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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從天降 第三章
作者:雨虹
   
  凌晨的臺北街頭恐怕是一天里最寧靜的時刻,尤其是在三、四點之際,車流量少,凝著霧氣的空氣清新,如果用鼻子嗅一嗅,感覺會帶有些甜味。

  不過,這種空氣不是每個人都嗅得到的,一般人在這個時間都還沉睡在夢鄉(xiāng),而對一夜狂歡末歸的人來說,到了這個時候大概也都醉的差不多了,又怎么會知道空氣香不香甜?

  但還是有一些人知道的,而且他們每天都享受得到,他們比一般人早起,在清晨四到六點這段時間內(nèi),就已經(jīng)默默的展開他們忙碌的工作。

  徐念恩就是其中的一員。

  她和送報的同伴們一起在報社前忙碌地整理分派的報紙,以及夾報,只是今晨的她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念恩啊,妳昨天有沒有遲到,老板有沒有罵妳啊?」同是送報的劉伯湊過來關心地問。

  徐念恩愣了下,搖頭笑了笑。

  劉伯沒有發(fā)現(xiàn)徐念恩無奈的笑容。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他連聲說!敢院笕绻麜r間來不及告訴我,我?guī)蛫吽腿,老是遲到不行的,妳的老板還不錯,有些老板就不行了……」

  為了閃避敏感話題,徐念恩趕緊抱起報紙站了起來!笇Σ黄,劉伯,我趕時間,先走了!

  「哦,好好好,路上小心呀!」

  「我知道,你也小心哦!」扣上安全帽,揮揮手,騎著那臺破舊的機車,徐念恩已隱入臺北街頭。

  ***

  張鳳祥放下商業(yè)周刊,摘下眼鏡,起身下床。

  今晚是怎么回事?

  好久不曾失眠的他,竟然又失眠了。

  燃起一根煙,推開落地窗簾,一道清新的空氣迎面襲來,頓時將胸口的郁悶舒緩開來。

  郁悶?

  是的,一整夜都是這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只要一閉上眼,腦袋里就會自動出現(xiàn)昨天早上那個跛腳女人。

  緩緩的噴出一口煙。

  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其實那根本不重要,一個被革職的女人,有什么值得想的?

  但他就是無法將她自腦袋里踢出去。

  是因為她的眼神吧?

  他看多了各種憤怒的眼神,所謂良心的知覺早就麻痹了,可是卻怎么也撇不掉她站在電梯前最后的那一眼,那種憤怒中含著憂傷的無助眼神,莫名的讓他胸口一慟,那種感覺很悶、很難受,一種說不出所以然來的反應。

  按熄了手中的煙,張鳳祥認為這可能是精力過盛所致,或許他去健身房消耗掉體力就沒事了。

 。

  張鳳祥打開電動車門,發(fā)動引擎將車子駛出大門,突然一輛機車躍入他的視線,差點與他迎面撞上,他下意識地急踩上煞車,機車則輕易地閃過他的車身,往信箱里塞入一份報紙。

  塞入報紙后,徐念恩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后方那輛車似因她而急踩煞車,于是回過頭掀開安全帽的擋風面罩,朝車內(nèi)的人點了點頭。

  晨曦才剛露臉,天還沒全亮,又因隔著車窗玻璃,徐念恩壓根看不清駕駛座內(nèi)的人,但她還是禮貌性地寒喧。

  「先生起得真早,要去運動了嗎?」溫馨的問候,彷佛像十幾年的老鄰居般。

  張鳳祥愣了住。

  是她?!

  似想證實他沒有錯認,他推了推眼鏡,視線不自覺地往下瞟去,接著就瞧見了她裹著白紗布的腳踝。

  原來她不是跛腿,只是腳受了傷?

  徐念恩禮貌性的問候及點頭后,又覆上擋風面罩,往另一戶人家騎去。

  張鳳祥反射性抬起手,差一點就要叫住她,可是又忍了下來,就在這一念之間,徐念恩的車子已離的好遠。

  望著逐漸渺小的身影,張鳳祥想著:剛剛那個人,的確是昨天被他革職的女職員,她……是個送報生?!

  腦海中出現(xiàn)昨日在電梯內(nèi),徐念恩手中拿著五、六份報紙的情景……

  忽然,一股愧疚感莫名地襲上,他望著遠去的身影,不禁想著他是不是誤判了什么事情?!

  不過,張鳳祥畢竟是個生意人,這樣的愧疚并沒有延續(xù)太久。

  引擎再次發(fā)動,車子往健身房駛?cè)ァ?br />
  ***

  徐念恩連續(xù)到好幾家公司應征,不過都必須等錄取通知,但她很心急,一天工作沒有著落,心就不能踏實。

  眼見承平就要繳學費了,念慈補習費的催繳單也來了,這幾天若再拿不出錢來,家里的經(jīng)濟窘境就再也瞞不住他們,倘若再讓他們發(fā)現(xiàn)她連康揚的工作都沒了……

  不行,不管是什么工作都行,她必須趕快籌到錢才可以。

  「歡迎光臨。」響亮的招呼聲驚擾了徐念恩的冥思。

  徐念恩低下的頭抬起,發(fā)現(xiàn)一群穿著制服的小女生就在她的正前方,再抬頭往上一望,大大的招牌上寫著「鴻霖西餐廳」。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她朝前走了上去。

  「請問這兒有缺人嗎?」徐念恩靦腆地詢問。

  小女生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然后對她漾開了笑容。

  「妳要找工作呀?這要進去問我們經(jīng)理才知道哦!」

  「謝謝!

  ***

  徐念恩順利地被錄取了。

  經(jīng)過了二天的職訓后,徐念恩頭一次身著制服,和一群十六、七歲的小女生站在餐廳門口大喊「歡迎光臨」。

  剛開始時,她實在是喊不出口,嘴巴一張一闔的打算蒙混過去就算了,不過餐廳的經(jīng)理眼尖地發(fā)現(xiàn),并很大聲地當眾吼她:

  「徐念恩,想打混摸魚!再大聲一點,我聽不到妳的聲音!

  她的臉驀然紅了起來。

  一位端著玻璃杯的小弟剛巧自她身旁走過,見她那副模樣便用手肘撞了撞她,附耳道:「不用不好意思,每個人第一次上班都是這樣,以后習慣就好了。」

  她猛抬起頭,瞧見的是一張年輕的臉龐。

  他朝她眨了眼,漾著一朵迷人的笑,用嘴形說了句:好好加油!而后走了開去。

  意外的,再回頭時,徐念恩已不再感到難為情。

  對啊,既然她選了這個工作,就該盡職將它做好,沒有什么好難為情的。

  時間一轉(zhuǎn)眼就過了。十點下班時間一到,徐念恩匆匆換下制服,急著去趕最后一班公車回家。

  今早她那臺老舊的機車突然掛了,現(xiàn)在正躺在機車行里,不知道這回又要花她多少錢?還有明天的早報怎么辦?

  徐念恩惦記著回家得打通電話拜托劉伯伯……唉,怎么搞的,最近事情特別多!

  心思還在運轉(zhuǎn)著,一輛公車已停在對面的公車站牌下。

  「啊,公車!」徐念恩急著猛朝彼端招手,可這會兒是紅燈,她又沒法沖過去,只能站在對面街道急的跳腳。

  路燈號志都還沒換哩,公車就走了。

  徐念恩呆望著最后一臺公車遠去,長長的睫毛眨了眨,實在很難相信她的運氣怎么那么背!

  她兩肩無力地垂了下來,欲哭無淚。

  叭——叭叭——

  徐念恩身后突然有人重鳴喇叭,她轉(zhuǎn)過頭去,竟然是今天為她打氣的那個服務生。

  她呆了一呆。

  「趕不上公車,對吧?」大男孩露出一口白牙,換下制服后的他,看起來清爽又健康,是一個很富朝氣的大男孩。

  「上來吧,妳家住哪?我載妳回去。」他阿莎力地拍了拍重型機車的后座。

  「不……」

  不等徐念恩拒絕,一頂安全帽已經(jīng)遞到她的手上。

  「上來吧,現(xiàn)在沒有公車可以等了,妳總不會打算用走的回家吧?」

  他笑,然后挺起胸,拍了拍胸脯保證道:「我保證絕對是個好人,妳放心好了,怎么樣,要不要先記下身分證號碼,再打個電話向家里頭報備?」說著,真的遞行動電話給她,又動手掏皮夾拿身分證。

  徐念恩被逗笑了,依她看,眼前這個男孩應該也壞不到哪里去,況且人家表現(xiàn)得這么有誠意,再說現(xiàn)在是真的沒有公車了,與其搭計程車,倒不如坐他的車。

  這么一想,她就大方地接過安全帽,并將行動電話還給他,坐上車去。

  徐念恩報了地址后,機車在涼快的風中穿梭在臺北街頭。

  迎著風,機車前的男孩喊著:「我叫張季瑋,妳呢,妳叫什么名字?」

  徐念恩沒有回答。

  「嗯,什么?我聽不見?」

  徐念恩還是沒有回答。

  「什么?再說大聲一點,我沒聽見……」

  他是故意的,徐念恩知道。她單手往后拂過額頭的發(fā)際,搖頭失笑,這個人真是……

  沉吟了半晌后,清亮的嗓音在風中傳開!感炷疃鳌!

  張季瑋的唇角露出滿意的微笑。

  「徐念恩啊……嗯,很好聽哦!」

 。

  五點不到,張鳳祥已習慣性地站在落地窗口等待晨曦。

  真的是等待晨曦嗎?他沒有那么好的興致吧?

  那么他到底在等什么?

  其實他也不知道。

  最近一直有一股情緒困擾著他,他似模糊的感覺到一些什么,但又提不出具體的形容詞,那種感覺就像心口壓了塊石頭似的,重沉沉,怎么都紆解不開,尤其是在凌晨這個時刻,他總會不經(jīng)意地醒來,之后就再也無法入眠。

  驀地,遠處隱約傳來機車聲,他的心口頓時一揪,探頭往樓下看去,看到的卻不是近日來逐漸熟悉的身影。

  他皺起眉來,觀望著一位老邁的送報生,將報紙塞入信箱后離去。

  她今天怎么了?

  生病了?還是離職了?

  他突然擔心起以后再也見不到那個女人……

  他到底是怎么了?

  一股強烈的郁悶充塞了他,他索性將自己擲上床,翻來覆去后依舊難眠……

  他病了,一定是的,他生了一種名為「愧疚」的病。

  周末主管餐會時,業(yè)務經(jīng)理突然說:「這次能簽下群實這件案子,徐念恩的建議幫了不少忙。」

  「徐念恩?」張鳳祥抬起頭問,他不記得有哪位主管叫徐念恩。

  「哦,」業(yè)務經(jīng)理尷尬地搔搔頭。「就是前兩天突然被革職的那個女孩……沖上十五樓的那個,」業(yè)務經(jīng)理呵呵地笑了二聲,頗為尷尬地看了大家一眼。「其實她很不錯,很細心,也很用心,說句老實話,將她革職是可惜了點……」

  那日餐會后,張鳳祥向業(yè)務經(jīng)理要了那份由徐念恩整理出來的資料,反復看過多次之后,他第一次那樣的自責。

  自從回國后,他就一頭栽入工作里,為了向父親證明自己的能力,他幾乎是夜以繼日的工作著,哪個開發(fā)案要研發(fā),哪個工程要開標,哪家廠商可以合作,哪家不能用……他的腦子里時時刻刻轉(zhuǎn)的都是這些事情。

  在他的努力之下,康揚確如大幅度張開的圓規(guī),版圖不斷的擴大,父親對他的能力更是贊許有加,于是他的野心更大,沖勁更足。

  在這種凡事只求成功,不計手段;只問結果,不問過程的行事作風下,他早已感覺不到人與人之間的溫度。

  在他的眼中,每一個員工都必須是最有利的生財器具,容不得懈怠、容不得疏忽,一個錯失就可能讓公司損失一筆上億的生意,所以他用人求精,不適用絕不容情。

  不過這回他似乎是失誤了……他只手按住太陽穴,拿下無框眼鏡。

  當然要他當眾承認這點,是相當困難的。

  望著窗外……可是現(xiàn)在,他為她擔心起來,愧疚的、擔憂的……真希望還能有機會再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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