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真是誰都沒料想得到的意外狀況!感兒簪尖刺入肌膚一分,疼痛就更上十分,野日鳳雖然沒法子看見自己的傷口,但疼痛和液體正涓涓汨出的異樣感,讓她幾乎要屏住呼吸地暈死過去。
救我!
瑩瑩水眸呈滿對死亡的恐懼,野日鳳正打算奮力試圖掙身脫逃時,蓮老夫人陰側側的聲音卻在她耳邊響起──
“哼!你想掙扎便盡管掙扎吧!我知道你有了身孕,你再掙扎一下我便狠刺一下,你若傷了自己對孩子可沒好處,或者……我該往你肚子刺看看才是?那么你便成了害你孩子小產(chǎn)的兇手了!
“二娘!”野日風駭極、懼極,果真乖乖靜靜地不敢亂動,但口中卻仍忍不下氣極,顫極的語氣問道:“你……你沒事吧?”
“哼!”蓮老夫人很快地往墻面貼去,挪到角落,整個人縮到野日風身后,亦等于拿她做肉盾。
“我當然知道你們心中是怎么想的,巴不得我有事、瘋了、死了算了,落個清靜、舒服、自由。我呸!休想!只要我尚有口氣在,絕對會好好活著把該有的冤仇全給討回來!”
“你在說什么呀?娘。”野夜龍面容鎖著凝肅厲峻之色,輕慢和緩地挪動腳步,調整方位,準備伺機而動地反攻!笆裁丛┏?”
。什么冤仇?”蓮老夫人立即對兒子怒目相視,“我真應該在你小時候便一把掐死你。養(yǎng)你這個兒子做什么用?
什么冤仇?野家虧負我太多!如果當初不是為了幫忙愛計,我豈會同意堂姊的安排嫁給一個可以做我爹親的老夕人?而這老男人娶了年輕貌美的我,非但不加珍惜,甚芻視若無睹……
“龍兒,你可知你這傳宗接代的長子出生時,你爹一剛都不曾來見過你嗎?他反倒寧愿守在我那老堂姊身邊,,心自己女兒的安!俏夷?我又算什么?算什左……,’
想當年,她也是個綺年玉貌的姑娘,從未想過自己會被納為偏房,而且待她冷淡的相公更表明了若不是為了后嗣等壓力,哪會收她入門的態(tài)度!
好!她忍!終于忍到確定自己有了身孕,還來不及歡欣、松一口氣,堂姊竟也同時傳出喜訊!
自那時起,偏激的心結就此深埋,再隨著野滔盡因鐘愛大夫人而異常地重女不重子,生前便宣布未來將水玉館傳給野日鳳,讓野夜龍母子飽受冷嘲熱諷……
深埋的心結豈會不有抽芽生長、開花結果的后續(xù)呢?
“……那好像重重打了我一巴掌,多羞辱!我是為野家生下男兒的人,但到頭宋,我所承受的待遇和棄婦有什么不同?我沒錯!是老天爺做得錯了,多冤枉!最教我感到冤枉的,卻是我親生的好兒子居然會愛──”
“娘!”再也顧不了其他,野夜龍情急地大吼,“住口!別說了!”萬萬不能說呀!
丹白卻是趁野夜龍大吼之際意欲撲身前去,蓮老夫人被此一嚇而不覺手下一個用力,真的當場就把簪刺往野日鳳頸際深深刺人,后者瑩瑩水眸一突張,一口氣再也轉不過來,身軀癱軟倒下。
“不!”丹白霎時悲憤當頭,良善的天性不復,一掌罩頭便往蓮老夫人額心拍去,不管后者死活如何,只是抱著野日風的身軀發(fā)出心碎的哀鳴。
“不──”。 。 。
原本該是歡歡喜喜的好日子,登時變得愁云、驚恐密布的悲日!
大夫以最快的速度被喊來,心急如焚的朱良川擅作主張,叫了一個大夫不夠,幾乎要把全城的大夫都找齊。
大夫們一個個穿梭如流地進出房間,不同長相的臉孔卻是相同的沮喪難過之色,除了搖頭嘆息之外還是搖頭嘆息,雖然沒人敢張口明言,但“沒救了”的神色讓人一目了然。
原來那簪刺雖然插入頸脖皮肉并不深,卻卡在一處死穴,倘若硬要拔出,原本的涓涓汨血可會變得大量激噴,不拖一刻鐘便必死無疑。
但如果簪刺不拔出,如此涓涓細細的血流,再過半個時辰,也是會死。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被安置在床上靠墻而臥,野日鳳真切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精力正一分分流失,原本最有精神的瑩瑩水眸也一點點失去光彩,蠕動白色澤的雙唇,努力集中精神擠出力氣,她輕喊著,“相……公……”
急得沒法子,不住在原地跳腳、打轉的丹白,在野日鳳喊出聲時沖到床邊去。
“你……你……”誰來教教他?他該說些什么?他怎么什么話都說不出口了呢?口舌結巴、遲鈍當場,丹白急呼呼地伸出大掌,卻又小小心地溫柔碰觸她那開始變冷的小手。
他整個人索性爬上床去,謹慎地在她身旁坐下。
野日鳳似是費盡千斤之力,才能勉強微偏螓首,對上柚煥鑲而慌翻,的雙眼──
那微妙的光景,教原本一旁也跟著緊張、忙碌的幾個丫頭,忽地同時哭了出聲。
“嗚嗚嗚──不要……我不要夫人死啊……”
“嗚嗚──夫人,你不要死……不要死!”
丫頭們以袖捂面,淚涕齊下,哭跪了一地。
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看見這一對情深卻將生離死別的愛侶的最后相處情形,都會這么同聲一慟的。
丹白倍受人們的喜愛,而野日鳳是那么倍受人們的尊敬呀?
節(jié)哀順變嗎?朱良川實在說不出這么殘忍的安撫言詞,只能轉過身去。將所有的人──包括自己在內趕出這個房間,讓他們好好共度最后一刻。
野日鳳已經(jīng)難受得嘴里發(fā)不出聲音,耳朵也聽不見聲音,但瑩瑩水眸卻是那么靜靜地、默默地散出一句又一句的道別,對著丹白──也是對著“陸離”娓娓訴說著。
一直到這生死的交關,她才愿意領悟,對自己承認,自己喜愛丹白和“陸離”,早在芳心之中占有同等份量,所以才會在不管接受“陸離”的擁抱,或丹白的笑臉相對,除了喜歡之外更摻雜微妙復雜的滋味,更甚者是厘不清楚……
丹白也好,“陸離”也罷,她遺憾著都不能與其廝守一生。
丹白也好,“陸離”也罷,她遺憾著……
最后一口氣無聲無息斷下時,瑩瑩水眸仍大大睜著,依戀地看著她割舍不下的男人。
不管是依戀也好,是遺憾也罷,一切就此被迫打住、靜止……
人,死了是一了百了,卻也代表什么都來不及,挽不回
野日鳳那一點一點失溫的身子讓丹白呆著、怔著、愣著,最后他發(fā)狂似地扯開喉嚨不停叫喊著。
“啊……啊……”
糟了!
在門外守候的朱良川急忙率眾沖人房內,人目之景當下也教他為之鼻酸──那么頎長俊美的男人,抱著已經(jīng)不會應聲的女子,根本不在乎她傷處汨血沾染了近半身的怵目腥紅。
丹白吞著田水,用有力卻打顫的大掌摸索那只插在她頸邊的簪刺──雖然知道她已經(jīng)不會疼痛,卻仍萬般小心放輕拔刺的力道,點穴止血,再努力地用自己的衣袖擦拭那些染上她皮膚上的血漬,一下又一下的力道無比溫柔,同時伴著他不再叫喊,如夢囈似的聲音,“夫人……夫人……夫人……”
反反復復,他喊來喊去只有這句,一聲又一聲,簡單明了并意味長遠,那是一種渴盼,想她下一刻會奇跡似地睜開瑩瑩水眸;也是一種許愿,想她下一刻又能清醒過來并繃緊一張端容,指揮東,命令西的……
“姑爺……”足足怔了一刻鐘,朱良川終于向前試著勸說些什么,“請你……夫人她已經(jīng)……請先放開她吧!你節(jié)哀順變,別讓夫人走得不安心哪!”
丹白的聲音突然一頓,不是因為朱良川的勸說,而是因為他的耳邊響起的由遠而近,氣急敗壞的叫喊,喚著他的名字,不住命令著他。
起初還以為是幻聽,然后呆茫茫的心智驀地一震,聽出了那是誰的聲音──
是“陸離”?
“啊──”一股迅速強烈的痛楚讓他渾身抽搐,而那邪魅的男音卻枉視他不迫的狀況,不停重復而輕爆命令著,快!快將“珀魂玉”掛到她身上去,我能救她!快!
什么?來不及多想,丹白忍著疼痛動手取下“珀魂玉”,一古腦兒佩戴到野日風身上。
“姑爺,你在做什么?”朱良川原本還怕他會自戕,但他這莫名的動作卻讓所有人都一頭霧水。
然后更讓人吃驚的是,那“珀魂玉”顆顆蜻蜓眼珠,在佩戴到野日鳳身上后,立即進射出強烈的七彩光芒,包圍她整個人,再猶如水氣般侵入她每一分肌膚。
好好抱著她,運功為她取暖!
“陸離”再次在丹白耳邊發(fā)號施令。
千萬不可以松手!我要下黃泉去帶她回來,在她清醒之前,千萬不——松手。
“好!我不會松手!比讨娈悈s強烈,不知該稱是什么力量由自己體內脫離的疼痛,渾然忘卻朱良川等人的存在,丹白便這樣微微仰首對半空中大叫著,并一遍又一遍,不敢松懈須臾地運著功,讓暖和的氣流灌輸且盈滿野日風全身。
這招功夫本就是極難極費力的事……一個接一個時辰過去了,武功高強的丹白臉色也開始失去血色,朱良川終于覺得自己該開口說話。
“姑爺,請將夫人放開吧!夫人已經(jīng)死了……”他不能見丹白這種自殘身禮的狀況繼續(xù)下去,一個箭步向前要去拉他,卻被對方怒目相瞪,勉力將一腳踹了過去。
“走開!”丹白像只張牙舞爪的野獸,悍然保謹自己的所有物。“她沒死呀!你們看不出來我在等她清醒嗎?誰都不許過來!走開走開走開!”
“你這樣……”礙于丹白一身武藝高強,朱良川還真是束手無策。
兩造僵局維持了近三個時辰,進退兩難不下……
一邊努力瞪人,一邊源源不絕為野日風運功取暖保住她的體溫,丹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體力正一點一點透支殆盡,也開始懷疑剛剛“陸離”的叮囑不過是自己的幻聽
不!那一定是真的,他必須要相信是真的!因為,那不只只是相信,更是自己強烈的一線希冀……
是的!丹白終于明白,自己對野日風不僅僅是抱著強烈的敬慕與欽服,與猶如親人般的情感,而是更深切濃稠,專屬于男人女人之間的情愛──
啪啦!“珀魂玉”,驀地整串斷裂。
蜻蜓眼珠破了、碎了,滿滿散落一整張床,一片突來的驚愕化成沉默,正窒息地籠罩眾人心頭
“呼!”很輕很弱,卻又清晰無比的氣息,驀地響在野日鳳的鼻下,收縮、微張,代表生命的回復,淺淺的呼吸過來
“哇!”眾人尚未回神之際,丹白已經(jīng)激動地一把抱住她,放聲嚎啕大哭。
* * *
陽光郎郎普照。
將行李收拾整齊,一一打包裝箱送上馬車,白衫男人這才去帶他寶寶貝貝的妻子步出大門。
“我可不是水玉做的,拜托!”野日風對他太過小心又戒備的神態(tài)不耐卻又感動,好氣卻好笑!按蠓虿灰舱f了,我這三個月來恢復神速,是老天爺在保佑嗎?”
是的!受了那么重的刺傷能存活下來已是奇跡,更不用說一直到現(xiàn)在,野口風原本破了一處開口的傷處竟能恢復到僅剩一抹淡淡粉色色澤──除了老天爺在保佑外還能說些什么?
“但、但是……”丹白面有難色,猶豫了一下,最后牙一咬,還是堅定地將一掌托在她的腰上,一掌扶著她的手肘,以保護著無價寶物之姿步出門檻。
一瞬間,為了這理所當然似的自然表態(tài),瑩瑩水眸驀地一熱。
她知道不擅言詞的丹白是多么努力在一舉一動之間表達自己的情意──或許該說從以前便一直如此,只是以前的自己卻傻得不曾看見!
如此說來……真正傻的人是誰呢?
“欵!等等!我還有東西忘了拿啦!”野日風舒服地在車廂內坐定,丹白仍不放心地看著她,諄諄叮囑,“乖乖的不要亂動喔!”
也難怪丹白如此擔心,三個月前,野日鳳奇跡似地死而復生,更幸運地并末小產(chǎn)保留下孩子,所以不僅是丹白,全府上下都巴不得把她供起來養(yǎng)呢!
“那就快回去拿吧!這里有小春和小夏陪著我!北攘吮葍擅麥蕚鋷еS車行走服侍的丫頭,野日鳳撫著便便大腹笑道。
兩個丫頭則是強忍著不敢給姑爺笑場。
“唔……”其實不過是再人個門出來的時間,可丹白仍忍不住慎重叮囑了老大一篇!澳切〈盒∠囊煤谜疹櫡蛉肃浮瓕α,若夫人覺得氣悶,便將窗子敞開透透氣,若夫人餓了,座鋪左手邊有點心盒,若夫人渴了,水袋就在右方角落,若夫人覺得冷了,后頭棉絲被子就得快些拿出來,苦夫人覺得暈了──”
講個沒完沒了的嘴被伸長過來的纖指給輕點一下,丹白才不好意思地警覺到自己的嘮叨過了火。
“好了,我們不是要趕在晌午前出發(fā)嗎?快去快回,我們就走了!焙鴾\笑,以往的端容瞧來甜美得令人屏息,驚艷又貪戀。
“好吧!”丹自大夢初醒地用力眨著眼,噘著嘴而老大不甘愿,末了在她臉頰上響亮用力親上一記,才返身跑回去。
對著他的背影輕笑了笑,野日鳳凝視著窗外景色──巍蛾聳立的野府建第,那熟悉的一磚一瓦,在在都教她這個決定遠去的人,離情依依。
是的!她已經(jīng)決定要離開野府,離開京城,和丹白一同返回丹天谷。
野日風唇邊逸出一朵輕哂的笑意。
想來自己不和丹白回去一趟也是不行的,“珀魂玉”現(xiàn)下都已經(jīng)碎成稀巴爛,丹白哪拿得出東西回去交差?她不跟著回去做個見證人是不行的,否則天知道她這個相公會不會被大伯、二伯追著打?
不行的!她要好好“保護”自己的相公。
腹里傳出一記踢動,她輕撫了撫,鎮(zhèn)忍著那尚未出世的孩子。
此刻的野日鳳臉上的表情凈是為人妻母的滿足,而且這種滿足感是從所未有過的──即使是過往掌握了再多的商場權勢。
生死鬼門關踅一趟回來,她張開瑩瑩水眸,人目看見丹白為她情告急,為她激切而泣的臉孔──或許這剎那,這滿足便漲滿了心頭。
她臥床休息調養(yǎng),丹白衣帶漸寬終不悔的殷殷服侍,讓她感動之余又心生感慨,并領悟到自己是多么福氣幸運。
從末料到,她當初以條件交換得來的充數(shù)相公,會是個如此情深義重的男人!感動復感慨之余,她終于作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將水玉館的一切產(chǎn)業(yè)全數(shù)交予野夜龍。
她了解野夜龍,也許這輩子他們兄妹無有握手釋然的和局,但野夜龍卻是一個能將水玉館和琉琳合并并壯大的出色負責人,所以為了野家的聲譽,何樂而不為?
她的心已經(jīng)被一場又一場的事故磨倦累了,只想像個普通的娘子,依偎在良人的懷中,不愿再汲汲營營于商道。
或許自己會這么全然改觀,是因為蓮老夫人的關系。被野夜龍強行帶回的蓮老夫人,沒多久便哭哭笑笑的,真正瘋癲了,野夜龍請了再多的大夫診治也是罔然無效,不得不親手將娘親軟禁起來,派人日夜輪流監(jiān)守、服侍。
現(xiàn)在想來,蓮老夫人長年下來的偏激心思,不過是針對丈夫野滔盡不得重視的反擊與控訴。
印象中,爹親和娘生前在一塊兒恩恩愛愛時,又有誰肯多分些注意力給猶如晾在墻邊角落的二娘?一個女人,如果只為了傳宗接代娶進門來,生下子嗣后便不再受到重視──這種情況換作自己,能忍受嗎?
野日風,捫心自問,你真的能忍受嗎?
沒有的,沒有一個女人能忍受,沒有的……
所以,她對蓮老夫人的厭惡與懼怕自然減低了不少,然后更進一步感同身受,深深同情起蓮老夫人……
“好啦好啦!走吧!東西我拿好了!钡ぐ讱獯跤,
一骨碌鉆人車廂里。
“嗯廠思緒一整,野日鳳對他微微一笑,輕輕地將身子偎上他的肩頭,決定不要這么傷腦筋,將一切都暫且忘懷,只要好好享受這一刻的愛憐……
馬車漸行漸遠的后頭,野府門口是一群對舊主子依依不舍的仆人行著目送禮。
馬車漸行漸遠的后頭,一道頎長的騎影正一瞬也不瞬凝視著,眸光是悲傷、是祝福,最后是毅然決然的冰冷──
野夜龍掉轉馬首,面無表情地離去。備外極短篇:“陸離”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這里是哪里?”野日鳳罕見地著了慌,左顧右盼,極目張望卻怎樣都看不見一物一景,耳際卻響起一道急迫的男音。
來!快和我走!
“咦?”她反射性回頭,依舊是什么都看不見,但右手手腕卻被一股力量牽帶著步伐前進,什么都來不及問,前進的速度已經(jīng)愈來愈快,到最后竟分不出是走是跑是飛是奔
“等,等一下……”只覺跟都跟不上,幾欲脫力,她立即又被那股力量索性圈住腰肢,繼續(xù)趕路。
“我……我不行了……”好累……身子精疲力竭得似乎搖搖欲墜!拔易卟粍恿恕
該死!牛頭馬面要追來了!
隨著這句詛咒,野日風整個身子被輕盈地掄抱起來,接著是吹風疾厲地撲面而來,順著她往后飛揚起來的秀發(fā)而去。
再緊接著在后頭響起的,是沉重緩慢,卻胸有成竹的腳步聲,伴著鐵煉金屬拖曳而行的聲響。
這駭?shù)盟铧c失聲尖叫──如果不是一只無形的大掌及時捂住她的嘴。
掄抱著她的──盡管無法看得見,可她心下卻奇異且堅定地知道,是“陸離”帶著她疾奔逃走的──正是他沒錯!
保持安靜,我們要逆渡奈何河。
隨著這句話,她果然感覺到腳兒踏入水中,揚起一陣嘩啦的水聲與浸得濕透的水氣寒意,那感覺如此真實,甚
至有水花濺到她的頰膚鬢邊,涼得令她頻頻顫抖。
冷嗎?
“陸離”亦在同時有所感應地緩下了速度。
我們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好了……那處橋墩下不錯。
然后她便感覺到自己倚了一個地方坐下來,心地被納入一股保謹?shù)臍庀斨小?br />
“是你吧?”她靜了好一會兒,才敢開口詢問!啊戨x’,是你吧?”
……不錯!是我。
顯然也是在稍事休息,好一會兒后才有聲音應了她的問題,淡淡的口吻中有絲喘息。
“這里是陰間嗎?我死了嗎?”野日鳳心下迷惘不安,但嘴上卻問得一派鎮(zhèn)靜實際。
你不會死,我會將你送回去的,安心。
“送我回……陽間?”野日鳳精神一振!翱赡軉?我不是死了嗎?”
只要在這三個時辰內,及時將你送回去,錯開牛頭馬面的勾魂鎖,你至少還有五十年好活。
“是這樣啊……”在“陸離”的解說中,野日鳳的額心同時有個冰涼的觸感──
是他的唇嗎?
現(xiàn)在,我們就暫且在這里躲一躲、等一等,再過幾刻鐘后我就能夠送你回去。
“嗯!”野日風竟也不覺得害怕、不覺得懷疑,因為他是“陸離”呀!
但是……“你究竟是誰?‘陸離’”野日風輕聲相詢。“我真想知道你是誰。”
許久都沒有聲音回應,反正什么都看不見,野日鳳索性閉上雙眼,更能說出心中的話,“我還真是個心貪的女人。〔还苣闶恰戨x’也好,是丹白也罷……” ;
她的心都容納了這兩個男人同等的存在與份量,不分軒輊;她又愛又氣著“陸離”的邪魅專制,也又喜又嗔丹白的良善溫柔……
是的!怎么會不可能呢?“陸離。是契合她性子的寫照,丹白卻能彌補她性子的缺憾哪!
然而,正在她不自覺感傷之際,一陣喃喃自語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但是“陸離”的回答是牛頭不對馬嘴。
如果你當時有現(xiàn)在一半的勇氣該有多好?玉兒……
我們是那么相愛不是嗎?
雖然注定永遠無法結合,但是我只盼能朝夕看見你便可以了,這樣會太奢望嗎?你為什么一走要自戕,用那么激烈的手段來對老天爺抗議呢?
你知道被留下來的我有多痛苦嗎?我窮盡一生之力鉆研咒術,打造了“珀魂玉”,想招來你的靈魂收藏在此伴我一生……
但是遲了,你已經(jīng)投胎轉世,反而變成是我死后居住在這里,百年來等著你再度現(xiàn)身……
終于,我能再見你一面呀!玉兒,玉兒,玉兒……
她一邊疑惑地聽著“陸離”痛苦的喃語,一邊暗中想著他所說的事情……
如果不是她多心,這件事聽起來是多么的似曾相識。『孟袼苄『苄〉臅r候,便聽過類似的故事──一個真實的故事……
她努力回想著,那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她的問題顯然觸痛了“陸離”的傷口,而隨著他為了宣泄似的,那股冰涼的觸感拂過她臉頰和雙唇的范圍正不住地擴大,而且愈□愈用力。
“我……我不是什么玉兒……我不是……”野日鳳努力地辯駁著,但是這個故事愈聽愈耳熟,甚至令她感到心思驚悸的地步。
“陸離”的聲音一頓,著是低低的、悲傷的笑聲。
盂婆湯一喝,又有誰會記得前世與今生……呵呵-─沒錯,你不是我的玉兒……不是……我的玉兒如今只活在我的記憶中了,沒錯,不是你,不是你……
他究竟在說些什么啊……野日風呆怔之際,卻聽見拍打似的水聲,然后有一捧清涼湊到唇邊,在她不防備時送飲人口。
咳──慢著!野日鳳驀地一悚。她想起來了,她想起玉兒是誰,“陸離”又是誰──
奈何河水……盂婆湯的煮水……玉兒呀?請原諒為兄的自私,我寧可自己就此魂飛魄散,卻不能再忍受一回你記不得我的痛苦……不如就這樣讓你忘得徹底吧!回
到陽間后,忘了我,和你的夫婿好好過完這輩子……
但是如果蒼天有眼,下輩子,我們不做兄妹好不好?
不做兄妹好不好?
野日風尚未回應,那聲音就又開始咒罵起來。
該死,他們追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容不得她更進一步思索,她又被強行拉起來帶著奔馳,耳邊亦響起他滔滔不絕的吩咐。
聽著,待會兒我會將你拋往關口處,記得,不回頭、不出聲,往光處用力奔跑就是了。
“等一下!”不!她還有疑問啊!“陸離”所說的,不就是那個和自己的妹子相戀的……
她什么都來不及問了,只覺得身子一輕又落下,忍痛地抬頭張望,果然看見一束光線在眼前,下意識便要舉步跑去,卻又顧及到身后的“陸離”而欲回頭──
不準回頭!
她一嚇,就真的不敢再有所妄動,乖乖按照他先前的話,奮力往前舉步?jīng)_刺,僅僅遺落身后一連串諄諄的囑咐
活下去,玉兒!替了我的份一塊好好活下去……
在她急速回到陽間的剎那,她驟然想起了“陸離”是誰
野氏中那位與親妹子逆?zhèn)惢麘俚淖彘L野珀,他的小名便是。陸離”……
再睜眼,她看見的,是丹白喜極而泣的臉孔。
“陸離”?
……“陸離”是誰?
“珀魂玉”全碎,但至少“陸離”遂了愿,再度和他投胎轉世的妹子──他的戀人見上了一面。
玉兒啊……
輕輕的,全碎的琉璃,散發(fā)的晶瑩潤澤,猶如一記感傷深情的嘆息。
玉兒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