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嚷、雜亂的市集里,小販的吆喝聲在熙來攘往的人群里此起彼落,絡繹不絕的人群有的行色匆匆,有的則是不時駐足瀏覽兩旁的商貨。
在這冬日的清晨,沭陽縣是一片和樂繁榮的景象,直到一個兇惡的咒罵聲自街邊的小攤鋪里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這個小雜種,看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你打呀!有種你就打死我!
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絲毫不畏他的暴怒情緒,仍頑強的吼道。
「好啊!你現在大了,翅膀也硬了,敢這樣對老子說話,你看我今天饒不饒得了你?!」
在自動兩邊排開的人墻中,只見一名面目兇狠、猙獰的男人,正掄起飽拳不住往男孩瘦弱的身子打去。
雖然承受著粗暴的踢打,然而男孩卻始終冷著臉一無表情,仿佛眼前上演的一切與他無關。
一旁圍觀的群眾被男人暴怒、兇狠的氣息給震懾住了,誰也不敢站出來說話,更遑論伸手救這名男孩了,只能眼睜睜的看他遭受拳打腳踢。
正當現場一片吵鬧之際,一名身著尊貴華服,身后跟著一批隨從的中年男子,也在此時悄悄的走進人群之中。
「這位大叔,這是怎么回事?」男子拉住一名微胖男子,悄聲問道。
「這李大富又打人啦!」胖大叔搖搖頭,嘆了口氣道。
「像這種欺凌弱小的惡霸,怎沒人去阻止他呢?」聞言,男子微蹙起兩道略帶威嚴的眉頭。
「這您可就有所不知啦!這李大富可是這孩子的爹,這古話向來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作爹的教訓兒子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您說,這事兒我們如何管得呢?」胖大叔無奈的攤著手道。原來這少年是他的兒子!
中年男子看著男孩雖嫌青澀,卻難掩挺拔俊逸的相貌,天生懾人的威儀與氣勢,相信將來絕非池中之物,心中著實惋惜萬分。
「天底下怎么有如此狠心的爹,竟然用這種存心置兒子于死地的打法,簡直是--」
「這位大爺,看來您定是外地人吧?」胖大叔只消聽他的語氣,就知曉了大概。
「怎么說?」男子好奇的挑起眉。
「這全城上下有誰不知道這李大富是這小伙子的繼父,唉!可憐了這么個乖巧的孩子,可惜壞就壞在他娘嫁錯了丈夫。」說著,胖大叔又是一陣唉嘆,顯然這種事已是屢見不鮮。
「那他娘呢?」男子再度追問道。
「死了!」胖大叔挺干脆的說道。「一個那么樣瘦弱的婦人,怎堪李大富那樣的虐待,才帶著孩子嫁給他幾年就給他折磨死了!
聽完這一席話,男子心底已明白了七、八分,他轉頭看著被狼狽的打倒在地,神色卻仍傲然不屈的男孩,一股惻隱之心油然而生。
這名男孩模樣看來頂多十歲,然而臉上卻有著超乎年齡的冷漠與無情,他知道倘若他今日不伸手助他一臂之力,日后世上恐又將多增一名冷血無情的邪徒。
「……你跟你那整天苦著張臉的娘一樣,就會害我輸錢,老子一看到你就有氣,我今天就算作善事,送你去跟你那短命的娘作伴去!」
說著,李大富狠命的舉起腳,就準備往已然陷入昏迷的男孩重重踩下--
「住手!」男子見狀,及時喝止了他。
「你想干甚么?這是我家務事,我勸你最好少管!估畲蟾唤┝讼,而后才幸悻然的收回腳,一臉不善的瞪著他。
「古有云:『虎毒不食子』,這男孩既是你的孩子,你怎忍心將他打成這個樣子?」
「呸!這小雜種才不是我的種,李大富一臉鄙夷的啐道。
「既然不是你的孩子,你又有何權利將他打得遍體鱗傷?」男子挑起眉,炯亮的眼直望著他。
「你、你少廢話!我是他的繼父,我要怎么對他是我的事,你管不著!」李大富漲紅著臉,惡狠狠的咆哮道。
「你先前說這孩子不是你的種,一下卻又說要怎么對他是你的事,既無關系卻又理直氣壯在大庭廣眾之下打人,這豈不矛盾?」男人帶著一身雍容氣度,不疾不徐的說道。
「我李大富在這住了幾十個年頭,從來也沒人敢吭半聲,你一個外地人在這喳呼個甚么勁?」他的話,讓李大富惱羞成怒的嚷了起來。
「把他給我!」突然間,男人冒出一句話。
「甚么?」不只李大富,就連一旁圍觀的民眾全都傻了眼。
「我愿意出一百兩銀子,買下你兒子。」
「買下這小雜種--」
李大富怔忡半晌,繼而懷疑的緊盯著他,深怕他有甚么不為人知的企圖。
「我只給你一刻鐘的時間考慮!鼓凶有α讼,不疾不徐的再度開口道!傅悄愕妹靼滓患拢裉鞜o論是你答應或不答應,我都要帶走『他』,你可得好好的想清楚了!」他側了下身,讓李大富看清他身后的一干帶刀護衛。
「好,我賣、我賣!」
李大富領悟男子之言絕非說笑,便急急的將地上的男孩連拖帶拉的推到男子跟前,就深怕晚了一步,銀子便長腳跑了。
有了一百兩,他不知道可以再上賭場多賭上多少把哪!
「元笙,帶他去領銀子!」
接過昏迷不醒的男孩,男子朝身后的一名侍從使了下眼色。
「請跟我來!」
侍衛會意的輕點了下頭,而后便頭也不回的轉身朝街尾的小巷走去,一心只想拿銀子的李大富,想也不想便急忙跟上前去。
「把他帶上車。」
眼見李大富跟著走遠了,男子遂朝一旁的待衛吩咐道。
就在眾人的注視下,昏迷不醒的男孩,就這么被帶上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而后迅速朝南疾駛,在眾人的驚嘆聲中絕塵而去。
在疾駛的馬車中,男子注視著昏迷不醒的男孩,邊以布巾拭去他唇角的血漬。
然而仿佛是只極具防衛與戒心的剌猬,才一碰到他,原本處于昏迷的男孩竟激烈的驚跳起來,大張的眼中除了深沉的冷然,還有一絲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恐懼。
「放心吧!從今以后再也沒人會欺侮你了!鼓凶雍蜕频某⑽⒁恍Α
「你就到我府里跟顤兒作伴,他自小身子瘦弱多病,又沒有兄弟姐妹為伴,看到你,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奇妙的是,男子慈藹的笑竟莫名安撫了多年來飽受凌虐與恐懼的他,只見他身子一軟,再度跌回軟墊上。
「大爺,您究竟是誰?」男孩勉強撐起即將合上的眼,微弱的問道。
「我是刑部尚書寧善之!顾従徱恍Ψ磫柕溃骸负⒆,你叫甚么名字?」
「我沒有名字!」
男孩倔強的閉起眼,似乎決意斷絕過去不堪的種種。
寧善之了然的一笑,不經意抬頭往馬車外一瞥,發現竟已到了縣城門,城門上頭「沭陽縣」三個大字也陡然映入眼簾。
他低頭略一思索,隨即笑了。
「好吧!那以后我就叫你『沭衡』吧!」
再度跌入黑暗的男孩聞言竟有種前所未有的心安。他知道,從今以后,他那殘暴不仁的繼父再也傷害不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