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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愛才會痛 第九章
作者:岳盈
   
  機(jī)場的入境大廳里人潮洶涌,擠滿了入境的旅客及接機(jī)的親友,皚蓮也是其中之一。

  人們從她面前走過,卻都不是她要等的人。她按捺下心頭的失望,熱切的目光繼續(xù)搜尋,希望能早點見到她熟悉且渴望見到的人。

  終于,慕鴻戴著墨鏡,手上拿著黑色的手提箱,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范圍內(nèi)。她眼眶一陣灼熱,不由自主地朝他揚(yáng)起手。

  “慕鴻!”

  在人語喧嘩聲中,他聽見了。循著聲音看過去,便見到她拼命似的朝他揮著手,精致的小臉興奮得漲紅,慕鴻的腳步不由得加快起來。

  兩人分開有一個月了。若不是不想耽誤皚蓮的學(xué)業(yè),顧及她開學(xué)在即,一個月前在倫敦的希斯洛機(jī)場送她上飛機(jī)的最后一刻,他就會將她劫回去,不讓她回去了。這一個月來,他們僅靠著電話、電子郵件、ICQ談情說愛,害他飽嘗相思之苦。

  壓抑下心頭的激動,他不想表現(xiàn)得太失常,但當(dāng)兩人的距離逐步縮短,面對面時,皚蓮輕叫著投進(jìn)他懷抱,慕鴻所有的自制都消失,以同等的激動回?fù)ё∷齑狡炔患按馗沧∷?br />
  濕軟的觸感如往常般讓他銷魂,他無法自持地加深這個吻。就在人來人往的大廳中,不顧投視過來的注目,滿心渴望著懷里的可人兒。

  重逢的喜悅使得這個吻很快地進(jìn)入白熱化,皚蓮喘不過氣地在他懷里抗議,慕鴻不情愿地移開唇。皚蓮將他的墨鏡往上推,露出那雙仍氤氳著情欲的眼眸。她笑了。

  “慕鴻……”修長的小手順勢撫摸上他英俊的臉頰,他微微抿緊的唇瓣在她的指尖下放松,含吮著她的指頭。

  她嬌羞地抽開自己的手,畢竟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盡管有滿腹的相思要傾訴,這里也不是恰當(dāng)?shù)牡胤健?br />
  “慕……”

  “爹地,爹地!”

  稚嫩的呼喊聲并沒有吸引這雙情人的注意,但緊隨而來的沖撞,慕鴻的大腿被雙小手給抱住,兩人被迫發(fā)現(xiàn)腳旁小小的人兒。

  “爹地,爹地……”小孩埋在慕鴻褲管上的小臉抬了起來,俊美的五官與慕鴻竟像個六七分。

  皚蓮的頭腦一片空白,驚疑的目光在兩張相似的臉容上來回穿梭。慕鴻同樣嚇了一跳,怎么回事?

  在兩名大人的注視下,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流露出一抹怯意,他顫抖地放開慕鴻的褲管,害怕地朝后退了一小步。

  “若若……”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焦急地尋了來,孩子一見到她,轉(zhuǎn)身朝她奔去。

  “媽咪,媽咪……”

  “若若,你怎么亂跑?媽咪才轉(zhuǎn)身一下,你就不見了……”

  皚蓮并沒有聽懂女人與小孩的談話內(nèi)容,好像是廣東話,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女人身上打量。

  那是個十分艷麗的女子,修長的鵝蛋臉上有著淡雅的妝,高貴典雅又不失成熟干練。年紀(jì)應(yīng)該不到三十,身材婀娜有致,是隨便站在哪個地方都會吸引男人眼光的魅力女子。尤其是那頭披到肩上的烏溜直發(fā),美得可以去拍洗發(fā)精廣告了,一雙明亮嫵媚的眼眸閃著慈愛的光輝,凝視著小男孩。

  聽小男孩對她的稱呼,她應(yīng)該是他母親無疑。

  皚蓮將眼光自那張媚麗的鵝蛋臉上移開,看向慕鴻,發(fā)現(xiàn)他臉色蒼白,深不可測的漆黑瞳眸里有抹激動,下巴持續(xù)抽動。

  就在同時,女人一把抱起孩子,新月般美麗的眼睛抬起,優(yōu)美的菱唇驚呼出聲:“Ben!”

  皚蓮知道Ben是慕鴻的英文名字,這么說,兩人認(rèn)識了?

  某種不愉快的危機(jī)感悄然出現(xiàn),她的視線落到女人抱著的小孩臉上,沒有聽清楚慕鴻的回答,腦子里彌漫著白茫茫的霧氣。兩張相似的臉,相似得讓人無法否認(rèn)一大一小的血緣關(guān)系。領(lǐng)悟到這點,她頓時頭暈?zāi)垦#蟹N世界末日的感覺。

  慕鴻的心情也很復(fù)雜,不打算再見的人,忽然在機(jī)場碰面了,令他措手不及。

  前塵往事歷歷在目,一時間五味雜陳?粗L(fēng)采依舊,惟獨眉目之間有抹滄桑,心情難以言喻。

  然而,過去想到她時,心頭就會莫名糾結(jié)、疼痛,好像有把火在胸腔里燃燒似的感覺好像淡了。再見面時,除了驚訝外,并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所有的愛怨恨憎仿佛都隨著逝去的歲月消散,云淡風(fēng)輕。

  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身旁的人兒,發(fā)現(xiàn)皚蓮臉色蒼白,嬌軀搖搖欲墜,他立刻伸手?jǐn)v扶她。

  “皚蓮,你怎么了?”

  “我……”她凄苦地望向他,那雙星子般美麗的眼睛仍盈滿對她的關(guān)心,這表示……

  “這位是……”女人聽到他們的交談,改用國語詢問。

  “她是我的女友丁皚蓮。皚蓮,她是……”他頓了一下,像是在琢磨用詞,最后決定道,“我的堂嫂曾緗綾!

  堂嫂?答案出乎皚蓮意料,她以為他會介紹她是他的舊情人,他孩子的……她感到精神一振,先前受到的打擊有如驚雷遁去,全身一松。

  “你好!彼娉值卮蛘泻簦,曾緗綾也禮貌地寒暄。

  發(fā)現(xiàn)皚蓮的目光帶著一抹懷疑地看著兒子,緗綾會意地道:“這孩子有一陣子沒見到他爹地,剛才匆忙間,大概是把慕鴻認(rèn)錯了,你別介意。他們兄弟身材和相貌都很神似。”

  “哪里!北蝗苏f中心事,皚蓮頓時感到難為情。

  兒子會認(rèn)錯老爸?倒是奇聞。不過話說回來,慕鴻跟他堂哥到底有多像?

  “爹地……”緗綾懷里的孩子不甘愿地囁嚅喊著,令緗綾有些困窘。

  “若若,你看清楚,那個不是爹地。是堂叔!

  若若瞪著慕鴻,可愛的小虎牙咬著下唇。

  “媽咪倒忘了你沒見過堂叔!彼脑捿p柔得像是一聲嘆息,望向慕鴻的眼眸里有抹似笑非笑,“你也沒見過若若,對吧?”

  “嗯。”慕鴻表情尷尬地回避她的眼光。

  兩人有六年沒見面了,她的消息他刻意不去打聽,知情的親友也很少在他面前說起。他曾從他父親那里得知她婚后懷孕生子,也托人給孩子送了禮物,除此之外,再無交集。

  “他……還好嗎?”他猶豫地問。算算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那人了。

  “我已經(jīng)跟項鵬離婚了!本|綾眼神一黯,美麗的嘴唇浮起一抹苦笑。

  “你們……”慕鴻驚訝極了。

  “Uncle沒告訴你嗎?兩個多月前我們在巴黎碰過面,當(dāng)時他帶著新婚妻子度蜜月,打算在巴黎停留最后一晚,就回倫敦。那時候我跟項鵬已經(jīng)辦好離婚手續(xù)!彼谋砬榈摹

  “爸爸沒說。”

  “Uncle大概覺得沒什么好講吧。”緗綾自嘲地說,看他的眼神復(fù)雜,“后來我回娘家,設(shè)計的幾款首飾很得鎮(zhèn)金店的欣賞,他們邀我到這里做宣傳,還聘請我擔(dān)任代言人。”

  “嗯!蹦进櫹氲拦,又覺得不適當(dāng),一時間訥訥的不曉得該說什么。

  “曾小姐剛下飛機(jī)嗎?要不要坐我們的車子?可以順道送你們!卑}蓮取出行動電話,準(zhǔn)備打電話要司機(jī)過來接人。

  “不用了,有人來接我。”緗綾指了指在角落等待的一雙男女。

  “那么……”慕鴻遲疑著,該說什么呢?

  “你是來會女友,還是另有公事?”緗綾似乎還不打算立刻走,隨口又扯了個話題。

  “都有。”慕鴻微笑地說,“我住在爸爸那里。你知道他的地址嗎?”

  “不曉得!彼龘u搖頭。

  “我抄給你!毕氲剿粋女人家?guī)小孩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異鄉(xiāng),要是有什么事情發(fā)生,恐怕找不到人可以商量,慕鴻便不放心。

  “這里有爸爸的住址、電話號碼。另外這個是我的行動電話號碼,這個則是港英集團(tuán)駐本地辦事處的電話,未來幾天我都會在這里辦公。有什么事不用客氣,隨時聯(lián)絡(luò)我們。對了,你要待幾天?”

  “兩星期吧!

  “嗯,有空一塊喝茶。”

  緗綾朝他一笑,低聲要若若向慕鴻和皚蓮道再見,抱著兒子走回前來接機(jī)的朋友那里。

  皚蓮和慕鴻走出機(jī)場大門,一輛白色的豪華房車在那里等待。坐進(jìn)車?yán)锏膬扇瞬]有試圖交談,雖然皚蓮很想說什么,但兩人重逢時那種迫不及待想要碰觸對方、將滿腔的相思傾倒在愛人身上的激情已經(jīng)消失了,替代的是各自的重重心事。

  女人的直覺是很敏感的,皚蓮總覺得慕鴻和曹緗綾的關(guān)系不簡單,否則為什么離去前還熱絡(luò)地抄聯(lián)絡(luò)的地址和電話給她?

  上車后,他表現(xiàn)得心不在焉,不復(fù)先前的熱情。目光盯著車窗外的風(fēng)景,好像風(fēng)景比她好看似的,看都不看她一眼。她覺得委屈,盼望了一個月,等待的竟是這樣。

  慕鴻突然轉(zhuǎn)回頭,看到身邊的小情人眼圈紅紅,一臉的委屈,不禁感到詫異。

  “你怎么了?”

  她不想表現(xiàn)得多疑、好妒,不想小家子氣,但淚水就這么洶涌出來,滿腔的傷心控制不住地沖上喉嚨。

  “你不理我……”

  幽怨的指控像一根細(xì)小的魚刺卡在他喉嚨里,令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分外難受。

  “皚蓮……”他伸手將她掙扎的嬌軀摟進(jìn)懷里,胸口感到熾熱凝重,“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突然見到她……”

  “是因為曾緗綾嗎?你們……”最不好的預(yù)感要成真了嗎?她有種茫然無措的恐懼。

  “過去的事了!彼麛蒯斀罔F地宣告,眼神堅決“你不要多心,我現(xiàn)在心里只有你!

  是嗎?

  她還想問,他的嘴卻像要保證什么似的覆下噬掉她的疑心。

  “這質(zhì)感好柔、好軟……”

  “是純絲的!

  “貼在身上像沒穿似的吧。”

  “那干嗎穿?”突然冒出的疑問,令兩個年長的女人面面相覷。

  年少的那個一雙單純的眼睛里有種不敢茍同的表情,像是不明白這件剪裁大膽、布料又薄又遮不住的睡衣有什么可取的。

  “皚蓮……”曹璇掩著嘴咯咯笑了起來,朝一旁的欣荷擠眉弄眼,“有時候遮也遮不住的春光,可比全都露更撩人、更具效果喔!

  “阿璇,你別教壞小孩!毙篮赡樕先酒鹨黄瑫獾募t暈,嘴角忍不住朝上揚(yáng)。

  “皚蓮不是小孩了,我說這個也不是壞事!辈荑瘚傻蔚蔚卣f,暖昧的眼眸在眉睫下閃動,右手臂朝好友拐了一記,“怎么樣?你跟蕭樺結(jié)婚時,我送的那套性感睡衣派上用場了吧?”

  “阿璇!”欣荷臉上退下的火苗被她的話撩撥得掀起烈焰,她白了一眼口無遮攔的朋友,這種話怎么可以在皚蓮面前說?

  聽到這里,皚蓮要是再不懂就太白癡了,粉嫩的小臉灼燒得跟母親一樣紅。原來這套睡衣的功用是那個。

  曹璇還在笑。

  欣荷拿她沒轍,擔(dān)心她會說出更露骨的話,連忙轉(zhuǎn)移話題。

  “子靖的家人什么時候回來?”

  “大概是婚禮前的兩三天。反正我們這次也是效法你跟蕭樺公證結(jié)婚,本來連喜酒都打算從簡,可子靖的爸媽還在,老人家雖然是跟子靖的大哥移民到加拿大十年,跟本地的親友聯(lián)絡(luò)可沒斷過,開給我們該寄的喜帖名單,我光看著就覺得累。幸好你肯讓我們假公濟(jì)私地要公司的秘書幫忙,不然我鐵定寫得手軟!

  “子靖是公司的大股東,偶爾假公濟(jì)私是必要的!毙篮擅蛑煨Γ昂螞r名單上,公司的股東和客戶就占有一定的分量。你知道嗎?上回我跟蕭樺只請了至親好友參加喜宴,就被沒受邀請到的親友念,說我不給他們面子。這次,總算可以補(bǔ)償了!

  原來,沒被紅色炸彈轟炸到的人,還會覺得受辱曹璇笑著搖頭。

  “你會不會覺得公證結(jié)婚太寒酸了?我跟蕭樺是再你跟子靖可是第一次!毙篮射J利地看了她一眼。

  “反正我爸媽都過世了,公證結(jié)婚反而簡單!彼柭柤。

  “哎,若不是我,你跟子靖也不用拖到現(xiàn)在。伯父、伯母就不會因為沒能看著你有美滿歸宿而抱憾而終!毙篮蛇z憾地感嘆。

  “欣荷,你說這種話,要臊死我了!辈荑陠T將她看上的衣服包起來,掏出信用卡付賬,頰面升起一抹難為情的紅暈,“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你跟子靖的君子之腹,能怪你嗎?”

  “可是……”

  “別說了啦,不然我真的要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倒是你工作那么忙,拖著你跟皚蓮陪我來逛街,我才不好意思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欣荷笑眼里有抹狡黠,“反正總經(jīng)理能干得很,我這個董事長偷懶陪他未婚妻逛街,名正言順。再說,如果不是為了我跟蕭樺去度蜜月,原本就該結(jié)婚的你們不會拖到十月!

  “所以我們這次度蜜月也是長假喔!辈荑A艘幌卵郏齺硇篮傻吐暟。

  曹璇笑得樂不可支,嬌眸一轉(zhuǎn),瞥見一旁悶悶不樂的皚蓮,她挑了挑眉。

  “是不是璇姨說得太過分,讓你不好意思了?”

  “沒有啦……”

  沒有?眉眼郁結(jié),還說沒有?曹璇納悶著,不放心地又說:“我是看你愁眉苦臉的,才說話逗你。別介意喔。”

  “我……”

  知女莫若母,欣荷眼一瞟,便知曉女兒愁從何來。

  “別管她。還不是為了慕鴻!

  “小兩口吵架了?”曹璇從欣荷那里知道兩人談戀愛的事,據(jù)說之前還甜甜蜜蜜的,怎么會吵架?

  “也沒吵。只是慕鴻這次回來,公事繁重,沒什么時間陪她。明天就要回去了,她心里難受!毙篮纱媾畠夯卮。

  “皚蓮,別在意嘛。你們還年輕,怕沒時間在一起嗎?男人以事業(yè)為重,你要多體諒他!

  這些道理皚蓮都懂,她在意的不是這個。

  暑假期間,她住在蕭家位于倫敦的大宅,慕鴻白天去上班,假日才有空帶她到各處名勝閑逛,兩人通常只有晚上相聚的時間。夜里,他陪她逛遍了倫敦的每處劇院和著名的大小餐館,到蘇荷區(qū)參觀倫敦的夜生活,在RONNIESCOTT'S聽爵士樂手演奏、演唱,街燈照明下,他們沿著牛津街走下去,感覺如詩如夢。有時候他們哪里也不去,待在視聽室里聽音樂、看錄影帶。更多時候兩人待在書房里各做各的事,僅僅是這樣就會讓她覺得很甜蜜,因為他們在一起。

  可慕鴻這次來,工作繁忙她能體諒,留給她的夜晚時間,卻不像在倫敦時那么甜蜜。他總是心不在焉,她要是埋怨,他就親親她、哄哄她,讓她覺得自己像寵物。她希望他晚幾天回倫敦,他一天都不肯延,盡管語氣還算溫柔,表情卻已經(jīng)不耐煩了。

  為何差別這么大?他們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眼看明天又要鴻雁兩分,她這里是離情依依,他卻連最后一天都抽不出空來陪她。那她盼了又盼的相聚,究竟有什么意思?

  這番愁情憂思掩也掩不住地流露在眉眼之間,陰郁的雙眸在心型的瓜子臉蛋上顯得無神,曹璇看了直覺得心疼。

  她挽住皚蓮,和欣荷走出精品店,語氣像是要鼓舞什么似的活潑明朗:“別多想了。為了感謝你們母女陪我逛街,我請你們喝下午茶。”

  “好呀!毙篮尚廊煌。

  “前頭那家飯店的下午茶很不錯!彼龓扇顺挥谲囁R龍干道上的五星級飯店走去。

  距離飯店門口還有十幾步的距離,皚蓮注意到停在門口的一輛白色房車,司機(jī)正下車,繞到另一端的后座車門等待。

  她眼皮一跳,認(rèn)出是蕭樺安排來接送慕鴻的司機(jī)和轎車。

  司機(jī)像是在等人,這么說慕鴻在飯店里。

  這么巧!

  她欣喜地望進(jìn)剔透明亮的自動門,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從那里走出來,她幾乎要上前喊住他,但那道招呼并沒有機(jī)會溜出舌尖,喉頭即被他身后所跟隨的女人影像給卡住。

  她驚愕地怔在原地,看著慕鴻抱著小孩鉆進(jìn)司機(jī)打開的后車門,身后的曾緗綾也跟著坐進(jìn)車,然后司機(jī)上車,車子隨即啟動,揚(yáng)塵而去。從頭到尾,慕鴻都沒有看她一眼,或者說,他根本沒有看到她。

  “那不是慕鴻嗎?”曹璇小聲地問,“他抱的小孩和那個女人是誰?那個小孩看起來……”

  “是曾緗綾跟她的兒子若若。他們是慕鴻的堂嫂跟侄子!毙篮山忉尩溃澳莻孩子臉上還戴著呼吸器,會是病了嗎?”

  “我們問問飯店的職員!辈荑ㄗh道?轉(zhuǎn)向皚蓮,發(fā)現(xiàn)她仍怔在原處,“皚蓮,進(jìn)來呀!

  被動地被拉進(jìn)飯店里,皚蓮心思混亂,曹璇的聲音像從遙遠(yuǎn)的彼方傳來。她聽得見也看得見她跟母親詢問大廳的柜臺人員,后者并沒有給她們確切的答案。她聽著、看著,聲音和影像在神智間飄浮,但虛無得什么也抓不住。

  慕鴻說:“過去的事了。你不要多心,我現(xiàn)在心里只有你!

  可是他卻來找曾緗綾,他的——

  她一怔,他說“過去”,也就是說曾緗綾是他的過去?!

  這個意念震動了她,脆弱的芳心突地刮起一陣旋風(fēng),又驚又痛。

  “緗綾和若若?沒錯,我們在克里昂飯店碰過面,當(dāng)時小若若差點撞上我?匆娔菑埿∧槙r,我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蕭樺的私生子呢!”當(dāng)天她接慕鴻回蕭家,在飯桌上,她提到在機(jī)場巧遇會緗綾母子的事時,母親開玩笑地說。

  “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緗綾是我的晚輩,給人聽見會惹來議論!笔挊鍥]好氣地說。

  “我說的是實情。那孩子的確長得像你!

  “欣荷,我已經(jīng)解釋過了!

  “好嘛,只是開玩笑!”

  母親和蕭樺的交談聲徐徐的從遠(yuǎn)處飄來,皚蓮還記得慕鴻在餐桌上一直很沉默,幾乎沒說什么話。接下來的幾天,兩人見面時,也顯得魂不守舍。難道曾緗綾這個“過去”,就是造成他失常的原因?

  所以,他沒空陪她,卻有空來找曾緗綾?

  所以,所以……

  淚水模糊了皚蓮的視線,啃噬著肝腸的委屈和傷痛從胸腹處迅速蔓延,很快地,全身無處不疼,強(qiáng)烈的痛楚不斷膨脹、膨脹,好像隨時都會將她撐破。



  慕鴻正在講電話時,皚蓮像個火車頭似的沖進(jìn)辦公室。他朝追著她進(jìn)來、表情氣急敗壞的秘書打了個“沒關(guān)系”的手勢,與話筒的聲音做最后的確認(rèn)。

  他掛斷電話,轉(zhuǎn)向她們。

  “蕭先生,車子已經(jīng)在樓下等了!泵貢е(jǐn)?shù)貓蟾妗?br />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

  秘書一離開,洶涌在皚蓮胸臆間的委屈和怨恨再也無法忍耐地爆發(fā)出來,眼前似有一片紅霧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瞪著有好幾天沒見面的慕鴻,他表情平靜得像成天都有個發(fā)怒的女朋友沖來找他理論似的,仍是不慌不忙地收拾桌面,將最后一份文件放進(jìn)隨身手提的公事箱。

  “你……”

  “我急著趕飛機(jī),有什么事我們車上談好嗎?”他猿臂一伸,將掛在衣架上的西裝拿到手上。

  “趕飛機(jī)?”緊繃的聲音從她喉頭升起,鉆出緊咬的牙縫。他說要趕飛機(jī)?

  “嗯,我要回倫敦了。我以為你知道!彼┥衔餮b,語氣平靜。

  “你以為我知道?”皚蓮模仿他的語氣,嬌美的小臉氣得扭曲。

  “爸爸沒跟你說嗎?”

  “不然你以為我怎么會在最后一分鐘趕到你辦公室!”她氣急敗壞地回答,只要再遲一會兒,她連他離開前的最后一面都見不到!

  “皚蓮,不要在這時候跟我吵,我已經(jīng)很煩了!逼鋵嵥贿M(jìn)門,他就看出她在生氣,問題是他根本沒時間理會甚至安撫她的怒氣。

  “你很煩?”他的話引發(fā)了皚蓮最激烈的反應(yīng),將她最后的一絲理智給淹沒,悲痛地嗚咽出聲,“你很煩?見到我就煩,去見老情人就不煩!蕭慕鴻,我今天算是認(rèn)清你了!”

  “皚蓮,你胡說什么!”她的指控讓慕鴻幾天來承受的壓力像進(jìn)出瓶蓋的香檳酒般狂噴出來,他臉色鐵青。

  “我胡說?難道你否認(rèn)這幾天不是跟曾緗綾在一起?”悲痛的淚水禁制不住滂沱落下,在她臉上泛濫成災(zāi),“那天我看到你抱著若若沖出飯店,后頭跟著曾緗綾……”

  “既然你都看到了,該知道我是抱若若去看病,還在胡思亂想什么?”慕鴻氣惱地道,他這輩子最討厭應(yīng)付的就是這種無理取鬧的誤會了。

  “就因為我看到了,才知道你跟曾緗綾的關(guān)系!”皚蓮語音破碎地說,“我什么都知道了。她是你的過去,媽媽從蕭叔叔那里得知,她是你刻骨銘心的初戀……”

  “既然是過去,就是過去了!你在跟我吵什么?”慕鴻看她掉眼淚,心里不好受,語氣不由得軟了下來。

  “不,她沒有過去,”她悲傷地?fù)u著頭,“她始終存在,是你心里的最痛。所以,你去飯店,在我求你空出最后一天陪我,你堅持說沒空后,你去找她……”

  “那是因為我跟人在飯店里談事情,順便撥了通電話給緗綾,跟她說我隔天要回倫敦的事。她在電話上哭著說若若不對勁,那種情況我能拒絕嗎?若若氣喘病發(fā)作,還因為感冒并發(fā)了急性肺炎,昨天才脫離險境……”

  “所以,你可以不理會我苦苦地求你多留幾天,卻為了曾緗綾母子而留下來……”

  “皚蓮,那是兩回事。她們在這里舉目無親……”

  “誰說的?蕭叔叔不是她的長輩嗎?為什么就要你親自照料,甚至忙到?jīng)]空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你的去向?你知道當(dāng)我看見你帶著曾緗綾母子離開,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我心里有多難受嗎?我一直在家里等,想你會給我一個解釋,但我等到的是什么?是蕭叔叔透過媽媽告訴我,你今天要搭機(jī)回倫敦!”

  “皚蓮,我當(dāng)時真的沒有看到你。我……”

  叮鈴叮鈴的內(nèi)線電話聲響起,慕鴻只得暫停,先接電話。

  “蕭先生,司機(jī)在樓下等你很久了!泵貢嵝阉。

  “我一會兒就下去!蹦进櫤喍痰鼗卮穑俣绒D(zhuǎn)向皚蓮時,煩躁地往后爬梳散落到額際的發(fā)絲,“我知道自己冷落了你,但我真的沒時間了!

  “是呀,對我就永遠(yuǎn)沒時間,對曾緗綾就有時間。你到底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了?一個你有空才可以得到你一兩個愛憐的眼光、拍拍頭的寵物嗎?”

  “皚蓮,你不要胡說八道了,我真的生氣了喔!彼嚲o臉,拿起手提箱,“有什么話我們車上說,我得趕飛機(jī)。”

  “聽聽你的口氣,根本就把我視為方便時的消遣。為什么曾緗綾可以得到你全心、完整的注意力,我就只能配合你的時間?”她悲憤地詰問。

  “你不要無理取鬧了!”

  “我無理取鬧?”某種冰冷的東西在她心里流淌,凍住了她激動的心,冷僵了她全身的每一處。

  “在你眼里,我就是無理取鬧是嗎?”她悲痛地問,“那么曾緗綾呢?她不也曾無理取鬧過,完全不理會你的解釋!”

  “你答應(yīng)過要信任我,現(xiàn)在卻說這種話!”慕鴻被她一句句的進(jìn)逼激起了火氣,“還自以為是地判定我有罪,皚蓮,我真是信錯了你!

  震驚凌厲的掌摑過來,她驚愕地后退,他竟然敢這么說,敢這樣指責(zé)她?!

  “是的……”悲到極點后,她反而笑出聲來,淚水自她眼中進(jìn)射而出,更加模糊了她的視線,“你是信錯了我,就像我信錯了你一樣,從頭到尾都是個誤會,就像曾緗綾過去誤會你一樣!只是你們的誤會解開了,打算從頭開始,我們的誤會卻永遠(yuǎn)繼續(xù)下去!”

  “你在胡說什么?”看到她那副表情,慕鴻不禁憂慮起來,伸出去想安撫她的手,卻被她一把撥開,讓他懊惱極了。

  “我沒有胡說!你根本就是對曾緗綾余情未了,現(xiàn)在她離婚了,你想跟她破鏡重圓。還有若若,他……根本是你的兒子,你再也騙不了我了!”

  他驚愕得無以復(fù)加,像是不明白這種話怎么會從她嘴里說出來。過去的夢魘再次朝他張牙舞爪,他還要再經(jīng)歷一次嗎?

  “該死的!”他眼里揚(yáng)起陰郁的風(fēng)暴,揚(yáng)起手掌,卻怎么樣都無法摑下去。

  這舉動看在皚蓮眼里,無疑是個致命的打擊。

  他竟為了曾緗綾想打她!

  她看進(jìn)他燒灼著怒氣的眼睛,陣陣寒意包裹住她的心。

  “我恨你!”她嗚咽出聲,倏地轉(zhuǎn)身狂奔出去。

  慕鴻呆了一下,回過神想追出去,走到辦公室外,看到秘書囁嚅著想說什么的表情,隨即冷靜下來。瞪著皚蓮消失的背影,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眼前還有比安撫皚蓮更急迫的事件等待他處理。

  然而,她受傷的表情卻像咽不下的魚刺般梗在他喉嚨里。吞不下,吐不得,只能任那股痛一點一點地蔓延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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