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小橋頭，史絳霄緊抓著欄桿，眼睜睜地瞧著日落西山，沉沉地吐了一口氣�！八懒��！彼凰︻^，對上眉頭深鎖的荊英，反而展開一笑。“罷了。”
這三天來，他們問遍城內(nèi)的商家，沒人知道那賣酒的老者是何來歷，喜好何物，有何親戚。他們唯一得到的線索，便是人稱那老者為“癡酒老翁”。因此，兩人縱使有心，也是無從下手。
荊英看著她，勉強(qiáng)扯了抹笑。
史絳霄摟搭住他的肩�！昂炔坏侥侨说木疲秩绾文�？”
聽她這么說，荊英腦中閃過一線靈光，偏偏在那一閃即逝中，他又還來不及抓住。為此，他眉心再鎖。
史絳霄心疼地看他，將頭側(cè)埋入他的頸窩�！八懔�，見你這樣疲累，就是真讓我喝到他的酒，我也不能開心的�！�
“對了！”荊英茅塞頓開，豁然開朗。他一喜，順勢將她抱住。“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史絳霄驀地讓他抱住，心頭猛然朝胸口一撞。那一時(shí)，她竟不在乎荊英知道了什么。
老者曾要她拿他所珍愛的東西來換酒，于今，她終于明白自己的心。她心中有個(gè)他，是不可讓渡、不可交換的。
荊英見她沒有反應(yīng)，才要問她時(shí)，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將她抱在懷中。他神色一赧，趕緊將她放開。“失禮了。”
史絳霄怨怪地瞅了他一眼�！罢l還跟你談什么禮��？”她的心，他不能明白嗎？
荊英略顯尷尬地閃避她的目光。她的心，他何嘗能不明白，只是他有他的處境、有他背負(fù)的期許��！
見荊英無言，史絳霄只得自己扯了抹笑。“你剛剛不是嚷喊著知道嗎？你想到什么嗎？”
荊英展開笑容�！拔抑滥檬裁磽Q老丈的酒了�！�
“什么東西？”史絳霄一笑。
荊英神采飛揚(yáng)。“以歡易酒。”他為何要和老丈求酒，為的是要博得史絳霄歡顏。史絳霄為何要飲酒，為的是求一個(gè)歡暢。
史絳霄頓時(shí)醒悟，大喝一聲�！拔叶耍 �
荊英的話，對她而言無異是當(dāng)頭棒喝�！帮嬀浦耍澋牟皇蔷�，而是歡�。 �
“沒錯(cuò)，正是此意�！鼻G英展笑�！澳悄阌X得如何飲，才是歡暢呢？”
史絳霄一笑�！芭c風(fēng)月對酌，同知交相飲。”
“好一句與風(fēng)月對酌，同知交相飲�！鼻G英笑道，心中已有一念浮現(xiàn)。
史絳霄與他相望，腦里已有一計(jì)生成。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笔方{霄一笑，伸出手掌。荊英展顏，拍手與她相擊，清脆的響聲中，兩手牢牢地相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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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幕披垂，月掛星落。
史絳霄駕著馬車，就著月色夜奔。
馬車內(nèi)一人探頭，正是那“癡酒老翁”，他抱緊手中的一壇酒，神色不悅地說道：“你半夜把我挖了起來，最好要能給我個(gè)交代�！�
“當(dāng)然了�！笔方{霄揚(yáng)鞭抽馬
“癡酒老翁”顛了一下，眉心高揪了起來。墓地，他隱隱聽到錚錚的琴聲傳人，他側(cè)耳細(xì)聽，眉心因而舒緩�！皠δ懬傩�，彈琴的人，必是多情劍客�！彼滩蛔》Q贊。
“說的好啊�！笔方{霄回眸，盈盈倩笑。
“癡酒老翁”一笑�！澳鞘悄愕男纳先税伞！�
史絳霄勒馬停車�！袄溲蹮崮c，聽琴的人，也是情重�！�
“癡酒老翁”笑而不答，抱得酒壇下車。
只見月色下，荊英低首撫琴。琴案旁邊，另有桌幾，擱了兩只大碗。
史絳霄接過“癡酒老翁”手上的酒，逸掠到桌幾旁，盼了“癡酒老翁”一眼。
“癡酒老翁”眼看月華似水，溶一夜孤冷。耳聽琴韻如詩，挑一心幽情，禁不住捋須說道；“以詩琴案酒，以明月入酒，這確實(shí)是人間大好時(shí)節(jié)。算你們厲害，不花一文，就賺走我這陳年佳釀啊�！�
他是俗塵酒癡，也是出世高人。荊英和史絳霄的用心，他豈會(huì)看不出來。
史絳霄一笑，拆掉酒壇上的封蓋，倒了兩碗酒出來。也不再知會(huì)“癡酒老翁”，仰首一灌，便飲于一碗。酒入喉暖肚，說不出的暢意舒泰�！昂镁瓢�！”
“癡酒老翁”一笑，步到桌幾旁，隨意坐下，也飲了起來。
史絳霄一擦唇邊的酒漬，趁著三分酒意，翻身落坐在荊英身邊。
荊英收了弦，她卻雙手撩動(dòng)開來。荊英彈撥似吟，而她則是揮灑如嘯，琴聲以大江奔流之勢，橫溢開來。
荊英飛身舞弄寶劍。他七尺昂藏，一身皓衣，已然是卓爾不群，兼以身隨琴轉(zhuǎn)，劍走雷霆，一如飛龍布雨。
“癡酒老翁”連酒也放下了，只覺得看得不能眨眼。
荊英以劍挑起一只小小的布袋�！鞍V酒老翁”初初不明白他的用意，卻見他翻手挽劍劃開布袋，布開的竟是一場花雨。
“癡酒老翁”不自覺地抽了一口氣。
荊英以劍氣御風(fēng)，撩拂得碎花繽紛飛落，花味雜揉酒氣，暗香飄動(dòng)，隨風(fēng)流散，如雨點(diǎn)的碎花，落在“癡酒老翁”的酒碗之中。
“癡酒老翁”怔忡半晌，而后呵呵大笑。“好啊，好��！”不住拊掌稱贊。
荊英收劍，展顏而笑。
史絳霄停歇琴聲，自月色中步出�！袄险傻木疲墒俏疑斤嬤^最好的酒。只以詩琴案酒，明月入酒還是不夠的。定當(dāng)要在以落英佐酒，且伴知己對飲，才不負(fù)此壇陳酒。吶，于今就由我這小酒鬼，敬你這老酒鬼一杯。”她朗笑，再倒一碗酒，邀“癡酒老翁”共飲。
“癡酒老翁”大笑。“你是有心人，是真心人，與你共飲。是我老酒鬼的榮幸，該當(dāng)是我老酒鬼敬你才是。”兩碗相扣，他痛快地飲人，然后與她同坐。
“是誰想到這換酒的方法？”“癡酒老翁”放下酒碗，問道。
“是他！”史絳霄得意地把荊英拉在她身邊坐下。
“小子，我對你要另眼看待了�！薄鞍V酒老翁”豎起拇指。
“蒙前輩錯(cuò)愛�！鼻G英抱拳為禮。
“癡酒老翁”一掀眉。“唉，你這人實(shí)在是過于客氣拘謹(jǐn)了�！�
史絳霄為他說話�！八@人是武當(dāng)?shù)茏�，名門之后，家教門規(guī)俱嚴(yán)，說話自然客氣拘謹(jǐn)了�！�
“是這樣啊�！薄鞍V酒老翁”望了荊英一眼，說道：“難怪了，可惜了。”
荊英一聽到這話，眉心一緊，轉(zhuǎn)向史絳霄。當(dāng)時(shí)，他與史絳霄初遇時(shí)，她也說過一樣的話。
史絳霄看著他，勾起一抹笑。她自然也憶起當(dāng)初她曾說過的話。
“癡酒老翁”喚著史絳霄�！靶【乒戆�，你能叫這人喝一口酒嗎？”
“不能。”史絳霄回神，搖搖頭�！八@人有百般的好，只是他著實(shí)太好了，所以不會(huì)說錯(cuò)一句話，不會(huì)做錯(cuò)一件事，也不會(huì)多喝一口酒�！闭f著，她的目光瞟向了他。
荊英轉(zhuǎn)了抹苦笑�！皼]想到，你將我看得這樣透徹了�！�
“小子。”“癡酒老翁”清湛的目光盯看著荊英�！罢f錯(cuò)一句話。做錯(cuò)一件事，或者多喝一口酒，有這樣可怕嗎？”
荊英坦言以對�！拔遗碌氖恰f錯(cuò)一句話，做錯(cuò)一件事，或者多喝一口酒’不是結(jié)束，而是開始。”
“天��！”“癡酒老翁”瞠目。“是誰將你教得這樣‘好’��？”
荊英隱匿住澀然的笑容。他雖然明白，這樣的“好”，使他承受的目光過多，背負(fù)的期許過沉，使他難以放肆，難以展翅，可是……
“癡酒老翁”自顧自地飲了一口酒�！罢嫦肟纯矗l能帶‘壞’你？”
史絳霄突然接口。“我不知道誰能�！彼雀梢煌刖�，大發(fā)豪氣�！安贿^，我很想�！�
荊英一笑，笑而不語。
他又想起他們初見的時(shí)候。當(dāng)時(shí)，他曾向駕車的誠叔保證過，他絕對不會(huì)被她帶“壞”。不過，這些日子下來，她對他的影響，已經(jīng)和往昔不同了。他無法再這么肯定，不會(huì)被她帶“壞”；更無法確定，他是否一點(diǎn)也不想要被她帶“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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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西時(shí)，日西偏。
一輛馬車就著夕陽余暉趕著路，馬車轆轆地前行。荊英掀起車簾，自車內(nèi)問著趕路的車夫�！罢垎枺瑏淼眉霸谌章淝摆s到史府的別館嗎？”
“沒問題的�！避嚪驌]汗，奮力駕馬。
“謝謝�！鼻G英一笑，坐回車內(nèi)。“絳霄．再一會(huì)兒，你就可以回家了。”
“喔。”史絳霄只應(yīng)了一聲，面上并無笑容。
這幾天以來，史絳霄一直都是如此，荊英初初還以為她是近鄉(xiāng)情怯，如今看來卻覺得不對�！澳悴婚_心嗎？”他終于問。
史絳霄對上他�！拔乙c你分開了，如何能開心呢？”她反問的語氣，難掩不悅。
“你生氣了？”他并不明白她怒從何來。
“我當(dāng)然生氣了�！笔方{霄聽他這句話，再也抑不住怒意�！斑@幾天，我一想到要與你分開，便悶悶不樂，而你竟沒有絲毫的依戀傷感�！�
聽她這樣說，荊英一怔，沒想到她是為此不快。
史絳霄一咬牙，低頭猛扭扯著手中的長鞭。
驀地，荊英握住她的手。
史絳霄抬頭，微帶愕然地瞧著荊英一臉溫笑。
“你不要惱怒�！鼻G英納望著她�！澳阋詾榕c你分開，我心中就比你好受嗎？我不表露傷感，只是因?yàn)椴幌胱屇愀y受。更何況我們畢竟只是朋友，早晚都會(huì)分離的，你遲早應(yīng)該回家人身邊�！�
聽他說明，史絳霄怒意霎時(shí)煙消，一雙美眸凝盼著他，坦率道：“你不能是我的家人嗎？”
荊英怎么會(huì)聽不懂她話里的意思，只是他是武當(dāng)?shù)茏�，只能辜�?fù)她的情意了。“眾位師父，對我期望甚深，我想我會(huì)出家，在必要的時(shí)候，掌管武當(dāng)。這是我多年來的目標(biāo)，我所做的一切，為的也是成為武當(dāng)掌門，我想我無法成為誰的家人了�！�
史絳霄臉色一合，荊英悄然縮手，史絳霄卻再握住了他，抬頭與他相對，毅然地宣告�！俺鞘悄悴幌矚g我，否則，就算是你已經(jīng)出家了，我都會(huì)要你還俗。我不會(huì)放棄你的�！�
她眸中的情意熾烈真摯，教他心驚，也教他心動(dòng)。
馬車一停，車夫在這時(shí)候撞了進(jìn)來。“到了。”他探頭嚷喚。
“好�！笔方{霄扔了一錠銀子給車夫，拉著荊英下車。
荊英和史絳霄下車，見到門外已有數(shù)名奴仆相迎�！靶〗��！睕]有熱絡(luò)招呼，只是極為有禮，這便是這些奴仆的態(tài)度。
荊英一看，心中暗驚。只一眼，他便可猜出，為何史絳霄寧可浪跡天涯，四處結(jié)友，也不愿長住南京。
史絳霄挺直脊梁，揮手說道：“下去吧！”
“是�！迸皖I(lǐng)命下去。
荊英再看，斜陽殘照下，庭院內(nèi)樹影交錯(cuò)，陰晦不開。
他陡然生了個(gè)念頭。這里充其量只是史家為史絳霄設(shè)的別館，而不是她的家。她這樣奔放豪邁的性子，不會(huì)有這樣深冷的庭院，不會(huì)有這樣生疏的下人。
“進(jìn)來吧�！笔方{霄拉著他往內(nèi)走�！斑@些下人，手腳既快又好。該整理的，他們一定打點(diǎn)妥當(dāng)�！�
內(nèi)室的格局大異于一般房舍，沒有廳堂、沒有房間的區(qū)隔，僅用薄紗別出內(nèi)外。寬敞的地方，擺設(shè)了幾只雕功精巧的矮幾，一具琴匣，一爐檀香，一桌酒菜。就如史絳霄所言，一切打點(diǎn)妥當(dāng)，酒菜甚至還隱隱騰著熱氣。
只是盡管布置妥當(dāng)，卻難掩其中空蕩，即便酒菜騰著熱氣，屋舍內(nèi)卻少了人氣。荊英在旁看著，一霎時(shí)，眼中橫溢疼惜的酸楚。
一室的冷清中，他看見的，是她滿心的孤寂��！
史絳霄突然怒目對上他�！拔也粶�(zhǔn)你同情我。”她倔傲地說。沒有否認(rèn)她的孤寂，只是極力維持那點(diǎn)自尊自傲。
荊英望著她，深邃的星眸更疼。
他怎么會(huì)到這時(shí)，才看出她的驕傲和她的寂寥�。�
“我再說一次，我不準(zhǔn)你同情我�！笔方{霄咬緊了紅唇�！扒G英，你敢再用這樣的眼光看我，我就請你走�！�
他的眼眸溫溫柔柔地笑起�！拔沂潜康啊！彼潜康鞍�，現(xiàn)在才了解，在她瀟灑中的飄零。
摹然，他將她滿懷抱住。
貼近他溫暖的身軀，蓄在她眼中的水氣，剎那凝結(jié)成淚。史絳霄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叭绻褚怪�，你就要離開我，回你的‘武當(dāng)山’，那就請你放開我，我不要你施舍一個(gè)擁抱給我�！�
剛被窩暖的身子，承不住抽離，受不起分別。如果他不喜歡她，或者不能為她留下，那她寧可不要。
荊英的身子一僵，史絳霄心頭陡然一冷，霍然將他推開。
荊英逸出碎語�！皩Σ黄��！�
“沒有什么對不起的。”史絳霄轉(zhuǎn)了抹瀟灑的笑。“是我自己要喜歡你的，你又不欠我什么。如果你想要為我做什么，那就為我彈一曲琴，為我喝一杯酒，為我留一夜的好聚好散�！�
荊英看著她，為自己的無力難受。
史絳霄一笑�！拔沂方{霄飲的是酒，貪的是歡，圖的是痛快。你荊英還不能了解我嗎？”
“好�！鼻G英終于展開笑顏�！敖裢恚覟槟阃达嬕灰�。”他縱身移到桌幾旁，勘了兩杯酒。
史絳霄接過一杯酒，雙手捧起，盈盈倩笑。“那我敬你三杯酒。第一杯，敬我們相識(shí)；第二杯，敬我們相知；第三杯敬這一夜后的分離�！�
說著，她連飲三杯，兩頰飄然生了紅暈。
荊英干了一杯。不知此酒酒性極烈，一入肚就像火滾燒一樣。他從未喝酒，飲得太快，嗆了一下。
他咳了一下后，再倒一杯。
史絳霄按住他的手�！斑@酒太烈了，尋常人三杯即醉，你喝一杯就是了。”
荊英一笑。“剛剛那三杯酒，敬的是我們的相識(shí)、相知，既然是我們，哪里有你三杯、我一杯的道理呢？”他仰頭，一口飲進(jìn)第二杯。
史絳霄見他喝的干脆，展顏一笑。“你既然這樣說，我也不阻止你了。”
她為荊英斟了第三杯酒�！盀槲覐椧磺�，讓我為你舞一回�！�
“好�！鼻G英移身到琴匣旁。他盤腿而坐，隨意彈撥琴弦。三杯人肚后，酒意催發(fā)下，他醺然生醉，腦中不受平日思緒拘約，流瀉的琴聲中，竟是情意奔縱。
史絳霄一聽琴聲，勾拈出一彎笑。傾顏仰首，任一壺濁酒自喉間滾入胸臆，燒燙一片。
她閉上眼睛，聽著琴音入耳，沸滾心中隱然的痛。
她深深吸了口氣，猛地張開美目，甩擲酒瓶。她一揚(yáng)眉，神態(tài)大不相同，迷離秋波中媚態(tài)橫流，風(fēng)情千萬，與平素大不相同。
但見她步隨琴踏，柳腰生姿，旋發(fā)如飛泉，轉(zhuǎn)身似紅蓮。玉肌飛彤，麗容艷不能視，整個(gè)人直似要燃燒起來；荊英不能瞬目，注盼著她。史絳霄一笑，媚眼如絲，勾魂動(dòng)魄；他的琴聲受她牽引，受酒意催動(dòng)，越見激情。
那是他們的愛戀，不在長相廝守，只在一曲的眉眼流遞。
燦灼的明眸在樂聲最激昂處，生出氤氳。琴音與她相和，一人低愁，暗啞似泣。只因一曲舞終要歇，一場戀終要離。她旋身，轉(zhuǎn)入惆悵的琴聲中。他喟嘆，戛然止歇琴音。纖巧柳腰隨歇止的琴音彎折，她癱軟在地。
史絳霄輕吐低語�！胺鑫��！彼惶郑虢仞┩髴铱�。一動(dòng)目，一雙秋水蕩漾。
荊英移身過來，攙扶起她，搖搖晃晃地向前走。兩人的步伐中，都見醉態(tài)。只是他向來滴酒不沾，是因酒而醉，而她素能飲千杯，卻是因情而醉。
史絳霄半跪在桌幾前面，指間戀戀地在琴弦中穿梭，忽地追了聲嘆息�！敖Y(jié)束了�！辟亢鲋g，她又轉(zhuǎn)了抹笑，雙手抬起那一具琴。
“做什么？”荊英俊容醉紅，打了個(gè)酒嗝。
史絳霄搖晃著身子站起�！巴蟛粫�(huì)再有更好的曲子了，這琴可以不必再留了�！彼倘灰恍Γκ謱⑶僭以诘厣�。
“砰”的一聲，琴應(yīng)聲而斷。
荊英驚得半醒，先是癡愣地望著斷琴發(fā)呆，而后才了悟了她的用意，竟然也展顏一笑�！霸业煤冒。皇谴藭r(shí)合該拿一杯酒敬它的�！彼厣�，手中探空，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無酒�！鞍�？！沒酒了。”
史絳霄盈盈笑起�！霸趺纯赡軙�(huì)沒酒呢？我這里最不缺的，便是酒了�！彼囱�。“走，我?guī)闳ト【啤！?nbsp;
她一拉他，與他同展輕功，飄穿過染線的薄紗，在一座池子前落下。
荊英施展輕功之后，酒氣竄走得更厲害，他顛了一下，忽然覺得聞到一股醉人的味道。他頭一偏沉，坐了下來，支著額頭。
史絳霄巧笑，軟點(diǎn)他的額頭�！霸趺�，不行了啊？”她蹲在他面前，絕世朱顏，與薄紗相映成紅。沒想到，她才笑他，自己的身子竟也不穩(wěn)，往他懷里倒去。
“小心�！鼻G英本想攙住她，卻反而受她拖累，與她一同倒栽下來�！�
兩人狼狽地倒在地上，同聲笑了出來。
荊英躺在地上，向上一看，絳紅的薄紗上頭，勾牽了一盞盞的燈籠。這方天地中，一片迷情的醉紅泛濫，仿佛是另個(gè)世界。
史絳霄半貼在他身上，軟逸出醉人的香氣和誘人的咕噥。荊英身上發(fā)熱，隱隱覺察有股躁動(dòng)在血液中奔流。
他閉上眼睛，只覺得自己好像無力承受這一切。
“起來啦！”史絳霄半嬌半嗅地喚他。
荊英半推半應(yīng)地起身�！白鍪裁�？”
“喝酒�。 笔方{霄嫣然勾笑，翦翦明眸，春意蕩漾。
她朝他胸前一抓，拉著他往池子跳去，激起滾滾浪潮。
“嗯！”荊英嚇了一跳，好一會(huì)兒身子才在載沉載浮中穩(wěn)住。
“呵！呵！”史絳霄嬌笑不止�！斑@是我洗澡的池子，里面不是水，而是酒。”
荊英這才明白，方才聞到的酒味從何而來的。
“來�！笔方{霄靠近他，捧起琥珀色的酒。“我喂你。”她笑起，醉態(tài)中逸流柔媚。
荊英看著她，她的舉手投足，幾乎叫他不能呼吸不能轉(zhuǎn)瞬；只是他越專注地想看她，她的笑就越顯虛幻迷離。不知覺中，史絳霄捧起的酒，已從他唇邊溢流下來。
“嗯……”史絳霄嬌嗅一聲。“浪費(fèi)了。”她半側(cè)著身子，從他唇邊舔喝回去。
荊英喉頭一緊，咕嚕一聲，硬生生地咽了口口水。眼前的景物，在他面前失焦，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都是一片迷紅。
聽到那聲，史絳霄一笑，低聲吐道：“別浪費(fèi)了�！彼齼墒峙噬纤�，送上櫻桃檀口。
荊英初是怔愣，卻在與她的糾纏下，順著本能的情欲淪沉。
許是他醉意迷蒙，許是她情意繾綣，情潮在兩人舌尖翻滾，誰都不能幸免，被渴求涌覆。
史絳霄逸出催情的呢哺，荊英更深的汲求，暈迷的感覺泛濫。他的頭一漲一縮中，神思抽遠(yuǎn)，整個(gè)人傾倒在史絳霄身上。
史絳霄滑了下，埋入酒池中，嗆了兩口酒，才從酒池中翻起。
出了酒面，她一甩頭，看著荊英，才發(fā)現(xiàn)他竟醉倒了。在最該，也最不該的時(shí)候，醉倒了。
史絳霄眼睜睜地看他，良久，傻傻地苦笑。
這一夜，若隱若現(xiàn)的嬌軀，落得了一身濕漉漉的。出水芙蓉的嬌顏，落得了一臉?biāo)芰艿�。酒香橫溢的浴池，落得了一池冷清清的。
而她，依然孤單單的。
也許，該醉倒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