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月一回,月中十五之日,是光之城各家紗麗商對外展示新作品的大日子。
從簡約到繁華,紗麗這一行競爭相當激烈,織料、色彩,圖案、手工,更是一樣樣講究著,而在光之城這首善之都,占上第一把交椅的阿古斯,便主動帶頭舉辦這展示擺攤,教每家都把這兩個月所織就的成品拿出來,彼此切磋交流。
這立意很美,不但大大提振各家士氣,連帶小老百姓都感興趣的前來湊熱鬧,對各家紗麗評頭論足,看見中意的更是順道買回去。
十年如一日下來,至今儼然成為當?shù)氐臍g樂盛會。
“真是了不起!”這和中原的做生意方式截然不同,張伯冠為這種洋溢鮮活、熱鬧、明亮的氣氛,深深入了迷,大開眼界。
在中原,織物的買賣就是買賣,哪可能看得見這種如同廟會般的歡樂光景?
“啊,各位,這是我的新女婿,打從中原遠來的異鄉(xiāng)人!卑⒐潘估粔K兒站在各家老板面前,大方公開亮相!霸趺礃,長得很俊吧?”
“岳父!”張伯冠露出哭笑不得又微靦的神情,恭恭敬敬的一一拜見每個老板,“往后也請多多指教!睉B(tài)度謙沖得讓眾人欣賞極了,個個笑逐顏開。
張伯冠專注地跟在阿古斯身旁,亦步亦趨,聽他講解這家紗麗織料成分為何為何,哪家紗麗色彩圖案哪里不搭,自己更是適時提出疑問。
岳婿兩人交談得專心,背著身影一點兒都沒發(fā)現(xiàn)蜜絲的到來。
“異鄉(xiāng)——”原本要大聲呼喚的聲音卡住了,蜜絲看著他忙碌又全神貫注的身影……看著看著,忽然覺得,他與她之間的距離隔得好遠好遠。
男人有男人的天下,而異鄉(xiāng)人正倘佯在里頭,長袖善舞,如魚得水,她一點兒都不敢靠近,更不用說就算靠近也融不進去。
她想,她可以理解父親對異鄉(xiāng)人的賞識及引以為傲。兄長們個個身任公差,對家中生意了無興趣,父親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像是自己接班人的小輩,那股振奮勁兒讓他活力充沛,年輕好幾歲!她好一段時間都沒看見父親如此神采飛揚的模樣了。
離開了市集,偏偏又沒有回家的念頭,心情萬般失落,她不知不覺地往圣河邊的祭壇走去。
陽光晶麗璀璨,映得圣河河面一片波光粼粼,男女老少鎮(zhèn)日聚集在這里,進行凈身膜拜。
她頌曲吟哦,雙掌合十,走下河壇的石砌寬階,將全身浸淫于水面之下,面露喜悅之情。
大神啊,信女蜜絲阿古斯,盼能承您圣河之水洗滌心靈,乞求寧祥之情……
約莫—刻鐘后,蜜絲總算帶著一身濕意,緩緩睜開雙眼。
她返身準備往岸邊走去,抬頭不意看見一道眼熟的身影佇立在旁。
異鄉(xiāng)人?蜜絲低呼一聲,忙不迭走近,“你不是該在市集里?怎么會……”
“果然——”張伯冠舉手溫柔地拂過她的鬢絲,輕語:“方才在市集里出現(xiàn)的人影是你!
當時,只是驚鴻一瞥,還以為是老眼昏花呢!“怎么不過來呢?”而且還掉頭就走,他整顆心都懸在半空中。
“我只是……”蜜絲仰頭看他,他則拿著布巾擦拭她發(fā)絲與肌膚上的水珠,動作仔細溫柔至極,那份柔情教她動容得快要說不出話來!澳阍诿,我不敢去打擾你……”
張伯冠淡淡一哂,彷佛這只是個小問題!拔以倜Γ愣伎梢詠泶驍_我!
“哦……”她微微垂下螓首,沒精神的模樣教他既不習慣又擔心,濃眉更是輕輕蹙起。
“怎么了,姑娘?”用指尖揉弄她的頰膚,渾厚低沉的聲音里滿是愛憐!笆裁词氯悄悴婚_心?”
“沒什么……”外表嬌蠻撒潑,但蜜絲其實內心脆弱如稚兒,偏偏又倔強得不許別人看穿!拔抑皇菑募依锪锍鰜砘位,一路上可開心著,哪兒不開心了?”
“那就好……”張伯冠端詳她好一會兒。雖然知道她是在虛張聲勢,卻也不勉強戳破了!皼]事就好!
“我……要回去了!泵劢z注意到有人正看向他們這對小夫妻,許是先前公開溫存的舉止引人側目了吧?她不大自在地偏了偏腦袋,避開他擦發(fā)的動作!澳阋部旎厝ナ屑Π!”蜜絲對張伯冠半途拋下生意追來的舉動,又感動又過意不去呢!
“我送你!彼麥芈晠s堅持地挽起她的手。
他的手又大又結實,些微的粗糙揉蹭著她柔軟的掌心,有點刺刺的,也有點癢癢的,一揉一蹭之間,蜜絲頓時覺得自己被揉蹭的不單單是一雙小手,還有一顆受了委屈的心。
情不自禁,她將螓首嬌軀往他胸膛靠攏過去,小腦袋瓜更如波斯貓般擦擦磨磨,引來他半詫半憐的睇凝。他唇邊漾起一絲淺笑,沒有預警地將手臂攬上她的腰肢,引來她的嬌嗔。
“你真討~~厭哩!異鄉(xiāng)人!焙牵握l都聽得出來,不同于以往,蜜絲嬌嗔中半點潑氣全無,有的只是濃濃的小女兒情意,“討~~厭”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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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絲,以后我盡量會回來吃午飯,然后你傍晚時可以在門口等我,我們再一起到附近吹風納涼散步,你說好不好?”
一邊為蜜絲繞來繞去穿戴紗麗,張伯冠一邊覺得有趣至極。小小一塊布竟能學問大如斯,而且他還發(fā)現(xiàn)不管是怎么扎、圍、綁、裹、纏,紗麗就是會呈現(xiàn)出它的純艷美感,教他是愈上手便愈過癮。
蜜絲一聽,開心得笑顏逐燦,“真的嗎?你以后要每天陪我嗎?擊掌許諾吧,辦不到的人要學小狗叫喔!”
“汪!”張伯冠先叫一聲給她聽。
“哈哈!”蜜絲抱著肚子,笑得都快發(fā)疼了。
“汪汪汪!”張伯冠小狗——呃,語誤,張伯冠可一點都不想當小狗,果然五天內有三天都可以趕回來跟她吃午飯,陪她一起在附近悠閑地散步,卿卿我我聊天的模樣,恩愛得教人看了不眼紅都不行。
漸漸地,蜜絲原先驕傲撒潑的脾氣有了很大的改進。屋子里少了她的大吼大叫、蹦蹦跳的身影,倒還真少了幾分“熱鬧”哩!
夏末秋來,張伯冠月前輾轉托人送回中原的家書,也終于有了回音。
打開雪白的信紙,張伯冠迫不及待讀著有關家鄉(xiāng)的消息。
“異鄉(xiāng)人,你們中原的字怎么那么奇怪,變那么多種形狀,一下子方方的、一下子又扁扁的?”
倏地從他背后探出腦袋,蜜絲還索性把下巴靠到他一邊的肩窩處,把重量賴到他身上去了。
漢字很奇怪?咳,他看梵文也差不多嘛!
張伯冠將一手往后拍拍她的后腦勺,示意她安靜,好讓他先將信看完再說。
百般無聊的蜜絲起了惡作劇的念頭。
“咳嗯!”她刻意挺起上半身,用她的豐滿慢條斯理地在他的背部,由上而下溜了一遍,再逆向由下往上滑了一回,男性的肌肉回應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哎,姑娘。”倏地揚臂將她帶入自己懷里,張伯冠扔下信,無可奈何的決定要先來“安撫”小妻子……
不知道經(jīng)過了幾個回合,云雨終于暫告一段落。
“蜜絲,”滿足的男人,將吻烙在佳人光滑的裸背上!斑沒醒嗎?”
“對,我睡著了。”蜜絲賭氣地大叫,“不要來吵我休息!
“嗯,不吵你休息!睆埐谝惶裘,忍俊不禁!澳闼愕模渌摹易约簛砭涂梢粤恕
嚇?!威脅、威脅,這分明就是威脅!她一骨碌翻身滾開他觸手可及的范圍,戒備地瞪著他。
“可惡!”他那怡然自得的笑容,不禁教她跳起來拿東西往他便砸。
“哈!”她精神充沛的模樣令他爽朗一笑,一點都不在乎她枕頭加棉被的攻擊。
噯,這對小倆口,感情可真“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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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光之城中的卡修拉荷大神節(jié)來臨。
寺廟被重新粉刷,打掃得干干凈凈,擺滿供奉用的糖蜜和又香又美的鮮花,空氣中飄散歡愉的氣息。
紗麗及其他布料的訂單接得手軟,不論男女老少,都希望在慶典時穿得光鮮亮麗。
阿古斯家的織坊,從早到晚忙個不停。阿古斯和張伯冠這對岳婿,也是一天到晚張羅、調度人手、拜訪客戶、督促織工進度,忙得連一餐飯都只是胡亂吞食幾口了事,更不用說晚上倒頭便睡。
張伯冠操勞的模樣讓蜜絲看得十分不舍,卻又偏恨自己是女兒身——
“如果我是男的就好了,可以幫著你一塊兒做事!币估,蜜絲給癱在榻上的丈夫捏肩膀捶腿,忍不住有感而發(fā)!澳憔筒粫@么辛苦了!”
“別這么說,蜜絲!睆埐诘故呛苣苄钠綒夂,對她笑一笑,還帶著一絲調侃,“倘若你是個男的,反倒是有許多事,我們都不能一起做了呢!”話中有話,聽得蜜絲臉紅紅,輕輕賞他一巴掌,任他笑著撲倒她……
慵懶溫存地抱在一起好一陣子,張伯冠輕松地枕在她的大腿上,要求她喂給他一塊塊切好的水果,模樣極為滿足。
或許,張伯冠自己也還沒察覺到,這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最為放松且自在的時刻,蜜絲更是他除了手足之外,第二個能卸下溫文莊重面具的對象,而且他至今仍不明白蜜絲是怎么辦到這一點的。
“蜜絲呀蜜絲……”呢喃她的名字,一回回,他的心沁著甜蜜。
“什么事?”好奇地彎腰俯首,蜜絲等著他的下文。
“我——沒事!”硬生生改口。
“什么啊?”昏倒!蜜絲沒好氣地啐他一口。這個異鄉(xiāng)人啊,什么溫文莊重呢!大家——包括她在內,可真是大大看走了眼!安蝗荒憬形沂亲鍪裁吹?叫好玩啊?!”
“是呀,是很好玩。”張伯冠想了想,居然也同意了這一點。
“哼!”蜜絲把預備喂送水果到他嘴里的小手一縮,轉向自己吃下去。哼,欺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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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修拉荷大神節(jié)當天。
張伯冠發(fā)現(xiàn),其實天竺人節(jié)慶的方式和熱鬧程度,和中原是大同小異的。
一隊由白色圣牛拉行的車輛緩緩游著街。為首的車里擺設一尊男性神袛像,金光閃閃、珠光寶氣,再接下來從第二輛車開始,乘坐著一名曼妙女子,面容木然,身上穿著他不曾看過的白色紗麗,肅然的氛圍和周遭熱鬧的笑語,形成極大的對比。
“她們是誰。俊睆埐谵D頭問向阿的士。
阿古斯一家出游,但女眷們不準跟著男人們擠來這里看熱鬧,張伯冠再極目張望,發(fā)現(xiàn)兩旁夾道圍觀的眾人,清一色都是男的。
“哦,她們是今年要奉給卡修拉荷大神的廟妓。”阿的士還沒回答,張伯冠右手邊的男人,就已經(jīng)好心的解釋了,“今天是個好日子,卡修拉荷大神將納新廟妓哩!”
“廟……妓?”何謂“廟”,張伯冠知道,“妓”這個字他也聽得很清楚,但是這兩個字擺在一塊兒,那就真的有聽沒有懂了。
“廟妓是嫁給大神的妻妾。”這回換阿古斯的次子解釋了。“而且廟妓會是所有男人的共有財產(chǎn),將來任何男人都可以到廟里去找她們享受一下!
“你是說……這些女人將嫁給你們的大神,但是任何男人都可以去找她們……呃,享受一下?”這真令人無法置信!
“嗯,沒錯!卑⒌氖繛槭祝黄蹦腥巳键c頭給他看。
還“沒錯”?!根本是大大的“錯”了才對吧!算了,這是天竺的風俗習慣,他不予置評便是。但是他也心生不忍,不想再觀看這場游行,逕自退出圍觀的群眾。
“咦,游行結束了嗎?”女眷們正在一處樹蔭下納涼休息,蜜絲一看到丈夫只身返回,驚訝莫名。
“我先回來了!睋u搖頭,張伯冠望著她仰起的小臉,在心中重重發(fā)誓,下回絕不再去看這種游行了。
“你等很久了嗎?”看她露出喜悅的笑容,這才想起近來忙于工作,已經(jīng)好一陣子沒陪她去散步了,便徵求在旁的岳父母大人的同意,“我想帶蜜絲到那色泉去走走。”
“去吧!”阿古斯也很爽快地一擺手,對女婿嬌寵女兒的模樣滿意得很!霸谕盹埱盎丶揖涂梢粤。”
“那……”張伯冠再看看岳母,蓮修卡照例是抿唇不出聲,既不贊成也不反對!拔覀兙拖雀嫱肆。”
“走吧走吧!”蜜絲可已經(jīng)樂昏頭了,挽著他的手就一直甩呀甩的,好不開心。
“嗯,走吧。”張伯冠再對另外三個大姨頷首示意,便任蜜絲拉著跑出去,好像要飛了起來。
九月份的那色泉畔,葉草秋色,沿著水線更是長滿一羅列芳香的小小花苞,鄰近的樹林中拂出陣陣涼風。
“太好了,好一陣子沒來了呢!這里還是開了這么多花。 迸d奮地一馬當先摘下朵朵香嫩,取出其中一枝含苞別在耳畔,蜜絲回頭笑得甜美可人。
“異鄉(xiāng)人,我有沒有像花一樣美?”
“沒有,”張伯冠相當老實地搖搖頭,在她要變臉的前一刻,再慢條斯理地補了句,“你比花更美!
“嗯嗯!”當下轉怒為嗔喜,不好意思地左右各握住一束花朵捧頰,烘托得更為香艷可人。
“原來你也會害羞?”欣賞地凝望小妻子,好整以暇靠在一株結實的樹干上,張伯冠對蜜絲的一番嬌態(tài)看得十分滿足。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驀地,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叫囂怒斥,粗暴的男性謾罵,夾雜幾聲微弱的孩童泣聲。
濃情蜜意的動作暫且打住,他們互相對看了一眼,那陣隨風飄送的噪音弱了下來直到完全靜止,教人心生不祥地起了疙瘩。
兩人不約而同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沒多久又有噪音響起,但這回是那些粗暴男音的吃痛聲。
“!他咬破了我的手!
“該死的‘罪子’!站!”
“快追上去,那小子真會跑!
夫妻倆才急急穿越那片小樹林,就看見一個幾近半裸的男孩,沒頭沒腦沖了過來,撞到了張伯冠,而被他一把揪住。
“哇——”男孩一看到揪住自己的又是個男的,不禁放聲大叫,完全是那種恐懼到歇斯底里的叫法!巴弁弁弁邸
“大神啊!”往上翻個白眼搗住耳朵,蜜絲終于看清這個莫名出現(xiàn)的男孩身上的服飾!澳闶强ɡ藓伤碌淖镒?”
“罪子”?一直阻止不了穿腦魔音,張伯冠索性將男孩瘦弱的身軀一臂攔腰挾緊,另一臂伸掌搗住他的嘴巴。“稍安勿躁,孩子,你快把我的耳膜給叫破了。”
“別碰他,異鄉(xiāng)人!泵劢z急忙勸阻他,“罪子是那些廟妓所產(chǎn)下的不祥后代,比奴仆更加沒地位的!
“什么?”對蜜絲的話正一肚子納悶,那些吆喝的男人也終于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原來你在這里啊,臭小子!睘槭渍呗冻鰵埲炭煲獾男θ!艾F(xiàn)在看你還能往哪里跑?”
“嗚……”男孩一看見這群男人,全身一僵,眼淚大滴大滴流下,滴在張伯冠的手背上。
“乖……”心生惻隱,張伯冠下意識只想護住男孩,反手便將他護在自己身后!澳銈兿胱ニ繛槭裁?”
“哦,你是阿古斯的新女婿?”不就是那個異鄉(xiāng)人?怪不得不懂得規(guī)炬。為首男人先行緩下臉色,也說出和蜜絲一模一樣的話,“請把那男孩交給我,別去碰罪子!
“是呀,罪子很臟,不是您這等尊貴身分的人該碰觸的!
“別讓罪子沾污了您!
“是呀是呀,這罪子——”
“停——”從頭到尾弄得一頭霧水,現(xiàn)在眾人再這么你一言我一語的,令張伯冠更不舒服,他斷然舉起手掌,果斷的氣勢果然成功平息了這陣騷動。
“我只想問一件事,你們要帶這孩子去哪里?做些什么?”肯定不會是什么好事,否則男孩怎么會怕成這樣?
“他們……”眾人都還沒回答,躲在他身后的男孩便已經(jīng)顫巍巍開口了,“我不要……他們要帶我去卡修拉荷寺去……說要我做寺里的閹人!
“閹人?”張伯冠一怔,慢了半拍才領悟,震驚道:“你們要把這孩子送去做閹人?”
這么過分、這么殘忍,他們卻看起來是這么的理所當然?
“我不要!”男孩一想到自己會被任人“宰割”,立刻又想撒腿就跑。
這一回,張伯冠反應很快,往后抄臂便攔下他,男孩不假思索張口用力往他的手臂一咬。
“哎呀!”蜜絲把花束一拋,生氣地跑過來打人。“你這個小鬼!”“咚!”一記敲到他的頭頂上!霸俅!”咚咚咚咚——
“夠了,蜜絲!壁s快制止蜜絲,張伯冠任男孩咬著自己手臂不放,半轉過身,用另一邊空著的手臂,摟住妻子的腰肢。總算一手一個安置好了,張伯冠一點也不在乎眼下這奇待到有點好笑的光景,從容的面對這一票男人。
“各位,我想留下這孩子,不知道可不可以呢?或者我該補償供奉什么給寺廟,求得大神同意?”
“啊,什么?”為首男人的下巴險些兒掉下來!澳肓粝逻@個罪子?”
“這、這真是——”
“有沒有搞錯啊,那可是罪子哩!”
一時之間,此起彼落的不贊成——包括蜜絲在內。
“不行嗎?”張伯冠環(huán)視眾人!半y道有什么律法規(guī)定我不能這么做?”非常老實無辜地不恥下問。
“我只是看這孩子似乎還不錯,自己也缺個貼身打點的小廝,順便啰~~”
“可以……是可以!”為首男人有些遲疑,“但是沒有人這么做過。要收一個罪子為自己的奴仆,得安排黃道吉日向大神供奉一頭雪白無雜色的圣牛才行!笔ヅR活^價值一袋黃金,尚未有人破天荒為個小小的罪子做這種散財事。
“好,”張伯冠用力將頭一點,“我會這么做的。”真的破了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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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男孩帶回阿古斯家,張伯冠頭一件事便是稟告岳父母,并表示將從自己的盤纏中來支付給卡修拉荷寺的這筆款項。
“好!
“不!”
阿古斯和蓮修卡的反應是兩個極端,阿古斯一口應允毫無難色,蓮修卡卻激動得表情扭曲,夫妻不同調。
“異鄉(xiāng)人,你所做所為太過分了!別以為你可以仗勢欺人!鄙徯蘅ǖ溃骸拔也唤邮,這個罪子會污了這房子和我們的生活,你敢接他進來,我會把他活活打死!
“母親,異鄉(xiāng)人并無惡意,他只是好心罷了!北M管也不是很同意張伯冠的決定,蜜絲仍站在夫婿這邊為他求情。
“你住嘴!”被盛怒燒昏腦袋,蓮修卡頭一次對這個素來冷落的小女兒說話——或者該說是大吼!百v人,你住嘴!”
“夠了!”阿古斯厲聲肅臉,喝止妻子繼續(xù)更不得體的言行,“來人,服侍夫人回房休息,動作快!”
“不必服侍我!”蓮修卡再也無法忍受似的,轉身昂頭快步離去,留下一股又沉又悶又尷尬的氣氛。
這件事的議論就到此不了了之……嗯,也該說是定案了。張伯冠先將男孩送到奴仆房去,便急著回房找受到刺激跑掉的小妻子。
蜜絲將自己縮在墻邊角落,小小的一團身影,看起來好悲傷好難過,聽見他靠近的腳步聲而抬眸,里頭飽含晶亮的水氣。
張伯冠沒有說話,陪著她落坐在墻角,并肩相倚,兩只眼睛注視兩雙大小粗嫩不一的腳丫子,陰與陽,便是這么天經(jīng)地義的對比。
“母親……”輕輕的將頭靠到身旁的寬肩上,蜜絲的聲音好空虛!拔也幻靼祝赣H在這么多孩子里,為什么獨獨不喜歡我,而且還……恨我!睆男〉酱箫柺艿睦渎湮K于找到適當?shù)娜笨趦A倒,先是涓涓細流,漸漸變得豐沛,一股腦兒和盤道出,娓娓款款,聽得他心痛心惜,也心生納悶。
或多或少,在和阿古斯這一家人共同生活的這段期間,他不得不承認,蓮修卡對蜜絲這個女兒的厭惡明顯且嚴重,為什么一個母親會有這樣的心態(tài)呢?
他有滿籮筐的問題想問,但不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他要把體貼的耳朵借給她,默默地聆聽。
她說他聽,時間眨眼飛逝,蜜絲幾乎說出了從小到大所有的事。
“渴嗎?”末了,蜜絲像只可人小貓靠著他,有些疲累地點點頭。
張伯冠暫且離開她,不一會兒便又拿了杯水回來。
“嗯?”她伸手想接過水杯,他卻故意把手臂“咻”地打直,害她連手帶人撲個空,讓她柳眉一豎。
“欸欸欸!”嘖嘖有聲,張伯冠搖頭嘆息又調侃。
喝!不服氣的蜜絲跪高、打直了身子,雙臂再次作勢往水杯突襲,哪曉得他將水杯高舉過頭,她反而一頭撞進他的懷中,狼狽不堪!
“異、鄉(xiāng)、人!”他一定是故意的!蜜絲氣得動手掐他的臉!這招果然奏效,張伯冠邊笑邊閃躲,手中水杯再也拿不住地掉在地毯上,一片濕意立即暈染開來。
“你把水打翻了!”她指責著,賞一拳過去泄恨!罢f,這該當何罪?!”
啊,這種“生氣蓬勃”的模樣才是他的蜜絲呀!張伯冠佯裝“受創(chuàng)甚深”不住呼疼,來取悅她的一絲笑意,教她忘卻那些不快往事,付諸東流。
水又倒來了一杯。這回,張伯冠先是討好地朝她雙手奉上,在她把手伸過來時居然緊急往后收手,三兩下就拿回來,仰頭一口氣咕嚕咕嚕灌下去!
“哇!這是我的水!”爆出抗議的咆哮,蜜絲不服氣地搶過水杯時,里頭早就涓滴不剩,她整個人則被順勢拉過去,張伯冠低頭給她一記纏綿長吻,將滋潤的水由口腔中哺喂入她的,睇視她漲得嫣紅的臉蛋。
“嗯,你還是發(fā)起脾氣來時最可愛了……”他情愿看見她火到蹦蹦亂亂跳,也好過意志消沉。
情人眼里出西施……這句話果然不是沒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