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示會場布置得典雅惟美,座無虛席的情況更是大出所有工作同仁的意料之外,然而,后臺卻有人愁云滿布,苦惱地蹙著眉頭。
"曉玲,你來試試。"弄晴瀏覽室內一圈,已數不清這是她叫的第幾個名字。
"不用了,樓姐,我前幾天就試過了。"
弄晴泄氣地垂下雙肩,無力地跌坐化妝臺前的椅子,一手愁苦地撐著頭,"那么你們干脆直接告訴我,還有誰沒試過好了。"
天哪!又不是灰姑娘在試金縷鞋,怎么比她想象的還要困難哪!可是偏偏事實就擺在眼前,她連化妝師都拖下水了,只差沒連整理衣服的小妹也抓來試這套白紗! 其實她大可以隨便找個尺寸相合的模特兒充數,可是看來看去……唉!她不忍心讓這么一個無懈可擊的創作有任何失色之處,她希望如此惟美的作品能以,最完美的姿態呈現,所以至今仍愁眉不展的物色著人選。
完了,事情迫在眉睫,展示會也已進行到一半,難道真的要開天窗嗎?
而所有一致的回答更是教她泄氣,"沒了,大家全試過了。"
"有,還有個人沒試過。" 門口突然響起的嗓音令她振奮起來,"子揚,你有適當人選了嗎?"
易子揚走進她,目光一瞬也不瞬地定定望住她,
"你。"
"我?"她指著自己,大為驚愕,"開什么玩笑!"
"咦,對呀!我們怎么沒想到,樓姐,你長得這么飄逸柔美,搭配這套白紗再適合不過了……"經易子揚一說,眾人全將注意力放在弄晴身上,七嘴八舌、興奮地討論著。
"對;對、對!身材更是沒話說,連我們這些專業模特兒都快要自慚形穢了呢!"
"可是……"弄晴還一愣一愣的,無法消化這則訊息。
"沒有可是。"易子揚將食指按上她的紅唇,弄晴猶處茫然狀態,以致沒有拒絕他過分親昵的舉止,倒是一旁的人看得又羨又妒。
"試試好嗎?"他柔聲說著。
"我……"
"別忘了,展示會的成功與否,你有一部分的責任,你難道不希望看它圓滿落幕嗎?"
人家都這樣說了,她還能怎樣?
"我可不保證我行。"無奈地,她只得起身往更衣室走,"小娟,進來幫我。"
十分鐘過后,她身披白紗,飄然幽柔地走向他,雖然這是早就預料到的結果,他還是心弦撼動,震懾得失了魂!有那么一剎那,他幾乎以為是天上的仙子跌落了凡間,身上悠然如云朵般的雪紗輕柔飄散,美得撼人心魂,美得絕塵超凡,美得——不可思議!
"你好美!"他贊嘆道,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白里透紅的嫣頰。
周圍起迭不絕的驚嘆聲告訴她,易子揚并沒有說謊,在迎向他的短瞬間,她恍惚得以為——易子揚是在紅毯的另一端,渴切地期待她走進他的生命……
心頭泛起酸楚,這曾是多年前的夢!以最美的姿態,出現在她深愛的男人面前……
"我能假設,你是因自己的美麗而感動嗎?"他輕柔地為她拭去滑落的淚。
纖弱的身子微一輕顫,她倉皇地退了一步,"如果你認為沒問題,那我只好趕鴨子上架,濫竿充數了;瘖y師,幫個忙。"
"噢,好的。"從驚艷中回過神來的化妝師趕忙趨向她。
濫竽充數?易子揚搖頭苦笑,這場展示會本來就是為她而開,而這件白紗更是——
"沒想到哦!樓姐,你竟搖身一變,成了整場展示會的靈魂人物,壓軸就看你了。"
"閉嘴!曉玲,還不是你們不爭氣!瞧你們一個個悠悠哉哉的,也不怕我這個門外漢把事情給搞砸了。"
"晴兒,你少睜眼說瞎話了,唬誰呀!"易子揚悠閑地斜倚在一旁,憐疼地輕點她鼻頭,在外人看來更是有著無言的寵溺,"你是專攻服裝設計的長才,比誰都要清楚如何讓衣服穿出屬于自己的味道,讓人與衣協調地融為一體,更比誰都要清楚如何將最美的角度呈現在觀眾面前,至于臺風——那就更不用說了。你呀,想嚇嚇那些小女孩還行,至于我,少來!"
弄晴白了他一眼,"你愈來愈多話了。"
"大功告成!"化妝師滿意地審視著,"美極了。"
易子揚執起她的手,由頭到腳打量她,忘情地說:"要到什么時候,你才能真正為我如此妝扮?"
她心弦一震,觸電般抽回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知道!"他扣住她的肩,不讓她有逃避的機會,熾熱的眼眸望進她眼底,"相信我,我真的知道。"
"你放開,別這樣!"她窘迫地瞥見數雙好奇的目光正投向他們,"人很多,你克制些,我建議你休息一下,你恐怕是過度勞累,神志不清了。"
"該死!要我怎么說你才懂,我——"
"樓……樓姐?"怯怯的聲音響起,"快接近尾聲了,你——"
"有話待會兒再說,放手,子揚!"
易子揚滿懷無奈,輕輕地放開。
深吸了一口氣,弄晴往前頭走去。沒一會兒,上一場人員已逐漸退至后臺,燈光緩緩打暗,她以著最優雅、最飄逸的姿態走上伸展臺,呈現于眾人面前,現場響起更迭不絕的驚嘆,她自信地輕轉了個圈,在幽柔的光芒下,身上縷縷飄揚而起的雪紗,讓她美得如夢如幻,恍如天仙墜凡。
此時,原本為各類服飾特色作精簡介紹的柔美女音,被低沉而迷人的男性嗓音所取代——
"飄揚而起的惟美夢幻,喚醒塵封心底、神秘而浪漫的情愁,以輕輕淡淡的柔情——深情守候!惟盼纏綿繾綣的情絲,再度繚繞心田,一如那年夏日,難忘惟美的夢幻之晴。"
哇!全場響起贊嘆聲,每一個人莫不沉醉在她與易子揚共同編織的浪漫情懷中,以至于不曾有人察覺弄晴神色一僵,瞬間凌亂不穩的步伐!
然而,敬業的她,仍然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壓抑住波濤狂涌的思緒,力持沉穩地撐到最后一分鐘,從容而退。
如雷貫耳的鼓掌聲響起,發表會成功落幕,一波波潮水般的好評狂涌而來,情況比原先所能預料的還轟動,但退往后臺休息的弄晴卻什么都聽不到……
易子揚,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她心亂如麻,苦惱地撐著額頭,在她好不容易才平息所有的愛恨,他為什么還要來撩撥她?那番話,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休息室內空無一人,大家都喝慶功酒去了,她推說身體不舒服,留在休息室中,愁悶得連禮服也沒多余的心力換下。
門被人推開,她知道,但懶得抬頭去看。
"晴兒,你哪里不舒服?不要緊吧?"
天哪,是易子揚,
她多想對他大吼:混蛋!惟一會令我不舒服的就是你!
"如果你能自我眼前消失的話,我的不舒服會好很多,謝謝合作!"結果,她只是有氣無力地如是說著。
"我讓你頭疼?"他嘴角揚起笑意。
不,讓她心亂。
懶得和他多說,她轉身進更衣室。
有時在更衣室中感覺滿奇怪的,這么一面大鏡子,從頭到腳,優點缺陷看得全然分明。她輕緩地走向鏡前,凝望鏡中絕對脫俗的人兒,也許,今生她只有這么一次穿上白紗的機會。
幽幽輕嘆一聲,她動手將白紗自身上褪下。不屬于自己的美麗,是不該有太多的眷戀。
毫無預警地,更衣室的門突然打開,她震驚地迅速回過神,在乍見易子揚的剎那,不禁失聲尖叫:"啊——你……你!"
易子揚似乎挺享受她的慌亂,戲謔地一笑,"我以為你會需要幫忙。"
"不!不需要,你……"她已經手忙腳亂,不知道該遮哪一個部位了。
"我只要陪著你就行了,是嗎?"他一步步走向驚慌失措的她,雙臂一層,將她圈在他與鏡子之間,帶笑的眼凝睇著她,同時將額際也抵上她的。
"你想干——"那個"嗎"字,在驚愕下消失于他口中!
她根本來不及消化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直到灼熱的唇刷過她的,激狂地掠奪她回中的甜美,火熱的舌探進她的唇齒間,她才意識到——他在吻她!
老天,他在吻她……六年來,再也不曾感受到激情撼動,再一次被他成功挑起,熟悉的情懷,令她在完全不需思考的情況下,每一寸思維、每一條感官神經自然地迎合著他,一如六年前的纏綿歡愛。
弄晴回應著他狂熱的需索,不由自主的雙臂也悄悄爬上他的頸項,在這繾綣如夢的時刻,她模糊了時空,仿佛回到六年前那個愛得癡迷刻骨的樓弄晴,只想汲取他的每一分溫存!
他們是如此的相契相合,宛如本是一體。
"晴兒——"模糊的呢喃,是他的情不自禁,昏蒙的腦際,使他無法思考任何事。
他愛她!他愛她六年,等了她六年,盼得心都疼了!如今,她真真確確地在他懷中,教他如何放得開她,他愛她呀!
他激情狂燒,火焚般狂炙的吻一路烙下,滑向她雪白如凝脂般的胸前——
渾身一顫,她如遭電殛,慘白著臉驚亂地推開他,在他的錯愕下,狠狠揚手揮向他——
清亮的巴掌聲響起,他不敢置信地盯著她,"晴兒——"
"你真把我當成妓女了是不是?易子揚,你混賬!"她悲憤地噙著淚大吼著。
"不!不是的,你聽我說,晴兒——"他急著想解釋。
"不要叫我!"她倉促地拉過衣服擋住自己幾無遮掩的身軀,"滾出去!"
"不,我今天一定要跟你把話說清楚,晴兒——"
"出去!"兩滴淚滑下蒼白的容顏,她尖聲喊叫。
易子揚不由得低嘆,"好,我在外面等你。"
。馈 。馈 。
五分鐘后,弄晴慘無血色的容顏出現在他面前。"晴兒——"
"放開我。"她面無表情地盯著他攫住她左臂的手。
"這一輩子,我不會再放開你。"他低柔卻十分堅定地回答。
弄晴徹底崩潰,朝著他狂喊:"你到底想怎樣?過去心甘情愿被你所傷,是我太傻,是我懵懂無知,到頭來,被你傷得體無完膚也是我自找的,我并不怨什么,可是你為什么還要來招惹我?為什么不能放過我?為什么要這么殘忍……我并不欠你什么呀!難道你一定要看我死在你手里,你才會甘心嗎?"
"不,不是這樣的,晴兒!"他急著想解釋,"我承認我過去很混賬,我傷你很深,我很該死……可是——"
"既然你明白,為什么不離我遠一點?為什么要這樣玩弄我?你難道不知道你是我這輩子最不愿憶起的夢魘嗎?"泉涌的淚珠再也不能抑止地跌出眼眶。
易子揚則是如雷轟頂,慘白了一張臉。
"你說——夢魘?這就是你如今僅剩的感覺?"
若不是弄晴太沉浸于自己的悲傷中,她將會發現他臉龐上深深刻鏤的痛楚。
"不然你還希望我存留什么?你給過我快樂嗎?你給過我歡笑嗎?不,你沒有,你給我的只是不余遺力的羞辱和打擊,為了這份盲目的愛情,我賠上了一個女人最基本的尊嚴、驕傲、身心、全然的靈魂,無怨無悔地付出,但換來的是什么?是你的一句犯賤、一句淫蕩、一句句殘酷無情的羞辱……易子揚,我不想恨你,我真的不想恨你,你不要逼我開始恨你!"
他踉蹌了好幾步,弄晴的一番話,徹底擊潰了他,他悲愴地望著她,"即使我告訴你,我愛你?"
弄晴笑了,笑得好難看、笑得好悲哀,笑得好諷刺!"你愛我?你會愛我?你會愛一個被你罵妓女、被你罵過無恥的女人?哈哈哈——"她尖銳而凄絕地大笑,"一個唾棄愛情、鄙視愛情的人居然告訴我,他會愛我?"
"晴兒,別這樣!"易子揚扣住她的肩,痛苦地低喊,"過去是我的錯了,但是我也用了六年的時間嘗盡苦果,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傷你這么深,原諒我好嗎?晴兒……"
"不要碰我!"她用力揮開他的手,"我再也不是過去那為愛盲目、執迷不悟的笨女人,我再也不會傻得愛上你了!六年前,我愛你愛得沒有多余的力氣珍惜自己、疼愛自己,在離開你的那一刻,我甚至希望老天能仁慈地讓我在瞬間死去……六年來,我是怎么活過來的?一滴血、一滴淚,每夜每夜,我都希望自己再也用不著面對明天的太陽!心口那道又深又痛、幾乎讓我致命的痕,是你用你的冷酷狠狠劃下的……我們共同謀殺了我們的孩子,這是我心口永難平復的痛!"
"所以,你恨我?你永遠不會原諒我,是嗎?"他無盡悲哀地問,天哪!他拿生命去愛的女人卻恨他!一次的殘忍絕情,要他用多少痛苦來承擔?
"我不恨你,也從沒想過要恨你,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我給了你傷我的權利,若真要恨,也只恨我自己,我——活該。"她慘淡而哀凄地喃喃說。
"可是,卻再也不可能愛我了。"他的聲音比她更輕,她永遠不可能忘得了他曾加諸在她身上的傷害!
"是再也不敢愛,也無力去愛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這感受你該比誰都清楚,何況傷我的還是同-條蛇,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尸骨無存,你懂嗎?"
他萬念俱灰地跌坐在椅子上,痛苦地將臉埋進掌間。怎么辦?他究竟該怎么辦?他不甘心放手,可是……若真愛她,他就必須放開她,別再折磨她!錯的人是他,所有的傷害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若真有誰該受煎熬,那也是他,所有的痛,他愿一肩承擔,只要她用不著再嘗一絲絲悲苦。
正如樓少鈞所言把她逼得生不如死的人是他,他又有何顏面談愛她?就算一輩子都得活在無邊的痛苦與悔恨中,也是他作繭自縛的下場!
"好,我懂了,我再也不會去糾纏你,讓你回到你原有的平靜日子。"縱然心頭是萬箭穿心的痛,他仍咬牙承受,這是他欠她的。
乍聞此言,弄晴沒有如釋重負的感受,反而一顆心絞得死緊,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猶如掉了魂般,慘白著一張臉離開。
是否,在不知不覺中,她又被他狠狠傷了一次?
。馈 。馈 。
"弄晴,有個朋友找你。"樓少鈞在未關的門上輕敲了兩下,說道。
"啊,二哥,你說什么?"弄晴回過神來,神情猶有些許茫然。' 樓少鈞忍不住輕嘆,"弄晴,你有心事!"
很明顯,她隱藏不住,尤其,對方是知她、愛她、看著她長大的兄長,所以,她也沒費心去否認。
"你很不快樂。"他頓了頓,"又是為了易子揚?"
弄晴一震,垂下了頭。她極想否認,不過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如何取信于樓少鈞。
樓少鈞好無奈,"見鬼了,你究竟欠了他什么死人債!要這樣飽受他的折磨!"
"哥!"弄晴不得不出聲制止。瞧瞧,向來溫文爾雅的二哥,連"死人債"這種粗俗話都出來了,她可不想因為她而毀了二哥的一世英名。
他揮揮手,"算了,不說了。有個人找你,他說他叫古孝倫。"
古孝倫?她怔了一下,他是為了易子揚而來的嗎?不管是不是,來者是客,她起身下樓。
"嗨,孝倫,怎么來了,該不是和方蓉鬧翻了,要我當和事佬吧?"古孝倫和方蓉之間是怎么回事她不很清楚,雖然那一天她放了方蓉鴿子,當了個不稱職的紅娘,但兩人畢竟有緣,用不著她從旁協助,感情依然進展得順遂。這些年來,她和方蓉始終不曾斷過聯系,多次魚雁往返,她對他們之間的戀情也了如指掌。
"呸、呸、呸!我們感情如膠似漆好得很,你少烏鴉嘴!"古孝倫沒好氣地回她。
"那不然呢?"
"弄晴,"他凝肅地望住她,"你和子揚——"
"孝倫!"她迅速阻止他,"你想談什么都行,只除了子揚。"
"失禮得很,我只想談子揚。"
她一臉苦惱,"你別強人所難。"
"不是強人所難,而是你如果不聽,將會遺憾終身,信不信由你。"
弄晴好無奈,她手撐著一團亂的腦袋,"想說什么就說吧,反正不管你怎么說,都無法改變什么。"
"那可不一定。"古孝倫高深莫測地道,"如果你還愛子揚的話。"
"你想,世界上有這么蠢的女人嗎?"她苦笑。
難說哦!他有預感,眼前的女人會是一個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你知不知道,子揚他很愛你,在你離開他以后,他曾試圖挽回過,那些日子以來,他的痛苦我是看在眼里的;蛟S他所犯的錯很不可原諒,但他也嘗盡了苦頭,如果說你痛苦,那么他也絕對不好過,而你明明還愛著他,為什么不肯再給他一次機會呢?"
"孝倫,你這回真的扯得太離譜了!你不是第一天才認識子揚,他是什么樣的人你難道不清楚嗎?他心上根本不可能容忍'愛'這個字眼的存在,如果你想安慰我,換個高明一點的說詞吧!"她幽然長嘆,"我愛子揚愛得完全沒有理智、沒有原則可言,那一天在醫院,他來過,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可是當時身心俱疲的我,也沒有余力再去面對他,可是后來我出院了,也開始錐心地思念著他,我承認我很沒勇氣,我告訴自己,只要他有一丁點想挽回的念頭,我會不顧一切,我仍愿再賭一日,再一次回到他身邊……可是,他卻什么也沒表示,連我心碎地離開,他都絕情得連送機都不肯!可笑的是,我居然在上飛機前還頻頻回首,不肯死心……"
"不,你誤會他了!天哪!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古孝倫詫異地低呼,"他怎么可能會不想挽回你,他想。〉恰矣浀盟浲纯嗟馗嬖V我,他傷你太深,你恨他已極,不可能原諒他,他甚至寫了一封信給你,莫非是樓少鈞沒有交給你。"
"信?什么信?我不知道!"弄晴好訝異,喃喃說著,"他真的有過挽回我的念頭,他真的有……"
"那么你一定也不曉得,他在那間咖啡屋外頭等了你一夜,也淋了一夜的雨!"
"什么?"她驚跳起來,激動地死抓著古孝倫,"怎么回事?告訴我怎么回事!"
"就是在你們初識的那間咖啡屋,他寫了一封信給你,約你在那里見面,我放心不下他,所以跟著他去。那一天雨下得那么大,打下來都會敲痛人,正巧寒流來襲,風冷得都可以刮痛人的皮膚,而他就站在雨下,動也不動,任憑我說破了嘴,怎么拉也拉不回他,他說:'晴兒為我受了那么多苦,我這樣又算得了什么!'他就這樣一直淋雨淋到天亮,你沒來,而他——也終于在天將破曉之際不支倒地。"
弄晴倒抽了一口氣,眼底浮起心疼的淚意,"他……好傻!"
"那一陣子的他,比當時的你更憔悴,再加上又淋了一夜的雨,引發成肺炎,足足昏迷了五天!弄晴,他不是絕情到不去送機,而是那時的他仍在醫院中昏迷不醒咽!
"醒來后,他說的第一句話是: '她走了,我真的失去她了。我聽見她在叫我……她哭得好傷心……我想叫她別哭,可是她沒聽到,她帶著滿心的傷痕離開了我……'他問我:'為什么人一定要到割舍時才知道痛徹心扉?為什么我會因為一個誤會,就盲目狠心地傷害一個這么好的女孩,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愛我的女人了……'"
弄晴聽到這兒,更是哭得肝腸寸斷!
"相識二十多年,我從沒見他哭過,可是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見他眼底閃動的淚光!但是今天,他竟因為失去你而流下軟弱的淚水。"
"是方蓉被他感動,主動將你的消息告訴他,她曾鼓勵子揚勇敢爭取你,可是他只是搖頭,說你需要時間平復傷痕,他會耐心等你,直到有一天,你心中不再有恨,他會不惜付出一切,再一次贏回你。他常常一聲不吭地將自己關在房中,一關就是一整天,不言不語,只是著了魔般畫著一張又一張的畫,每一張畫中的主角都是同一個人——是你,弄晴!那套'揚夢盼晴'就是他在這樣的情況下設計出來的,里頭滿含的全是對你錐心的思念與深情!"
"等等!你說那套婚紗……"弄晴太過震驚,幾乎難以成言。她沒聽錯吧?"揚夢盼晴"居然——是子揚的作品?
"對呀!子揚沒告訴你,這是他為他今生惟一的摯愛所設計的?"
"噢,老天!"她幾乎無法消化這樣的訊息。
"那么你一定也不知道'弄晴忘憂'的事啰?"。
"那是什么意思?"她聽到自己緊繃的聲音如是問著。
"是三年多前研發出的香水名稱,將它命名為'弄晴忘憂',就是希望他深愛的女孩忘憂無愁。"
"子揚……"她揪心地低喚著,"為什么他一個字也不對我說,任由著我如此誤解他……"
"也許,是因為他愛你。"樓少鈞的聲音驀地加入,他走向她,手中還有一封信,"這是他當初要我交給你的信,可是我沒有,因為我無法信任他,我深怕你再讓他傷那么一次,會連活下去的勇氣也喪失。"
弄晴愕然接過,古孝倫在一旁疑惑地問:"那你現在為什么又肯交給弄晴了?你不怕子揚再度傷害弄晴了嗎?" '
"不,他不會的。"
聽他說得這么篤定,弄晴不免有幾分疑惑,"怎么說?"
"在展示會之前,我曾去找過他,警告他別再糾纏著你?墒撬麉s回答我,這一次,他就是死也不愿再放走你,因為他愛你勝于一切,沒有你,他的生命再無意義,六年前,他之所以甘心放開你,因為這是你的決定。因為愛你,他會不顧一切地爭取你,卻也因為愛你,所以他忍痛黯然收手,同樣是男人,同樣愛過,我能明白他是以怎樣一顆刻骨熾烈的心在愛你!"
她望見手中未拆封的信,心湖大為撼動,雙手顫抖得幾乎無法拆開它——
晴兒:
也許現在的你對我已恨之入骨,我沒有立場再為自己辯駁什么,傷害了你是我這輩子最不可饒恕的錯誤,但,請相信我對你并不是無情的,也許,正因為有情,才會讓我盲目、殘忍!那一天,看著你寫的那句"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我決定卸下心防,嘗試埋葬過去,卻在校門口不期然撞見你與樓少鈞相擁的畫面,不知情的我,又退縮了!
如今,我有挽回的余地嗎?告訴我,究竟該怎么做才能彌補你所受的創傷?如果能夠,我多希望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即使要我付出一切,我也再所不惜,只可惜現在說這些都已無用,你已不再希罕我的愛與歉意。但,雖然沒資格,我仍想告訴你,晴兒,我愛你,只不過一直以來,我始終用冷漠與恨意來掩飾、壓抑愛你的事實。
明天,也就是十二號晚上,我會在我們初識的地方等你,縱然明知你不可能會來,我仍會在那里盼你。當然,我很清楚樓少鈞絕不可能將信交給你,說這些,并不是想為自己辯駁什么,我的錯誤也不是這三言兩語便可彌清,也許只因為我需要發泄,如果你有可能看到它,我還有這份勇氣剖白一切嗎?真的,我不知道……
子揚親筆
看完信,弄晴早已淚流滿腮,捧著信紙哭得慘慘凄凄!
"子揚……我要去找他,這一次,我再也不離開他了!"
古孝倫露出欣慰的笑容,"老天保佑,終于等到你這句話了,子揚這幾天過得糟透了!"
"二哥……"弄晴遲疑地望著他,雖然樓少鈞的看法改變不了什么,但她還是重視這個始終疼她、愛她的二哥。
"去吧!雖然我打一開始就對這小子沒什么好感,不過誰教我妹妹這么沒眼光,死心塌地地愛著他呢?"
弄晴破啼為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踩著堅定的步伐迎向她始終不悔的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