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路太難 第二章 作者:岳盈 |
那一日在杭州紅葉山莊,新晴將傷心、氣憤的玉笙拉進樹林里,欺霜賽雪的纖手無限憐惜地撫上他濕漉漉的眼眸,而自己滾燙的淚珠也悄然無聲地滑落。 原本以為從今而后,兩人可以相近相守,再沒有人可以分開他們,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個武威親王,將他們硬生生地拆散。 新晴不是沒想過要逃,但杜家家大業(yè)大,而和自己有血親、姻親關系的揚州綠柳山莊、蘇州金刀山莊、玉劍山莊,全是像紅葉山莊這般世代立基于江南的豪門,倘若自己和玉笙逃走,萬一武威親王一怒之下對他們不利,她和玉笙也活得不心安。 就為了這個原因,她委屈地讓武威親王朱麒擄走她,希望能以誠意說服他放她走,卻沒想到反而引來更大的兇險。才從狼口逃生,又落入虎穴里。 饒是像她這般冰雪聰明的人,也想不出法子打消帝王的邪念。至于她的孿生姊姊郁疏影,就算那精靈古怪的腦袋里真有助她脫困的妙計,但遠在江南,卻也救不了她的燃眉之急。 新晴知道現(xiàn)在只能靠自己。 但她考慮的不只是自己啊,還有玉笙。 他切莫忘了兩人在紅葉山莊分手時的許諾,千萬要為彼此珍重,否則一旦雁失伴侶,剩下的孤雁必定以身殉情。玉笙是杜家的獨子,負有傳承香火的責任,她再怎么自私,也不忍斷了表舅家的香火,讓年邁的外婆、舅父、舅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可是她也知道,玉笙若失去她,絕不會茍活。他天性中的熱情、執(zhí)著,讓他無法顧慮到其他人有感受。他這輩子只為她活,為她歡喜而歡喜,為她悲傷而悲傷。 如此深情,她也只能傾盡一生回報。她能為玉笙死,但絕不愿玉笙為她殉情,所以她必須堅強地活著,不管眼前的情況如何艱難,不管已身受到何等的痛苦、屈辱,也一定要堅持下去。 有了這樣的想法后,困頓多日的愁容,終于轉(zhuǎn)為釋然。養(yǎng)華軒外的一盆盆菊花,在她眼里霎時變得萬紫千紅、儀態(tài)萬千。 她記得紅葉山莊里玉笙住的“清音雅舍”也養(yǎng)著各色菊花,有幾盆菊花還是兩人親手栽植的,此刻必也開得分外燦爛。她的眼角濕潤起來,越想越癡。 想到有一次生病時,玉笙捧了盆紅菊到她床畔慰問,兩人執(zhí)手無語,只望著菊花發(fā)呆。無言的甜蜜充塞在這對少男少女的胸懷,懵懂之間,她知道自己在表弟心里是特別的。 那時候他們還小,不懂得這就是情愛,直到外婆將她許配給賀飛白,玉笙為她跳下蓮池,她才猛然發(fā)現(xiàn)兩人不知什么時候早已兩心互屬,再也分不開。幸好天可憐見,讓飛白姊夫愛上大姊無情,她和玉笙才從絕路中又活了過來,而和玉笙指腹為婚的青黛又一意退讓,成全了她和玉笙在風雨飄搖中更形堅定的情愛。后來雖又有朱麒來搶親,但終究化險為夷,這次被皇帝強行留置在宮中,料必也是如此。 只要她和玉笙堅持所愛,老天爺一定會可憐他們,讓他們在山窮水盡時,終能找到活路通向柳岸花明的桃花源。 所以她一定要堅強,為玉笙堅強,為兩人的情愛堅持下去。 新晴嫣然一笑,掛在頰邊的珍珠般淚水,令她平時的溫婉端莊外又添了幾分楚楚動人的嬌柔,而晶瑩淚影中的那抹笑容,更映襯得未經(jīng)人工粉飾的玉容明艷無比,教闖進這座幽雅院落的帝王看得目不轉(zhuǎn)睛,情思漸漸癡了。 他到這時候才能明了曹植那篇洛神賦中的真義。活生生的洛神便在他眼前,無論是姿貌、神韻,不管是或顰或笑,都深深撼動著他的靈魂,讓他渴望擁有。 后宮三千佳麗,加起來全比不上她。 他貴為帝王,本該擁有天下間最美最好的事物,如此傾國傾城佳麗,他怎舍得拱手讓人。 不,郁新睛是他的,他絕對不放手。 他深深地吸口氣,恍惚之間,有股清郁如蓮的香澤也納入體內(nèi),更加令他如癡如醉。他示意周遭的侍從不要出聲,悄悄走近新晴。 近看之下,更覺得玉顏光潤如玉,明眸皓齒,這下更是色接魂與了,他伸出手便要摸向那粉色生春的俏頰。 “皇上……”新晴及時回過神,在千鈞一發(fā)之際避開他伸出的毛手,不慌不亂地盈盈下拜。“民女不知圣上駕到,失禮之處,望祈圣上恕罪! “別這么說,是朕來得魯莽!被实坌溥涞,待要伸手扶她,新晴嚇得倒退數(shù)步,故做虛弱地倒入身后宮女的懷中。 “快宣御醫(yī)。”皇帝驚慌地吩咐道。 “不用了,圣上。”新晴立刻拒絕,“民女生來體弱,休息片刻便行! 言下之意,大有送客的意味。但也不知道皇帝是太笨,還是故意裝做聽不懂,不但沒有離開,反而涎著臉道:“讓朕送你回房,命太醫(yī)調(diào)制幾味強身健體的藥方,給愛卿調(diào)養(yǎng)! “多謝圣上隆恩,新晴只需要多休息即可! “光休息怎么行?吃幾味營養(yǎng)的補品才是良策! “多謝皇上關愛。但新晴的體弱不是任何藥物能調(diào)理的,許是離家太久,染上思鄉(xiāng)情懷;新晴是南方人,過不慣北地的生活。” “原來是吃不慣,怎么不早說呢?”皇帝避重就輕地道,“聯(lián)這就命人調(diào)理南方食物,讓愛卿享用! “皇上,”新晴臉色一沉,清澈的眼眸染上薄怒!靶牟∵需心藥醫(yī)。新晴是想家,請圣上允許民女返回江南。” “那怎么行。”皇帝俊挺的眉宇微微弓起,清峻的眸光令眾侍從微感害怕。這是皇帝不悅的前兆,眾人皆替眼前嬌柔迷人的少女暗暗擔心!澳菒矍湔J為朕的宮殿不夠華麗,御廚做出來的食物不合口味,一切都比不上江南的民家?” “民女不敢!毙虑珙澏兜拇瓜履,“宮里的東西自然比民女家中的鄙食陋物精美,只是民女過慣簡樸生活,宮里奢華的用品,非民女賤軀所能消受! “愛卿為何如此說呢?以卿之才貌,也只有在皇家才不致委屈了。”皇帝得意洋洋地說,眼光賊溜溜的直往她纖柔合度、娉婷婀娜的體態(tài)打轉(zhuǎn),見她不過穿了件銀紅對襟襖,繪有朵朵紅花的月華長裙,簡單的發(fā)髻上隨意插了一支蝴蝶簪子,便比任何打扮得珠翠滿頭、羅衣繡裙的后宮妃子還要來得清艷動人、雍容華貴。 而她一雙柳眉,麗如秋水的潭眸,更是不笑而媚,令皇帝心中狂燒的一盆火有若烈焰燎原。但她把自己賞賜的華衣珠寶全棄在一旁,卻令他高傲的自尊心像被冷水當頭澆下般升起一陣寒意。 她若肯換上宮裝,戴金翠的首飾,綴飾明珠寶石,必然明艷若天人,什么西施、洛神,全被比了下去。 “聯(lián)不是賜了你不少華服、首飾,莫非愛卿不喜歡?”皇帝不悅地哼道。 新晴咬著粉唇,聽他左一句愛卿,右一句愛卿,實覺萬分刺耳,但對方貴為一國之君,喜怒無常,她又不敢得罪,只好忍氣吞聲。 “皇上忘了大明律令有言,平民妻女不許用大紅、鴉青及黃色嗎?新晴一介平民女子,若用宮中貴婦所穿的服飾,豈不是以下犯上,有違國法?”她不卑不凡地提醒皇帝,直把他說得啞口無言。 “可是……聯(lián)沒把你當成平民女子!彼壑猩涑鰺霟釤o比的光芒,緩緩地道。 “多謝圣上厚愛。但新睛只不過是一介平民,不敢僭越!彼淅涞亻_口。 “什么僭越?只要朕一句話,你就不是平民了! 新晴心中一凜,知道皇帝想來硬的。她小心翼翼地回道:“圣上當日在坤寧官當著皇后、公主、武威親王及定遠公爵的面,承諾要替新晴和玉笙完婚的恩澤,新晴心中十分感激,不敢再有非分之求。僅希望皇上能速下圣旨,讓新晴和玉笙早日團聚! “如果我不想這么做,要留你在宮中呢?” “皇上是明君,當知為所該為! “該死的,朕是皇帝,天下美女財寶盡歸朕一人!彼詺馐愕睾暗。 新晴心頭一震,無助的怒氣在胸中徘徊,身軀顫抖得有如秋天樹上的枯葉。聽這昏君說的是什么話?若不是她要顧忌的實在太多了,早就跟他翻臉,也不用在這里浪費唇舌。 她咬緊牙,盈盈下拜!靶虑缡鞘ド系淖用,尊圣上如天如父。新睛只知道那日圣上親口允婚,所謂君無戲言,以圣上的英明,當不至于跟這些小老百姓開玩笑吧?” “朕當然不是開玩笑,朕只是……”皇帝的口氣軟了下來。 “既然皇上不是開玩笑,新晴便再次叩謝圣恩;噬险彰τ趪,民女的婚事不敢勞煩皇上費心,只要皇上準許新晴返回江南,新晴和玉笙的尊長會自行籌劃。 “朕不許……不許你走。”皇帝聽她口口聲聲說要離去,心頭漸感煩躁,再也顧不得帝王的威儀,上前一把捉住新晴。 新晴錯愕萬分地瞪著他,一雙向來溫柔似春水的潭眸,霎時冷冽若寒冬的冰潭,容光凝凍,如雪地的白梅般圣潔,看得皇帝自慚形穢。 “請皇上自重!彼p輕道出的言語,卻比千斤重錘還要沉重地擊向皇帝的心。 眼前這張絕色的容顏,他說什么都舍不得放棄。皇帝紅著臉,一逕的搖頭。 “你……”新晴氣得胸口急速起伏,沒料到他是這種無賴,在眾內(nèi)侍面前連帝王的尊嚴都撇下。事情發(fā)展到這種地步,她還有什么法子可以想? “新晴……”嬌滴滴的呼喚自庭院口傳來,皇帝輕輕放開她,惱怒的眼光轉(zhuǎn)向聲音來處。 “皇兄,原來你也來看新晴!碧煜愎鲖珊┑氐溃砬闊o辜。 “嗯。”皇帝輕輕應道,板著臉轉(zhuǎn)身離去,眾內(nèi)侍連忙跟上。 新晴松了口氣,無力地倚在玉欄上。 總算逃過一劫。她向朝自己走過來的天香公主感激地一笑。 ☆ ☆ ☆ “我已經(jīng)見過玉笙,把你的話轉(zhuǎn)告給他,他說他絕不會忘記的!碧煜忝鼘m女將新晴嬌弱的身軀扶進寢室后,坐在床沿道。 新晴聽后只是微微苦笑,臉上不見歡容。 “新晴……”天香喚了她一聲,似乎明白她抑郁的心情,卻不知道從何安慰起。“皇兄剛才……” “公主……”新晴瞥了一眼在身旁伺候的宮女,欲言又止。 天香連忙命眾人退下。 “新晴現(xiàn)在是如履薄冰,若公主不能救我,只有死路一條!彼龔拇采献穑壑谢\罩著濕氣,神情哀切地望著天香。 “你別這么說!碧煜愀械綖殡y!拔易匀皇窃敢鈳湍,可是是兄好像很固執(zhí)。 “我不管他有多固執(zhí),我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毙虑缪壑新冻龅臎Q絕之色,令天香為之驚愕。 她怎么也沒料到看來溫婉端莊的新晴,會說這種無轉(zhuǎn)寰余地的話。她所抱持的理念居然跟趙珞一致。 “新晴,好死不如賴活,你千萬……” “不……”新晴搖頭,蒼白的柔唇綻出白菊花般清冷的笑意!安粌H是因為我心已屬于玉笙,再也無法許諾另一人;也不是為了什么貞節(jié)觀念,只是皇上的作為令我齒冷,我豈可委身于這樣的男人?”她一雙清澈的眼眸射出堅定的光芒,令天香心悸不已!拔壹炔回澑毁F,也不畏死,只擔心會牽連親友。若是公主真有心幫我的話,只要周全我那些親友便行。” “那玉笙呢?難道你也不管他了?”天香心慌意亂的問。 “公主,”新晴再度苦笑,眼光越過她,看向那茫茫不可知的未來,眼神哀傷無比!拔腋耋舷嗵幜耸吣,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不管我是另嫁他人或是身亡,對他都是死路一條。就算他為了年邁的祖母、雙親不致立即殉情,但從此之后,他也只是行尸一具,他的心終將隨我而去。既然,不管我順不順從皇上,玉笙的命運都一樣,我也就不用做太多的考慮! “可是……”天香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拚命想阻止她尋死,卻又無法可想!笆虑檫沒到絕境啊!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 “多謝公主提醒!毙虑绲恍Γ匦戮奂哪抗饨裹c,突然顯得奕奕有神!拔視^續(xù)忍耐,只要皇上不要逼人太甚,我不會自尋死路! “這樣就好。我會勸皇兄死心,你一定不可以尋死喔!碧煜銒珊┑氐,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天真無邪他睜著。 新晴眼眶一熱,曾經(jīng)她也像天香公主這般不識人間險惡,天塌下來自有舅父和姊姊擔著,但在見識到強權(quán)勢力下的小老百姓有多么無助后,才認清原來她不過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那無情的權(quán)貴一刀刀割宰,卻無處躲逃。 上一回是武威親王,但他不得尊重她;現(xiàn)在換成為所欲為的帝王,連理都難講成。只因為他是天子,天道地理都由他一個人制定,她有再多的委屈也沒地方可以申訴。但就這樣任他隨意妄為嗎?她不甘心。她到底還有條路可以選,死亡便是她逃離他的捷徑。 但那是下下策,為了玉笙,除非萬不得已,她是不會選擇這條路的。 她向天香公主點頭保證,“除非我沒有別的選擇,否則為了玉笙我會珍重自己。” 天香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感情的事,不是稚嫩如她所能通盤了解的,但對新晴和玉笙眼中那種溫柔又傷懷的光芒,卻產(chǎn)生某一程度的憧憬。 她突然想起春秋時代桃花夫人的故事。息媯為了背棄丈夫息候,嫁給楚文王做桃花夫人,最后撞墻自盡,而息候也以身殉情。天香望了一眼新晴臉上清冷、幽懷的表情,憶及玉笙對她的一片癡情,芳心陡地不寒而栗。 ☆ ☆ ☆ 楚行云日夜兼程地趕回蘇州玉劍山莊時已是午夜。 他腳步輕快地走進和妻子所居的院落。 撥開錦床上的簾帳,疏影呈大字形占據(jù)兩人的大床,蓋到下巴的錦被在腹部隆成一座小山。 他萬分寵溺地注視愛妻甜美的睡相,輕悄地坐在床沿,將手放在那隆起的部位,仿佛感應到兩下踢動。 “嗯……”疏影在睡夢中呻吟,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睛,“行云……”她欣喜若狂的睜大眼,掙扎著就要起身。 “小心點。”行云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將那看似笨重卻無限嬌娜的身子摟進懷里。 “你回來了!彼钌钗雽儆谒臍庀,心中充滿溫暖、忠實的感覺。夫妻倆分別近一個月,自有無盡相思要傾訴。 “想我嗎?”行云深吻著妻子嬌甜的小嘴,平復了幾日來的渴望后,才笑吟吟地問。 疏影滿足地點點頭,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夫婿俊美的容顏,他真是好看。∷龕鄄会屖值負崦岷诘拿加,挺立的鼻形,以及那兩片熱情又溫柔的美好嘴形。 她深深看進那對盈滿笑意、像春水般嫵媚深情的眼眸,再次為能擁有這般文質(zhì)洵美的夫婿而深感滿足。 兩人歷經(jīng)一番險難,才能有今日美好的結(jié)局,疏影萬分珍視這份幸福。 “好想、好想你喔!彼谒麘牙锶鰦,似嗔惟喜地橫了他一眼!澳阋蚕肴思覇?”她攀住他的頸子,往他下巴處呵氣。 “傻瓜!毙性频肿∷崮鄣念~頭,笑得無限深情!懊刻於枷。 “真的!彼窈⒆影汩_心,滿足地偎在他胸膛,懶懶地打個呵欠。 “吵醒你了。”他的語氣充滿歉意,但疏影只是搖搖頭。 越到懷孕后期,她便越渴睡,日也睡、夜也睡,連食量都大得驚人,活像只母豬。幸好眾人也不嫌她懶,仿佛她睡得越多、吃得越多,他們便越開心似的。 行云扶她躺好,脫了外袍睡在外側(cè),疏影主動地偎進他懷里,睡意濃厚地問:“事情解決了嗎?” 行云一愣,凝視妻子渴望睡的模樣,不忍將煩惱帶進她夢里,只淡淡地說:“皇上要替兩人完婚! 疏影一愣,張開眼困惑地望進夫婿眼里。但行云只是笑著,愛撫她的背部,輕聲道:“睡吧,明天再把詳情告訴你! 疏影還等多問,行云已經(jīng)合上眼瞼,她注意到夫婿眼下的黑影,料想他必是日夜兼程趕回來的,心中涌起無限憐惜,也不想吵他,遂閉上眼和他一道進入夢鄉(xiāng)。 ☆ ☆ ☆ 屬于秋的氣息已漸漸淡了,干冷的長冬幾乎是在一夜間降臨,晝夜的溫度相距頗大。新晴因為多日來的愁悶,和夜間突然變冷的氣候,內(nèi)外交相逼迫,染上了輕微的風寒。 天香見她一日比一日憔悴,日常三餐只草草吃了幾口便算解決,心里著急無比。她知道心病還需心藥醫(yī),便想找機會勸皇兄,讓他同意把新晴送出宮去。 這一日下午,她得知皇兄有空,連忙來到御書房,托總管太監(jiān)上前稟報。 皇帝同意接見她,天香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御書房。 “皇兄!彼p喚了一聲,語氣中有妹妹向哥哥撒嬌的意味。 皇帝合起手上的奏章,“天香,你想跟我說什么嗎?”他狀似不經(jīng)心地問著。 “皇兄,”她扮出個笑臉,走向前去!靶虑绮〉貌惠p,是不是可以讓杜玉笙來看看她?” “不行。”皇帝板著臉不理她。 “皇兄!碧煜阋娝桓辫F石心腸的模樣,緊張的咽了一下口水,大著膽子說:“皇兄不讓杜玉笙來看她,想必是顧忌宮中的規(guī)矩,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把新晴送到定遠公爵府,好讓她的親人能就近照顧她?” “不行。”他懶懶地回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要眼睜睜地看新晴越病越重,最后憔悴而死嗎?”天香不滿地低嚷。 皇帝的心像被蜂針螫到般難受,一再被郁新晴拒絕的憤怒像水閘也攔不住的洪水般傾瀉而出,他一拳擊向桌面,凌厲的眼光怒氣騰騰地射向天香。 天香登進嚇呆在當場,她從沒見過皇兄這么生氣;市窒騺韺λ謱檺郏瑳]想到現(xiàn)在卻對她發(fā)起火來。她頓時覺得十分委屈,濕濡濡的眼中涌出大量的淚水。 皇帝見到她扁著小嘴,拚命忍淚的可憐模樣,也覺得自己太過無理。他輕嘆口氣,眼光緩和下來。 “天香,不是朕狠心,而是朕根本無法讓自己放新晴離開。” 兄長苦澀的語氣,令天香大吃一驚。她雖然看出皇兄對新晴動了心,卻沒想到執(zhí)迷到這種地步。 “可是,皇兄不是當著皇后和大伙的面,說要幫新晴和玉笙完婚嗎?怎么這會兒卻……”她的眼中充滿困惑。 她說到一半便沒再往下說。但皇帝可不是笨蛋,自然知道妹妹的意思。 他蹙起濃眉,微感不悅。 那日天香闖進御書房,硬拉著他往坤寧宮,沿途將朱麒強搶民女的惡行數(shù)落得不知有多難聽,還央求他一定要幫那對被拆散的可憐鴛侶作主,務必要讓朱麒放了新晴。 只是,連皇帝自己也沒想到,他會做出和朱麒相同的卑劣行為。憑恃自己是帝王的身分,強留住弱質(zhì)可憐的閨女,硬是不讓她和親人團聚。 對這一點,皇帝也很鄙視自己,但他仍找到理由替自己辯白。他是一國之君,難道不夠資格擁有像新晴這般美性情、好容貌的紅粉佳麗? 那個杜玉笙是什么身分?有什么資格來跟他爭奪? 他越想越覺有道理,也更對新晴的不識抬舉感到憤慨。 “皇兄……”天香輕嘆口氣,“新晴對玉笙情根深種,絕不可能移植別戀。如果你真心愛惜她,就該成全她,而不是將她留在宮中! “別說了!被实鄢林樀。 “這……怎能叫我別說了?我都快急死了!”天香仗著皇兄對她的寵愛,嘟起唇埋怨!叭思液煤玫囊粚,卻因為我的多管閑事而落得各分西東。眼看新晴郁郁寡歡,病勢日益沉重,而杜玉笙也是衣帶漸寬,深深為相思所苦,我良心可不安哩。萬一兩人真被我害死了,天香也不想活了! 說完,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皇帝看了又好笑又無奈。突然,他眼光一轉(zhuǎn),一個奇異的念頭襲上心頭,看著天香的眼光變得若有所思。 “天香,你似乎挺關心他們兩人。最近也常去定遠公爵府。 “我……”天香沒來由地漲紅臉,連忙避開皇帝若有所指的眼光,纖纖十指將一條手絹絞得歪七扭八。 “人家是……代替新晴去看杜玉笙,替他們傳些話嘛!誰教皇兄不準他們見面!弊詈笠痪湓掚m說得理直氣壯,但酡紅的臉頰、含羞帶怯的閃爍眼光,還是泄漏了她心底的小秘密。 皇帝微微一曬,輕哼了聲,眼中閃過算計的光芒。 那一日在皇后寢宮里,他雖然被新晴柔美清絕的動人嬌容迷得神魂顛倒,但依稀有天香瞪著杜玉笙豐神俊朗的面貌發(fā)呆的印象。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情敵的外貌的確勝過他許多,郁新晴對他傾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如果他想得到新晴,就必須先除去杜玉笙這個障礙。下手殺害情敵是最為不智的,因為新晴將為此痛恨他,甚至尋死。只有將杜玉笙從新晴心里徹底拔除,毀滅她對他的所有好感,才能讓新晴死心塌地地跟從他。 想像著那個倔強的絕色美女順從自己的旖旎畫面,皇帝便覺得身心舒暢,多日來郁積在心頭的煩悶全都煙消云散,臉上不禁泛起得意的笑容。 天香哪知道皇帝這么多心思,只覺得他的表情古怪,便呆愣愣地望著他。 “天香,”皇帝好心情地喚著,但過于和藹的眼神卻讓她心生警訊!澳闶遣皇窍矚g上杜玉笙了?” 突然被人說出心事的困窘,令天香睜大眼,兩頰燒得像被火燙過,一張櫻桃小嘴張了又合起來,抖動半天才氣急敗壞地嚷道:“我哪有?你……你別胡說!” “天香,咱們是親兄妹,有什么好瞞的?”皇帝嘆了口氣,眼中充滿寵溺,“你年紀也不小了,何況杜玉笙生得俊秀,文質(zhì)彬彬,也算配得上你。” “可是……”天香扁了肩嘴,委屈的淚水再度充盈眼眶!八缬辛诵纳先耍裆袷莱诵虑,他是不會喜歡別的女子了! “話不能這么說,天香!被实壅酒鹕恚h(huán)住妹妹瘦削的肩膀,語氣越發(fā)的可親!澳汶m比不上新晴的國色天香,但也稱得上貌比芙蓉、麗似春花,玉笙和新晴有多天沒見面了,此時必然心情空虛,你若肯溫言安慰,還怕沒機會嗎?更何況你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他若娶了你,便是堂堂的駙馬,前途不可限量;他若是執(zhí)意跟朕作對,只怕性命難保,還會牽連家人。兩相權(quán)衡之下,杜玉笙是個聰明人,一定會明白這個道理。” 皇帝的話讓天香死沉的心又活絡過來,但隱隱覺得這么做不妥。玉笙若是個肯為名利放棄愛情的男子,又豈會不辭辛勞地追蹤擄走新晴的朱麒到京城?若是這份感情這般脆弱,青黛決計不會甘心退出,另覓幸福。然而,心中的強烈渴望,卻讓她自私地想要相信皇兄的話,讓這番內(nèi)藏毒餌、外包糖衣的言語蒙蔽她的心。 她垂下頭,默默地咬著粉唇不作聲。埋藏在心底的那條叫做“自私”的毒蟲,一張口就吞噬掉她的良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