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護乘機勸他服藥。
春池把他父母拉出病房好好勸慰。
因為年輕,不覺得是苦差,反而認為助人是快樂之本,幾乎每日超時工作,沒有家累的她也不介意。
一日,下班回家,剛想淋浴,林若非來看她。
手上捧著一大盤熱騰騰香氣撲鼻的生煎饅頭。
“嘩,是什么?”
春池一手一個往嘴里塞。
若非取笑她:“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頭。”
“什么,笑我是狗!
“你是外國人,聽不懂!
“嘿!”
“面皮老老,肚皮飽飽!
“喂!”春池抗議,“你們文人說話不帶刺是否怕雷公劈?”
“怕人家嫌我們不夠機靈!
“謝謝你的點心!
“你也不怕胖!
“我的工作需要極大力氣,不吃多些怕倒下來!
“你是心理醫生不是苦力!比舴强s縮鼻子,“又全身藥水味,難怪沒有男朋友。”
春池問她:“男友多寡對你來說是要事?”
若非理直氣壯,“不能吸引異性,即毫無女性魅力。”
春池答:“我還以為一個人是否善良可靠,能否在工作上做出成績才比較重要!
若非承認:“你說得有理,可是,男朋友給我生命力,少不得!
春池點頭,“這般坦白倒也難得!
若非說:“你的工作一定有趣,請把經驗告訴我,豐富我的人生!
若非嘆氣,“是一種厭惡性行業,在醫院工作,見過許多幼年傷者,有些在意外中皮開肉爛,骨骼折斷,內臟受損,眼看沒得救了,可是今日醫術進步,連心房都可以取出按摩,過三五日,他們活潑潑復元,會說會笑,由此可知,皮外傷不算一回事,倒是心靈受傷的兒童最可憐,一輩子活在陰影里,惡夢連連,永不蘇醒!
若非聳然動容,“啊。”
“心理上烙印一生殘留。”
若非說:“你們從外國回來的人意見獨特,社會吸收了各種人才,才會迅速進步。”
春池微笑,“這是稱贊我嗎?”
“你的中文夠用否?”
春池無奈,“書到用時方知少!
“平日我與你多說多講,一定有幫助。”
“謝謝你。”然后,大方的林若非忽然躊躇起來。
春池機智,立刻問:“你還有什么事?”
若非小心問:“你在二樓住,可有聽到什么?”
“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二樓空置整年,住客都說聽見怪聲,受不了,相繼搬走。”
春池聽懂了,“有鬼?”她笑問。
“不不,”若非分辯:“倒不是,只是聽見嘆息聲及嘻笑聲!
春池一點也不介意,“難怪租金這樣廉宜!
“你不怕?”
春池搖搖頭。
“你很大膽。”
“是嗎,我看到受虐兒童仍然怕得混身顫抖!
“春池,你說話真有意思,我想把你編進故事里!
“編劇生涯如何?”
輪到林若非感慨,“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戲賣座,是演員導演的功勞,戲不受歡迎,是劇本欠佳。”
“可憐,”春池說:“如有好故事,不如留著自己用。”
“你是指——”
“寫小說呀。”
“哎呀,我也這樣想呢,你說到我心坎里去。”
兩個年輕女子一談便到深夜,她們并沒有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音。
有時半夜口渴,春池也會醒轉,除了遠處一兩聲犬吠,并無異狀。
春池工作吃重,晚上睡得很沉,根本不把傳言放在心里。
可是,一個人的一生之中,總會遇到一些事,影響余生,改變運程。
那是一個初秋早上,春池放假,正在整理報告,她聽見門鈴響。
那是樓下鐵閘門鈴,三戶人家,都有責任,可是春池知道,兩位芳鄰都未起床,只得自告奮勇,放下功課,下樓去看個究竟。
她只穿運動服,頭發束腦后,似剛起來,匆匆到樓下,以為是郵差。
可是門外站著一個高大的年輕人。
“找誰?”
年輕人看見她,頓時呆住,英俊的臉閃過一絲震驚,他退后兩步,沖口而出:“媽媽!”
春池惱怒地用手叉著腰,大聲斥責:“神經病。”
剛轉頭上樓,那年輕人叫住她:“這位小姐,你聽我說!
“我不認識你,有什么好說?”
他焦急地說:“我不是神經漢,請原諒我冒失,請你看這張照片。”
看,還是不看?
倘若該剎那連春池決定回返樓上去做她的報告,那么,她照樣可以過安寧日子。
但是,春池好奇了,她忍不住接過年輕人遞過來的照片,從此多事。
小小照片是一張彩色復印,看得出原件是一張寶麗來照片。
相中人是一個年輕女子,鵝蛋臉,尖下巴,尤其是眼睛,真與春池有十分相像,春池不由得意外地哎唷一聲。
年輕人問:“你可認識她?”
“這是誰?”
“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春池猜測:“你的母親?”
他默認。
“你來尋找母親?”
他尷尬地點頭。
“這是怎樣一回事?”
“照片中人叫余心一,你可見過她?”
春池搖頭,“從未聽說過。”
年輕人深深嘆口氣,搔搔頭,“她最后報上的地址,是纜車徑一號!
“我此刻住這里!
“我可以上來看看嗎?”
“你是陌生人!
“這是我的身分證明文件!
那張小小卡片非常別致,噫,是由聯合國發出的工作證,組別是兒童安理會。
因為春池的工作也與兒童有關,故此產生共鳴。
她打開鐵閘,“請進來喝杯咖啡!
年輕人吁出一口氣,“我叫吳乙新!
春池看清楚了他,他粗眉大眼,長得并不像失散了的母親。
她請他到二樓。
坐下來,喝了一大杯熱飲,年輕人恢復常態,他致歉:“請你包涵我失態。”
春池調侃,“一聲媽,嚇得我。”
吳乙新面紅耳赤,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春池還是第一次看見會得面紅的男子,有點感動。
她連忙解圍:“你仔細看看她曾經住過的地方。”
“這層公寓是戰前舊樓。”
“是,瀕臨拆卸,遲來幾個月,可能見不到它,所以還是有緣!
他忽然說:“墻壁這樣高!
春池笑笑說:“如果墻會說話,它或可告訴你,這里發生過什么事!
吳乙新四周圍都看遍了,“謝謝你給我方便!
“沒有關系!
“你若有時間,容我說一說身世!
哎呀,有一個人,最愛聽這類故事,她是林若非。
“廿六年前,我被目前的父母領養!
“他們對你如何?”
“是無微不至的好父母!
春池納罕說:“你多幸運,還有什么遺憾?”
他苦笑。
話是這樣說,但是一個人到底想知道自己出身:父母長相怎樣、性格有什么特征、當年究竟有何苦衷。
春池覺得自己鹵莽。
吳乙新輕輕說:“我有一雙方形掌,是像什么人呢,我對美術有更大興趣,是否得自母親遺傳,我還有兄弟姐妹嗎?”
如果找不到他們,真相永遠沉在海底。
“我祖籍是安徽抑或廣州,東北還是江南,祖先做什么職業,可得享長壽?我都想知道!
可憐的人。
春池斟一杯威士忌加冰給他。
“對不起,我說太多了!”
“不不不,我希望可以幫你,你可有想過登報尋人?”
“各種渠道都已試過,才自領養機構得到一張照片與這個地址。”
“請接受我開解,如果真的找不到人,就專心愛護養父母。”
“我明白。”
春池微笑。
話已說完,他準備告辭。
春池有依依不舍的感覺,“可有聯絡電話?”
“有。”他放下名片。
“這次純是為私事來訪嗎?”
“不,我有公事在身,我將往中國為領養兒童情況做一個報告。”
春池一怔,多么諷剌,一個領養兒長大后做兒童領養調查。
他說:“或者改天我們可以一起喝杯茶!
春池連忙說:“有空請找我!
“對,我留意到你的私人計算機還在用窗口軟件。”
“是呀,不用它用什么?”
他微笑,“窗口的概念早已過時,它的設計太過復雜,學習費時,等于叫我們學懂水力發電原理才可開燈,你應改用爪哇!
“什么?”
“今日微型手提電話用的正是爪哇系統,假如使用窗口,電話體積會大如背囊!
春池駭笑,“真有此事?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推門進來,聲音先到:“春池春池,我去了一個計算機器材演講會回來,有驚人一手消息,原來窗口早已過時,我們應改用爪哇!
春池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林若非問:“有什么好笑?”
這時,她才發覺室內有陌生人。
春池替他們介紹。
若非緩緩坐下來,預備多談幾句,可惜吳乙新有事,必須先走。
一關上門若非便問:“你的新男友?”
春池笑,“我并沒有新舊男友!
“他有一雙會笑的眼睛!
“是又怎怎樣!
“他也知道爪哇系統?”
“是,我想微軟公司已經頭痛!
“窗口算復雜,我花了十多小時已懂應用,最可怕的電子游戲機,手冊如一本字典厚,八十小時之后我仍然每戰每敗。”
若非自口袋掏出游戲機扔到墻角。
春池知道若非想說的不是這些。
“我還以為你還未起床,原來已經開完會返來!
話還沒說完,李健文來了。
他捧著一大籃水果,“有一位客人送給我,我一個人哪里吃得完,愿與芳鄰分享!
他們真好,每次都帶食物給春池。
李健文坐下,“與那位人客說起,中國人真有趣,光是看我們給外國取的名字就知心思:阿美利堅叫美國,英格蘭叫英國,美麗、英氣勃勃,都是溢美之辭,法蘭西叫法國,德意志叫德國,都十分端莊,自己,叫中國!
春池微笑。
終于,李健文也說到題上去:“春池,你那英俊的客人是誰?”
春池不想多事,“他已有密友!
她的兩位芳鄰都露出失望的神情來。
春池拍拍手說:“沒事了吧,我還有工作要趕!
他們識趣地告辭。
嗯,一雙會笑的眼睛,屬于一個甫見面便叫她媽媽的年輕人,他千里來尋找失散的母親。
呵,世事竟如此復雜。
當年,那個年輕的母親,曾經住在這個單位。
下午,春池出外買了一大束白色百合花,插在水晶瓶,想一想,把瓶子捧到窗臺放好。
她輕輕道:“你也曾經倚在窗戶看風景吧,無論你身在何處,請接受這一番心意!
窗外景觀已完全更改,密密森森高樓大廈如碑林般擋在面前,猶如一座弧形屏風,根本看不到海港。
再過一年半載,纜車徑也不再存在,將改建為另一座毫無性格的豪宅。
但今日,百合花仍然芬芳。
傍晚,春池到醫院去轉了一趟,回來時,在梯間碰見若非。
“咦,沒出去?”
若非捧著一大疊書,春池定睛一看,書名叫《聯合國簡介》、《兒童安全理事會政綱》……
春池沒好氣,這人可真不會浪費時間。
若非有點尷尬,“我知道是你先看見他!
春池沒好氣,“對不起,我對此人并無非分之想,只是普通朋友。”
“真的?”
春池笑,“你放心,不必顧忌。”
“春池,你真大方可愛,換了是別人,不愛也爭,愛也爭,不管三七廿一爭到手再說,沒用,至多擱一旁。”
春池啼笑皆非,“有那樣無聊的人?”
“滿街都是。”
“誰會那樣驚人地荒廢時間精力,對,說來聽聽你研究有何心得!
“在聯合國辦公,不算高薪。”
春池笑,“你是求才,還是求財?”
“我沒想過歸宿問題,最重要是人物精采!
春池哼一聲,“我們的歸宿,當然是我們自己,衣食住行全部自理,即使將來退休養老,也絕不求親靠友!
若非稱贊:“好志氣,”
“你怎么看?”
“我渴望戀愛,或是戀愛的感覺,若為著一層樓,一架跑車而放棄戀愛,多么可惜,不如自己動手解決生活問題,那么,喜歡愛誰便愛誰。”
春池笑著點頭,“如此慷慨陳詞,可見你收入甚豐!
“彼此彼此!
若非喜歡漂亮的男生。
“你呢,春池,說說你的理想對象。”
“一個令我笑的人。”
“在都會中,找財主更加容易!比舴峭榇撼亍
“是,”春池承認:“都會中至多名與利,其它一切,都非常難能可貴!
若非說:“可是許多人仍然擔心會得少了這兩樣!
“我有事要做,遲些再與你激辯。”
若非看著她,“我將打電話給吳乙新。”
春池答:“盡管去馬。”
她拱手:“承讓承讓。”
春池不由得嗤一聲笑出來。
第二天早上,她一邊吃早餐一邊看日報。
副刊上有兩個女性撰寫的雜文專欄,取向非常有趣,一個三日兩頭堅持女性必須由男人供養,另一個不時表態她堅決不會照顧男性。
只是讀者又看得出二人根本沒有對象,不知擔心什么,所有憧憬及憂慮均屬鏡花水月,非常凄惶。
春池翻到另一頁。
有一格小小啟示:“尋人:請于七○年間居住纜車徑一號租客與港報電子信箱聯絡。”
一看就知道由吳乙新刊登。
措辭十分含蓄,春池認為他做得很好。
電話來了,“對不起,用了你們的地址!
“沒有關系,況且我不是業主。”
“約好若非一起今晚吃飯,希望你也來。”
春池一怔,林女行動真還敏捷,不知怎地,她拒絕了,“今晚要超時工作!
“我明日北上,約三天后返來,屆時再聯絡!
“一路順風。”
醫院有一棘手個案正在等她。
一名十歲男童意外失明,無論如何不接受事實,令人心碎。
他并沒有大吵大鬧,只是不停問為什么,最令春池身心疲累的便是這種病人。
下班回到家中,忽然想聽母親的聲音。
“你說一抵達便與我聯絡,難道飛機一飛整個月,剛剛到嗎?”
春池只是陪笑,母親真有一套,不慍不火。
“我很好很忙,不必牽掛,這里一天之內發生的事比老家一年還多,十分精采。”
“你們都那樣說,我卻想念你幼時,在家跑來跑去的腳步聲。唉!現在我與你爸終于盼望到多年憧憬的靜寂。”
春池忽然淚盈于睫。
“丘伯母送了一只金毛尋回幼犬給我們!
春池精神一振,“那多好!
“是!家里多些生氣!
“媽媽,假期我會回來看你!
“小心門戶,注意健康,慎交朋友!
“是是是!
春池倒在床上。
還沒來得及自省,卻聽見門鈴響。
仍然只有春池在家,她到樓下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精神奕奕的中年女子,短發、套裝,雙目充滿智能神色。
春池客氣地問:“你找誰?”
她反問:“是你登報找七○年纜車徑住客?”
“不,不是我,是一個朋友,你是老房客之一?”
是她?不,不像,春池直覺十分靈異,這位女士不似受過嚴重創傷。
果然,她說:“我的好朋友在這里住過。”
“呵,大家都是為朋友。”
“我叫鐘惠顏,是本市港報的副總編輯!
“哦!”春池答:“我是港報忠實讀者!
鐘女士嘆口氣,“滄海桑田,現在我明白變遷是怎應一回事了!
春池急不及待,“請上樓詳談!
“我想見當事人!
“他往上海公干去了,三天后回來!
“他尋誰?”
“生母。”
鐘女士哎呀一聲,“我一看到廣告就猜想是他,你可知道他生母姓名?”
“余心一。”
“果然是找心一。”
春池興奮到極點,“請通知他母親前來相會。”
“她移居舊金山,我已與她失去聯絡!
春池失望地跌坐沙發里。
鐘女士抬起頭說:“當年有兩個年輕女子住這里,一個是心一,另一個叫卓羚!
“卓羚,這名字好熟。”
“她是北美洲唯一華裔著名美術設計師。”
“嘩!她在這里住過?”
“是!卓羚與我尚有聯絡,只是各有各忙,已經不復當年無話不說!
“告訴我!贝撼丶辈患按坝嘈囊唤鼪r如何?”
“她早已再婚,生活豐足。”
春池松口氣,聽她沒有淪落,真是好消息。
鐘女士也問:“尋找生母的年輕人,他是否一個好青年?”
“絕對一表人才,兼有高尚職業!
鐘女士也放下心頭一塊大石。
她自手提包中取出幾張合照給春池看。
相中人秀麗端莊,這時看,又不大像連春池了。
她輕輕說:“像三姊妹似,你們是第一代經濟與精神都獨立的職業女性吧。”
“不!”鐘女士笑,“在我們之前,還有更能干的女性。”
“當事人一回來請他立即與港報聯絡!
“讓我把照片用打印機復制一份!
鐘女士說:“我幫你!
她坐到計算機面前一看,“咦,你仍用窗口?”
春池笑,“應該換爪哇?”
“正是。”
照片復印出來,春池小心收好。
鐘女士告辭。
春池一直送她到門口,依依不舍。
她問:“對港報有意見嗎?”
春池不假思索,“俗世清流,有誠有信!
鐘惠顏眉開眼笑,“謝謝,謝謝!
她走了,春池沉靜不來。
她試把吳乙新的身世圖片拼湊起來。
已略有頭緒,他生母在舊金山,今日信息發達,尋人比從前容易。
春池納罕,他們見面又該說些什么?
她的世界還容得下他嗎?抑或,母子可維持朋友般關系,而他的生父,又扮演什么樣角色,他此刻身在問處,為啥無人關心?
春池下樓去找,若非看到她門口釘著一張便條:“有事外游,稿件絕無拖欠,回來實時聯絡!
春池訝異,這人去了什么地方?
她順道打開信箱,取出帳單,還有若非留言。
“春池,我臨時決定隨乙新到上海一行,做他向導,三日即返。”
春池發愣,這樣主動,她自嘆弗如,追求快樂,分屬應該,何必理別人怎樣想,春池又釋然。
那天晚上,春池躺床上,雙臂枕在后頸,這樣想:將來,遇到喜歡的人,也得向若非學習,不過,追求異性真是學問,成王敗寇,弄得不好,神經會會跟在人家身后,丑名四播。
第二天一早就到醫院,區醫生來找春池。
“連小姐,有一宗病例需你幫忙,有對夫婦,幾經辛苦成功懷孕,經過超聲波檢查,不幸證實胎兒脊椎外露。”
春池輕輕說:“胎兒尚未出世,不屬我職責!
“我們只得你一個駐院心理醫生。”
春池不出聲。
“現在只有兩個選擇,終止懷孕,以及替胚胎做手術。”
春池問:“父母的意思如何?”
“他們想做胚胎手術!
春池說:“會導致早產,腦部積水,情況更加復雜,即使勉強可以行走,也不是一個健康的人!
“正是,母親身體情況欠佳,我亦勸她放棄這項主意!
“真是一項困難的選擇,無論怎樣做,恐怕都會后悔。”
“在這個案中,我們決定保護母體。”春池輕嘆。
凡事不能想太多,否則一個人的理智會燃燒殆盡!
他為什么不愛我,為何戰爭中生命受到殺戮,他的運氣怎樣會好到這種地步,善人偏偏罹到惡疾。
見過那對夫婦,春池整天情緒低落。
回到家中,開門進去,聽見一聲嘆息。
春池脫口問:“誰?”
接著有人在她身后說:“是我!
一轉身,卻是李健文。
不,嘆氣的不是他,莫非……呵,她終于聽到了。
李健文攔住她,“有一件事請你幫幫眼,給點意見!
春池不由得微笑,“什么事?”
他自口袋里取出兩只盒子,“這里有兩副耳環,你來看看。”
春池說:“我對珠寶一無所知。”
“你說哪副順眼就可!
“是你戴?”春池笑意愈來愈濃。
“不錯!
“健文,恕我老實講一句,你不戴耳環最清爽!
“真的?”他十分意外。
“絕對不騙你。”
李健文怔怔地說:“我倒沒想過。”
春池拍拍他肩膀。
“對了,若非明天回來,要請你在酒吧喝一杯,已經囑我訂了子!
“她與你通過電話?”
“正是。”
卻不理連春池,不知搞什么鬼。
樓下門鈴響,李健文說:“我的澳洲朋友來了,我們將商量到墨爾本開酒吧!
這個營地過幾個月就要解散,真得早作打算。
他匆匆去應門。
但那不是李健文的客人,那人找連春池。
一照臉,春池便知道她是誰,春池曾在許多英文雜志上看過她的照片,讀過她的訪問。
她叫卓羚。
鼎鼎大名的她一點架子也無,滿面笑容,“你是春池?”她伸手來握,“你已見過我的朋友惠顏,我一接到消息立刻趕來!
“請進來坐。”
“噫,歲月無情,我想見見那個孩子。”
春池微笑,“他早已長大成人!
“你是他女朋友?”
“不!”春池否認:“我認識他不久,普通友誼!
“我已代他在舊金山中英文報刊登尋人啟事!
“吳乙新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吳乙新,那是他的中文名字?十分別致端莊!
春池點頭。
“春池,他一出現,請即與我聯絡!
“你從紐約趕來?”
“不,最近這個月我住在大溪地!
“嘩!
卓羚笑,“所以接到惠顏消息,立刻過來!
春池從來沒接觸過那樣爽快磊落的人,只覺得年紀與外表都不重要,性格內蘊才最能斷定一個人美丑。
只見她走到四周圍看一看,“春池,可否托你做一件事!
“請盡管吩咐好了!
“老房子拆卸時,請你替我保留一塊磚!
什么,這又不是柏林圍墻。
春池笑了,“可以,不成問題!
“謝謝你!
這時,她取出小小一個包里送給春池。
春池意外,“怎么好意思。”
“還得多多勞駕你呢。”
客人走了以后,春池拆開禮物,原來是一張封面素描:一個少女寥落地在窗前凝望外邊繁花似錦,春池再三欣賞,愛不釋手。
那么多阿姨等著想見吳乙新,一定叫他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