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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不有幸 第四章
作者:余宛宛
   
  此情非虛假,相樂不相得,抱恨黃泉下。

  李欹云將皇上御賜的那枝梅花插到了水瓶間,面無表情地對著梳妝鏡,取下了頭上的白玉簪。

  春去秋來,夏去冬盡,時節(jié)的轉(zhuǎn)換已失去了意義。年歲的流逝,快得讓她心驚。

  去年的牡丹宴,她被許予龍沐勛,憤怒的李仲麾幾乎拆了整座梅院。

  今天的春宴中,她重新被皇上許婚予龍沐剛——龍沐勛之弟。

  她不敢想像他的反應(yīng)。

  李欹云望著銅鏡中那雙寫滿了心事的眸子,仍是不明白命運(yùn)對待他們兩人為何總是分外地苛刻。

  去年,好玩成性的紫華出了一趟遠(yuǎn)門,嬌俏天真的性子卻收服了龍沐勛風(fēng)流的心。為了紫華,那狂佞的男子遣去所有侍妾,只為了專寵紫華一人——

  當(dāng)然,自己與龍沐勛的婚事自是無疾而終。

  然則,為了李仲麾日益不受控制的追逐目光——他不掩飾的神情甚至已驚動了大而化之的紫華,她選擇了嫁給龍沐剛,求的只是盡快離開李家。

  消息是今晚在大廳上宣布的,而她一直等到他在二嫂們失望的眼神中步出了家門之後,才敢姍姍回到梅院;她沒有勇氣和他單獨(dú)相處。

  李欹云帶著心慌,很快地梳理完畢後,便吹熄了蠟燭——

  「為什麼要嫁給龍沐剛?」他的聲音在門口分毫不差地響起。

  「我嫁入龍家,原本就是早晚的事。二可何需如此拙咄逼人?」她捏緊拳頭,口氣卻顯得十分平靜。

  「你許的是龍沐勛,而他已經(jīng)與紫華產(chǎn)生了感情,你沒必要嫁給龍沐剛!」他憤怒地說著。

  「無妨,反正都是龍家人。我見過龍沐剛,他和能沐勛長得極為相似,個性卻更加適合我。你不知道爹娘有多高匹興兩個女兒成了妯娌呢!顾Φ卦诼曇糁屑尤脒m當(dāng)?shù)男σ狻?br />
  「住嘴!你不該用這種方式逃避我!」他低吼道,用力地捶下了門板。

  「那我該如何?獨(dú)坐閨中,等待你不定時的感情爆發(fā),讓所有人知道這份悖離倫理的情感?」他的喜怒無常,已經(jīng)讓爹娘操了許久的心了!

  「我克制得還不夠努力嗎!」他的手用力地拍上門板,無法忍受這種看不到她的對話方式!搁_門!」

  「如果你的努力夠,你現(xiàn)在就不該站在這里!顾林曊f道。

  從此不見他,日子也許會過得更好。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單獨(dú)來找你,你就會拒絕婚事?」他的聲音重新注入了生氣。只要她不屬於另外一個男人,所有的苦他都愿意承受。

  門內(nèi)的她凄迷一笑,兀自靜靜地說道:「別自欺欺人了,你不可能不來看我。你連隔著門見不到我都無法忍受了,不是嗎?我不相信你!

  「我是無法忍受!」

  他開始暴戾地推撞著門。

  「住手!現(xiàn)在是夜里,你會引來所有人的!」她驚呼出聲。

  「那就讓所有人知道我是怎麼樣的無法忍受!與不愛的女人晨昏相對,我忍了;摰愛的女人可望卻不可及,我也忍了;而你居然還要把我逼到這等地步,最不可忍的人是你!」

  「碰!」他舉起腳,不客氣地踹踢著門板。

  「住手——」她匆忙起身,飛快地拉開那扇已經(jīng)搖搖欲墜的門。

  李仲麾閃身入門,立別拉上了門栓。

  「請你出去!估铎ピ菩乜谝痪o,想拉開大門,卻被鎖進(jìn)他的懷里。

  「我不許你出嫁!顾豢梢值孛畹。

  「憑什麼?憑你是我的『二哥』嗎?」她苦笑著,慶幸自己在黑暗中看不見他的眼。

  「憑這個!顾茻岬拇椒趾敛徊畹刭N上她的唇瓣。

  渴望的舌尖公然侵入她的口中,糾纏著她讓人掛念的柔軟。

  李欹云的手指深陷入他的眉頭,在他不讓人呼吸的熱情中,她暈眩了。

  他狂熱的深吻與灼熱的手掌帶著濃烈的激情,讓兩人滾落在軟榻之間,分享著彼此的體溫。

  若不是他卸去她的衣物時,那只掛在她胸前的麒麟玉佩輕彈了一下,他們已經(jīng)陷入了萬劫不復(fù)之地。

  「放開我,你是我的二哥!」李欹云回過神,拼命地推拒著他的胸膛。

  她狠狠地咬著他的臂膀,要他松開她。

  「你是我的人——」他硬是掀去她所有衣物,用他結(jié)實的身軀壓制她所有的反抗。

  門外突如其來燃起一盞亮光,讓她看清了李仲麾眼中的不顧一切。

  「住手!」

  她努力地想掙開野獸般的他,卻無法阻止他急欲更親密的舉動——

  「仲麾,出來!」李伯瞵焦灼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出來,不要讓我對你失望!」李伯瞵的大掌擊上已經(jīng)不堪一擊的門板。

  「走開,這里沒你的事。」李仲麾嘶吼了一聲,分開她的雙腿。

  「你打算敗壞門風(fēng),怎麼不關(guān)我的事!」搖搖欲墜的門板裂開了一條縫。

  「敗壞門風(fēng)是嗎?那我就乾脆身敗名裂!我反正一無所有了。」他緊箝住身下的她,像頭受傷野獸,只想傷害任何阻止他的人。

  轟然一聲巨響,門板被踢飛倒地,李伯瞵沖入了房內(nèi)。

  「走開!估钪禀怙w快地用被子卷住李欹云,一掌擊向大哥。

  「她不是你能要的人。」以武藝稱霸戰(zhàn)場的李伯璘,一個推手直逼到李仲麾胸前,另一手則快速地?fù)鹄铎ピ频缴磲帷?br />
  「你懂什麼!你有一個愛你的妻子,你怎麼會懂我的心情!」他大吼一聲,右拳狂亂地?fù)粝蚶畈拿骈T,右手則試著拉回她。

  「你冷靜!你可以擁有新生活。」

  「要你放棄大嫂,你會愿意嗎?」

  李伯瞵一愣,險險避過他的掌風(fēng)。他反手將李欹云往外推!溉ゴ┖靡路 

  李欹云捉著薄被,沒有勇氣再看那個為愛瘋狂的男人一眼。欠他的,只能待來生再還他!

  「我只是要愛,這樣也錯了嗎?」李仲麾望著她的背影,倏地踢出一腳,只想盡快擊倒大哥。

  「當(dāng)然錯,因為你愛上的是你的親妹妹!」李伯瞵正氣凜然地說道,一躍而起避過他的飛踢。

  「我的愛不關(guān)任何人的事!」他嘶吼著。

  「你考慮過她嗎?你痛苦,她就好受嗎?欹云有多久沒笑過了,你知道嗎?你關(guān)心嗎?」李伯瞵咄咄逼人地教訓(xùn)著,沒有出手,只是閃躲著他漫無章法的拳腳相向;他知道仲麾需要發(fā)泄。

  「閉嘴!我不要一個不能明白我痛苦的人來假惺惺。」一掌接著一拳,每一記都是霍霍有聲的強(qiáng)力攻擊。

  然而李伯瞵只守不改的舉動惹惱了李仲麾,他低吼了一聲:「你以為我動不了你嗎?」

  正當(dāng)李欹云理好了衣裳,回到門邊時,看到的就是李仲麾這又不顧死活的神情。

  「住手!」李欹云見他來勢兇猛,倏地上前擋到李伯瞵面前。

  那一拳則不留情地?fù)粝蛩男乜凇?br />
  李欹云的身子向後一仰,嘔出了一口血。

  「你!」李仲麾沖上前要抱住她,李伯瞵卻搶先了他一步,先行點(diǎn)下她幾處護(hù)心脈的大穴。

  「夠了,你傷她還不夠嗎?」李伯瞵一語雙關(guān)地說道。

  李仲麾狂叫了一聲,整個人籠罩在自責(zé)的怒焰之中,他心疼如絞地看著她因疼痛而顫抖的身子。

  「我去請大夫!顾耐吹啬曋

  「這是我欠你的……放過我吧……」李欹云睜開眼望著他說道。

  「原來,我的感情當(dāng)真是個累贅;為了遠(yuǎn)離我,你不惜挨上一掌來擺脫我……就如你所愿吧!」他頹然地盯著她蒼白的臉色及唇邊的鮮血,落寞地笑了。

  該徹底死心了!

  李仲麾收起了所有的愛恨情仇,那雙眼中的空洞看得人心酸。

  沉重地走出梅院,他知道這一回,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也許,早在她走進(jìn)李家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擁有她了。

  只是,他從未相信過那個事實——直到現(xiàn)在。

  ※            ※            ※

  「龍沐剛搞什麼鬼!居然帶一個女人到那種疫病盛行的地區(qū)!」李仲麾一拍桌子,震怒地大喊。

  「欹云是自愿去的!估畈騺砝潇o的臉龐盡是哀戚。

  「我人在益州經(jīng)商,你們就沒有人可以阻止她嗎?叫我大老遠(yuǎn)趕回來就是為了讓我生氣嗎?我去找她回來!」李仲麾才入門的身子立刻又往外走。

  「不用了,她已經(jīng)回來了!辜o(jì)綾站在門口,擋去他的去路。

  「她要見你!

  「她要見我!」李仲麾的雙眼乍亮,在驚喜之余,失去了他努力維持的表面平靜。

  自她出嫁之後,兩人就不曾相見了啊……

  「是的。她在梅院等你!瓜騺聿恢篮沃^心軟的紀(jì)綾,眼眶泛起一絲紅。

  「在梅院等我?」這不像她會做的事!

  李仲麾猛回頭看向一臉悲痛的大哥,不安感直竄上心頭。

  難道她發(fā)生了什麼意外,所以家人才會發(fā)快帖讓他速速回家?

  李仲麾飛箭似地沖出正廳,直奔入梅院。

  「她怎麼了?」他瞪著那群站在房門口的人,臉色倏地刷白。

  「姊……她……」李紫華泣不成聲她哭倒在夫婿龍沐勛懷里。

  「她在等你!过堛鍎倹]有在李仲麾充滿敵意的目光下退卻,反而低聲催促著他:「快去吧!時間不多了!

  李仲麾心一揪,二話不說地推開房門。

  「你來了!估铎ピ频穆曇糇源采系暮熱犸h出。

  「你怎麼知道是我?」一室的藥味讓他心慌意亂地快步走向她。

  「只有你會不敲門……咳……咳……」她的聲音中有著掩不住的病弱。

  李仲麾掀開了簾,看見了床榻上的她——

  曾經(jīng)靈秀的臉龐如今蒼白似鬼魅,原就纖細(xì)的身子似乎只剩下一縷氣息在支撐著。

  「你怎麼了!」他震驚的雙手扣住她的肩,卻不敢讓自己的力氣弄痛了她。

  「病了……」她努力地睜開眼,看著眼前模糊的他。好久不見。

  她伸手想撫摸他的臉頰,卻連舉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你不是大夫嗎?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李仲麾捉起她的手貼到自己的臉頰上,胸口彷若悶燒著一把火,痛到他無法思考!

  「大夫總以為自己染了病之後,絕對可以支撐得下去,卻總在撐不下去之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無藥可救了。」

  她心滿意足地偎著他大掌。他好溫暖……

  「紀(jì)綾不是被稱為神醫(yī)嗎?她不可能救不了你!我去找她!顾樕系臏囟茸屗男睦涞搅藰O點(diǎn)——

  她冰涼得像具沒有生命的屍體。

  「不用了,我只剩下這一點(diǎn)點(diǎn)時間了。別走,陪我!顾龘u頭,眼淚滴落眼眶。

  「不許你說這些話!顾拖骂^,以唇覆她的唇,執(zhí)意要溫?zé)崴?br />
  但是,他卻連輕吻都不敢恣意,因為她的呼吸是那麼地微弱。

  「我不該管那些天理、人倫,我應(yīng)該帶你遠(yuǎn)走高飛的!顾脨赖嘏跗鹚哪橆a,長長地凝視著她。

  「你知道我那時候不會跟你走的……」她骨瘦如柴的手腕倏地抽搐了下,她強(qiáng)忍住不適,仍帶著微笑望著他。

  「現(xiàn)在呢?你現(xiàn)在會跟我走嗎?」他深情地說道。

  「我跟你走……我會跟你到任何地方……」她露出一臉無怨無悔的微笑。她的魂魄永遠(yuǎn)會與他相隨!

  「好起來!快好起來!我?guī)闳ノ覀兊谝淮我娒娴牡胤!顾o緊地?fù)鹚阉У阶约旱男厍啊?br />
  「好,我們回去!顾吭谒纳砩希粑鷣碛忛L。

  「你想回去做什麼?」

  「蓋間屋子讓你種藥草,然後我就陪著你采藥草、看你采藥草——我要日日夜夜望著你,把這一年來,我沒能看夠你的時間全都補(bǔ)齊。」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臉。

  上天。〗o她和他一點(diǎn)活下去的希望吧!

  「你哭了?」她微弱地?fù)沃鄄,感到自己手上的濕潤。

  李仲麾不語,滾燙的淚水與他的體溫全滲入她的肌膚間。

  李欹云的唇角揚(yáng)起一個溫婉的微笑,然後輕輕、輕輕、輕輕地閉上了眼——

  「我替你起個暖炕……」李仲麾抬起頭看著她。

  她一動也不動也安棲在他胸前。

  他勉強(qiáng)地擠出一絲笑意,伸手碰觸著她的臉頰。

  「說話,云兒。」他輕哄道。

  「又想用這一招把我推開了嗎?我可不上當(dāng)喔!」他的指尖細(xì)細(xì)拂過她的鼻尖

  沒有一絲呼吸!

  李仲麾的笑容消逝無蹤。

  「醒來!」他陡地俯低頭,努力地想吹氣入她的唇中。

  她不會丟下他一個人的!他急扣著她的雙肩,她的手卻軟軟地滑下他的身側(cè)。

  「你生氣?我不動就是了!估钪禀饷銖(qiáng)地笑著,冷汗潸然地自他的額上滑落。

  「你開口說話,否則我生氣了!

  片刻之後,他的音量開始加大,他捉起她的肩膀用力搖晃著。

  「你給我醒來!聽到?jīng)]有!」

  心碎的吼聲震動了門外的人,一群人全都沖入了房里。

  李欹云了無生氣的安詳臉龐,讓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欹云姊姊……」李紫華雙膝一軟,哭著趴倒在床邊。

  她伸手想碰觸李欹云,李仲麾卻皺了下眉,快手將她推開。

  「別壓著她,沒見到她已經(jīng)太瘦了嗎?」他責(zé)備著紫華。

  紀(jì)綾心酸地側(cè)過臉,不忍心再看欹云一眼。她的好姐妹啊……

  「她只是在沉睡!估钪禀獾闪思o(jì)綾一眼,堅持地說。

  「仲麾,放下欹云。她已經(jīng)走了!」李伯瞵痛苦不堪地握緊拳頭。已在戰(zhàn)場上經(jīng)歷過太多死傷的他,眼眶卻是微紅的。

  「欹云就在這里!怎麼說她走了呢?」李仲麾推開大哥的手,呵護(hù)備至地抱起她往門外走去。

  「仲麾!估畈胱柚顾。

  「讓他去吧!這是他們最後能獨(dú)處的時候了!辜o(jì)綾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

  「我馬上帶你回到我們相遇的那個地方,你只管好好睡著……」

  李仲麾溫柔的低語在梅院間飄開了來。

  只是,他這一走,就沒再回來過。

  這一世,她欠他太多。

  於是,他注定要惦掛著她不只一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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