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里的影像……
慘不忍睹。
敏瑜逸出驚駭?shù)某闅饴,一股寒意從頭直貫腳底。
那應該如白瓷一般細致的臉龐,布滿著不同深淺的灰黑色團,那是為了喬裝成敏璁,在臉上涂抹的顏料,慘遭淚水洗滌后的結果。而一雙應該是天星般的眼睛,也成了充血的兔子眼,遑論眼眶周圍的紅腫。
這副見不得人的樣子全教胡禮謙看見了,敏瑜好想立刻撞死算了。
嗚……她不要再見他了!
“小姐!备O渤錆M同情的聲音自身后傳來,并遞來一條濕巾!皠e說您自己嚇一跳了,福喜看到的時候,也不敢相信,就連佳言和華佑都嚇傻了,我們還以為胡公子對您做了什么壞事,讓您變成那樣。要不是胡公子及時解釋您是為了主爺?shù)氖聜倪^度,福喜鐵定沖過去去找他拼命!
“!病泵翳⒛樎裨跐窠砝,沮喪地叫道。這丫頭可不可以走開,讓她一個人靜一靜?
“話說回來,除了老爺過世那陣子,小姐從來沒傷心成這樣。小姐一直是那么堅強,真的不是胡公子害小姐哭的嗎?”
她的質疑讓敏瑜啼笑皆非,然而回想起福喜闖進書齋時的驚嚇模樣,敏瑜知道自己真的怪不了她。
說實在的,她還得感激福喜,要不是她闖進來,她還不曉得要以這副“尊容”面對胡禮謙多久。
想到這里,她真的有點恨胡禮謙。
為什么不跟她說,她臉臟了,反而以一種深情憐惜的眼神注視她,甚至還……親了她一下?
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心頭涌上一股難言的溫暖,敏瑜知道自己很怪,情況是這樣悲慘,她卻還想笑。
“應該不是吧。”沒等到小姐的回答,福喜半信半疑地做下結論,自作主張地為敏瑜寬衣解帶!拔矣锌吹胶拥那敖鬂窳艘黄,而且臟臟的,應該是小姐伏在他懷里哭時弄到的。所以不是他害小姐哭的,對不對?”
“胡公子的前襟都濕了,而且臟臟的?”敏瑜忐忑不安地問。
“對呀!备O矎拿翳な种心没嘏K掉的濕巾,嫌惡地丟回瓷盆里洗凈,再次遞回給女主人,決定去換盆干凈的水。
快走到門口時,她轉回身道:“小姐真的不需要回房凈身嗎?”
為了不讓女主人的凄慘模樣再給別人瞧見,以免破壞她的閨譽,這位機靈的丫頭先要華佑和佳言確定外頭沒人,才把敏瑜送進書齋旁的廂房清理。
那一刻她可得意了,這是她頭一次指揮華佑和佳言。那兩個家伙仗著自己年紀大一些些,而且伺候主爺,就不把她放在眼里,老是用一種看待小妹妹的眼光看她。沒想到他們也有被她使喚的一天呀!
“我臟的只有臉吧!”敏瑜哪里猜得到福喜的孩子氣心情,不滿地從濕巾里嘟囔。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是小姐喬裝成主爺,在大廳里招待那些大掌柜,不怕沾染到男人的臭氣嗎?”
“就算我怕,也沒辦法,總不能放胡……公子不管……”哎,不是沒臉見他了嗎?怎么又惦記著、渴望著見他呢?
敏瑜也弄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了,思緒恍恍惚惚的,連福喜什么時候端回干凈的水都不清楚,傻傻地任她擺布!斑@樣子才像福喜天仙般的小姐嘛!
“什么?”她回過神,發(fā)現(xiàn)鏡子里的影像不再慘不忍睹,明凈的容顏如蒙塵的明珠被拭得晶亮,散亂的頭發(fā)也重新梳理,綰成流蘇髻,插上鳳簪、珠釵。男裝被一襲鵝黃色的高雅女裝所取代,整個人煥然一新。
“胡公子見了,一定會為小姐害相思呢!”福喜掩著發(fā)燙的臉頰,興奮地道。
“胡說八道!”敏瑜羞得滿臉通紅,心兒怦怦直跳,但轉念便怪自己胡亂高興個什么勁。
敏璁下落不明,眼前最重要的是找回他,哪里還有心情想兒女私情!
。 。 。
方整規(guī)則的落地罩從上方垂掛下貝殼串成的簾子,隔開了里頭的桌案區(qū)與外間的小廳,而兩者的同一面墻上都開有小窗,往外看去,一畦金菊在秋陽下開得燦爛,嫩黃與粉白的小蝶成群飛舞著。
禮謙收回視線,目光再次散漫地游移在室內,沒有太多花梢的裝飾,但光是那道貝殼珠簾,便讓他無法想像伏在桌案前專心公事的人是名男子,若再加上墻面上掛著的那幅用筆秀媚的字畫,他幾乎能看見華敏瑜伏在桌案前專心公事的景象。
雖然有些不可思議,卻與書齋里的布置奇異地融合,整體給他的感覺在平實中流露出女性的柔美多情,當然,空氣里彌漫著屬于華敏瑜的清雅幽香,更讓他加深了這樣的印象。
那么……這里是屬于華敏瑜的,而非華敏璁的?
玩味的同時,感覺到兩道視線不滿地投射過來,禮謙優(yōu)雅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朝在場的兩名華家忠仆微微一笑。
丫環(huán)扶著敏瑜離開后,他閑著也是閑著,便就敏瑜未說清楚的部分,向華佑徵詢。不久后,邱總管也來到書齋,提供了更多消息,但顯然對他提了問題后,便沉默不語的態(tài)度感到憂慮和不耐煩。
好吧,既然對方?jīng)]耐心欣賞他沉默是金的優(yōu)點,他也不好繼續(xù)矜持下去。
“駱捕頭和貴府的成總護院還逗留在紹興,三天來查無貴上的消息,就連綁架他的歹徒亦沒有向貴府提出要求?”
“是的!鼻窨偣艿梢曀捻饴月憎龅诵。
“嗯……”禮謙閉眼沉思,忽然,他眼睫一揚,英俊的臉龐側轉向門口,目光燦起一道熱芒。
剛剛進門的敏瑜芳心陡然失速,他的目光像火炬般燒向她,她得費盡全部的自制力才沒讓自己拔腿跑掉。
陣陣熱氣沖上頭臉,一時間,敏瑜也不知道該跟他說什么,只好輕點下頭,算是招呼。
“小姐!鼻窨偣馨l(fā)現(xiàn)她的到來,起身喊道。關懷的眼光不放心地繞著她打量,想必是從一旁伺候的華佑那里知道她先前的失態(tài)了。
敏瑜嘴角浮起一抹極淡的自嘲,邊走進室內,邊輕描淡寫地問:“宴會散了嗎?”
“未時便散了。依照往例,主爺要到明天才會分批接見他們,今天的午宴純粹是接風性質。”
“沒有狀況發(fā)生吧?”敏瑜落坐。
“沒有!鼻窨偣芑卮穑宄乜匆娒翳ぱ劭糁車募t腫,自責道:“這幾天難為小姐了,都怪我沒有注意……”
“邱叔,你別怪自己。是我一見到胡公子,心情激動下,才會失態(tài)。”敏瑜話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心急著安撫邱總管,反而泄漏了太多少女心事,連忙垂下眼睫,希望禮謙沒有意會到。
他投來的眼光依然熾熱,敏瑜立時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幸好禮謙只朝她微微一笑,便將話題帶開。
“華佑已經(jīng)把令弟失蹤以來的情形都告訴我了。你請了鐵血神捕駱家俊趕往紹興追查,就連貴府的成總護院也停留在當?shù)兀瑓s沒有一絲消息。”
“是的!钡艿苁й櫟膫醋詢刃纳钐庛殂榱鞒,敏瑜呼吸一緊。
“小姐不覺得奇怪嗎?”
“你是指哪里奇怪?”她不動聲色地抬眸投向他。
禮謙眉梢揚起,恢復自制的敏瑜猶如一道令人費解的謎,彷佛將所有的情緒波動全封進平靜的眼眸里。
他的視線往下,經(jīng)過她小巧直挺的鼻,落向她嫣紅動人的小嘴……曾經(jīng)有過的親密記憶雖然短促,卻甜美得不可思議,那柔軟的觸覺深深烙印在他心坎。倏的,兩朵紅云悄悄占領她賽雪似的頰膚,禮謙唇角輕揚,視線回到她的眼睛,直射進瞳眸深處。
她,其實沒有那么費解的——和他一樣深深記住那個吻吧!
那樣火熱的目光無疑地可以把一團冰融成水。
敏瑜自知不是冰,所以體內似要沸騰、焚燒起來的感覺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幸好在她整個人燃燒起來前,禮謙已轉開眼光,繼續(xù)他挑起的話題。
“對方大費手腳綁架令弟,不可能毫無目的。”
“這就是胡公子所謂的奇怪的地方?”敏瑜問!斑@點我也想過,但在綁匪遲遲不聯(lián)絡我們的情況下,連對方是誰都不清楚,更無從捉摸對方的目的了!
“大小姐說得沒錯。敝上失蹤三天了,我們并未接到任何來自綁匪的只言片語,的確是奇怪極了!鼻窨偣芗鼻械夭遄!耙话愕慕壏耍ǔ谌速|到手后,即向家屬提出贖金的要求,綁架敝上的人卻沒有這么做!
“由此可見,綁架他的人,不是一般的綁匪!
這不是有說等于沒說嗎?邱總管投向禮謙的眼光彷佛這么質疑著。
禮謙不以為忤地微笑道:“之前我曾提到,有重要的事要與貴上商議,沒想到他會失蹤……”
話題怎么跳到這里了?邱總管的神情滿是挫折,跟不上禮謙的思緒。
“胡公子此來是?”敏瑜不認為禮謙有未卜先知之能,事先便知道敏璁失蹤而趕來襄助。
“我是為了血璧而來。”他注視著敏瑜若有深意地道!把挡皇橇蠲棉D贈給我家小姐的嫁妝之一嗎?”邱總管仍然兜不起兩件事的關聯(lián)。
“血璧的價值想必大家都很清楚!倍Y謙瞄了邱總管一眼,然后視線又回到敏瑜臉上。
他有種感覺,敏瑜完全清楚他接下來打算說的話,心頭閃過極微妙的輕顫,看待她的眼光更加熱烈,語氣也越發(fā)輕柔。
“雖然有家父坐鎮(zhèn)胡家堡,仍不時有人不顧性命地前來搶奪。所以,在得知舍妹將嫁妝轉贈給華小姐的消息外漏,我擔心血璧會為貴府帶來無窮的后患,立即趕來杭州,擬與貴上商量出萬全之策。剛才聽見華小姐提到貴上失蹤的事時,我著實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晚來一步,可是貴府一直未接到綁匪提出任何要求,又打消了我原先的想法!
這段話聽得在場者心情各異,隱隱覺得禮謙雖然是對眾人說的,眼光卻自始至終都不離敏瑜,那熱烈的眼神,溫柔如情人間低語的聲音,不免令人想入非非。
敏瑜按下心頭的狂跳,極力鎮(zhèn)定,卻止不了頰膚間的灼熱,她勉強迎親他專注且深沉的瞳眸,吞下喉頭的火熱硬塊,啞著聲問:“胡公子原先以為對方綁走舍弟,是為了要脅我交出血璧,現(xiàn)在卻不這么認為了嗎?”
“如果是為了血璧,沒道理不跟貴府聯(lián)絡。對方又不知我們何時會將舍妹的嫁妝送至府上,若是為此綁架令弟,為免節(jié)外生枝,應該立即向貴府提出要求,如此貴府在急著救人的情況下,定然會知會我們盡速將血璧送達杭州以交換令弟。”
“我們卻不曾接到這樣的要求,所以敝上失蹤跟血璧無關!鼻窨偣茏龀隹偨Y,眼光在敏瑜和禮謙之間來回移動,老于世故的他已經(jīng)看出兩人間的氣氛不尋常。
“也不是為了財!比A佑也聽懂了!爸鳡斒й檿r,房間里的財物都在。如果是為了財綁架主爺,綁匪大可順便把財物拿走,亦沒有理由到現(xiàn)在都不給我們通知!
“兩者都不是,那么對方為何要綁走主爺?”邱總管百思難得其解。
“可以除去仇殺這個動機。對方若想加害貴上,就不會費事把他迷昏帶走,大可以就地解決。”禮謙補述。
“我可以感覺到敏璁依然在人世!泵翳さ哪樕n白,漆黑的瞳人卻閃爍出一抹堅決!皩Ψ绞菫榱四撤N利益這么做,只是我們一時想不到。”
“華敏璁失蹤,對誰最有利?或者該這么問,誰會因為他的失蹤而得到最大利益?”禮謙提出疑問,目光銳利地一一掃視在場的人。
“主爺失蹤,對誰都沒有利呀!比A佑搔著頭,皺眉苦思!按蠹叶急贿@件事攬得人仰馬翻!
“你們擔心他的安危,自然急著找他!倍Y謙提醒華佑,“或許有人認為華敏璁的失蹤,可以為自己帶來利益。朝這方面想,嫌疑犯應該找得到幾個吧?”
“二公子說得沒錯,我們手上是有幾個人選。”邱總管保守地回答。“哦?”
“但只是猜疑而已,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他們與這件事有關!泵翳娬{道,無意使此事危害到源興行內部的和諧。“你剛才問得好,有誰會因為舍弟的失蹤得到最大的利益?若要從這點來擬嫌疑犯,我是頭一個!
“小姐別胡說了!”在場的華家下屬異口同聲地反對她把嫌疑往自己身上攬,“小姐是不可能做這事的!”
“在下亦有同感!倍Y謙明白表示,投向她的眼光充滿溫暖,看得敏瑜心頭狂跳,一種動人魂魄的灼烈在體內蔓延,那是被人了解的深刻感動。
她知道禮謙并不只是在情感上偏向她,而是理智思考后,做了相同的判斷,他是真的了解她,相信她。
“令弟在此時失蹤,為你帶來的困擾會比利益來得多!彼馕渡铋L地道。“一旦他失蹤的消息外泄,源興行內部必然大受震動,此刻又值大掌柜會議期間,小姐雖然是名正言順的華家主人,恐怕也管束不了他們,源興行將面臨分裂。接著,與源興行有生意往來的商號或個人,在貴行的大掌柜都不受小姐管束的情況下,信心會大受動搖,近則源興行旗下的錢莊會遭擠競,來往貨款被催收,遠則往后的信用破產(chǎn),無人要與貴行合作。光是這些便足以讓源興行遭到重創(chuàng),華家名下的財產(chǎn)損失大半。小姐是聰明人,怎會做這種笨事呢?”
“你真的這么想?我……”
“若是小姐有意對令弟不利,下手的機會多得是,不會選在這種敏感的時機動手,更不會不干不脆地只造成令弟失蹤。”
滿心沸騰的感動陡然降溫,敏瑜感到有點冷,他這是在贊她聰明得不會做笨事,還是真的相信她不會陷害弟弟?
“二公子說得對極了!小姐絕不可能那么做!逼窨偣苓點頭附和,令敏瑜更加哭笑不得。
“那么華小姐就可以先排除在外了,大伙不防好好想想誰會因為貴上的失蹤,得到利益吧!倍Y謙做下結論,接著又道:“他在貴行的大掌柜聚會前失蹤,令人不禁要問,如果他無法出席,將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呢?”
“就像二公子之前說的,源興行內部必會大受震動之類的。一些居心叵測的大掌柜,會乘機鬧事,為難小姐吧!比A佑自作聰明地答道,“所以小姐才要喬裝成主爺好應付那些大掌柜呀!
“這真的是你喬裝成令弟的唯一理由嗎?”禮謙充滿興味的眼光籠罩向敏瑜。
“又被你料中了!彼p喟出聲,毫不意外自己的所思所想被他看穿。
上回在鐵家莊時,她便有種預感,胡禮謙會是這世上除了敏璁外,能看穿她思考模式的人。
“二公子果然智計過人!鼻窨偣苎壑虚W爍出一抹佩服!叭糁皇菫榱藨哆@次的大掌柜聚會,小姐的確不需喬裝成主爺。”
“一者,小姐對源興行的業(yè)務了如指掌,杭州本部的五位大掌柜都鼎力支持,其他分部的掌柜就算有異議,但只要與小姐對談業(yè)務,必能信服小姐足有勝任的能力。其次,主爺這些年來,在各種公開和私人的場合里,都一再表示小姐比他更深得老爺真?zhèn),這三年來,全仗著小姐運籌帷幄,行里的業(yè)務才能蒸蒸日上,各項重大投資也是他與小姐一起商量出來的結……”
某個意念突兀地閃過,快得讓禮謙來不及捉住。
他皺起眉,邱總管究竟說了什么引起他這種反應?
“……果。有一半的大掌柜都知道小姐的貢獻……”
“這是真的嗎?為什么我不知道……”敏瑜激動地打斷邱總管的話。
“或許是因為主爺做得不明顯吧!鼻窨偣芨锌,“但主爺一直想讓大家知道,沒有小姐,就沒有今日的主爺!
“敏璁他……”眼眶陣陣灼熱,因為弟弟的用心生出的震撼強烈地擴散開來,敏瑜感到喉頭哽咽。
“主爺常對小的說,多虧有小姐的支持,他才能撐得下去,他無法想像若失去小姐……”華佑哽咽道。
就像她無法想像失去敏璁是一樣的!
敏瑜泫然欲泣,卻得極力忍住內心的悲痛。
敏璁需要她把他找回來。
年幼時,有一次敏璁被人口販子抱走,她不顧危險地追蹤而去,想把弟弟救回來!∵@次也一樣,她一定能找回他! 拔抑懒!彼钌钗鴼,表情鎮(zhèn)靜地看著忠心耿耿的仆從,無言地告訴他們,為了敏璁,她會堅強的,然后將眼光投向禮謙。
“喬裝成敏璁,除了穩(wěn)住人心,避免不必要的騷動外,最重要的目的是要引蛇出洞。我和邱叔反覆研究,都認為敏璁失蹤不是一件單純的綁架事件,時機太過敏感,又無人提出綁架要求,而且就像你說的,如果對方想殺敏璁,當場格殺會比綁走人更省事,況且我很肯定敏璁仍在人世,只是失去知覺罷了。在這些前提下,我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有人不希望敏璁出席這次的大掌柜會議。為了不讓對方的狡計得逞,決定由我喬裝成敏璁,如此做不但可以阻止對方的陰謀,還能混淆對方,從中找出破綻,以便搭救敏璁!
“在下料得果然沒錯!北M管心里對敏瑜的憐惜幾乎要淹沒了理智,禮謙的語氣卻很平淡!靶〗銘岩山壸吡畹艿娜,是源興行內部的人?”
“任何處在源興行這么龐大又充滿利益的商團,都可能受到某種引誘。我的確有此懷疑,但仍相信那些跟家父胼手胝足共同打拼源興行的長輩,不會做出這么絕情的事。就如同你認為我不可能不智到做出陷害敏璁的事是一樣的,我也不認為會有任何一位大掌柜利令智昏到鋌而走險,他們沒有理由這么做,即使敏璁……”她頓了一下,強行將喉頭的哽咽壓下,“發(fā)生不幸,他們能得到的利益也絕對會比失去的少,那是得不償失的!
“可是你還是暗中留意他們吧?”
“我是病急亂投醫(yī)。”敏瑜的眼神顯得疲憊,看向邱總管后說:“雖然這么做是沒什么用的。”
“目前的情形就像小姐說的那樣!鼻窨偣鼙砬閼n郁地回答,“自外地趕回來參加會議的大掌柜都被安排住在華府對街的源興樓,并沒有異常的行止,我都派人盯著了。”
“嗯!倍Y謙眉頭緊蹙,登時理解何以聰慧如華敏瑜,干練似邱總管,甚至鐵血神捕駱家俊與曾擔任過宮中侍衛(wèi)的成鋼,都對華敏璁失蹤一案束手無策,到目前為止,的確是看不出任何破綻。
可是……真的如此嗎?為何他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黑暗的深處忽然閃過一道微光,禮謙及時抓住。雖然那么不明顯,不過……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尤其是在這種毫無頭緒的情況下,任何一閃的靈光都值得牢牢把握。
“剛才的午宴,與會的不全是源興行里的掌柜吧?”
邱總管雖然不解禮謙何以提出這樣的問題,仍據(jù)實回答:“沒錯。有幾位與本行有密切生意來往的商號老板,因與某幾位掌柜交情匪淺,也一塊來湊熱鬧。午宴席開十桌,大概有兩桌的客人是這種性質。”
“怪不得我會看到那個方老板,要不是在鐵家莊有過一面之緣,我還以為他是源興行內部的人呢!
“二公子說的是方衍吧!比A佑了解道,眼中閃過一抹厭惡!斑@家伙真是討厭,邱總管都說小姐喬扮的主爺染有風寒了,他還拱著幾位大掌柜過來敬酒,怎么擋都擋不住,幸好二公子來了,才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敏瑜心生疑竇,禮謙不是那種會東拉西扯的人,他說的每一句話、提出的每個問題,都有用意,難道他懷疑方衍與敏璁的失蹤有關?
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她迅速回憶著午宴里的情形。當時她全神專注在幾位大掌柜的反應上,心想,若其中一人涉及敏璁的失蹤,看到應該缺席的“華敏璁”出現(xiàn),再鎮(zhèn)靜的人也會泄漏出一絲震驚,并沒有留意其他人的反應。
可是方衍……的確是有些奇怪。
“方衍繼承的順翔號,三年前發(fā)生財務困難,透過主管船廠的秦掌柜向舍弟求助。我看了他擬定的營運計劃,也見過這個人,認為他有還款能力,才建議舍弟撥款給他!彼⒁曋Y謙道,想從那雙深黑的眼眸窺探出一絲端倪!绊樝杼柺亲鍪裁礌I生?”
“是從事海上貿易的海賈。順翔號有三艘海船,由方家的堂兄弟輪流帶船出海,一趟大概都要半年到一年的時間才能返航。方衍的生意頭腦極好,在他的帶領下,方家船隊每次出航返回都能賺到優(yōu)厚的利潤。從方衍只花了兩年便把源興行借給他的兩萬兩銀兩還完,便知道他的能力。”敏瑜如數(shù)家珍地回答,秀眉因掌握不住禮謙的想法而懊惱地攏著,索性坦言詢問:“他有什么問題嗎?”
“這……”
“二公子認為方衍有嫌疑?”邱總管震驚道,“方衍素來與華家交好,順翔號的生意又很穩(wěn)定,有什么理由這么做?”
“我是不知道他有什么理由,不過他今天真的很可疑!比A佑大膽地插嘴。“他在午宴上,不斷煽動認識的大掌柜上前向主爺敬酒,而且一直盯著主爺瞧,好像在找破綻似的,跟他平常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邱總管瞪大眼,總不能因為人家熱情敬酒,就胡亂懷疑吧!
“去年主爺設宴款待大掌柜們時,方衍也有來,卻沒有找人向主爺敬酒。以往我們也在好幾處宴會碰過面,每次有人圍著主爺敬酒,方衍都會幫忙擋酒,好像知道主爺討厭人家敬酒似的。這次他會主動挑唆別人向主爺敬酒,當然奇怪!
“華佑的話提醒了我。鐵莊主的壽宴上,方衍的確不像其他人一樣圍著華敏璁敬酒,雖然他當時是站在附近!倍Y謙越想越覺得方衍可疑。
“聽二公子此言,似乎并不是從方老板在午宴上的舉止,看出他有嫌疑。”敏瑜不解地問。
“的確如此,我之所以認為方衍可疑,最初不過是直覺罷了!
“直覺?”敏瑜的語氣好像是在問:用直覺來入人于罪,會不會太草率了些?
“雖然是直覺,也是根據(jù)事實來產(chǎn)生這個直覺。我認為方衍有足夠的動機綁架令弟!
敏瑜振奮了起來,他們就是因為想不到綁匪的動機,以至于毫無頭緒,沒想到禮謙在這么短時間內就看出來了!岸又毖詿o妨。”
“就像華小姐先前說的,綁架華敏璁的人是為了某種利益這么做,只是我們一時想不到對方是為了什么利益,所以只要知道綁匪圖的是什么,嫌犯便呼之欲出!彼h(huán)視在場的每個人,確定自己的話都進入他們腦中后,接著道:“依在下愚見,綁匪在這個敏感時機綁架華敏璁,無疑是想制造一種情勢上的混亂……”
“情勢上的混亂?”邱總管喃喃重復。
“我們不妨做這樣的假設:在別人眼里應該是閨閣弱女的華小姐……”他停頓了一下,美麗的眼睛里閃過一抹似笑非笑,似在嘲弄她表里不如一,令敏瑜微微發(fā)窘!巴蝗唤拥轿ㄒ坏牡艿苁й櫟南,定然慌得失去主張。身邊雖有能干的總管幫忙拿主意,但查了幾天,依然無消無息,只好在源興行的大掌柜聚會上宣布弟弟失蹤的消息,動員所有的大掌柜出主意尋人,然而也造成了源興行內部的不安。這時候,方老板跳出來說,他認識很多朋友,愿意幫忙打探消息,過了幾天,果然在英俊有為又熱心的方老板多方奔走下,救回了失蹤的華敏璁,華小姐于是深受感動,便以身相許了!
華家主仆面面相覷,像是從來沒想到會有這種可能。敏瑜在怔住半晌后,瞪著他說:“你……怎會這么想?”
“在鐵莊主的壽宴上,令弟一宣布你與鐵熾的婚約取消,方衍便迫不及待地提出自己的庚貼,希望娶你為妻!倍Y謙定定地注視著她回答。“但他更清楚,憑他的家勢想娶你為妻并不容易,除非他能造成出一種對已有利的情勢,所以他綁架令弟,在你最孤立無肋的時候,挺身救回令弟,讓華家上下感激,他便能順理成章地娶到你。如意算盤雖然打得好,他卻算錯了你,還有我的突然來訪,以至于功敗垂成。如果真的是他綁架了令弟,此刻必然會設法去確認令弟還在他手上,再做因應之道!
“真的是他嗎?”敏瑜太震驚了。
禮謙沒有給予肯定的答案,挑眉問:“你們有派人盯著他嗎?”
“沒有!鼻窨偣軓恼痼@中回過神來,驚慌地答道。
“最好派個人去!
“是!边@時候也管不了會不會冤枉人了,邱總管決定要抓住眼前唯一的線索。“他跟著幾位大掌柜到船廠參觀,華佑,你立刻叫小虎子過去盯人,船廠那里有高三盯著,順便知會他一聲!
“我立刻去!”
機靈的小廝尚未跨離門口,禮謙接著問:“方家在紹興附近有任何產(chǎn)業(yè)嗎?如果方衍是綁匪,定然會把人質放在他勢力所及,又讓人想不到與他有關系的隱密處,廢棄的老宅不失為藏人的地方!
“方衍的老家就是在紹興附近的石鼓鎮(zhèn)!鼻窨偣芘d奮地跳起來喊道!巴ㄖ在紹興追查的駱家俊和成總護院,要他們去查!
“是!鼻窨偣苓B忙往外走。
“等等,我想親自去查探方衍。等我換件衣裳,煩請邱總管代為安排!
“好。”敏瑜不由得將目光落向禮謙前襟,清楚的污痕盤據(jù)其上,之前投進他懷里悲泣的情景浮現(xiàn)眼前,帶來一陣灼熱的沖擊。她默默承受,體驗著那份強烈的感覺,沒有逃開,也沒有驚慌,只是安靜地看進他自信滿滿的明亮眼瞳,任難以言喻的欽慕如海潮般漲滿她,化做眼波朝他涌去。
眾人束手無策的難題,經(jīng)過他如梳子般細心梳通,所有的糾纏、紛亂,終于有脈胳可尋。盡管還不確定綁匪是方衍,然而……直覺吧,敏瑜感覺他是對的。
“你放心!彼统恋纳ひ衾锾N滿情意,燃燒著熱情火焰的雙瞳回應著她,“令弟會平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