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話跟你說。男人對男人的。下班后來找我。」輕松地撂下話后,田歆自顧自地回到三樓包廂。
約莫零晨左右,包廂門被人當(dāng)成鼓來敲擊般地聲響大作,從鼓聲;不,應(yīng)該是敲門聲中,他聽得出秀雄的拳頭很有力,如非萬不得已,他絕不愿輕易嘗試。
他打開門,看都不看一眼的招呼道:「要喝什么?果汁?礦泉水?」
灼熱的目光兇狠的盯在他后腦勺上,秀雄對他的問話感到受辱。他又不是小孩,竟問他要喝果汁,還是礦泉水!
「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他目光挑釁地落向茶幾上剩下四分之一液體的酒杯。
「威士卡?」田歆揚(yáng)眉輕笑出聲,慢吞吞地說:「等一下可不能讓你騎車回去,不然佳音會怪我!
「啰嗦!」他不領(lǐng)情地吼道。
田歆不置可否地繞到小吧臺取出一瓶已開封的威士卡,為秀雄在杯內(nèi)倒了四分之一的酒液。
「要不要加冰塊?」
「不用!」秀雄冷哼道。
他銳利地看他一眼,杯子遞過去時,警告道:「這種威士卡的酒精濃度是百分之四十八點(diǎn)八,你最好別逞強(qiáng)。」
但秀雄根本不想聽他的。沒道理田歆能喝,他不能喝。
為了證明自己在酒量方面是絕不會輸給他的,他一口灌了下去,瞬間喉嚨像是被火燒著似的。他承受不住地嗆咳了起來。
「漱一下口吧!固镬鏌o表情地遞上準(zhǔn)備好的礦泉水,秀雄想也不想地大口灌進(jìn)去。
「威士卡可不是啤酒那種低酒精濃度的飲料,可以用灌的。即使是我這種喝習(xí)慣的人,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嘗,忌諱像你那樣強(qiáng)灌。第一次喝的人,我都建議他們加冰塊,目的是稀釋酒精濃度,比較容易入喉。盡管如此,酒量不夠好的人,還是不宜喝威士卡。勉強(qiáng)自己去嘗試,受罪的是自己。」
「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秀雄拭去嘴邊的水漬,怒視田歆。
「實話實說而已,不用太敏感。」他優(yōu)雅地坐下,朝他舉起酒杯。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找我做什么!」
「那我會很高興能跟一個聰明人講話!固镬澠鸬淖旖俏С芭,「既然你都明白,我就不用多說廢話。佳音與我是情投意合。你接受也罷,不接受也沒關(guān)系,都阻礙不了我們相愛!
「你說完了沒!」他躁怒地道。
「是男子漢的話,就要提得起放得下,有足夠的胸襟接受失戀。佳音對你是姐弟之情,你心里比誰都清楚!
「你!」他緊握著拳頭,彷佛隨時都會揮舞出去!竸e以為這樣你就贏了!」
「感情的事沒有所謂的輸贏。今天不管佳音選擇誰,深愛她的人所能做的便只有尊重和祝!
「你會這么說,是因為你以為她選擇了你!」秀雄悲憤地說。
「不是我以為,這是事實!顾潇o地回答!付愫芮宄。面對現(xiàn)實吧,何秀雄。正常的姐弟之情,即使姐姐再疼愛弟弟,也不可能以女人的身份去愛弟弟……」
「我們又不是親姐弟!」
「可是佳音當(dāng)你是親弟弟。她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一直到她母親嫁給你父親,她才有完整的家庭,一個父親,和一個弟弟。她一直以姐姐的身份對你好,督促你上進(jìn),你難道沒有一丁點(diǎn)的感激?」
「她連家里的事都告訴你?」秀雄神情沮喪,「你們才認(rèn)識多久!」
「我承認(rèn)面對面的認(rèn)識彼此不過是這幾天的事,但在這之前,我已經(jīng)暗戀佳音半年了,只是不曉得該怎么追求她。幸好老天有眼……」
「是我笨,竟制造機(jī)會給你!」秀雄悔不當(dāng)初。
「這么說,我或許還應(yīng)該感激你呢!」
「我承受不起!」他沒好氣地道,幾秒鐘后,他像想到什么地質(zhì)問了起來,「就算你暗戀佳音半年,佳音可沒暗戀你,為什么她會突然喜歡你?是不是你對她做了什么?」
他的質(zhì)疑令田歆感到生氣,但為了佳音,他沉住氣地回答:「就算你對我的評價低,也應(yīng)該相信佳音不是那種隨便的女孩。如果一定要問我對她做了什么,我可以告訴你,我是把一顆真心捧到她面前求她眷顧,請她相信我是真心地愛她。」
「就這樣?」
「這樣對佳音便足夠了。」他看進(jìn)秀雄眼里,「她是個什么樣的女孩,跟她相處了有十三年的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除了一顆真心外,你想用金錢、權(quán)力來打動她,對她只是一種侮辱。當(dāng)然,我也不否認(rèn)自己的外在條件的確出色,但如果我沒有一顆愿意珍惜她的真心,佳音不會理我。」
秀雄的心情直往下沉,田歆對佳音的了解比他意料中更透澈。他擡起眼看他,彷佛是頭一次認(rèn)真地注視著這個人,發(fā)現(xiàn)他不僅是外貌出眾,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也充份顯露出他是個內(nèi)在靈魂十分強(qiáng)壯的人,一旦鎖定目標(biāo),就不會放棄。
而佳音是他的目標(biāo),他眼中的強(qiáng)烈自信顯示出勢在必得的決心。
這樣的男人是他對抗得了的嗎?
就算他有心對抗,又能拿什么對抗?
滿腔的不甘心與憤怒,突然的消失不見,秀雄神情委頓,彷佛失去了生命里的光與熱。
「不要讓她傷心好嗎?不然你們連姐弟都做不成!固镬Ы酉聛淼脑,落石般地?fù)敉戳怂,但也令他沉溺在悲傷絕望的心情振動了起來。
他無法想象失去佳音,他的生命會變成什么樣。
就算佳音無法以一個女人的心來愛他,但至少兩人之間有姐弟之情,比起朝花夕落般華麗卻不可靠的愛情,手足之情可以維持一輩子。
「我會守護(hù)她一生!顾l(fā)下豪語,挑戰(zhàn)的眼神毫不客氣地看進(jìn)田歆的靈魂深處,使得后者蹙起眉來。
但最后,田歆只是聳聳肩,自信地說:「牽她手的人會是我!
「我們等著瞧!」
* * *
跟田歆談過話后的隔天早上,秀雄鼓起勇氣向佳音道歉。看到她淚盈于睫的激動模樣,不禁為自己口不擇言地傷害了她而愧疚不已。
接下來的日子充滿平和、甜蜜。
佳音與者孝結(jié)束了期末考試,開始放暑假,并在那星期的周末乘坐田歆的車,前往田家位于市郊的祖宅度假。
那是棟占地遼闊的三層樓別墅,者孝告訴佳音,里面光臥室就有十二間,散居世界各地的田家人隨時回來都不怕沒地方住。
「為何大家都搬走?」
對于佳音的問題,者孝聳肩回答:「最開始是各人有自己的生活和事業(yè)重心。譬如我二舅一直在歐洲工作,最后定居瑞士。大舅因身體不適,三年前搬到法國的農(nóng)莊療養(yǎng)。四舅一直長居美國。五姨正值青春年華便嫁到澳洲。我娘親大人偏愛加拿大風(fēng)光,慫恿我老爸移民。外婆則是在外公過世后,被二舅接去瑞士住,也差不多有五年了。轉(zhuǎn)眼間,臺北只剩下我跟苦命被留下來承繼家業(yè)的大表哥相依為命!
說得好象很可憐的樣子,不過佳音知道,者孝是樂在其中。言家夫婦每隔一段時間會回來催促愛女搬去加拿大,她總是不肯,說是不習(xí)慣那里的冰天雪地,更懶得重新適應(yīng)學(xué)校,等她大學(xué)畢業(yè)后再看心情而定。
至于田歆,他太自信、驕傲得不適合用「可憐」這類的字眼來形容。在她的印象中,他似乎每一刻都過得從容,隨時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將做什么。就像現(xiàn)在,鼻梁上架著墨鏡,兩手穩(wěn)定地操縱方向盤,彷佛遇到任何狀況,都能隨心所欲的操控這輛車。
發(fā)現(xiàn)她在看他,田歆對著后視鏡彎起嘴角,佳音臉頰一熱,目光竟無法轉(zhuǎn)開。
「那里就是!」
者孝興奮的叫聲嚇了佳音一跳,跟著她手比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車子轉(zhuǎn)進(jìn)了一條林木更加蓊郁的道路,隨即看見在陽光下閃亮的紅磚墻,及探出一公尺高的墻面,開滿淺藍(lán)色花朵的綠籬。
車子開進(jìn)氣派的大門,一棟三層樓的獨(dú)棟洋房聳立在花木扶疏的景致中,佳音未及細(xì)看,車子便停進(jìn)主屋旁的車庫內(nèi),里面已有輛白色的房車。
佳音看了一眼手表,狐疑地開口:「這里離市中心不算太遠(yuǎn),阿歆為什么不住這?」
「比起公司頂樓上的公寓,搭電梯就可以去辦公了,一小時的車程還是遠(yuǎn)了。」者孝懶洋洋的回答,接著語音轉(zhuǎn)為曖昧!讣由媳砀绻⑺绞露济,一個月能回來個兩三次就不錯了!
「什么私事?」田歆不曉得何時下車的,聲音輕柔而銳利地自敞開的車門外傳來,他探進(jìn)車廂里的視線帶著抹警告,直接命中者孝。
「總不會是帶小表妹去游樂園玩吧?」者孝俏皮地回答,仗著有佳音當(dāng)護(hù)身符,什么都不怕。
「你別亂說話!」
「哎唷,有人做賊心虛了。」者孝躲在佳音背后偷笑。
「佳音,千萬別相信者孝的胡言亂語……」田歆急了起來。
「呵呵,原來你平常非常稀罕、難得,好不容易擁有的空閑時間,不是去健身俱樂部,就是找三五好友小酌,這些話都是我的胡言亂語!那我倒要替佳音發(fā)問,田大公子有閑時,到底做了什么我剛才的胡言亂語沒提到的私事?」
田歆暗暗咬牙切齒,者孝那副似笑非笑的促狹模樣實在很令人拳頭發(fā)癢。不過,他也不是省油的燈,深知以退為進(jìn)之道。有時候討好賣乖,比逞強(qiáng)斗狠要事半功倍。
「我寧愿把非常稀罕、難得,好不容易擁有的空閑時間,都拿來陪伴佳音!固鹩羧绶錆{,溫柔如春風(fēng)的話語毫無滯礙地自他性感的唇瓣吐出,再附送一記熱情火辣的眼神,足以教情竇初開的少女意亂情迷,春心蕩漾。
「惡惡……」偏偏有人不給面子的發(fā)出作嘔聲,氣得田歆火氣再度上涌。
「別鬧了,下車吧!」佳音對兩兄妹你來我往的過招感到莫可奈何,提醒他們正事要緊。
「我才懶得理他!」
者孝一下車,便拉著佳音往外走,把行李全丟給田歆,還說什么「男朋友就是這種時候最派得上用場」的話,讓田歆只得概括承受,認(rèn)命地?fù)?dān)起拿行李的小弟工作,只希望待會兒可以從佳音那里偷個香吻當(dāng)小費(fèi),稍加補(bǔ)償。
離開車庫,田家大宅華麗的景致呈現(xiàn)在佳音眼前,一名衣著樸素的婦人等在門口,者孝看到她立刻親昵的迎上去。
「姚嬸,我回來了!」
「者孝小姐,你們總算回來了,老夫人不曉得問了幾次!」
「外婆急什么嘛!會回來,就是會回來!拐咝⑧洁饺氯,「對了,姚嬸,這位是我的好朋友包佳音,也是表哥的心上人……」
「這么說,少爺并沒有誆老夫人,真有這號人物。」姚嬸驚喜地打量著佳音,對她清靈的模樣贊不絕口。
「姚嬸,您好!辜岩粜唪龅卮蛘泻。
「好好好……」
「我們進(jìn)去了,姚嬸!拐咝⑼熘岩糇哌M(jìn)陰涼的室內(nèi),后者眼睛一亮,被五尺見方的白玉屏風(fēng)吸引住視線。
走近一看,左半側(cè)以小楷寫著李白的「將進(jìn)酒」,右半側(cè)鏤空成圓形,背后隔了一塊黃梨木墻,中間和一側(cè)種有竹子,站遠(yuǎn)點(diǎn)望出去,好象從古代的月形窗看到月下的竹林景致,有種難以言喻的幽雅。
除此之外,以黑白對比系為主的桌椅和地面,禪味十足,田家的客廳好特別。
「我們進(jìn)去吧!
「等一下,這……里不是客廳嗎?」佳音猶豫地問。
「這里?」者孝不解地左顧右盼,噗哧一笑,「不不……這是門廳、玄關(guān),隨便你怎么稱呼都行。有客來訪時,管家會請他們先在這喝茶稍候,再進(jìn)去請示主人要不要接見。你是表哥的未婚妻,外婆非見不可的嬌客,自然沒必要在此等候嘍。走,我們直接進(jìn)去見外婆,她一定等得不耐煩了!
佳音有些赧然,沒料到田家的氣派這么大,不曉得者孝的外婆會不會像電視劇里演的豪門貴婦那樣的倨傲,看不起她這種小家碧玉。
「別擔(dān)心!拐咝⒃谒叴驓猓H熱地挽著她走向客廳。
走沒幾步,佳音的視線被經(jīng)過的鏡臺給吸引。
搭配鏡臺的古董式幾案上放了一盆荷花,以葉形淺盤搭配荷葉、紅蓮,點(diǎn)出了夏日池塘的風(fēng)景。
者孝隨意地道:「一定是蜜蓮姐插的。她是我二叔的繼女,外婆很喜歡她,不管去哪里,都把她帶在身邊。」
「沒錯!贡鶋K般清冷的聲音威嚴(yán)的響起,佳音看到一名身穿淺藍(lán)旗袍的老人家出現(xiàn)在廳口!副绕鹉愀㈧蓚不肖孫,蜜蓮不曉得多孝順我哩!」
她看起來比佳音想象的年輕,不像有七十五歲了。那雙刻畫了皺紋的眼睛矍亮有神,氣色和神情至少年輕個十歲以上。
「外婆!」者孝嬌呼一聲,奔進(jìn)老婦人的懷抱,像變魔術(shù)似的,老婦人威嚴(yán)的表情立即化為和煦春風(fēng),眼睛、嘴巴、還有臉上的每一條皺紋全都往上飛揚(yáng)。
「撒嬌婆,還知道來看外婆呀!」
「人家忙著期末考嘛。外婆閑閑在家,不會來看人家嗎?」
「外婆哪里閑?你給我捅出個大樓子,害我以為阿歆鬧同性戀,到處拜托人給他找對象,F(xiàn)在他突然宣布有未婚妻了,人家?guī)兔φ襾斫o他相親的小姐們都等著跟他見面,阿歆卻連一面都不愿見,我還得拉下老臉到處跟人對不起呢!」
說到這里,老婦人眼光銳利地打量起者孝身后的佳音,無奈眼前視茫茫,只朦朧地捕捉到有道嬌弱娉婷的身影,不禁懊悔沒把老花眼鏡戴上。
「怎么可以怪我嘛!我可是從頭到尾沒說表哥是同性戀,是外婆自己會錯意!拐咝⑽ばδ樀卣f。
「敢情||這還是外婆的錯嘍?」老婦人似笑非笑。
「外婆知道自己錯就好,者孝是不會怪您的!顾昧吮阋诉賣乖。
「你這孩子……」老婦人想發(fā)脾氣又舍不得,只能搖頭嘆氣!付脊治野涯憬o寵壞了。對了,你表哥呢?不是要帶所謂的未婚妻給我看嗎?」
「表哥在后頭幫我們拿行李。至于未婚妻……」者孝美眸一轉(zhuǎn),將外婆扶進(jìn)客廳坐下,夸張地朝跟著她們進(jìn)來的佳音一比,「當(dāng)當(dāng)當(dāng)!這位秀若出水之花,窈窕動人惹人憐,清麗脫俗賽天仙,淺笑輕顰皆動人的氣質(zhì)美女包佳音小姐就是表哥的心上人是也!」
「你這丫頭,就會搞怪。」田老夫人聽得好氣又好笑,瞇著老花眼仍看不清楚被者孝贊得天花亂墜的女孩,便朝對方招手,佳音順從地走到她面前請安。
「您好。我是包佳音!
「聲如黃鶯出谷,名字也很吉利,不錯,不錯。」老夫人邊點(diǎn)頭邊說,「者孝雖然說得夸張,但樣貌和氣質(zhì)倒差不到哪里去,就是瘦了點(diǎn)……」
「外婆,佳音的身材標(biāo)準(zhǔn)得好,不信你問表哥好了!
「問我什么?」田歆提著行李進(jìn)來,后頭還跟著姚嬸!改棠。」
「知道回來了呀!」田老夫人故意從鼻孔里哼出她的不悅,「我還以為你不知道路呢!」
「您這是說到哪了!我大前天不是才回來陪您吃飯嗎?」
「吃吃、沒幾口就跟走得匆匆忙忙,讓我一個老人家要代你招待一屋子的客人……」
「客人是我請來的嗎?」田歆沒好氣地道,「我不是早告訴您了,我已經(jīng)有心上人,請您別再安排相親。為什么您就是不聽我的話,還請了一堆人來,我當(dāng)然只有逃!
「什么話!」田老夫人氣得鼓起頰,「我是為誰呀!那些全都是推不掉的,只好一塊請來。就算你再不高興,好歹也招呼一下,現(xiàn)場還有高爺爺、李奶奶,人家還以為我們是存心糟蹋人呢。你是故意讓奶奶難做人嗎?」
「我哪有……」
「嗚……我知道了,你根本是嫌我多事,沒把我放在眼里,恨不得把我趕回瑞士!嗚……我好可憐喔,連回自己的家都被兒孫趕……」
「奶奶,您這是……」演哪出連續(xù)劇呀!
「阿歆,是你不對,快跟奶奶道歉。」無奈就是有人信這套,怪不得鄉(xiāng)土劇長紅,田歆毫不意外地發(fā)現(xiàn)那道溫柔清雅的嗓音是屬于佳音的,一雙晶瑩的美眸還眨著凜然正氣。
「佳音……」他嘆息道。
「再怎么說,奶奶都是長輩,就算是強(qiáng)你所難,也應(yīng)該應(yīng)付一下,而不是把爛攤子留給奶奶一個人收。奶奶有歲數(shù)了,你要多替她著想!顾樕系纳袂檎鎿炊鴭扇,一點(diǎn)都不像在訓(xùn)人,反像是在向他撒嬌、乞求。
「就是說嘛!固锢戏蛉烁胶汀
「何況奶奶會那樣做,都是為你好。你跟奶奶道歉吧,別迕逆老人家,惹她傷心了!
那個樣子像在傷心嗎?
田歆眼中寫滿質(zhì)疑,只看到他的祖母大人在佳音背后一臉高深莫測,顯然正等著看他會怎么應(yīng)付。不甘心呀,他伸手抹了抹臉,但是不道歉的話,會讓佳音以為他是個不肖子孫,這個誤會可大了。
反正連古人都說,百煉鋼也會化為繞指柔。大丈夫能屈能伸,況且向自家奶奶道歉,不算丟臉。
「好。我跟奶奶道歉,奶奶對不起!」
他朝田老夫人打恭又作揖,給足了面子。
「哼,要佳音說才肯道歉,真沒誠意!
「奶奶,不要得寸進(jìn)尺喔!拐咝⑻嵝阉
「什么嘛!」老人家嘟嚷地轉(zhuǎn)向佳音訴苦,「你聽聽者孝說的什么話!奶奶這是得寸進(jìn)尺嗎?」
「者孝跟您開玩笑的,您別生氣喔。」佳音拿以前在音樂班擔(dān)任助理時哄小孩的語氣哄著田老夫人,「她常說您很疼她的,才會把她慣得沒大沒小。」
「我不只疼她,也疼阿歆!但不知道他們兄妹有沒有疼我這個老太婆……」
「有的,有的。他們當(dāng)然也疼您!
「那他們會歡迎我住下來嗎?」老夫人可憐兮兮地問。
「當(dāng)然會呀!辜岩粝氘(dāng)然爾的回答,如果是她,一定會歡迎祖母一塊住,卻沒發(fā)現(xiàn)田歆與者孝一臉苦瓜。
「你真是個好孩子,就跟蜜蓮一樣好!固锢戏蛉溯p拍著佳音的手說,「蜜蓮雖然不是我的親孫子,卻比其他親孫子還孝順我。她什么都會,插花、烹飪、室內(nèi)設(shè)計,還精通五國語言,這孩子呀……」
「蜜蓮姐到哪去了?」者孝心知要是讓外婆繼續(xù)對蜜蓮夸贊下去,大家都得陪在這里耗一整天,連忙打斷她。
「蜜蓮呀……」田老夫人眨了兩下眼睛,神情若無其事。「準(zhǔn)備好午餐后,她就帶旎旎參觀屋子去了。」
「旎旎?」這又是誰呀,者孝與田歆面面相覷,兩人眼中都閃過不好的預(yù)感。
「就是寧旎旎。者孝,你不是學(xué)音樂的嗎?應(yīng)該知道她嘛。人家旎旎可是十六歲就揚(yáng)名國際的天才鋼琴家。她的老師還是知名的華裔鋼琴演奏大師樂賓呢。旎旎她……」
「我知道她!」者孝再度粗魯?shù)卮驍嗤馄诺膰Z叨沒完,「可是她怎會在這里?」
「這個呀……」田老夫人裝傻地笑了起來,「她那個……總之,她是你五姨丈家的姻親。她回臺灣嘛,我想你們年齡相近,又是學(xué)音樂的,認(rèn)識一下也不錯,就邀她過來吃頓飯。」
只是這樣嗎?
田歆第一個不相信。
他綻出迷人的笑容,繞到祖母的另一邊,眼角余光掃到佳音微顯怔忡的表情,低下嘴對祖母道:「您搞什么鬼!」
「我搞什么鬼?」
他沒料到祖母竟大聲呼喝了起來,還一臉無辜地對著佳音訴苦:「我還不是想補(bǔ)償阿歆嘛!他爺爺當(dāng)初取名字就取錯了,給取這個「歆」字,害他唱起歌五音不全不說,更不像其他弟弟、妹妹那樣喜好音樂。我想既然是欠音,就讓他多認(rèn)識幾個有音樂水平的朋友,看看能不能均衡一下,這也錯了嗎?」
「奶奶!」田歆咬牙切齒,「我已經(jīng)找到我的「音」了,再不需要其他的「音」來均衡!」
「「音」還會嫌多的嗎?」田老夫人不以為然。「多認(rèn)識些朋友有什么不好,你說是不是呀,佳音?」
「啊?」佳音回過神來,連忙點(diǎn)頭。「您說的沒錯!
「瞧吧,佳音都不在乎了,你喳呼個什么勁!」
「佳音又不知道你們在講什么!拱押糜训氖袢丛谘劾锏恼咝⑦呎f,邊將目光轉(zhuǎn)向從客廳里側(cè)樓梯走下來的一對身材高朓的美人兒。
「大哥,者孝,你們回來了!
首先打招呼的是綁著馬尾,頭發(fā)挑染成咖啡色的美人,她穿了一件斜肩式的藍(lán)色洋裝,落落大方中帶著冷淡的風(fēng)情。
她年輕的同伴也留有一頭長發(fā),卻是成波浪狀的披散在肩上。她穿著一件斜肩式、有著熱帶島嶼紅艷花朵圖案的背心,下身是黑色的寬管長褲。這身打扮本來應(yīng)該給人活潑、愉悅的感覺,但她臉上籠罩的憂郁,卻使那對漂亮的藍(lán)眸也顯得陰沈。
這人一定就是馳名國際的鋼琴演奏家寧旎旎了,即使之前沒看過她,光從那對藍(lán)眼睛也能猜出來。
佳音定定地注視著她,納悶像她這樣的天之驕女,神情為何如此憂傷。
「蜜蓮姐還是一樣漂亮!拐咝⑿ξ卣f,目光卻感興趣地凝注向她身邊的生面孔!高@位是寧小姐吧?本人比照片還美。就是看起來有點(diǎn)憂郁,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沒、的事!」旎旎神情防備地避開者孝眼中的探詢,心里嘀咕著怎會有人初次見面便問人家有什么心事,太沒禮貌了。
她夾緊秀眉,感覺到眾人的目光似乎都因?qū)Ψ降脑挾墼谒砩,心里更是尷尬,但與生俱來的驕傲讓她不愿意逃避,深澈的藍(lán)眼重新擡起,無畏地掃視過每張臉孔。
老的、男的、女的……都不是她渴望見到的,記住也罷,忘掉也沒關(guān)系,這些臉孔對她沒有意義。藍(lán)眼中閃過一抹厭惡的情緒,嬌美的臉顏更加的晦暗。
是因為他們跟她有某種親戚關(guān)系才不好意思拒絕?還是她太寂寞了,非得讓自己被人群包圍,才能暫時遺忘失戀的痛苦?
旎旎陷進(jìn)自己的思緒里,眼神飄忽、失去了焦點(diǎn),直到某種奇異的感覺振動了她心靈,她訝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瞪進(jìn)一雙澄澈嫵媚的眼眸里,而那雙眼睛是屬于一張清麗姣好的面容。
她怔了一下,曾經(jīng)在哪里見過相似的眼眸?是誰也擁有這么一對澄澈嫵媚、瀲滟得讓人舍不得轉(zhuǎn)開眼的眼睛?那里充滿夢幻與想象,一談起音樂來時,便燦起煙火般燦爛的熱情光芒?
啊,世上怎會有兩雙如此相像的眼睛?她是誰?為什么會……
室里有短暫的沉寂,從氣惱到感覺那雙眼睛似曾相識的意念雖然只在旎旎腦海中盤據(jù)十幾秒鐘,已足夠教有心人覺得不對勁。
帥哥不看,尊敬的長者當(dāng)成沒瞧見,卻一徑地瞅著清純的小姐發(fā)呆,任何人都會感到怪異。
然而,來者是客,蜜蓮不好意思盤根究柢,先前者孝唐突地詢問時,已經(jīng)惹惱了寧旎旎這位嬌客,她可不想再碰一鼻子灰。但放任寧旎旎一直瞪著人家看也不是辦法,她只好假裝沒注意到任何不對勁,以輕快的語音打破沉寂。
「大哥不是要帶未婚妻回來嗎?是這位可愛的小姐嗎?」
「對,她是……」田歆話說到一半,就被祖母像發(fā)現(xiàn)什么大新聞似的叫嚷聲給打斷,只見她舉起佳音的右手湊到眼前觀視。
「還真的有訂婚戒指呢!」
「奶奶以為我會騙您嗎?」田歆好氣又好笑,親昵地把手搭在佳音肩上,下巴靠著她,眼光熠熠閃耀著幸福!甘莾煽死你@戒。」
「的確是!固锢戏蛉虽J利地看著孫子,「雖然你不太可能只為了騙我,弄出這么大手筆的事……」
佳音心虛地垂下眼,有種差點(diǎn)被人說中的感覺,田歆輕撫她肩膀,給她打氣。
「但我還是覺得……」田老夫人頓了一下繼續(xù)說:「你們兩個不怎么相配。佳音看起來太幼齒了,跟你站在一塊,就像是女兒跟爸爸……」
田歆臉色黑沉了半邊,佳音雖然有些娃娃臉,但哪里有這么夸張!
但看其他人全都笑得東倒西歪,他不禁狠狠地掃視了周圍一圈,抓狂地道:「我跟佳音只差七歲,奶奶老眼昏花了!」
「說是差七歲,但誰教你一臉老沉,佳音又長得太清純,才會看起來差了十幾歲……」
「奶奶!」田歆警告地喊道。
無奈他的奶奶一點(diǎn)都不受威脅,仍自顧自地說:「佳音,你要反悔還來得及,奶奶的其他孫子都比阿歆年輕……」
「您那些孫子留給其他人吧!佳音只會選我!」田歆暴吼一聲,緊緊的抱住佳音,一副生怕被人搶走的模樣。
田老夫人揚(yáng)起眉,蜜蓮對老奶奶的頑童模樣搖頭嘆息,笑著說:「奶奶,您就不要逗大哥了,不然大哥可會連午飯都不吃,立刻把人給帶走,再不讓您玩喔!
敢情老人家是在尋田歆開心呀。
「噢,那就不好玩了……」
「您還要玩!」
「別生氣,奶奶跟你開玩笑的!箿厝岬恼Z音有如一劑有效的退火良藥,使得田歆瞬間由著火的鋼化為一脈溪水般清涼柔軟。
他把佳音的手湊到唇上輕吻,看著她頰膚一路燒紅了起來。
「咳咳……我們還是快點(diǎn)去吃飯吧。再看下去,我可吃不下!拐咝⒋侏M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濃情蜜意,逗得眾人低笑了起來。
田歆翻了翻眼,無語問蒼天,看來要擺脫這一屋子的女人,跟佳音親熱,成了眼前最不可能的任務(w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