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揚不語,忽然想到母親,她也屬自愿。
“讓我看你的手臂!
妹妹撂起手袖,不出所料,針孔累累。
“你是痛苦的吧。”
“生為女子,與痛苦自然有不解之緣!
嘉揚說:“我不明白這話,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叫妹妹的女子看這個粗眉大眼,雙頰紅粉緋緋的年輕記者笑了,“你是少數最
最幸運者!
這時,珍伊娜嘆口氣,“好,到此為止!
妹妹伸一個懶腰,“沒我的事了?”站起來離去。
麥可向珍點點頭。
珍說:“嘉揚只有你才問得出那樣新鮮的問題,做得好!
“我還想問她如何流落異鄉!
珍說:“那反而就落俗套了!
黑人在這時說:“讓我們離開這可好?空氣渾濁,我都不能呼吸。”
三人走出廉價酒店,在陽光下抖抖四肢,吁出一口氣。
真是另外一個世界。
在光猛陽光下看麥可,仍有余悸。
他外形并不似男士時裝書上那種黑人模特兒,他一點也不英俊,一張厚嘴怪嚇人,
嘉揚別轉面孔。
麥可不去理她,自顧自走往停車場。
珍伊娜訝異,“你沒說你不喜歡黑人!
“我的確沒說過!
“我們這小組三人一定要同心合力絕不允許有任何種族歧視。”
“珍,我不是那樣的人!
“麥可是賓夕維尼亞大學新聞及語文系學生,專攻攝影,副修葡文與西班牙文,行
內極有名氣!
嘉揚張大嘴,她孤陋寡聞,沒想到這粗壯的黑人會是讀書人。
上了車,珍才說:“等等,我去買香煙。”
“你抽煙?”
“不,請人抽,拉近距離。”
她一走開,麥可便轉過頭來看嘉揚笑,嘉揚這時發覺他的舌頭都是褐黑色,頭發
糾結,一團一團盤在頭頂似發菜,怎么看怎么丑。
他忽然咧嘴,作勢欲撲,“野人,非洲,吃你!彪S即大笑起來。
自從知道他是大學生之后,嘉揚已不再恐懼,所有讀書人都有包袱,怕人家說他不
似讀書人,故此不敢為所欲為。
當下嘉揚瞪他一眼,“孔夫子有一句話,叫『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我
一時失覺,不知你來頭,你也不必懷恨在心!
麥可一聽孔夫子那樣大石頭壓下來,頓時一呆,隨即覺有理,態度軟化,他伸出手
來,“那么,我們言歸于好吧!
他的手如蒲扇大,手背墨黑,手掌皮膚沒有色素,是肉色,看上去怪異之極。
嘉揚只得與他握手。
珍伊娜回來了。
“開車!
那天,彭太太送女兒兩件禮物,打開盒子,是一只最新型星電話,地球五千萬平
方里無遠弗屆,另外還有一只小小枕頭,上面繡:與母親聯絡,她會擔心。
慈母之心,顯露無遺。
嘉揚偷偷落下淚來。
赫昔信也派人送了禮物來,那是小小一只皮背囊,已相當殘舊,但起碼還能用三十
年,打開一看,全是各種各樣旅途上最用得的成藥,包括一瓶云南白藥。
嘉揚感激不盡,他太有心思。
嘉維給她大疊小面額美金,收在一條腰帶,好縛在身上。
他們都不說,但是似都知道她去的是些甚么地方。
“自己當心!
“記住嘉揚,我們四月五號結婚。”
嘉揚幾乎想退縮。
可是年少氣盛,她想出去看世界。
無論多艱巨也值得,正像當年進大學讀政治,茫無頭緒,參考上年試卷,不要說是
答案,連題目都看不懂。
她痛哭失聲,抹干眼淚鼓起勇氣苦讀,四年后以一級榮譽畢業。
凡事起頭難,這一退縮,到老也只能在端口級電視臺上報道劫車案及交通意外。
一定要闖出去。
嘉揚握拳頭,深深吸進一口氣。
“每天打一通電話回來!
“一定!
壓力雖大,但嘉揚還是答應母親。
打一通電話而已,有甚么難?唉,真正實踐過的人才知道不容易。首先,要計準時
差,每次得定時,最好是母親時間上午十時左右;第二,要勻得出時間做這件事,電話
需順利接通,否則,又得再撥,漸漸變成極大負擔,有大學同學一個月后放棄做不孝兒。
嘉揚決定先練習一下。
在體育器材店鋪購買衣物時,看看手表,十時正,她打電話問候娘親:“好嗎?”
“好甚么,”母親沒精打采,“父母早已辭世,兄弟遠離,非常寂寞!
嘉揚無言,這也是他們怕打電話的原因之一。
“我馬上回來陪你!
“陶芳在學做百寶鴨,你也一起玩吧。”
嘉揚一聽怕怕,皺上眉頭,她一天吃五餐,從來不起油鍋,對不起,她有事。
“我還是去找參考書吧!
過兩天,嘉揚便起程了。
第一站飛巴西里奧熱內盧。
珍做先鋒,她與麥可殿后。
赫昔信來送飛機,開頭他相當風趣:“喂,同巴巴拉華德斯同級時切莫忘記我們小
電視臺!
后來有點不舍得,緊緊擁抱她,哽咽。
他一向對她有意思,只是沒有勇氣表示甚么,他有自知之明:前妻太多,喝得也太
多,故此美好的人與事看看也只得算數。
“再見。”
嘉揚與麥可都只有手提行李,那黑人可說只得一套替換衣裳,所有空位用來裝載器
材。
他剃掉了頭發,整齊得多,可是一雙眼睛更顯得銅鈴大,嘉揚覺得此刻他又像古時
廟宇外的四大金剛。
多么怪異的小組:一個中東女性,一個華裔少女,加一個黑人,加一起諳五種言語,
可以行遍全世界了。
嘉揚閉目假寐,年輕的她無論在甚么地方都睡得。
黑人悄悄打量她。
他覺得這東方少女似二十年代法國裝修藝術時期的小小象牙雕像:雪白精致的小面
孔、細細手腳,甚么都袖珍一點點大,不像真人。
可是她一支筆一張嘴可真厲害,目光尖銳,發問鮮活,所以非藉助她不可,況且,
他們此行,去亞洲站頭極多。
麥可把手伸到嘉揚面孔附近,比較一下,他的手掌比她的臉還要大,真是可愛。
飛機抵目的地,大家的腿都有點酸軟,起來活動。
一出飛機場,嘉揚的電話馬上響起來。
是珍:“叫麥可租車到薩弗多路山打那大廈四○五室做訪問。”
嘩,立刻開工,連喘息的機會也無。
麥可轉頭說:“那是里奧最著名的整形醫務所,你對手術矯形知道多少?”
嘉揚不出聲,事先她已做過一些資料搜集,只怕用時不夠。
她在街角買了一客刨冰,邊吃邊看風景。
黑麥可的葡萄牙文極是流利,干甚么都不吃虧。
他們走進醫務所,珍伊娜容光煥發地迎出來,“我的拍檔們來了!
主任醫生叫維多,上了年紀,相貌慈祥,不似一個壞人,他身邊有兩位拉丁美女,
一看就知道是示范人辦,隆胸細腰長腿,媚眼高鼻尖下巴,沒有缺憾的美看上去怪怪的。
介紹完畢,喝過咖啡,彭嘉揚輕輕問:“兒童饑餓,處處疾病,何為一張完美的面
孔對你們來說尚那么重要?”
原本諷刺極為強烈的一個尖銳問題因為被嘉揚壓低了聲音柔柔問來,倒變得同情心
十足。
那維多醫生不徐不疾地回答:“愛美是人的天性,與貧富無關,每個月我都抽空到
貧民窟免費為兒童修補兔唇裂顎,他們也有權利愛美。”
這真是狡辯,嘉揚笑了。
醫生借故退出,嘉揚訪問那兩個染金發美女。
“貴國對美的評價是『愈金發愈美麗』,可是拉丁美裔天然毛發是棕褐,為甚么?”
女郎們笑,撥一撥黃發,交叉玉腿,“時尚!
“時尚是對女性的一種社會壓力?”
“誰不愛美呢。”舔一舔紅唇。
“各種矯形手術其實非常痛楚!
“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而再,再而三地拉皮抽脂有固定的危險存在。”
“我們愛美。”
黑麥可微笑,這彭嘉揚是文明先進社會的書呆子,她怎么會明白。
“各位記者先生小姐,請你們到依柏尼瑪沙灘去看看就會明白!
珍伊娜笑說:“我們這就去實地視察!
嘉揚并不覺累,亦不知晚上在何處下榻。
一行三人駕車去那著名的美女沙灘游覽。
途中嘉揚取出星電話調校時間,撥到家中,來聽電話的正是彭太太。
她一聲“媽媽”,被前座的麥可聽見,他側一側頭,鼻子發酸。
嘉揚說了兩句掛線,看見珍微微笑,便遞電話給她,“你可要與母親說話?”
珍輕輕說:“她已不在人世,那種電話尚未發明!
“哦!
“所以,”珍說下去:“趁聽得到她聲音,多說幾句!
嘉揚如釋重負,“我還以為你們會取笑我!
珍嘆口氣,“很多人以為若要辦事有力便先得涼血!
到了。
那是一個展覽人體的沙灘,亦是年輕男女的社交場所,人山人海都只穿極小極小的
線裝泳衣,盡可能把幾乎百分之九十皮膚露于人前,昂視闊步。
嘉揚還是第一次來,她說:“聞名正如目見!
“是一個崇尚青春完美肉身的民族!
麥可忽然說:“同中國人應該剛相反!
嘉揚答:“華人風氣亦在蛻變中!
珍說:“精神生活貧乏才是一個民族最大的損失吧!
三人小組一致公認。
他們把車駛往山上,從高處看下來,繁華都市邊緣密密麻麻都是木屋,鄉間貧民涌
往城市覓食,臨屋愈搭愈多。
嘉揚站在風觀景,感慨萬千。
麥可替她拍照,“傳真回去給母親欣賞!
“謝謝你!
“我們下山去吧!
珍這個組長帶他們去飽餐一頓,回旅舍休息。
“小心財物!
“比那不勒斯或紐約更差?”
珍伸手擰嘉揚臉頰,“抱護照睡覺就是了。”
在柜登記時珍說:“旅途中有時得三人一房,先警告你,嘉揚,屆時勿驚惶失
措。”
“我明白。”
嘉揚先回房淋浴。
珍伊娜看她背影,同麥同說:“怎么樣?”
“太天真了,還似孩子。”
“到了中國,得靠她掩飾身分辦事!
麥可不出聲。
“怪惹人憐愛可是?”
麥可搔搔頭,“見了她才發覺自己塊頭太大,手足笨鈍,全無是處!
珍笑了。
傍晚,麥可來敲門,“珍去訪友,你可要觀光?”
嘉揚求之不得,“帶我去貧民窟。”
“呃,不如去喝杯啤酒!
“那我自己去!
麥可舉手,“好好好!
在車上他聽耳機,嘉揚問:“哪種音樂?”
他把耳機遞給她,嘉揚一聽,認得是卜狄倫的聲音:“你到過甚么地方我藍眼之子,
你見識過甚么我親愛的年輕人?”是一首悲愴的反戰歌曲。
嘉揚點點頭,“祖師爺歌聲永遠震撼,我們聽這歌也十分貼切!
麥可意外,“你也知道六十年代的他?”
嘉揚但笑不語。
接近目的地了,空氣中洋溢一股酸臭異味。
一看就知道缺乏水電,人口太過擠擁,成年人失業,兒童失學。
泥徑兩邊垃圾堆積如山,污水緩緩流過,衣衫襤褸的小孩赤足奔跑,但是抬頭一看,
新月初上,這一片天空同樣可以觀星。
在一塊略高的空地上有幾個小女孩玩耍。
嘉揚叫住她們。
“麥可,請擔任翻譯!
八歲那個叫貝羅,九歲的名科拉,臉容秀美,都有咖啡色大眼睛。
嘉揚給她們糖吃,與她們聊天,“長大后有甚么志愿?”
貝羅答:“環球小姐!
科拉的愿望比較謙卑:“我想做醫生!
“那你得勤力讀書。”
科拉說:“明年我或可以入學。”
貝羅看黑發的陌生人,“你呢,你想做甚么?”
嘉揚笑了,想一想,“我最希望把工作做好!
“你的工作是甚么?”
“記者。”
貝羅神氣活現地說:“當我成為環球小姐時你可以來采訪我!
嘉揚認真地答:“一定!
回程中他們向小販買微溫的啤酒喝。
嘉揚發覺麥可的口袋插一本小書,看仔細封面,是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
除出膚色籍貫,習慣嗜好并沒甚么不同。
嘉揚問:“你在甚么地方出生?”
“非洲象牙海岸的奴隸營!
“喂!”
“紐約皇后區!
這還像點樣子。
“是甚么令你參加這次工作?”
麥可看嘉揚的小面孔,“你先說。”
“對我來說,這是一次好機會!
“還有其它原因吧?”黑人也聰明。
“能夠為女性說幾句話總是好事!
麥可點點頭。
“你呢?”
“一個私人理由!彼幌牍_。
嘉揚不想強人所難,支開話題,“你幼時有甚么愿望?”
“籃球明星,收入上億!
嘉揚笑了。
回到旅舍,珍叫他們一起觀看日間拍攝片段,小組討論到深夜。
嘉揚如一塊海綿般貪婪吸收珍與麥可的寶貴經驗及意見,十分滿足。
倒在上,才發覺已經三十多小時不眠不休,一瞌眼就熟睡。
之后,她發覺,小組每兩天才睡一次是非常普通的事,反正她精力過剩,得其所哉。
第二天清晨她自動醒來,喚醒同伴,結伴去醫務所,實地采訪整容過程。
三個人都利用早上這一點寶貴時間梳洗,因為這一出門,又不知何時才能返回旅舍。
嘉揚烏亮濕發叫麥可心中暗暗稱奇,觸鼻是一陣茉莉花香,他有點陶醉,一抬頭看
到珍對牢他會心微笑,連忙別轉面孔。
維多醫生破例讓他們把攝影機扛進手術室拍攝抽脂手術,當事人打算一了百了,在
一小時內抽出五十磅多余脂肪。
“她原本體重多少?”
“將自一百六十迅速減至一百磅!
記者們也穿上白袍口罩,眼看臘黃膠狀脂肪一桶桶連血水被吸出,嘉揚胃部十分不
適。
但是醫生看護卻談笑自若,擴音機播森巴音樂,這種手術,他們每天大約做七
次。
嘉揚輕輕說聲對不起,她退出醫務所,到生間用冷水敷面。
維多醫生的顧客陸續有來,有幾名已經長得像芭比玩偶一樣,但仍然不滿,繼續要
精益求精,也有男性顧客,靜心看雜志等候。
麥可出來低聲說:“蔚為奇觀!
嘉揚說:“匪夷所思!
大家一起搖頭。
晚上,他們應邀參加當地某富商宴會。
麥可換上租來的禮服,嘉揚眼前一亮,咦,像球星呢,人靠衣裝。
女人比較占便宜,任何吊帶裙都可以當晚裝。
嘉揚與母親通過電話才出門。
富商是礦場主人,豪華大廳中陳設大塊紫晶礦石,香檳與魚子醬供應不絕。
客人聽到引擎軋軋,原來直升機降落在花園外的停機坪上。
噴泉、水晶燈,美輪美奐,但嘉揚毫不欣賞。
麥可問她:“怎么樣,我藍眼之子,你看到甚么?”
嘉揚答:“我看到極端不公平貧富懸殊現象,令人非常不舒服!
麥可笑笑:“你已習慣社會福利制度及均富社會!
宴會中有頗多華裔,叫嘉揚嘖嘖稱奇,真是有土地便有華人。
珍走近他倆:“在絮絮說些甚么?”
嘉揚嘆口氣:“我讀過一則報告:『西方先進社會婦女年耗百億美金購買香水化妝
品』,這筆金錢可用來拯救第三世界全體貧童!
珍點頭,“憤怒的年輕人!
麥可說:“看夠了,該走啦!
“也好,回去計畫明日行程!
主人出來送客,吻別珍伊娜,送他們一份用小小絲絨袋裝的禮物。
上了車,嘉揚將絲絨袋的東西抖出一看,發覺是一顆紫水晶,在燈光下閃閃生光。
珍笑:“留作紀念吧。”
他們工作至深夜,珍一杯威士忌加冰不離手,但精神很好。
她說:“明晨我北上圭亞那探訪朋友,嘉揚,你可來可不來!
嘉揚不由得皺起眉頭,“我還以為去巴黎!
珍忽然扳起面孔,“不,我們這次行程不包巴黎倫敦日內瓦。”
“是是是,”嘉揚間接認錯,“到圭亞那做甚么?”
“我猜想你或者有興趣去參觀雨林!
嘉揚沖口而出:“太好了!
珍的笑容重現,“那么,早點休息。”
“麥可,你也一起來?”
“明日我需把底片整理妥當寄返紐約,恐怕要在墨西哥會合!
嘉揚居然恍然若失。
第二天,嘉揚跟珍出發。
她們乘一輛小型引擎飛機,航程比想象中長,氣流一開始便不穩定,嘉揚覺得辛苦。
珍安慰她:“我講故事給你聽。”
“好呀。”
“有一個金發美女,在著名大學生物系畢業后便一頭栽進熱帶雨林做研究,再也不
問世事!
嘉揚微笑,這同彭嘉媛一樣。
“匆匆十八年過去,她仍然孑然一人!
“但是,生活得毫不寂寞。”
“你猜中了,對她來說,時光似凝住不動,她永遠那樣快活滿足,每天追求新學
問!
“這故事十分動人!
“我們一會去探訪維姬勃朗!
“還有其它故事嗎?”
“嗯,有一個人,自幼在白人家庭長大,那家人視他若己出,但是他一照鏡子,就
知道父母另有其人!
嘉揚抬起頭,這是在說誰呢?
“他敬愛養父母,功課優秀,又是體育健將,成年后努力追查出身,結果令他震
驚!
是在說麥可嗎?嘉揚不動聲色。
“他自幼被領養是因為家庭悲劇,他生母遭到殺害,當時他只有一歲,無記憶!
呵,嘉揚抬起頭,這才是他想為受虐婦女做一點事的原因。
“每個人都有一個故事,都是記者的寶藏!
“兇手至今仍在獄中服刑?”
“兇手在逃!
嘉揚震驚兼惻然。
“他一直驚惶,害怕自己也會得到暴力對待。”
可憐的黑麥可。
飛機到了。
研究所人員開車來接載他們,圭亞那是南美洲唯一英語國家,辦事比較方便。
吉普車往叢林駛去,空氣潮熱,鳥啼不絕,嘉揚大為興奮,雨林是地球生命之源,
億萬年來森林呼出的氧氣形成大氣層,萬物賴以維生。
但是人人都知道雨林正在迅速消失,情況危殆。
珍說:“這不是我們今次題目,可置之不顧!
熒幕中有金發女士迎出來。
嘉揚打量她,今日還說她是美女未免過譽,可是慢,她的笑容,她的自信,都俱
光芒,比起任何美女毫不遜色。
珍笑說:“我給你帶來若干女性貼身生用品!
“感恩不盡。”
“請帶這小孩去參研你的實驗室,我在此地休息一會兒!
維姬笑說:“來,嘉揚,跟我走!
問有否蛇蟲鼠蟻出沒根本多余,這原是它們的家鄉。
沒想到維姬的實驗室在樹頂。
“會不會爬樹?”
她幫嘉揚縛上安全繩索。
“多高?”嘉揚抬起頭,都看不到天空或樹頂,脖子發酸。
“兩百呎。”
嘩,嘉揚腳都軟了,雙手顫抖,摔下來一定粉身碎骨。可是既然來了,怎能放棄大
好機會,入了寶山如何甘心空手回。
“我與你一起爬,放心,很安全,只有在樹頂,才能看到雨林生物世界!
嘉揚要求:“我同媽媽通個電話才上樹!
維姬肅然起敬,“請便。”
嘉揚掏出星電話,撥通,等候訊號。
“呵,”維姬贊嘆,“這玩意兒真正先進方便。”
可是,彭太太不在家,嘉揚留言:“媽媽,想念你,我很好,勿念,明天再聽你聲
音!
維姬笑:“還記得母親在我們午餐袋留的便條嗎:用功讀書,媽媽愛你!
嘉揚說:“每次離家,都有歉意。”
“來,跟我往上爬,累了揚聲!
“是!
維姬這才答:“可是孩子們總會長大飛離舊巢!
她身手敏捷一如猿猴,攀尼龍繩往上爬。
在都會中往上爬是令人作嘔的一件事,在雨林中往上爬卻令人精神爽利。
到了一百呎上空嘉揚已經渾身大汗,氣喘如牛,維姬笑笑,扯動滑輪,上升的速度
頓時快起來。
空氣中充滿濃烈香氣,嘉揚看到樹干積聚的青苔上寄居碩大鮮艷的蘭花,金色的
蜂鳥啜吻花蕊,露水像鉆石般閃爍。
陽光一道一道似錦緞般透過樹林照射到她們身上,嘉揚要到這個時候才記得取出照
相機拍攝珍貴鏡頭。
終于到了樹頂,嘉揚驚呼一聲。
科學家已在大樹頂上鋪搭了一座整個籃球場那樣大的網傘,維姬的同事在網上走來
走去如履平地。
看出去是一望無際的濃密雨林。
維姬說:“從前,雨林覆蓋地球上百分之廿四土地,現在只剩百分之十二。”
嘉揚輕輕踏出一步,又一步,心情像初到游樂場的小孩。
“這像天堂!”
維姬笑了。
有兩只小小猿猴飛一般在樹頂追逐
維姬捧一只大瓶,瓶有數百只昆蟲有待分類。
有人遞上一杯咖啡給嘉揚,她飲罷躺在大網傘上欣賞白云。
嘉揚覺得心曠神怡,她沒想到遠離文明是這樣輕松愉快,難怪嘉媛一去不返,樂不
思家。
維姬開啟小小收音機,又一次剛好聽到卜狄倫的名歌,敲敲敲天堂之門。
嘉揚跟哼了起來。
半晌,維姬叫她:“我們得下去了,將有雷雨!
“我不走!
維姬又忍不住笑,過一會兒她說:“現在你與珍在一起?”
嘉揚一時沒有會意,“我們是伙伴,我跟她學習!
“她仍然嗜酒?”
“嗯,松弛神經嘛!
“勸她少喝一點!
嘉揚唯唯諾諾。
“珍除了脾氣急躁之外別無缺點,好好對她!
嘉揚忽然明白了。
可是,她又不知如何辯白才好,非常尷尬,幸虧這時維姬抬起頭,“烏云來了!
她立刻帶嘉揚下樹,豆大雨點已經追打下來,衣履盡濕。
回到營地,嘉揚對維姬說:“認識你真是榮幸!
珍迎上來,“怎么樣,是一次令你沒齒難忘的經驗吧。”
嘉揚忙不迭點頭。
維姬問珍:“你可會順道經洪都拉斯?”
“不包括在這次旅程之內!
維姬嘆口氣,“臺風來契之后哀鴻遍野,叫人輾轉不安!
珍輕輕說:“關上電視!
大家都無奈地笑。
“有空再來看我。”
珍問:“下一站你又往何處?”
“我們會到馬來西亞!
嘉揚心向往之。
她們終于分道揚鑣。
珍同嘉揚說:“下一站,就沒有那么愉快了!
晚上,陶芳打電話給她:“你在甚么地方?”
“火星的星德莫斯。”
陶芳有她的好處,一點也不生氣,“無論如何,聽到你的聲音就放心了,今日我去
試嫁衣。”
“那多好!
“是象牙白緞子長袖有腰身的長裙,很簡單素凈,你一定喜歡!
“配鉆冕最好看!
“伴娘禮服也不差……”
這時,珍向她招手。
“陶芳,我有事,改日再談!
珍奇問:“那是誰?”
“我大哥的未婚妻。”
“你有一個那樣的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