弁裔在確定離開舒允兒的視線後,即回頭對馬夫示意,要他依照他原來的指示,將馬車繞行市郊再將席齊兒送回家,而自己則走另一條小徑繞道趕回京城。
他知道這對席齊兒并不是最好的安排,但不管如何總比跟在他的身邊涉險來得好,他不想連累任何人。
舒允兒快馬追了上來,沒多久就來到市郊的三叉道上,她在叉道上踟躕了一下,判斷著弁裔該是從哪條路走?
仔細觀察了一下,兩條路上都留有馬蹄印,也就是說前不久這兩條路都有人經(jīng)過,依常理判斷,左邊是條小徑,且太過顛簸,除非刻意否則馬車絕不會選擇走這一條路,而右邊這條則是普通的官道,乎常就是馬車來往的通道。
舒允兒沉思了一下,她不太愿意相信弁裔會為了避開她,而故意選擇一條馬車不適合通行的路,讓席齊兒去承受顛簸之苦,所以他們合該是走官道了?
但,心念一動,舒允兒再回身望一眼小徑,她不明白為何心中會有一股隱隱的不安。
閉了閉眼,努力凝定心神,她實在是不愿相信,弁裔真的會為了甩掉她而故意選擇這種小徑,這樣的念頭讓她覺得不堪甚至沮喪到了極點,她寧可相信,弁裔只是一時氣頭上罷了,他不會那麼無情的……
斷然,她甩甩頭,馬蹄揚起一陣塵沙,舒允兒朝宮道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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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久馬一把抓起店小二吼著:「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
「回大爺,走了……今早剛走!」
「什麼,剛走?!」甩開小二,久馬急急的再度躍上馬,飛奔而去。
同樣來到的三叉道上,但久馬只做了一會的判斷,然後就毫不遲疑地往小徑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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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漾染天際,在一片靜僻的出林中綴點萬丈金光,數(shù)道閃耀的金色光芒穿透樹梢映照在黃石道上,形成一片迷蒙的金色輝霞。
突地,一陣詭異強勁的陰風吹起,飄蕩林內(nèi),颯颯作響,有如鬼魅哭嚎般。
倚在大樹休憩的弁裔瞇起雙眼,全身戒備的冷冷環(huán)顧四周。
有人!
蕭瑟寂然的竹林被風吹的沙沙作響,弁裔悄然地握住劍把,準備伺機而動。
驀地,數(shù)道黑影同時由四面八方的林中竄出,直撲弁裔,弁裔向後躍退一步,一瞬間,數(shù)劍齊來,弁裔力戰(zhàn),揮劍旋去,氣勢凌厲,不出數(shù)招,已有數(shù)名黑衣人被劍鋒劃中,血跡斑斑。
弁裔凝神抗敵,黑衣人見無力招架,自知輕敵,便趁機使出暗器,一連發(fā)出十幾支毒鏢。
「我來了!」
不遠處一陣馬蹄聲,夾帶著久馬的嘶吼聲殺了出來。
弁裔專注奮戰(zhàn)之際,突被久馬這聲嘶吼引去,松了心神,就這一閃神,大腿側(cè)已中了暗算,再想運氣使劍,卻使毒血竄流,冷汗涔涔,漸感力不從心。
所幸久馬躍馬接下戰(zhàn)局,殺了數(shù)名黑衣人,終於貼近弁裔。
「你怎麼啦?該死的,你中毒了!」
他一眼就瞥見弁裔大腿處受了傷,又見那流出的血成紫黑色,心知是中了毒箭。
弁裔勉強對久馬扯了一個笑。
「哇,都什麼時候了,虧你還笑得出來!」久馬嗤了一聲,又將數(shù)名黑衣人打了出去。
一把劍朝久馬身後砍下,弁裔舉劍去擋,黑血又猛地自傷處噴出,口中亦嘔出一口黑血。
「別再運氣,你這個笨蛋!」
久馬心急地大吼,取舍之間,知不宜戀戰(zhàn),一咬牙,抓起弁裔旋身起,駕輕功疾疾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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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齊兒拉開窗幔,奇異著這眼前的景致怎生這般熟悉,正在她疑惑問,一匹快馬啪嚏啪畦的趕了過來。
舒允兒遠遠的就瞧見了馬車,心下狂喜自己做了正確的判斷,於是揮鞭快馬追了上去。
「齊兒姊姊——」
「允兒?!」席齊兒一愣,隨即就漾了一朵燦爛的笑,急急地去敲前面的門板喊著:「停車,快停車,告訴三爺,是允兒趕來了!」
馬車夫聽話地將馬車停了下來。
席齊兒急急地下了馬車。
舒允兒氣喘吁吁地趕了上來,拍著胸脯傻笑著。
「我以為追不上你們了!」
席齊兒趕忙走上前去。「來了就好,來了就好,來,咱們快到前頭見三爺……」
弁裔……舒允兒咬著唇,既緊張又氣惱,怎麼她人都趕來了,他卻連頭也不冒一下?
帶著復雜的心思,舒允兒腳步遲疑地任由席齊兒拉著手往前走,然,到了馬車前,她們同時傻了住。
哪有什麼弁裔?!
馬車前除了一個傻不隆咚的馬夫外,連一個鬼影子也沒有!
「弁裔呢?」
「三爺怎麼……不見了?!」
她們同時喊出了口,又面面相覷地對看一眼,然後飛快的心思在舒允兒腦中晃了一遍。
舒允兒大喊:「糟了,我們?nèi)袭斄!?br />
席齊兒不解地搖頭!甘颤N上當?允兒你是說三爺他騙了咱們?他為什麼要騙咱們?」席齊兒急道。
舒允兒咬著手指,氣惱地跺腳!肝乙膊幻靼姿麨槭颤N要騙咱們,可他就是騙了咱們!」
「允兒……」
舒允兒氣惱地問著馬夫:「他人呢?到哪去了?說啊,他到哪去了?」氣著,一把劍就抵住了馬夫的喉嚨。
馬夫嚇得尿褲子了。
「別殺我呀……我……我不知道……」
「允兒,你嚇壞他了!」席齊兒忙著拉開舒允兒!缸屛襾韱柊!」
「馬夫先生,我們沒有惡意,你用不著害怕,我們只想問你,本來與我們一道同行的那位爺呢,他去哪了?」
「那……那位爺……爺……」
舒允兒急壞了,受不了馬夫的支支吾吾,又大吼了一聲:「去哪啦?」
馬夫嚇得全身顫抖。「去、去……去……小的不知道,那位爺只交給小的一袋銀子,說要把這位姑娘送回東山,然後就走了,小的真不知道他去哪啦!」
「東山?」席齊兒愣地直退了好幾步,整個人全傻了。
「齊兒姊姊!」舒允兒快步扶上她。
「我……我銀子不要,全還給你們了!」馬夫嚇壞了,丟下一包重沉沉的銀子,駕著馬車飛快的逃了!
望著塵沙飛起的官道,席齊兒紅了眼眶地看著舒允兒,直問:「為什麼,三爺為什麼要騙咱們?」
舒允兒同樣感到不解,她怔忡地望著來路,心頭紛亂的像要炸開了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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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面前的火堆,舒允兒透過熊熊烈火想著這幾天所發(fā)生的事情,腦子里慢慢的整理,希望能理出一些頭緒。
「你說,弁裔讓你和他下了一夜的棋?」舒允兒怔怔的問。
「是!」席齊兒縮成了一團緊靠著火堆,但身體還是不停地打著哆嗦,牙齒也打顫地喀喀作響。
「下了一夜的棋?」舒允兒重復地自喃著,突然心念一動,忽然間明白了!杆枪室鈿馕!」
她跳了起來,自喃著:「他明知道我會氣不住,所以他故意利用齊兒姊姊來氣我,好把我甩開!是了,這就是他的目的,他是為了氣我,才會故意留齊兒姊姊在他房中過了一夜,然後又假裝不在乎的模樣對我,讓我以為你們……你們……」舌頭突然打結了,像是猛地發(fā)現(xiàn)席齊兒的存在般,舒允兒看向席齊兒,一張臉漲得通紅。
席齊兒本來瞪大眼專注地聽著,可聽到利用兩個字時,不禁黯然地垂下頭去,然後又聽見舒允兒「你們……你們……」的,又抬起頭來,眼神極復雜地閃爍。
舒允兒接觸到席齊兒復雜閃爍的眼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失言了,她愧疚地垂下頭去,歉疚地想解釋。
「齊兒姊姊,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如果……如果你們……你們……同房,也是正當?shù)模、我是……?br />
「我明白,」席齊兒伸手去握舒允兒的手,「我明白你的感受,況且我與三爺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齊兒姊姊,你的手好冰,這裘袍你快披上!」接觸到席齊兒冰冷的手,舒允兒嚇了一跳,趕緊脫下身上的裘衣為席齊兒披上。
席齊兒感動地按住舒允兒搭在她肩上的手,她牽著舒允兒的手到自己的面前,要她坐下。
「我想,現(xiàn)在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是再好不過的談話機會了,有些事我一直想當面同你說,但你知道的,很多話在心里面想或許容易,但真要出口就難了……」
「我明白!故嬖蕛耗粗,在這一刻她相信兩人是心意相通的,正因她們愛著同一個男人。
「你要真能明白就好,」席齊兒揚起唇角笑了笑!肝也环裾J,三爺是我真正動情的男人……」她頓了頓,眼神突然飄得好遠,好悲愴。
「十五歲那年被選入宮中,我以為自己是飛上了枝頭的鳳凰,還記得第一次被傳臨幸時,我是那麼的興奮以及惶恐,但在內(nèi)心又不免對未來編織地美好的幻影,是,是幻影,這一切全是幻影……」一串淚珠突然滾下她的眼眶,她飛快的抹了去。
舒允兒突然悲從中來,她不自覺地握緊席齊兒的手。
席齊兒對著她笑了笑!覆坏K事的,那些全都過去了!」
她反手去握她的!钙鋵嵨乙f的,倒不是自己的故事,而是要告訴你,三爺是一個難得的好男人,他不像一般的男人般視女人如同點心,他是真心真意地待人,而這樣的好男人愛上了你,這輩子他就只愛你一個,這是你的福氣,是福氣啊!你一定要好好的珍惜,千萬別為了一點小事就放棄了,知不知道?」
「齊兒姊姊……」舒允兒垂下頭去,淚珠兒像斷了線似地猛掉個不停,想著弁裔,心口又泛酸了。
「好了,別哭了!」席齊兒幫她抹去淚水!溉隣敳粣垡娔憧薜摹!贡е,拍著她的背,席齊兒輕喃道:「允兒,我不求別的,我只求這輩子都能在三爺?shù)纳磉叿讨惴判,我絕不會與你爭的,這……這你能答應我嗎?」
舒允兒猛點頭,眼淚還是不聽話的一直流下。
弁裔……弁裔……惹人心傷的你,如今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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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已經(jīng)夠冷了,偏偏又下起了大風雪。
久馬肩上扛著一大束的草藥全蓋上了霜雪,就連他的發(fā)上也結了冰屑,點點晶瑩。
他一來一往地穿梭山林與茅廬之間,一大束、一大束的草藥扛著進屋,將整個茅蘆堆滿了不知名的藥草。
只見他一會忙著砍柴燒水,為弁裔取草溫身,一會又忙著燉藥、試藥,可每一回試藥之後,眉頭是愈皺愈緊,躺在石床上的弁裔則奄奄一息,只剩下一點點意識了。
「來,吃藥了!」
久馬端著不一會就被凍得半涼的藥汁來到弁裔石床前,小心地扶起弁裔。
「試試這碗吧,這可是在半山崖采回來的,我以前聽老神仙說,凡是奇珍異草都生長在那種又難取又難發(fā)現(xiàn)的地方,我看這株長在半山崖上的準是什麼奇珍異草,喝了一定沒錯!」
「謝謝!」弁裔虛弱地對久馬點頭道謝。
「謝什麼謝,趕緊把藥喝了吧!」久馬皺著眉頭,將藥灌入弁裔口中。
但弁裔才吞了一口,馬上又嘔出一口鮮血,人又昏了過去。
「又不對!」
久馬看著昏死過去的弁裔,他簡直快瘋了!
搔搔頭,伸手去摸摸他的脈穴。
還好,還沒死!
久馬雙手握拳來回在茅屋里踱著步子,正愁著不知該怎麼救人才好?他都已經(jīng)傳了信條回水滸寨了,怎麼都幾天了,老神仙還沒趕到?
久馬著急地又探向石床,要不是礙於怕弁裔移動更容易引毒侵心,他就乾脆背他回水滸寨了!
死了,這下準死了!萬一這小子不小心真死在他的手里,那他該怎麼向允兒交代?
允兒一定會殺了他的!
天老爺,求求你,你可別在這時候收了這混小子的命,他可不想讓舒允兒恨他一輩子。愛不上就已經(jīng)很慘了,若又要讓允兒恨一輩子,那倒不如讓他代替這混小子死了算了!
驀地,久馬耳朵豎了起來。
馬蹄聲!
有人來了!
老神仙?還是刺客?
天老爺,不會是皇帝大爺吧?
久馬回頭趕緊用草屑將弁裔整個人覆蓋起來,掩身門後再仔細聆聽,咦?不是大隊人馬,只是有一匹馬的聲音……
是老神仙!
肯定是老神仙趕來救人了!
久馬沖出屋外,大張雙手揮手吆喝!冈谶@兒啊,老神仙,我在這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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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席齊兒共騎一馬的舒允兒,聽見了遠處傳來久馬的大嗓門,她掉轉(zhuǎn)頭興奮地對席齊兒說:「是久馬!那是久馬!」
席齊兒微點了一下頭,高興的淚珠兒滑落下來,馬上又結成了冰。「我也聽見了,那是久馬大俠沒錯!」
「他一定是和弁裔在一塊,我們快過去!」
「嗯!」
風在呼吼,雪花打在臉上,舒允兒一雙眼卻睜著大大的直視著,心飛跳的速度簡直就要炸開,她的情緒包含著幾許緊張與許多期待相逢的興奮,握住韁繩的雙手發(fā)出微顫。
「快,快過來,老神——」久馬終於看清了騎在馬上的人時,他張著口,啞了!
不是老神仙?是允兒?!
完了,他這下鐵定完了!
舒允兒跳下馬,又去扶席齊兒下馬,然後張開雙臂朝久馬奔了過去。
「久馬,我好想你!」
「我……我一點也不想你!」久馬苦著一張臉,好哀怨地小聲回著。
媽。槭颤N來的是舒允兒不是老神仙?老神仙,你是想害死我啊?
舒允兒愣了一下,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她不在意地抹淚破泣為笑。
「你怎麼在這兒?你和弁裔在一起對不對?弁裔……弁裔……」喊著,就朝茅廬飛奔進去。
「喂……喂……你別進去!」久馬伸手要抓人,抓不著,趕緊隨後奔進屋去。
席齊兒也隨後奔進屋內(nèi)。
一推開門,舒允兒先是被茅廬里成堆的藥草給嚇了一跳,然後疑惑的眼光轉(zhuǎn)向石床上堆高的那一堆藥草。
久馬注意到舒允兒的視線,他心虛地跳到石床前攤開雙手擋在那。
「這里面沒有人……沒有弁裔……什麼都沒有……」
一陣陣揪心的感覺撞擊著心口,舒允兒雙眼發(fā)直地朝石床一步步踏了過去,心口怦怦的跳個不住,眼前似有數(shù)個弁裔在飛轉(zhuǎn)……
在宮中相遇的弁裔、在席家花園的弁裔、在客棧里的弁裔、在病床前的弁裔,愛捉弄人的弁裔、裝病的弁裔、高興的弁裔、生氣的弁裔、棄她於不顧的弁裔……
淚水滑了下來,結冰的速度遠遠及不上淚水的泛濫。
「弁裔——」
舒允兒嘶喊了一聲,沖了過去,掃開久馬,撥開草藥,終於見著了她日思夜想的心愛男人!
「弁裔!」
席齊兒呆呆的杵在那兒,摀著口啞啞地哭不出聲。
久馬紅著眼眶、鼻子,伸手去拍趴在弁裔身上舒允兒的肩。
「別哭啦,他還沒有死!」
舒允兒怔地直起身子,望向久馬,滿是淚花的臉上出現(xiàn)驚喜,又急急去探弁裔的鼻息。
「不過也快了!」久馬垂下頭又沮喪地補了一句。
席齊兒咚一聲,跌坐在地。
舒允兒則趕緊掏腰包,取出一只小錦囊,由里頭倒出一顆褐色的丹藥,塞入弁裔口中。
久馬呆呆地看著,傻傻地問:「你給他喂的是什麼?」
舒允兒撫著弁裔的額頭,端視著他憔悴的病容,「老神仙給的長命仙丹!
心口的恐慌逐一淡去,滿身的疲倦感也涌了上來,蹲身跪了下去,她的頭覆上他的胸前,貼著他,凝聽著他美妙的心跳聲。
久馬大大的吁了一口氣,「原來你有長命仙丹?這小子命可真大!」
久馬望著躺在石床上的弁裔傻笑著,不知道為什麼,知道這個頭號情敵能活著,心里頭竟然好樂!
回頭看了一眼席齊兒,又看看伏在弁裔胸前的舒允兒,久馬朝席齊兒走了過去。
「快凍壞了吧,我?guī)湍慵狱c柴火!
「三爺沒事了是嗎?」席齊兒擔憂凝著久馬,渴望聽見肯定的回答。
「有了老神仙的長命仙丹,暫時死不了了,不過身上的毒,還是得等老神仙到了才有得解!雇艘谎凼策叺氖嬖蕛,久馬故意嘆了口氣。
「奇怪,怎麼這小子那麼長命,就剛好允兒身上帶了老神仙的長命仙丹,還有,那老家伙真偏心,我要了半天也不肯給我一顆,就給允兒,什麼嘛!」
席齊兒聽了後,終於破滯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