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家的別業(yè)設(shè)計看似復(fù)雜而華麗,龍?zhí)爝\領(lǐng)著劉公公繞過一個又一個回廊及圈子才到石雕拱門,從拱門外見李勇守在房門口外。龍?zhí)爝\摒退了他。
“不必花心思記下路。這房間是她的.也是朕的。你若要人來動手.勢必也會傷到朕,你要敢做就做。”
被龍?zhí)爝\一語道破了心思,劉公公顯得略為倉慌。但更多的驚詫。
那無鹽女果真以美色迷誘皇上爺,瞧瞧都一間房了,若不當(dāng)機(jī)立斷,只怕那女子會真如預(yù)言般得帝而毀之。
“小姐今兒個不雕嗎?”屋內(nèi)傳出鍾憐的聲音。“船上的工具都移過來了呢。”相處下來,儼然已成雕印師的助手。
“不,坦白說我有點緊張呢!
劉公公皺起眉。那就是無鹽女的聲音?不是媚惑之聲,卻顯端莊而文雅。
“緊張?咱們不是萬事都具備了嗎?”
“是啊,萬一我的想法錯了呢?我花了三年的時間研究分套版印,要是成果不彰,一切只怕要重頭再來!蔽輧(nèi)消了音好半晌。僅剩紙張翻動的聲音,過了會無鹽才又道:“齊總管。你先忙你的事吧,賬本先留在我這里,有問題會請教你的!
她倒挺聰明,才剛進(jìn)龍家別業(yè)就掌起經(jīng)濟(jì)來。劉公公抬眼看向皇上爺,卻見他一臉含笑,皇上爺難道瞧不出她居心叵測嗎?
“爺!”開了門,齊總管詫異叫道,無鹽循聲看去,跳起來。“你談些什么生意,談得倒挺快的!蹦强谖窍袷遣惶嘈潘哪芰。
她……就是無鹽女?劉公公眨了好幾回眼睛,確定屋內(nèi)捧著賬本的只有站在椅旁的那名女子。
貌不出色,中人之姿,儀態(tài)端雅無風(fēng)騷之情,衣著也相當(dāng)保守而目不斜視,呃………無意貶低皇上爺?shù)钠肺。但似乎不太適合皇上爺……這樣的女人能得帝而毀之?
無鹽瞧了瞧成為化石的白發(fā)老翁,再看看龍?zhí)爝\!罢晌矣惺抡夷恪!彼踔~本走出房門,有些納悶?zāi)前装l(fā)無須的老頭子目不轉(zhuǎn)睛地跟隨她走。
“無鹽,他是我……合伙的對象。我堅持他過來瞧瞧你。”
“瞧我?”無鹽困惑但微笑。對方不管多怪,至少是合作對象,就沖著這點,也該以禮待之。
龍?zhí)爝\叫回她的注意力!澳阍诳促~本?怕我這放蕩子散盡家財?”他微笑,當(dāng)無鹽不諱言的承認(rèn)時,劉公公抽了口氣。
她皺起眉。似乎從下了船,老聽見有人在抽氣聲。
“我并不是全然無用的。在家里,我是打理家中生計的那一個,而既然你愿意娶我……我是說,我們之間的約定里似乎你并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只能以這種方式讓我的夫婿衣食無虞。我無意刺探些什么,但你們合伙的方針可以告訴我嗎?”
她的目光從龍?zhí)爝\巡到劉公公,后者不斷的抽氣。她的黛眉蹙得更深,不自覺地貼近龍?zhí)爝\。低問:“他是怎么了?是病了嗎?”面容是有些蒼白,但應(yīng)該還好才對。
他輕笑,伸出食指撫平她眉間皺褶!八皇遣,八成是為你的精打細(xì)算給駭住了,是不?劉伯?”
不,不是!劉公公的喉間已然發(fā)不出聲音。初時乍覺沒花容月貌的無鹽時,已是微些震??了,這樣的容貌怎能迷惑皇上爺?緊跟著,他隱約覺得此女似乎不太瞧得起皇上爺,如今──
“您……要娶她?”終于啞著聲說完。
“有何不可?事實上,她算是我的女人了!
“您……不會立她為后吧?”雖然有些冒犯,但還是不得不問。
龍?zhí)爝\笑意更深!八囊庖娛橇⑺秊楹蠛,將她打進(jìn)冷宮,朕得另覓宮妃。”
“。 眲⒐粡埨献煺f不出話來了。不知該為皇上爺當(dāng)真要立她為國母或是她甘愿入冷宮的事賞感到驚訝。
無鹽拍開他撫弄的食指,斥道:“別拿當(dāng)今圣上開玩笑!
“反正他又聽不見!
無鹽啾了他一眼,像極其容忍地。
“這玩笑開給自己人聽也就罷了。若是傳出去給有心人聽見,我可不想年紀(jì)輕輕就當(dāng)人寡婦,被人指指點點的!毙⊥嫘Σ淮蚓o,但他的模樣像天塌了也無妨。這樣流里流氣的男子難保將來不闖禍。
劉公公的喉頭一上一下,嘴皮子不知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她竟咒皇上爺死!
龍?zhí)爝\揚眉,食指又玩上她的臉頰,喃道:“這倒也是,若是死了丈夫,你肚里孩子就成了遺腹子,那可不好。”他狀似認(rèn)真,但眼底在笑。
劉公公抽氣,差點把自己給嗝死了。龍?zhí)!她的肚里懷了皇上爺(shù)暮⒆,而他竟還想撲殺于她!幸虧錯沒鑄成。
無鹽再度不耐地拍掉他玩弄的手指,道:“不是告訴你,我的月事來過了嗎?”
劉公公暗松口氣,面容漸復(fù)血色。
“那是指咱們初次交歡的時候!饼?zhí)爝\詭笑:“近日可不比當(dāng)初。十幾日來那日不夜寢我那兒?自然懷胎的機(jī)會多了些!
劉公公又抽了口氣。
無鹽白他一眼。“你不說有藥湯可預(yù)防懷寶寶嗎?”
劉公公輕吐口氣。
龍?zhí)爝\聳肩。“百密總有遺漏的時候嘛!碑(dāng)他再度聽見劉公公抽氣時,他略嫌煩躁的揮了揮手!澳阋×巳フ埓蠓,不必在我跟前抽搐。”
劉公公惶恐地正要下跪,發(fā)覺那個無鹽女移至他身旁,露出安撫地微笑。
“劉爺不舒服,咱們請大夫過府診斷就是!
龍?zhí)爝\斜睨著劉公公!澳悴×藛?劉爺?”語氣又懶又溫吞,劉公公自然迅速搖苜。
無鹽皺起眉頭,決定稍后跟龍?zhí)爝\好好談一談。
“你過來!饼?zhí)爝\招手。等她過來后,撫弄她耳垂上青色的顏料。
“你不該這樣的!彼诺吐暳勘г梗伦寗⒐犚!澳銜s走你的合伙對象的!边^了會。才發(fā)覺他壓根沒傾聽她的話,反倒是身旁的老翁露出探索之意。
“待會兒讓仆役燒桶水。瞧你在船上老刻東刻西的,沾了顏料也沒發(fā)覺!
“是嗎?”她隨意揮揮手!暗任铱赐曩~本.我會清洗的。”
“等我。”
“唔?”他似乎很喜歡玩她的臉,老拿食指在她臉頰滑來滑去的──她忽地睜大眼,理解了他的話,脹紅臉!皼]……”她清了清喉嚨,低語:“你在開玩笑!毕铝舜,他對她的迷戀還沒消失嗎?
“我像嗎?”
“沒……沒那么大的桶子。想想看,你這么的……高大,會把洗澡水給擠光的!
他揚眉!澳呛唵危碇,會送到的!彼θ萦杏!敖^對能容納你我,甚至你喜歡在里頭戲水都成!
無鹽聞言,立刻退離他數(shù)步之遠(yuǎn)。她咽了咽便在喉頭怪異的感覺,試圖端雅的白他一詞眼。
方才,他僅在她耳畔低語,卻勾起了心頭麻癢的感覺,有些想……貼上他身軀的感受,那種感覺像他們交歡的刺激。天!他不過只是說說黃色的字眼,她便覺得心亂氣喘,這是迷戀他的象征嗎?輪到她來貪戀他的身軀了嗎?
她皺著眉搖了搖頭,將那種奇異的感觸摔去。
她開始食髓知味了,在他即將結(jié)束對她身子迷戀的時候,開始輪到她來渴求他的身軀?
“無鹽?”
“我……”她又清了清喉嚨。“你們繼續(xù)談吧!我去看賬本了!彼笸,跨過門檻,立刻將門扉合上。
龍?zhí)爝\盯著門好一會兒,才招來李勇繼續(xù)守護(hù),再同劉公公走出庭院。
“劉公公.她就是你極欲撲殺的無鹽女。”那調(diào)子全然不復(fù)先前公然的調(diào)戲。
“她……不像……”劉公公喃喃道。
“是不像.你以為她會毀了朕?”
她怎不會毀了皇上爺?之前以為無鹽女得帝而毀之。是殺了皇上爺,但如今一看方知弄錯含意。
得帝而毀之另有其意。漢人歷代以來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例子比比皆是,先帝因以江山為重而開啟了金壁皇朝,現(xiàn)下需要的是另一個以江山為重的皇上爺。
但龍?zhí)爝\不是,不得不承認(rèn)在皇族之中唯有他才能成為開創(chuàng)盛世的皇帝,但他卻甘愿為一個無鹽女舍棄江山。
得帝而毀之,毀的不是龍?zhí)爝\,而是他的皇帝命!
“劉公公,朕在開口問你!
倘若沒有無鹽女,龍?zhí)爝\依舊是皇帝。
“無監(jiān)姑娘可以過她的平民生活!眲⒐蛔忠蛔志徛卣f,而后他抬起蒼老的臉龐!八矝]有錯,錯的是她得到了皇上爺?shù)暮駩邸!?br />
龍?zhí)爝\瞇起了眼。
“皇上爺可以封她為妃。卻不能過于迷戀她,皇上爺可以要她的身子,卻不能將感情盡投諸在她身上!
時值初夏,不算熱,但劉公公的冷汗淌下了,他堅決的說完:“皇上爺必須舍棄無鹽女!
龍?zhí)爝\冷冷睨他!半拊蓪⒛阗n死!
“就算賜死奴才地?zé)o法保她性命;噬蠣斣撁靼捉痂祷首逖夁B系強(qiáng)于漢人。倘若他人不利于皇上爺,必有皇族人誓死護(hù)之。奴才終歸只是個太監(jiān),人單勢薄,皇上以為奴才怎能召喚無數(shù)對皇上死忠之士?”
龍大運的神色如冰。抿著唇!耙阅氵@小小奴才確實沒法號令嚴(yán)堂。”
“奴才是沒法,但流言則不然!贝騽⒐露Q心撲殺無鹽女之后,就抱著必死的決心。
“奴才將諸葛先生的預(yù)言流傳出一小段,凡對皇上爺死忠之人,必定伺機(jī)欲殺無鹽姑娘。皇上爺不變江山愛美人,但您下得了手殺那些忠心耿耿的皇族,只為了無鹽姑娘嗎?”老態(tài)的臉已是灰白。敢進(jìn)言就不打算活著了,是該有人告訴皇上爺,社稷與女人之間孰輕孰重。
捉摸不定龍?zhí)爝\目前的心思。即使在龍顏震怒、犀利的黑眼瞪著他之時.仍贊不出皇上爺下一刻的舉動。
過了會,只聞龍?zhí)爝\忽然喚道:
“燕奔!彼穆曇舻统炼逊遣粣偪尚稳。
“卑職在此!辈恢螘r,飛奔立于龍?zhí)爝\身后。
劉公公跪下,閉眼等死。
“將他拿下。囚禁內(nèi)院,沒有朕的允許,閑人勿進(jìn)。”
劉公公震驚抬首,還來不及說些什么,就見到皇上爺拂袖離開了內(nèi)院。
翌日清早──
二輛馬車從龍府別業(yè)里往武氏祠而去。原本齊總管安排以轎子繞道而去,但在無鹽瞧過與樓船如出一徹、極盡奢侈的雙頂轎子后,婉拒了他的好意。
齊總管眨了眨眼!胺蛉耸窍愚I子太過樸實?奴才立刻換──”喚她夫人,是在昨日的驚詫過后,發(fā)現(xiàn)皇上爺與她共枕而眠,而皇上爺似有視她為“大房”之意,自然立刻改了稱謂。
“不不!睙o鹽攢起眉頭。“齊總管安排的轎子已夠奢侈,但我只求方便,不必繞路賞景,就馬車好了!
齊總管見怪不怪了,頷首領(lǐng)命。半刻鐘后,漆金錢雕的車屋由四匹披錦壯馬拉來,無鹽訝然,再度以和緩的口吻同齊總管商量。
“還要再樸素點?”齊總管看看她,再看看剛拉出來的馬車,困惑道:“這可是咱們最素色的馬車了,夫人。”
“不,我要的不是這種……沒有普通點的馬車?你知道的,就像外頭那種?”
“外頭那種?”齊總管騖呼,懷疑地看著無監(jiān)!胺蛉,簡陋的馬車與爺不配!
不配?老天!昨晚雖沒看完帳本,但僅就所知部份,馬廄養(yǎng)了幾十匹馬,飼料先不談。光是車屋每月重新裝璜一次,就要好幾百兩.昨晚她問過龍?zhí)爝\、多久來一回山東別業(yè),他皺起眉,狀似心不在焉。
“沒個準(zhǔn)吧!币娝龍(zhí)意索求答案,才道:“前二年是來過一回!
二年?只住三天就走!她不知這些奢侈是誰允許的,但如果是再繼續(xù)下去,很快的,她的掛名丈夫就必須去喝西北風(fēng)了。
要充場面也不是這么個充法,在幾近爭執(zhí)之下,齊總管退了一步,不甘情愿的將馬撤了兩匹。
“遲早,會散盡家財?shù)。”馬車內(nèi),她對著他的胸前喃喃抱怨道。
龍?zhí)爝\微笑!澳镒佑泻胃咭?”
她白了他一眼,雖然她是有些心不在焉地,但還是要談清楚的好。
“你必須要有賴以為生的事業(yè)。”
“哦?”
“看著我!睂⑺哪樌聛碣N近她!拔覀儽仨氄?wù)。你跟昨兒個來的劉爺談得是什么生意?”
他瞧著她蜂色的臉蛋。“小本生意,不值一談。我以為你會先抱怨昨晚我的……粗暴。”
“你是粗暴了些,弄痛我。”她咕咕噥噥地。
“所以,你報復(fù)我,在三更半夜里跑去雕什么鬼東西?”
“那是版畫。我無意思傷害你的自尊心,但昨晚你的確是讓我相當(dāng)?shù)牟皇娣?br />
她很直言不諱,看見他澀然的臉龐。輕笑,主動摟住他的頸項。“我沒報復(fù)你,只是有些心亂,而雕刻版畫一向能讓我心情平靜。”她真的食髓知味了,很喜歡碰觸他男性的軀體,也沒辦法想像當(dāng)他……另覓新歡的時候,她該如何渡過冷清的夜晚?
她時常在想她心中究竟是版畫重些或是他重些。
“你幾乎成功的讓我以為我必須為它占據(jù)你而妒忌起來!彼⑿Γ持富^她衣領(lǐng)的扣子。
她的臉頰微微酡紅!拔也皇且勥@個!
“哦?我以為你要我補(bǔ)償你。馬車是夠大,離武氏祠尚有一段距離,咱們可以先嘗試……”才彈開她的首扣,就遭她的責(zé)罵,只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收回手。
“在長安,我為家里生計投資過幾項正開發(fā)的事業(yè),以目前而論。投資船運可行,你若愿意,等回了長安,我?guī)湍惆才,有個穩(wěn)定的投資至少不必?fù)?dān)心坐吃山空。”
“投資船運?”他揚起眉。
“現(xiàn)下船運漸興,等你入了軌道,咱們雇船載西貨,前者利潤不大,但相當(dāng)穩(wěn)定。后者風(fēng)險多,但賭對了貨資,是一項相當(dāng)有利潤的生意。”
他沉默了會。似想扮起正經(jīng)相,嘴角卻勾了起來!褒埣易娈a(chǎn)擱在那兒也不生息,你愛怎么做就去做吧!
隨后,到了武氏祠,無鹽是由龍?zhí)爝\抱下馬車的,另一輛馬車?yán)飫t是燕奔扶了鍾憐下來,無鹽盯著飛奔好一會兒,直到龍?zhí)爝\扳回她的臉蛋后,看到他有些佯怒的臉后,才想起她夢想已久的武氏祠畫像石。
原以為四、五十歲才有幸一睹風(fēng)貌,如今卻提前了二十年來瞧,不禁臉紅心跳地,很快的,她再度忽略了龍?zhí)爝\,拎著裙擺進(jìn)祠──
山東武氏祠的畫像石所描寫的題材非常廣泛,如“孔子見老子”、“荊軻刺秦王”等等,都是她生平第一次見到,可以說是最大型的古式版畫,因而她顯得非常的激動,李勇守在她身后,不明白他主子看上的女人為何會喜歡這樣的玩意?一堆古人在石上雕刻的圖案有必要這么感動嗎?
連鍾憐也不時的插上一、二句,分享主母的喜悅之情。
“小喜子。”站在不遠(yuǎn)處的龍?zhí)爝\忽叫道。
“奴才在。”
“你認(rèn)為──版畫與朕之間,哪個能勾起你注意?”
“當(dāng)然是皇上爺啊。”小喜子小聲道。
無鹽激動地在畫像石刻前佇留不走,素手輕撫雕紋,龍?zhí)爝\目睹此景,再問:
“那么,對無鹽來說呢?”
“咦?”小喜子迅速抬了下眼,瞧著無鹽一臉癡迷。“這……”
龍?zhí)爝\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做出違心之論。
“朕倒沒想過得與版畫爭一名女子!彼馈km然如此,但他依舊縱容她在武氏祠待上一天;燕奔、李勇隨后陪侍,她像看不厭似地,偶爾他傾聽她粗略的講解。但更多時間是她的喃喃自語,遺忘了他的存在。
龍?zhí)爝\聳了聳肩,含笑陪著她逛了一回,便由他人陪侍著她,他則在祠外陷入沈思。他不必時刻陪在無鹽身畔,因為燕奔隨侍在旁。
祠外或有攤販或有店面,直至夕陽西下時,才見無鹽依依不舍踏出武氏祠,她的臉蛋因興奮而潮紅。同鍾憐說話時比手畫腳,聲若銀鈴。
忽然發(fā)現(xiàn)她挺少笑出聲,多數(shù)時刻是如大家閨秀的笑容,唯有在交歡之時,她露出了像此刻的神情。
小喜子發(fā)覺皇上爺在笑,笑意有些含柔,循著目光望去,是無鹽在笑。小喜瞧瞧她,再瞧瞧皇上爺,這才領(lǐng)悟皇上爺是因無鹽在笑而露出笑意。
陷了,陷了,皇上爺這回是當(dāng)真失足深陷了。
小喜子回首細(xì)瞧著無鹽,忽然冒出一句:“其實,無鹽姑娘挺……好看的!逼媪耍駜簜她笑起來的樣子是特別好看。
“啊──”他再輕嚷,因為瞧見她臨時轉(zhuǎn)了個彎,往旁的一間稍大店鋪走進(jìn)。從這角度看得很清楚,賣的是書集版畫。他瞧見無鹽進(jìn)了店正細(xì)品各家版畫。而后。她的嘴掀了掀,像隨意問了些問題,伙計像明白她是識貨人,忽然進(jìn)了屋子,再出來時,身后跟著一名年輕男子。
男子長相細(xì)皮白肉又斯文。中等身材,但相貌也算堂堂,起先他不知說了些什么,無鹽抬首答了幾句。沒一會兒功夫那男子驚詫的笑了,無鹽亦笑,開始了熱絡(luò)的交談,小喜子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悄悄移至跟前的皇上爺。
果然!皇上爺?shù)男θ菀巡粡?fù)見。
皇上爺?shù)呐艘!跟別的男人走這么近!瞧,還愈貼愈近,二個頭都快撞在一起了。
“爺……”正欲請命要喚回?zé)o鹽,忽見皇上爺從他面前疾步走過。他雖駭了一跳,也習(xí)以為常了,忙跟著上前……
“你還從長安而來,既然看了武氏祠的畫像石,必定要上兩城山去瞧瞧。那兒的畫像石主題鮮明,不若時下的雕刻??毛皮而失全貌,全屬驚人的上等杰作!
無鹽興奮微笑!笆聦嵣,我是打算要去的。”略帶沙嗄的聲音飄近了龍?zhí)爝\的耳邊,他皺起眉。無鹽的嗓子比一般女子要為低柔,但在撩起她的情欲時,她的聲音方有獨特的沙啞嗓音。
“如果小姐不嫌棄,在下愿盡地主之誼。美酒易覓,知音難尋,我這雕版小師好不容易遇上像小姐這樣通曉版畫的知音,要是放過,就太對不起自己了!彼裨诖蛐φZ,緩步而來的龍?zhí)爝\面色更沉了。
無鹽紅了臉,顯然被他的恭維打動了。“不瞞你說,我也是雕版師傅!
他詫然,過了會才大喜!靶〗闶堑癜鎺煾担磕盅哉勚,對版畫如此高見。你從長安來……等等,在下拿樣寶貝給小姐瞧!贝掖疫M(jìn)了屋。
未久,他捧著一本書冊出來,不厚,約莫有六十幾頁而已,頁中是雕版印刷下的山水晝,每幅畫左下方有個馮印。
“小姐從長安而來,必定曾聽過馮十二的名號。去年,她將單幅版畫集成一冊,雖然只有六十幾頁,每一張卻是天劃神鏤之作。版商只出一千本,從此絕版,我還是托了長安朋友花了雙倍的價碼才弄回來的!
無鹽的臉更紅了!笆聦嵣,我……”
“她雖是女性,在版畫上的成就遠(yuǎn)勝于他人。”他嘆息:“可惜未能一睹其人,好讓我能有所討教一番!
“事實上……”她清了清喉嚨,完全忽視了龍?zhí)爝\早在她身后。她直視那相貌堂堂的雕版師傅,顯得有些羞澀的開口道:
“我就是馮十二。”
。 。 。
“胡伯敏,祖籍山東,世代皆是雕版師傅兼之版商,到了胡伯敏這代,鉆研版畫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但至今尚無立派,如果爺要問我,我會說他跟無鹽姑娘是臭味相投……呃,是有共同的嗜好!毙∠沧訌牟恢麜䦶母吒咴谏系奶O(jiān)身價跌到街頭包打聽。唉!
“哦?”別業(yè)里,龍大運斜睨著小喜子。“給你半天時間,你就打聽到這些?”
“爺?shù)姆愿,奴才就算跑斷腿也會達(dá)成?蔁o鹽姑娘是從長安來的,我打聽了幾戶山東雕版師傅,只知馮十二是長安人,雕版技術(shù)難有匹敵之輩,除此外馮十二在長安以外是謎一樣的雕版?zhèn)髌嫒宋!毙∠沧訃@息,奉上一冊版畫集。
“雕版師傅多是刻印佛畫、插圖或是文字。沒有一定功力難以雕版單幅作品,更遑論是集結(jié)成書,讓版商心甘情愿的發(fā)行了。去年她首次發(fā)行版畫集,僅印刷千本,搶購一空是因為她幾乎算是當(dāng)代雕版大師,尤其木刻版畫在印刷后銷毀,以杜絕仿造,爺,奴才是真的差點跑斷了腿,耍嘴皮子耍得都起泡了,城頭周老爺才肯用十倍價碼賣給您!毙∠沧颖г沟馈
龍?zhí)爝\心不在焉地聆聽,翻閱畫冊,圖是黑白,卻是栩栩如生,相當(dāng)具有木趣刀味,他知道她是版畫迷,卻不知她的功力足響中原各地。
“還不止于此呢!在山東以仿她的刻法為流行,不少小伙子打算遠(yuǎn)赴長安,加入馮派!迸墒且幸欢曂拍艹闪,而聲望則由實力造就。小喜子不得不折服。以一個貌不出色的女子而言,她的確是……出人意表。
“爺……”小喜子低語道:“奴才斗膽,有話要說……”
“那你就斗著你的膽子說吧。”
“方才奴才回府,瞧見無鹽姑娘跟那姓胡的在前廳聊天……”
“朕知道。”龍?zhí)爝\隨意擺了擺手!澳阋尴駛妒忌的男人驅(qū)走他嗎?你認(rèn)為朕像這種人?”
不像嗎?小喜子差點沖口而出。
若要說昨日在武氏祠誰玩得最為愉快,那非馮無鹽莫屬,甚至她在那姓胡的討住址時,毫不猶豫的說出了龍府別業(yè)的地點。
僅隔三日,姓胡的家伙帶著自個兒的版畫作品登門拜訪,他不懂皇上爺何以任他們聊天,但如果要他說,那姓胡的顯然是相當(dāng)可怕的敵手
是情敵!絕對是情敵!沒見過無鹽姑娘笑得這般見腆及開心,真的。是誰曾這么說來著了──占有一個女人的身子不見得得到她的心。尤其她的初夜不是心甘情愿的獻(xiàn)給喜歡的男兒郎……
龍?zhí)爝\瞧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
“你當(dāng)真以為朕的心胸狹隘,連個朋友也不愿她交?無鹽并非養(yǎng)在深閨的女子,她懂版畫,也懂生財之道,她同朕提起投資,只為生計,并不像她對版畫那般狂熱,難得結(jié)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就任她去交吧!
皇上爺……心胸好生的廣大啊,但──
小喜子清清喉頭!盎噬蠣敗屑虏恢摬辉撎帷
“有話直說,朕何時要你當(dāng)起啞巴來?”
“方才……奴才瞧見他們在前廳聊天……當(dāng)然啦,憐姑娘跟李勇也在場,不過奴才來找皇上爺?shù)臅r候……瞧見無鹽姑娘同那姓胡的往……往……西廂院而去……”話尚未提完,便駭了一跳,目睹皇上爺面容變色之快。
“皇上爺切勿動怒,憐姑娘必定在場,不會任由他們孤男寡女獨處一房……”話是愈描愈黑,只見皇上爺忽然起身。
“小喜子!
“奴才在!彼驼f嘛,心胸再廣大的男人怎能容許自個兒的女人與情敵共處一室;噬蠣斪兡樖菓(yīng)該,要沒反應(yīng)那才有鬼。
“朕是主子,既有客來訪,就去寒喧幾句吧!笨⊙诺拿嫒輵醒笱蟮,卻抹股陰沉,若真要小喜子分類的話,他會說皇上爺?shù)倪@股陰沉是妒忌。
而迷戀之中加點妒忌的酵素,那便是傾心付愛的征兆。
皇上爺……離愛不遠(yu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