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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多歲的新娘 第一章
作者:齊萱
   
  “醒過來了!這位小姐已經(jīng)醒過來了,春水,你快去通報,就說‘怪小姐’已經(jīng)醒過來了!

  怪小姐?她在說誰?自己嗎?仙齡再度閉上眼睛,恨不得能繼續(xù)沉浸在黑甜鄉(xiāng)中,永遠也不必醒來。

  醒來?醒過來?說她已經(jīng)醒過來?她不是已經(jīng)在爆炸中喪生了嗎?怎么還會醒過來?

  醒了?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掉了才是,這一切一定都是假的,是在做夢,是——。

  問題是:死人會做夢嗎?

  仙齡瞪大了眼睛,第一個念頭便是:莫非我沒死?

  可是看清楚眼前的景相后,仙齡馬上又告訴自己:對,我大概沒死,卻肯定瘋了。

  這里是什么地方?柔軟的被褥,垂懸的紗帽,暈黃的燭光,還有,床旁一個個穿著古代服裝、梳著古代發(fā)型的女人?

  戲班子?攝影棚?或是湊巧的辦化裝舞會的醫(yī)院?

  管它是什么地方,總要先弄清楚自己的傷勢有多嚴重,還有爆炸現(xiàn)場如今變成什么模樣了才是;仙齡一邊想著,一邊掀開被子——。

  “哇!”

  一聲尖叫,嚇壞了床邊三個女孩,惹得她們齊齊后退,便仙齡兀自瞪大眼睛,嘶聲低嚷:“這……這是什么衣服?壽衣嗎?我果然還是死了?我的皮夾克呢?還有靴子、絨褲和黑毛衣呢?”

  問了半天,連一個答案都沒問到,倒是問出了三名女孩更驚惶的神色。

  不對,仙齡手捂住胸口,腦袋跟著飛快的轉(zhuǎn)動:這里并非戲班子、攝影棚,也不是正在辦化裝舞會的醫(yī)院,而是……瘋?cè)嗽?  

  她怎么會被送到瘋?cè)嗽簛?這個玩笑開大了,而且一點也不好玩,更不好笑,哪有無辜受到爆炸案波及的人,竟然沒被送到醫(yī)院去診治,反而被關(guān)進瘋?cè)嗽豪飦?

  這已經(jīng)不是荒謬,而是瘋狂了。

  “這是什么衣服?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仙齡的聲音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姑娘不必驚慌,這里是臨安城趙學(xué)士的別府中,你身上穿的,是我們家大小姐的白緞寢衣!  

  寢衣?也就是睡衣羅,這個她聽得懂,但前面她說了些什么來著?臨安城?趙學(xué)士?

  “劉嬤嬤!敝宦牭酱策吶齻女孩一起矮身恭謹?shù)恼埌驳馈?br />
  “好,這三天來也辛苦你們了,夏雨,你留下來,秋云、冬雪,你們先退下去休息!

  “是!彼齻兎謩e應(yīng)聲后,就照著這位劉嬤嬤的指示行動去了。

  “三天?你是說,我已經(jīng)昏迷了三天?”仙齡見大約五十開外的劉嬤嬤一臉慈祥,頗有自己那位豁阿黑辰奶奶的味道,心情也比早先略微鎮(zhèn)定了一些,腦袋瓜同時跟著靈動起來。

  “是呀,從前天清晨我們在后院里發(fā)現(xiàn)幾乎被埋在雪堆里的你算起,已經(jīng)過了三天兩夜,幸好菩薩保佑,你總算是醒過來了。”

  “我在你們家后院?整個人被埋在雪堆里?”看來這里不但年紀輕的精神不正常,連年紀大的也一樣是失心瘋,又不是在合歡山或玉山,下什么雪呢?

  “是啊,幸好我們發(fā)現(xiàn)的早,想必你當(dāng)時也是剛逃進我們府里來不久,而且身上的衣服鞋襪雖然都破破爛爛的了,倒還勉強能夠蔽體,既不見外傷,體溫也還算正常,只是一直昏睡不醒,讓我們差點束手無策!

  “你說我的衣服都破了?”

  “嗯,夏雨,”劉嬤嬤回頭喊道:“把這位姑娘的東西拿過來!

  名叫夏雨的那個小侍女應(yīng)聲后,立刻送上一竹簍的……破爛?

  還真是名副其實的破爛,幾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狀來,是因為爆炸時的威力驚人之故嗎?仙齡只覺得自己有滿腦子的問題,卻不曉得該從何問起。

  “敢問姑娘是哪里人?是被什么人迫害追殺,弄得如此狼狽凄慘?”

  “迫害追殺?喔,沒有,沒有人迫害追殺我,”仙齡頻頻搖頭道:“我只是運氣不好,在去我爸爸生前的辦公室時,碰到了一個失戀的瘋子,正用他自制的炸彈引爆瓦斯,炸掉了化學(xué)館,連帶……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嗎?”

  聽得瞠目結(jié)舌的兩個女人,被她這么一問,雖已極力掩飾,卻仍然拂不去滿臉的憂色,劉嬤嬤甚至伸出手來探一探她的額頭。“奇怪,不燙啊!

  燙?難道她以為自己是燒壞了頭,才會語無倫次?看來沒有一個瘋子會承認自己不正常的說法,果然正確無誤。

  “你剛才提到‘炸’什么的!泵邢挠甑哪莻小姑娘首度開口,語音輕脆,模樣兒也伶俐!皠邒,我想這位小姐一定是被韃子的‘震天雷’或‘飛天槍’給傷到了。”

  劉嬤嬤一聽,立刻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仿佛夏雨這一段話,已經(jīng)為仙齡所有的詭異言行,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釋似的。

  “你說的是,蒙古軍里的狗韃子,真沒一個是人,不但搞得我們家破人亡,你瞧連這么一位長得天仙也似的姑娘,都逃不過被整得神智不清的下場!

  等等,等等,仙齡覺得自己的額頭上開始冒出冷汗來,從醒過來至今,一個始終在心底盤桓不去的荒唐念頭,現(xiàn)在已然化為具體的寒意,自腳底一路冷上來。

  不,不會的,不會有這種事,至少自己不會發(fā)生這種事。

  對,絕對不可能,都怪好萊塢電影的洗腦,才會讓自己心生荒謬至此的想法,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媽媽生前曾經(jīng)教過她,如果對一件事懷有疑慮,那么最直接、最有效,也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去證實它,免得老是懸在心中,游移不定,徒增困擾,甚至嚇壞自己,得不償失。  

  更何況以她的身世背景,眼前的瘋子就算再會編造故事,也一定會露出破綻,休想誆得過她。

  她是林家榮和孟岱青的女兒啊,不管面對什么情況,身處何種場面,都要勇于面對,才不愧為大漠的兒女,不是嗎?

  “劉嬤嬤,我姓林,名叫仙齡,是蒙……呃,是北方人,父母都已經(jīng)不在了!

  “唉,又是一個鐵蹄下的犧牲者。”劉嬤嬤見她言語稍微恢復(fù)了正常,再聽她身世悲凄,立刻露出同情的神色,甚至拉起她的一雙手說:“汴京已淪入異族之手百余年,前有金狗,今有韃子,你們竟然一直忍氣吞聲的生活著,沒有跟隨朝廷南下,真是可憐啊!

  “劉嬤嬤,”仙齡鼓起勇氣來問:“您別怪我胡涂,實在是昏迷過失,突然醒來,整個人都還有點呆,我……想向您請教一件事!

  “林小姐請說。”

  “嬤嬤,”仙齡先做個深呼吸,再咬了咬牙,終于狠下心來,強迫自己問道:“您可以告訴我,現(xiàn)今是什么時候嗎?我指的是何年何月何日?”

  劉嬤嬤的狐疑表情,分明顯露出她覺得這個問題異常突兀,但迎上仙齡認真的神色,卻還是清楚的回答:“今天是德佑二年二月初九!

  “您是說……您是說南宋已經(jīng)——”不!不可能,她一定是在作夢。

  德佑二年,即一二七六年的二月初五,蒙古軍統(tǒng)帥伯顏接受了宋恭帝的投降,占領(lǐng)臨安,宋朝在理論上,至此已亡。

  這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一段歷史啊!

  是歷史,是七百多年前的歷史,也是媽媽最愛講給她聽的故事,原本都只是故事而已,為什么……為什么現(xiàn)在會成為眼前的事實?

  “林小姐,你說什么?”

  她說什么?對,當(dāng)時的人,恐怕并不曉得“南宋”這個史稱吧!蔽艺f……我說大宋難道已經(jīng)……?”

  “沒有,咱們大宋還沒有亡,咱們大宋絕不會這樣就亡在韃子手中的!”

  老天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仙齡多么希望此刻自己能夠再暈死過去,醒來以后,就會發(fā)現(xiàn)這僅僅是一場夢,她仍在二十世紀的寶島,仍在溫暖的家中,而不是在十三世紀的臨安城,更不是在蒙古大軍揮兵南下,終于滅了宋朝的時刻!

  “林小姐?林小姐?你怎么了?怎么臉色突然變得這么蒼白?是哪里不舒服嗎?林小姐?”

  為什么臉色會變得這么蒼白?如果你在父死母喪一個多月后,突遇爆炸案,醒來時,又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落入一個迷離幻境,竟然掉進另一個時空,會不會臉色蒼白,滿身冷汗,甚至瀕臨崩潰呢?

  仙齡很想把心中的話,全部大叫出來,或者什么都不說,光是尖嘯一陣也好,但在首次凝眸,望著窗外不斷飄落的雪花時,她卻只聽到自己冷靜的聲音。

  “我沒事,嬤嬤,我只是餓了,好餓、好餓!

  從七百多年前餓到現(xiàn)在,仙齡在心底說:“老天爺啊,你在開什么玩笑,為什么偏偏要挑中我來開這種一旦說出去,恐怕也只會被當(dāng)成瘋子的玩笑?

  她想笑,笑眼前這幾乎連她自己還沒有辦法完全相信的“事實”,但真正浮現(xiàn)出來的,卻是流了又流,仿佛永遠也流不盡的眼淚。

  ☆☆☆  

  “夏雨,前頭在吵些什么啊?”仙齡問這幾天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小侍女。

  “是大小姐把‘篾兒干’的妖精媳婦給擄回來了。”

  “什么?你們大小姐真的把這次蒙古大軍的弓箭手長的未婚妻給擄回來了?我還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呢!

  “那是你不了解我們大小姐的脾氣,才會這么以為,”夏雨解釋道:“臨安城內(nèi),誰不曉得趙學(xué)士有位可與花木蘭比美的趙鳳舞啊,老爺生前就常說什么:‘有女若此,夫復(fù)何求?’從來不以只有兩個女兒為憾。”

  “說到這個,夏雨,怎么我來了這些天,都還沒看到你們二小姐呢?”

  “我們二小姐在韃子軍大肆屠城時受了驚嚇,到現(xiàn)在還臥病在床呢,可憐她只有五歲,便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你們夫人?”

  “在二小姐兩歲不到時,便因風(fēng)寒過世!

  “嗯,”仙齡低聲應(yīng)道:“那鳳舞的擔(dān)子實在是太重了。”

  “就是啊,”夏雨大表贊成的說:“你別看她只有十九歲,可是比誰都還能干呢,像這次韃子破城時,若不是靠著她的機智和決斷,我們幸存的這二十幾名家丁和奴仆,也別想還能保住一條性命,茍安于這早幾年大小姐就勸老爺買下的農(nóng)莊中了!

  在床上躺了兩天,紊亂的心情終于稍定的仙齡,也曾到莊里莊外各處去走動了一下。

  農(nóng)莊位在臨安城的城郊,雖然不大,但地勢隱密,的確是藏身的上選之處,更何況四周還有趙鳳舞差家丁布下的防御陷阱,暫時得保安全無虞。

  記得第一次與鳳舞見面時,劉嬤嬤的一句:“大小姐,你和林小姐長得好像!”便曾引來眾人的嘖嘖稱奇,連連說是。

  “對也,兩人都生得一張鵝蛋臉,眉形和娟秀的鼻梁尤其相像,只是大小姐的眼睛較細長,不像林小姐的既大且亮,還有林小姐的雙唇也比較飽滿紅潤,”鳳舞的貼身侍女春水評頭論足道:“你們說是不是?”

  “你最常跟在我身邊,”風(fēng)舞代其他的人說:“你都這么說了,她們哪里還有出聲的余地?林小姐,春水自小與我一起長大,放肆慣了,你可別見笑!

  哇,這位趙大小姐還真多禮,所幸還沒到什么都要依規(guī)矩來的地步,否則仙齡一定早就逃之天天了。

  問題是:無端端的闖錯時空,被炸到宋末元初的“古代”來,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搬演“唐山過臺灣”?不對,不對,那是清朝的事,就連臺灣得“福爾摩沙”的美名,也還得等到明朝。

  “林小姐,夏雨說錯什么話了嗎?怎么你頻頻搖頭?”

  仙齡回過神來,乍見夏雨一臉憂色,趕緊解釋道:“什么?沒有,你沒有說錯什么話,是我自己想事情想得出神,抱歉!

  “唉呀!林小姐,你太客氣了,怎么跟我這個下人道歉起來了呢?”

  下人?老天,不成,再怎么說,自己都不適合活在古代,雖然心情穩(wěn)定以后,仙齡發(fā)現(xiàn)她并不恐懼,也不排斥這里的日常生活,甚至還產(chǎn)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但她還是想“回去”,回“未來”去。

  至少在未來的臺灣,沒有人會成天在她身邊跟進跟出,動不動就自稱“下人”或“奴婢”。

  “夏雨,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直接叫我仙齡?喊林小姐,實在很敝扭!

  夏雨一聽,馬上大搖其頭,看得仙齡都快要眼花起來。“不成,不成,大小姐說林小姐的父親生前既然也是個儒者,那么身家必定也高尚清白,不同于凡俗,所以我們要把你當(dāng)成是她一樣的來伺候,絕對不可以怠慢!

  是,她是說過自己的父親是個讀書人,但讀書識字在國民教育普及率幾達百分之百的臺灣,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想不到“改朝換代”,反而成為值得夸耀,并贏得敬重的資歷。

  想到這里,仙齡不禁又想嘆氣了。“那是鳳舞良善,但我實在不習(xí)慣被人‘林小姐長,林小姐短’的,這樣好了,在眾人面前,你稱我為林小姐無妨,私底下,你還是喊我仙齡好了,就算是我拜托你的!”

  夏雨先是露出一臉的為難,半天以后,才漲紅了臉,像貓咪一樣的叫道:  “好吧,仙……齡!闭f完以后,還立刻垂首斂目,一副靜待處置的惶恐模樣。

  “好,好,好,”仙齡卻拍手說:“太好了,夏雨,你不覺得直接叫名字,比較親切,也比較輕松嗎?”

  “呃,嗯,或許吧。”這位小姐真的是有些奇怪,看來她們四個一早在她昏迷不醒時,稱她為“怪小姐”,還真是一點兒也不錯。

  “對了,夏雨,你們小姐把蒙軍神箭手的未婚妻擄來,是想跟他談?wù)剹l件嗎?”

  “什么神箭手?哦,你是說那個‘篾兒干’啊,林……呃,仙齡。你知道‘篾兒干’的意思嗎?”

  廢話,我當(dāng)然知道,我的蒙古語可是跟媽媽學(xué)的呢,雖然經(jīng)常偷懶耍賴,但聽得懂七成以上,倒還不成問題。  

  “這個……這個嘛,對了,你忘了我是在北方,是在汴京土生土長的人了嗎?蒙語自然懂得一些!

  “原來如此,我也聽說那個妖精的未婚夫殘暴成性,一手箭術(shù),更不曉得射死我們多少無辜的百姓,以前還一直以為那個怪里怪氣的‘篾兒干’,就是他的名字哩,今天才曉得那只是他的外號!

  篾兒干的確是射箭能手的意思,但除了原本的字意以外,后來也衍生出“賢者”或“聰明人”的意思,照這樣推論起來,鳳舞想對付的這位篾兒干,絕非等閑的人物,以他的未婚妻做為要脅,難道真能換來他的屈服?

  不,絕對不可能。

  “我們大小姐捉那個妖精來,不是為了要跟現(xiàn)在占了我們趙府園子的篾兒干談判,也沒有要要脅他的意思,而是想要……想要……”

  見夏雨神色有異,仙齡知道這其中必定有更深的隱情,便往下追問道:“鳳舞想要怎么樣?”

  “想要李代桃僵!

  仙齡頓覺腦門轟然一響,渾身大震,隨即扣住夏雨的肩膀逼問:“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們大小姐之所以會捉那個妖精回來,是想代替她嫁給篾兒干,為父報仇!

  仙齡放開夏雨,開始在室內(nèi)踱起步來,報仇?鳳舞不知、夏雨不知,甚至絕大部分的宋朝遺民都還不知道的事,是宋朝已亡,打從宋恭帝遞上降書開始,在蒙古人的心目中,便視宋朝已亡,從今以后,是大元帝國的天下了。

  而“史實”的確也是如此,那已經(jīng)是任何人都挽回不了的事實,但這些“歷史”,都只有她一個人知道.更要命的是,就算她有舌燦蓮花的口才,恐怕也無法說服鳳舞接受國家已亡的情勢,而甘做元朝的順民。

  “夏雨,你們?yōu)槭裁匆恢狈Q那位篾兒干的未婚妻為‘妖精’?”

  “因為她的確是妖精啊,黑色的頭發(fā),卻配上了一雙綠色的眼珠,皮膚還自得像雪一樣。”

  黑發(fā)綠眸,那可是曾經(jīng)贏得許多屆世界小姐的美女類型哩,仙齡自己也一向認為黑發(fā)綠眸的女人,要比金發(fā)藍眼的洋娃娃漂亮。

  “她不是漢族或蒙族人!

  “不是,聽說是‘色目人’。”

  仙齡停下腳步,苦苦思索著,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為什么以前爸媽一論正史、一講軼聞時,自己就不肯專心一些的聽,用心一點的背呢,還時常自鳴得意的說,只要是元朝一代的歷史,什么樣的難題都考不倒她。

  色目,是因為他們當(dāng)中有許多人保存了祖先白種人綠色、藍色和灰色的眼珠子,而他們的祖先或稱“回鶻”、“龜茲”或更早的“高昌”,曾對金朝效忠,也曾成為西遼的一個屬國,但在成吉思可汗征服了乃蠻,兵力拓展至今日的新疆北部后,西州回鶻的君主便和西遼斷絕關(guān)系,做了不與蒙軍對抗,直接向成吉思可汗上表歸順的明智抉擇。

  后來同一位君主又自愿要求成為成吉思可汗的第五個兒子,成吉思可汗欣然同意,賞了一位公主給他,招他為駙馬,從此成為皇親國戚的他,便做了成吉思可汗繼續(xù)西征時的先鋒,經(jīng)常統(tǒng)兵一萬人。

  在元朝時被稱為“色目”的他們,地位遠在華北的“漢人”和華南的“南人”之上,僅次于“蒙!北咀,而且世世代代,與元朝的中央政府,始終保持著友好的關(guān)系,幾乎每一代都有君主和元朝皇室的公主聯(lián)姻,也因此一直都是元朝皇室的表親。

  這一族人,便是今日的維吾爾族人。

  仙齡心中浮現(xiàn)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金庸筆下的那位“香香公主”,雖然在正史的記載上,都只有蒙古公主“下嫁”色目族君王,而沒有相反的情形,但能與也可稱為波斯人的女子聯(lián)姻,這位篾兒干看來非但在蒙軍中官階不低,恐怕在蒙族中的地位,也是非比尋常的。

  他究竟是誰呢?

  而他的這位未婚妻既然是波斯人,鳳舞又如何能夠——?

  “夏雨,篾兒干的未婚妻既然是異族的女子,鳳舞代嫁,難道就不怕被揭穿識破?”

  “不怕,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有見過面!

  “從來就沒有見過面?”仙齡對著猛點頭的夏雨說:“但問題仍然不少,比如說這個色目女子一定只會講他們自己的語言,還有她的身分想必不低,難道身旁不會有隨從侍衛(wèi),或者家仆丫頭什么的,想要代她嫁給那位篾兒干,我看根本就是個法定會失敗的大膽計劃!

  “的確是個大膽的計劃,卻不一定會失敗,仙齡,因為那個妖精雖名為波斯公主,但家道早已中落,早先移君大都,聽說就等著那個篾兒干蠻子過去迎娶,后來韃子南下,也不曉得這位公主是想嫁人想瘋了,還是怎么地,竟然離家出走,一路奔到這兵荒馬亂的臨安城來,什么家仆都沒帶,也沒直接去找她的未婚夫,反而躲進一家簡陋的客棧里。結(jié)果鬼使神差的被一個混混擄走,在她狂叫自己是波斯公主,被一般人當(dāng)成是瘋子時,讓我們家的老仆聽到,特別跑來通知我,我才差人趕快去把她給搶了回來!

  “風(fēng)舞!”仙齡不知道她和劉嬤嬤在什么時候過來的。

  英姿勃發(fā)的趙鳳舞笑道:“她在大都居住多年,早說得一口流利的宜話,而且只身南下,現(xiàn)在頂替她進篾兒干帳中,正是時候,這真是天助我也!

  “鳳舞,不管外在條件配不配合,你這么做,都太冒險了,難道你真的想把一生的幸福,都斷送在那位蒙古神箭手的身上?”

  “你是說那個叫做納真的篾兒干?”鳳舞依舊是一臉的微笑道:“我沒有要嫁給他的意思。”

  “但是——”

  鳳舞驀然收起笑容,一臉冷肅的說:“而是要殺了他,以報我家破人亡之仇。”

  “什么?”仙齡驚駭?shù)慕械溃骸澳惘偭?你知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在說些什么?嬤嬤,”見鳳舞一臉決絕,仙齡急忙轉(zhuǎn)向劉嬤嬤道:“嬤嬤,你快幫著我勸勸趙小姐,我已經(jīng)再三的告訴你們,南宋,不,是宋朝已亡。往后全中國,仍至于遠征歐洲,讓舉世震驚的,便俱屬元軍天下,就算有文天祥、陸秀夫和張世杰這最后的三根柱石,也只讓名義上的宋朝再茍存三年而已,所以——”

  “所以我要你帶著他們往南走,”鳳舞顯然沒把前段話給聽進去,只記牢了后半段的幾句話。“雖然你說的事情當(dāng)中,有許多我聽不懂的地方,但我相信你和我一樣,都是巾幗不讓髯眉的女中豪杰,你會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更是上天的巧意安排,我大可以把蝶飛和一干家仆全數(shù)托負于你!

  “等一等,等一等,”仙齡一個頭兩個大的說:“我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根本不是什么女中豪杰,而我會在這里,也全拜老天開了個惡意的玩笑所賜,與什么巧意的安排完全沒有關(guān)系。還有,蝶飛是誰?你怎么可以把家人隨便的托負給我?”

  “這些東西我從沒看過,”鳳舞示意春水送上捧盤中的東西。  “卻猜得到它們絕非凡物,而你又叫做‘仙’齡,難道這一切還不夠明白嗎?”

  “明白什么?”仙齡仍然是一頭的霧水,但盤上的東西,卻又令她精神一振!拔业谋嘲!爸爸的筆記本!你在哪里找到的?”

  “后院古井里,距離你昏迷之處約二十來步遠的地方,那一夜大雪,封住了它們,是幾天以后雪溶了,秋云才在打水時發(fā)現(xiàn)到的。”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謝謝你,也謝謝秋云,待會兒,我一定要找到她,親自跟她致謝!北е职值墓P記本,仿佛他人還在自己身邊似的,至少在時空錯置的荒流中,賜予了她一份力量。

  “東西還給你后,你法力必將大增,蝶飛和大伙兒就拜托你了。”

  “等等,”仙齡開始有點明白鳳舞把她當(dāng)成“什么”了!傍P舞,要走,大家一起走,要留,大家就一起留,沒有讓你獨闖虎穴的道理!

  “你和蝶飛講話、談吐、口氣和內(nèi)容都好像,我想她將來長大,一定也會成為你這個模樣,這一次回‘趙園’去,我將不會有任何遺憾!

  “蝶飛是你的妹妹?”不等答案,仙齡也早已知道。

  “是的,只有五歲,卻乖巧得教人心疼。”鳳舞甩一甩頭,下定決心的說:“我打算明早就殺了那個綠眼妖女,開始展開行動,春水自愿留下來陪我,你們則該盡速離開這里南下,越快越好,細節(jié)等我明早殺了納真的未婚妻后,再來商討擬定!

  仙齡聽得發(fā)愣,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到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時,鳳舞卻早已離開,只留下她一手提著背包,一手抱著爸爸的筆記本站在房中,心底猶不停的叫著:噩夢,這肯定是一場越作越惡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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