

  別叫人看見才好,國香一生氣,我便遭殃,她不受激將法。

  “在家挺悶的,聽說你沒有女朋友!

  這女子把我當小羔羊,大膽妄為。

  “有什么好建議?”

  “不如到我處,看錄影帶,吃老酒!

  為什么不呢,我還有什么損失,在家傻雞似等電話,也不是辦法。

  “我來接你。”

  “我自己來,你把一切安排好!

  二十分鐘就到了。

  蘇倩麗住在酒店式公寓里,管理員一見我就立刻露出會心微笑。

  我一點兒也不覺困擾,對別人,我充滿信心諒解,蘇蘇是個妙齡女子,當然有權結交異性朋友,生活荒唐,也無可厚非,只不知老施有否來過這里。

  蘇蘇親自來啟門,“都準備好了,快來!币皇职盐页哆M去。

  不知是失望還是驚喜。

  熒光幕上播映的是足球賽,沙發布置得軟綿綿,茶幾上放著半打冰凍啤酒,一大碟花生。

  甚至蘇蘇都巾幗不讓須眉。

  “你看十號,”她說,“似會武功,像不像我們武俠小說中的沾衣十八跌?敵方十個人攔追他也不管用,他滑似泥鰍,總有辦法過關!

  我呆呆地看著她。

  “就算看過也值得溫習,過來。”

  但我不喜歡足球,自小我們弟兄倆都不似蠻牛,學會游泳還是為逃生用。

  我試探問:“這便是你的好節目?”

  “是!

  “看完足球呢?”純屬好奇,并無他意。

  “出去吃一頓辣得跳舞的咖喱。”

  “然后呢?”

  她伏在沙發墊子上,用貓似雙眸看著我,“送你回家,我不是急色兒!

  我完全相信。

  現在一切由她們做主動。

  “來,”蘇蘇拍拍身邊的墊子,“乖乖過來坐在我身邊。”

  我疊著雙手看住她笑,“你打算這樣過一輩子?”

  蘇蘇揚起一條眉,大惑不解。

  我坐下,“不準備結婚找歸宿?”

  “你向我求婚?”

  “不不,”我擦擦鼻子,“別誤會,只不過探討一下問題。”

  “你們大學教授真可以拿這個題目寫一本書!彼龂@息。

  “看樣子啤酒花生與足球賽居功至偉,你們都不打算成家生孩子了。”

  “孩子真要命,你見過施導演的小女兒?真似一個活的洋囡囡,多次有綁架她的沖動!

  是,施峻模樣趣致。

  “假使有那樣一個孩子,生活就十全十美,”蘇倩麗感喟地說,“難怪施太太把女兒當命根。”

  “真的?”

  “她只肯為她們放假!

  “聽說,你同阿施曾是好朋友!

  蘇蘇臉色一變,“別管閑事!彼檬种概鑫冶羌狻

  對我,她總有三分輕佻。

  她接著說:“你以為我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在追求人家的太大。”她睜大眼睛。

  我學了乖,笑得非常自然,“誰說的,你?”也指指她鼻尖,“沒有證據,別亂說話!

  “她年紀比你大!

  我取過外套,“沒留意!

  “她不會為你離婚的,我對她家庭狀況最了解,施氏夫婦隔一百年也不會分手!

  “我要告辭了,太失望,原以為你會穿著黑紗褻衣出來引誘我……不提也罷!

  “喂!”

  蘇蘇在門后大叫,我已進了電梯。

  管理員見到我很詫異,眼角像是問“這么快”,我連忙逃之夭夭。

  甘于向盛國香拜服,不表示其他女子也可將我玩弄。

  國香那種優越是天生的,自然而然,她流露出高人一等的氣質,不論男女,都被她風度懾住,情愿聽命于她,在盡可能的范圍內遷就她。

  蘇倩麗所恃的,只是一點點美色,態度驕橫,難以服眾。

  興致索然回到家,林自亮冷冷問:“回來了?有人送機票來,連證件都放在你書桌上。”

  我倒在沙發上,用雜志遮著臉。

  “屆時分頭到飛機場,你提前進入禁區,以避耳目,可是這樣?”

  如果她家人去送她,恐怕要如此安排。

  “時機尚未成熟,不適宜公開。”

  “這樣鬼鬼祟祟值得嗎?”

  電話響。

  林自亮諷刺地說:“那位夫人找你!

  我跳過去。

  “收到東西了?”

  “國香,我已有兩日兩夜沒有見到你!

  “也許我不應該答應你!

  “你在什么地方,我立刻過來!

  “我們一家在母親這里。”

  以后但凡有節日,就沒我的份。

  我聽見施叫她,他仿佛把她盯得很緊。

  “施峰過來了,再見。”

  老施有施峰施峻作武器,我可得孤軍作戰,親眼見過小施峰維護父親那堅決忠誠的樣子,羨煞旁人。

  我靜靜放下聽筒,輕輕的“!币宦,像是我內心微弱的抗議。

  林自亮冷冷的目光又射進來。

  兩兄弟相依為命地長大,卻經不起考驗,他沒有支持我。

  這不像他,小時候與高大的同學打架,他一定奮不顧身地幫我,兩兄弟受人圍攻,一敗涂地,抱頭痛哭不知多少次,但重要的不是勝負,而是兄弟同心。

  他竟然離棄我。

  “大哥,說你永遠在我這邊!蔽覒┣。

  他悻悻說:“也許我表達方式太差,凈替你不值!

  我緊緊握住他手,“我會得照顧自己!

  “我不明白你,但我尊重你的意愿!

  我倆緊緊擁抱,互相大力拍擊對方的背脊,忽然想起母親去世那夜,普天下也只剩我們兩人,在醫院直擁抱著哭,我淚盈滿眶。

  剛想說些更肉麻溫情的話,電話鈴打斷情緒。

  我去聽,是海倫俏皮得會跳舞的聲音。

  我示意林自亮前來。

  “那位小姐。”

  林自亮定一定神,過去說話,“你在什么地方?紐約?”

  難怪他要怨忽,兄弟倆同樣不爭氣,被異性占盡上風。

  “我來陪你?笑話,我有生意在此,哪里丟得開!

  我回到房間去。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來,終于變成喁喁細語,說個不停,我無聊地看著鐘,足足過了半小時有多,他才掛了電話。

  海倫落足本錢,用足心思。

  林自亮出現在門口,“我明天去紐約!

  你說要不要命。

  理論是理論,事實是事實。

  沒想到他比我更早出發去長征。

  我自己的行裝也收拾好了,我們互相祝福。

  先把他送走,才回家打點,報紙暫時停派,信箱吩咐傭人開啟,留下緊急聯絡號碼。

  第二天一清早要與國香結伴旅行,一夜不寐是必然之事。

  清晨五時已經起床,正在關窗戶煤氣喉,電話鈴響。

  “喂!

  “我是你師母!

  我心一跳,師父出事?

  “你方便來我處一次?”

  “我最遲八時要到飛機場!

  “是很重要的事!

  我想一想,“好,立即到。”

  索性連行李一并帶著走。

  天才蒙蒙亮,印象中從沒試過在破曉時分上路,截了街車,先往師母家去。

  在這種尷尬時分找我做什么?

  師母在門口等我,她已穿著整齊。

  我提著行李進屋。

  “咖啡?”

  “黑!

  我倆坐在廚房中,捧著咖啡杯。

  天漸漸亮起來,師母還在培養情緒,開不了

  平日我不會無禮,但今日不同往日,我看了看腕表。

  師母牽牽嘴角,我耐心等她。

  她的臉容秀麗,眉梢眼角都像國香。

  啊國香,我四肢酥軟,這個名字對我這般魅力。

  我溫和地提醒她,“我在等!

  師母忽然站起來,“國香叫我同你說,計劃改變,你不用去了!

  我呆視她,一時沒聽明白。

  師母深深嘆口氣,說不出的同情與不忍。

  漸漸那五個字烙印似炙進我的心:你不用去了。

  我唇焦舌燥,指著墻角的行李,輕輕說:“東西都收拾好了!

  師母無話可說。

  急氣攻心,金星亂冒,我還盡量維持鎮靜,“發生什么事?”

  “施與她同去!

  “可是,”我指著胸口,“我約她在先!

  “不,施同她十五年前就有約,他有優先權!

  喉嚨似有一口痰嗆住,我想申辯,聲音似嗚咽,連忙合住嘴,把句子硬生生吞下肚子。

  “回去睡一覺,過后氣下了就沒事。”

  “我去飛機場找她。”

  師母用手攔住我,“氣上頭不要沖動!

  “我沒有氣,我一一”

  “也不要說太多話!

  “她為什么不親口同我說?”

  “她怕你不高興!

  “我并不是蠻不講理的人!

  “那就最好!

  “我走了!

  “自明,別到機場去!

  “怕我鬧事?”

  “不,飛機在午夜已經開出!

  我更加五雷轟頂,她都算準了,我渾身乏力,軟倒在椅子里,事后才叫老太太來安撫我,我看看時鐘,七時十五分。

  他們已經飛到太平洋上空去了,我的心漸漸靜下來,這樣作弄我,為著什么呢?根本不必約我前往,根本可以嚴厲地叫我死了這條心,何苦給我虛假的希望。

  我非常非常疲乏,伸手揩揩面孔,勉力站起來,“我走了!

  “自明,你聽我說!

  “還有什么好說的呢?”我苦笑。

  師母怪不忍,一開口便像要說:“大丈夫何患無妻!

  “國香也很難過。”

  說也奇怪,我竟笑了。

  “真的,我并不知道你們之間的事,如非緊要關頭,她不會向我求救,也不會貿貿然公開她的秘密!

  我很感激師母這樣安慰我。

  無論怎樣不忍,無論怎樣無奈,無論怎樣難過,始終是她的手握著刀,始終是我挨了刀。

  “是施偷偷買了飛機票,告好假,到最后一分鐘才通知她,她沒有時間向你交代!

  短短幾句話內不知有幾許紕漏,我也不去一一指正,最后一點點自尊自制都不盡力維系,就似失意撒賴的潦倒漢了。

  我低下頭,“師母,我告辭了。”

  “自明,”

  “放心,我不會給她麻煩,我深愛她,我尊重她的意愿!

  我挽起行李。

  奇怪,那數十公斤的衣服雜物竟似千斤重,而我的手臂酸軟無力,這不是笑話嘛,這次學成歸來,一心要以夸父之毅力創一番事業,怎么竟叫一段得不到的愛折磨得不似人形?

  “師父回來,記得通知我,我替他洗塵!

  “自明,一定。”

  師母陪我到門口,臉上惻然。

  她這個差使也不好做,不知首不知尾,忽然叫她報兇訊,看一張死人般灰敗的面孔。

  真想埋葬自己,莫再出丑現世。

  “再見,師母!

  我上了車。

  一路上很平靜,呆呆地坐車內,一點兒表情也沒有。

  真好,大哥不在家,不然還要作出一番解釋,現在我獨個兒,可以名正言順在黑暗里腐爛。

  街車到家門口,我遞上鈔票,下車。

  司機大聲呼喝,叫我取行李。

  我找出鎖匙開了門,客廳里的簾子由我自己拉得密密,還開著一盞二十五瓦的長明燈。

  期望了這么久的薔薇泡沫終于粉碎,心中像是掏空似的,呆呆地坐半晌。

  忽然把行李放在床上,打開收拾。

  一件件短袖襯衫都像是在哈哈嘲笑我,衫上花紋張牙舞爪撲上來。都是新置的,用盡心血,還添了一套極精致的攝影機,一整套的鏡頭,像只只怪眼,看透我怯弱的內心世界。

  我被遺棄了。

  我狠狠詛咒:“你們也是!”海藻香味的肥皂與刮須水,好幾十雙襪子,全新內衣褲,預備在晚霞中聆聽的情歌錄音帶……都被我一腳踢到角落。

  真蠢,十五歲少女也不做這樣笨的夢。

  白白做了人家老夫老妻的插曲,多么可笑。

  電話鈴響。

  這當然不會是盛國香。

  “自明?”是師母焦慮的聲音。

  是,只有她才知道我沒有離開本埠。

  “你在做什么?”下一句恐怕是:不是在自殺吧。

  我據實說:“收拾行李。”

  “要不要幫忙?”

  “不要,謝謝。”

  “自明,國香自有難言之隱一一”

  “我與國香誠然是很談得來的朋友,也只止于此,師母你別聽人閑言瘋語!

  語氣平和安靜,師母胡涂了,我自己也胡涂了。

  “你一個人在家?”

  “是!

  “你兄弟呢?”

  “出門會未婚妻去了!

  師母更加焦急,“誰照顧你?”

  “我想睡一覺,師母,明天與你通電話!

  她無法,只得掛上電話。

  我索性將插頭拔掉。

  師母是真心的老好人,這個秘密與她共享已經足夠,不必再令更多人知道。

  一整個腦子里都只有國香的影子,不知多久才會忘記她曬得金棕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樣子,一出手就重創我,養三兩年都未必痊愈,好了也結痂,硬硬地,那一帶的神經線已死,毫無知覺。

  巴巴地回來,巴巴地喜歡她,為就為受傷,都是前世注定的吧,否則如何解釋。

  昏昏睡去。

  夢中似有大解脫的感覺,有一把聲音同自己說:做人太辛苦了,就此安息吧。

  半夜醒了,啤酒是熱的,冰塊全融掉,一點兒剩余食物都沒有。

  渾身被汗浸透,照一照鏡子,哪里還有英俊小生的樣子,如何去顛倒眾生。

  明天才振作吧。

  抑或今天已是明天?看看天色,果然,今天已過,已是深宵一時半。

  天空中一夜的星。

  真不明人們何以把這許多時間精力花在兒女私情上,用來研究別的學問,不知多怡情養性,明日不如買一架望遠鏡,觀察木星上的大紅斑。

  國香想必已到了比基尼島,在同樣的星空下,她做些什么,想些什么?

  頹然倒在藤椅上。

  露臺下小徑有路過情侶喁喁細語,偶然提高聲浪,不難聽到他們說些什么。

  幼時,林自亮與我最愛探頭出去取笑他們,看他們含羞匆匆離去,十分殘忍。

  今日,在梔子花下坐著的一對男女卻在談論比較現實的問題。

  男方表示不愿同岳母同住,女方卻不肯組織小家庭,家務太吃力而且不討好。

  男方咕噥,希望請女傭。

  女方大篇道理:女傭工作不徹底,手腳不干凈,動不動告假,是非多,且拿腔作勢,年年要加薪水……

  我呆呆地做一個旁聽人,坐在黑暗中。

  記得從前,最常聽得的問題是:你愛我嗎。那時她們心態比較浪漫。

  只聽得女聲哄著伴侶:“此刻多好,有媽媽看家,下班回家,有家常小菜侍候,家里收拾得不知多干凈,連盆栽都打理得欣欣向榮,四季衣裳有專人洗熨,你還嫌她?告訴你,她就算什么都不做,光像收租那樣向我要錢,也是應該的!

  男方作不了聲。

  我站起來,取過一瓶威士忌,斟了半杯,沒有冰沒有蘇打水,就喝下去。

  酒沿喉嚨澆下,我伏到欄桿上,抬高聲線,往下面叫:“你愛他嗎,嗄,最重要的是,你是否愛他。”

  樓下靜默了數分鐘,然后聽見男女雙方齊齊罵:“神經!”

  我笑。

  這樣同心合意,可見是相愛。

  他們匆匆離去,小徑恢復寧靜。

  我喝凈了大半瓶威士忌,空肚子的緣故,很快倒在地上昏醉過去。

  不要清醒,不要知覺,不要痛苦。

  不曉得過了多久,只聽得咚咚咚巨響,如捶動大鼓一般,一下一下撞在我太陽穴上,眼皮前一片血紅,竭力睜開雙眼,原來紅日高掛。

  嘆息一下,追尋響聲來源,只不過是有人敲門。

  爬起身,四肢餓得軟綿綿,胃部抽搐,只得默默忍受。

  去打開門,看到師母與兩位施小姐站在門口。

  師母吁出口氣,“我們路過,順便上來看看你!

  心知肚明,她還是不放心。

  我慘笑,“請進來。”

  施峰冷冷地四下打量,眉梢眼角似足國香,叫人心痛。

  施峻到底還小,可愛得多,一跳跳進屋子來,立刻找到新鮮的角落,賓至如歸。

  “我替你帶來吃的!睅熌竿熘恢换@子。

  我心酸,吃真是大前提,別的都可以暫且壓下。

  師母取出食物,原來是牛肉粗面,原汁原味,茴香八角的美味叫我感動落淚,連忙找出筷子,什么風度尊嚴情懷都放在一旁,吃了再說。

  師母見我有胃口,也放下心來。

  你看,還不是一樣,只墮落了一天,或是兩天,我又恢復正常,照樣吃喝,照樣談笑。

  為著禮貌,到浴間去洗臉漱口刮胡須,在鏡子中看到小施峻好奇地張望。

  我讓她坐在藤椅子上看。

  不一會兒,施峰也過來了。

  我注意到她們身上穿著一式的白麻紗裙子,于是問:

  “這么隆重,去哪兒來著?”

  師母說:“主日崇拜!

  一行三女看著我刮胡須,并不覺得需要回避,在師母眼中,我的地位同施峰施峻也差不多吧?

  用熱毛巾敷過臉,精神略佳,問施峰:“母親有沒有打電話回來?”

  施峰鎮靜地說:“比基尼島沒有設備!

  我看著師母,師母乃是愛莫能助的樣子。

  施峰問:“你的小說到底寫得怎么樣了?”

  “我在做資料搜集。”

  “最終你會不會把這些資料寫成書?”

  施峰一向不肯放過我。

  “來,你隨我到書房來,我讓你看我已做的功夫。”我牽起她的手,“我不是一個說謊的人!

  施峰掙脫我的手,不讓我握。

  我不與她計較。

  把一個文件夾子取出,“瞧,以本市三年前發生的金融風暴為背景,資料已經有七分齊全。男主角是內陸的知識青年,已經有三個以上的模型人把他們的經歷原原本本告訴我,都在錄音帶中。”

  “女主角是本市財閥的千金小姐,歹角是她同父異母的兄弟,他們的歷史都在這里,這里,這里!”我說。

  施峰一點也不受感動,“你幾時動筆呢?”

  我泄氣皮球似坐下。

  我也不知道。

  一些小說作者說,一些小說作者寫,我可能是前者。

  我兌:“你太年輕,你不懂這故事有多偉大,你根本沒有讀過小說,你母親只讓你們看科學月刊!

  施峰凝視我,“但謝謝你,你終于放過我母親!

  我突兀。

  “是你向父親打小報告吧?”

  “不,我沒有!

  “我不相信你!

  “真的沒有,我怕他們吵架!

  我把文件夾子收好。

  “施峰,是你母親甩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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