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原來不只是一種機遇,遇到了更要用力去抓住。
她曾經與幸福距離得如此近,卻又讓它從手邊溜走。
望著蒙蒙亮的天空,宛聆從來不知道這時候的天空會是這個顏色。她從來也不知道黎明前真的有特別的黑暗,此時的天空黑得像一塊絲絨布,而星星就像是上面的鉆石一樣。
在他走后的這段日子里,她分不清有幾個清晨她迎接著黎明前的黑暗,迎接著太陽從這個城市重新升起。剛開始她每天躺在床上,試圖讓自己睡去,然而每天都在紊亂的心思中不斷地清醒著,不斷地煎熬著。
她細細地將從認識他以來的每一個細節回憶過一次又一次,任回憶一次又一次地淹沒她。
她笑著,也哭著,淚水沾濕了枕畔,只是身旁的依靠不見了,再也沒有溫暖堅實的身子當她的大抱枕,讓她賴在上面。
每天早上,不再有任何的紙條等著她,更不可能有熱騰騰的早餐。
有一天她干脆放棄了入睡的嘗試,跑到最早開的早餐店買了一堆東西。當她回到家,咬下第一口三明治的同時,她清楚地感覺到──
不是那個味道。
雖然三明治烤得剛剛好,蛋煎得非常完美,但是不對。面包應該是有點焦的,因為他每次都忘記把時間設定調準,而他煎的蛋不是太老就是太生,且形狀通常不會太好看。
這一切統統不對!
她的生活中根本沒有一件事情是對的。
在她去找他碰了幾次壁之后,她試圖重新獨立生活。她真的很努力地要堅強地生活下去,可是她的生活充滿了他的身影,就算沒有他的影子,她也總是下意識地尋找著他。
她已經很久不曾好好睡上一覺了。日復一日她見著太陽升起,直到倦極了才昏昏地失去意識,而在她醒過來后,通常會發現時間只不過往前走了一、兩個小時。
她知道自已的身體出毛病了,但她沒有辦法,安眠藥也解救不了她。
“別想了,今天要早一點去店里!彼餍云鹕,放棄嘗試入睡的可能。
簡單地梳洗過后,她將家里地板又拖過一次,她發現原來做家事可以讓她暫時忘卻傷痛,她不在乎地板拖過一遍又一遍,家里早已一塵不染。
套上一件外套,她迎向冬季冰冷的寒風中,信步走過社區的公園。
八點鐘,她提早去開店門。為自己煮了一杯咖啡,拿了幾塊餅干,就坐在書店的一隅,透過落地窗望著外面的人行道。
如果以剛看見了,必定要罵她了。她空腹喝咖啡的習慣好不容易才被他矯正過來。
如果,發現他是為了雪潼才接近她時的痛是一種爆炸式的疼痛,那么這一回的痛就是那種慢性病的折磨了,它緩慢地凌遲著你,分秒不離地煎熬著你。
人家不是都說時間可以治愈一切嗎?
為什么她的痛苦在經過一個多月之后,依然沒有任何減緩的趨勢?
那天,她經過一家唱片行,唱片行播放的歌聲繚繞至走道,她霎時停下腳步聽著那嘹亮卻哀傷的歌聲--
你也許會在某夭想起遺憾的往事,說不出當時最愛的名字。
我卻要用我離開你之后的一輩子,忘了你的樣子......
霎時一陣痛楚又快又兇地襲至,讓她完全沒有防備地被刺了一下,眼底的淚水墜了下來。
是啊,她正在用離開他之后的一輩子忘記他。
可是一輩子是多么長久的事。≡僬f她忘不了、拋不掉!
“宛聆姊,你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一聲驚呼打斷她的冥思,宛聆轉頭看向來人,原來是今天值班的店員。“嗯,我今天起得較早,想說這是最后一天了,來整理一些東西。”
“是啊,最后一天了!钡陠T不舍地看了看四周!澳阏娴囊训晔掌饋戆?好可惜耶,這幾天客人都一直在問!
沒錯,宛聆打算把店暫時關了。一方面是因為這里有太多太多屬于他們的回憶,她的思念日日氾濫成潮,這樣的她根本無法獨立生活。再者實在是她也察覺到自己身體出了些狀況,再不想想辦法,恐怕會出問題。
她雖然難過失去以剛,但她并未完全放棄。至少先改善身體狀況,或許去度個假,或許是去找點別的事情做,總之,等她把勇氣培養起來后.她再去想辦法贏回他吧!
“我只是暫時把店收起來,又不是要賣掉了。如果你真的很喜歡這個工作,以后我再開店的話會找你的,如果你剛好可以,就再來幫我哦!”宛聆笑著說。
“好,一言為定,你一定要再開哦!”店員握住她的手。
宛聆溫柔地笑著,在這邊她不僅實現了她的夢,也因著把心敞開而交到許多好朋友。“你的薪水我都已經匯進戶頭了,你今天可以早一點下班。我去把倉庫的書點一點,中午一起吃頓飯吧!”
“好,宛聆姊,你吃過早餐了嗎?你最近氣色不大好,看起來很蒼白耶,要記得照顧身體哦,不要因為闕先生不在就.....”她倏地住了口。
宛聆笑笑!皼]關系的。”說完要起身去倉庫時,一陣暈眩差點讓她摔跌下去。
“小心!”店員趕緊扶住她。“宛聆姊,我看你要不要去看一下醫生?”
宛聆站著等這陣暈眩過去。“我沒事,這幾天睡得不好,可能有點貧血。”
“倉庫的書我去幫你點,你先坐著休息吧!”店員不忍地說。
“可是......”
“就這么決定了,我這就去!彼D身就走,讓宛聆攔都攔不住。
宛聆休息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今天是禮拜五,她要去個地方。
簡單交代一下,她離開店里,半個小時后她就站在一家咖啡店前面了。
這家咖啡店就在他的辦公室附近。
店里周一到周五賣著不同的咖啡豆,他們兩人一致推崇這家咖啡店的豆子,所以每個禮拜五都跑來買豆子。.
自從他離開后,每個禮拜五她都來。
雖然她知道自己這樣很傻,明明把書店關起來,就是要脫離有他身影的環境,卻又禁不住地往這跑。
明天她就要搬離那間房子了,母親知道她的狀況后,便邀她過去一起住,她答應了。
今天就讓她再任性一次吧!明天,明天起她一定努力振作起來。
進去點了杯咖啡,她窩在店外最角落的椅子上,這個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店里面的人,卻又夠隱密。
她不知道他若見到她會不會掉頭走開,所以她選擇這么坐著,只想默默地看他幾眼就好,如果他真的出現的話。
天氣變冷了身道個冬天溫度降得快,讓人措手不及。她攏了攏外套,用手里的咖啡溫熱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拋的咖啡都變冷了,猶豫著要不要繼續等下去的時候,他的身影從人行道的那頭出現了。
“以剛……”她捂住自己的嘴,怕脫口而出的嚶嚀會暴露自己的存在。
她的目光貪婪地擷取他的身影,天哪~~她每呼吸一次都痛楚得快死去!
他走路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他推開門的方式、抬頭的模樣,一如她記憶中的那樣沒有改變。
他在柜臺點了杯咖啡,讓服務生幫他磨豆子,等待的同時他的目光環視著室內一遍又一遍,似在找尋著什么。
她透過落地玻璃看著他,將身子縮在角落,努方地抹去眼底的淚水,不想讓淚霧影響她的視線。
他在找什么?
找她嗎?不可能的!
她搖著頭斥責自已,他根本連見她都不愿意,又怎么會找她呢?!事實上她恐懼著有一天會接到他的離婚證書,那時候她恐怕連逃避都沒法逃避了吧?
可惜豆子終有磨完的時候,他拿起咖啡跟豆子,再次環視室內一遍,這才失望地走出去。
她屏息地看著他的背影愈來愈小,只能蹲在墻腳,再也無法控制地哭出聲來……
她哭得厲害,哭得肩膀聳動,整個人幾乎要趴到地上去了。
“小姐,你怎么了?”終于?!來路人的關切。
她茫茫然地抬起頭,顫著聲音說..“我......沒事!钡珴M臉的淚痕上讓她的話聽起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醫院?”路人依然不放心地問。
“我......”她忽然臉色一陣慘白,下腹部傳來劇烈的疼痛,那痛一陣又一陣,她的額上開始冒起冷汗。
怎么會這樣?不大對勁,她知道這痛并不尋常。雖然她這幾天肚子老是悶悶的,但她以為是因為生理期快到的緣故,這陣子因為身體狀況不好,她的生理周期完全打亂了。
“小姐,你還好嗎?我扶你起來吧.....”
她感覺有幾雙手要攙扶她,但是四周的景物在她眼前旋轉,一圈、兩圈、三圈......世界搖晃了起來。
她失去了意識。
※※※
宛聆醒來時,人已躺在冰冷的床上。
“醒了嗎?醫生,病人醒了!币粋急切的聲音這樣說。
宛聆張開眼睛,看到自己的手腕上吊著點滴,而剛剛說話的是個穿著白衣的護士!拔......”
“你感覺好一點沒?還痛嗎?”一個披著白袍的女醫師過來探問!耙灰ㄖ愕募胰耍课覀兛梢詭湍愦螂娫。”
“我怎么了?”她記得之前自己腹痛得很嚴重,接著她就沒有印象了。
“你昏倒了,被人送到醫院來。我幫你做了一下簡單的檢查,發現你的腹部長了東西!贬t師簡單地解釋,臉上的神情是謹慎而凝重的。
“長了東西?”她仿佛被雷劈到,一臉愕然。
撲著醫生詳細地針對宛聆的身體狀況問診,然后安徘她做了幾項檢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子宮長瘤?是惡性的嗎?”宛聆的臉上沒有太大的波動,宛若痛覺神經還未傳達到腦袋一樣。
“我現在不能確定,必須等所有檢查結果出來才知道。瘤長在右邊卵巢附近,如果可以摘除,可能要連同卵巢一并摘除,這會影響你的生育機會。”
“那如果是惡性的呢?”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要面對這種事。
“那得看情況......我現在無法給你預測。”醫師沉吟一下。“你的身體狀況很不好,你自已要注意一下,不要又昏倒了!
“我昏倒是因為這個腫瘤?”她的手擱在腹上,難以想像這里有個病根。
“不是。”醫師搖了搖頭!拔蚁敫汩L期失眠有關,建議你去精神科門診掛號,想辦法改善這狀況。長期失眠對身體有很不好的影響,千萬不要輕忽了!
她胡亂地點了頭,匆匆記下下次去門診聽檢查報告的時間,恍恍惚惚地走出醫院。
離開醫院后,她在路上晃著,心里的沖擊大得不知該如何反應。
她無助地看了看四周,以剛的臉浮現在眼前。
她好想見他。
那股沖動強烈得令她來不及分析這樣做理不理智、正不正確。她伸手招了輛計程車,往倚天建設大樓前進。
十幾分鐘后她抵達倚天建設。她來到主管專用的電梯前,使用之前以剛給過她的密碼,心里希望他別把密碼改掉。
“當!”一聲,電梯門打開,她慶幸著他沒有改掉密碼,搭上電梯,直達他的樓層。
她腳步踉蹌地踏出電梯,往他的辦公室方向走去,卻看到總經理辦公室的門關著,而許秘書正坐在她的位子上工作。
“許秘書,我想見以剛,他在嗎?”她站在許秘書的桌前,必須用盡力氣才能壓抑住從內心深處泛出來的冷意。
許秘書顯然沒想到她會忽然來訪。一個月之前,她來過幾次,在總經理一再拒絕見她之后,她就沒再出現過,沒想到今天還會見到她的蹤影。
“你看起來不大舒服的樣子.....”
“我沒事,我想見他,可不可以麻煩你......我知道他可能不想見我,但是我拜托你!拜托你幫我......”宛聆說著淚水就不可自抑地滾下來,她狼狽地抹去,隨即又再漫溢出淚水來。
“我是很想幫你,但是總經理在開會......等他出來我再請示他......”許秘書同情地看著她。
宛聆退了一步,身子蹎躓了一下!笆撬辉敢庖娢野桑俊遍_會恐怕只是個借口。“算了!或許我不該走這一趟......”她揮去那同情的目光,難堪地往樓梯間方向走去。
“宛聆......”許秘書想再說些什么,但她已經失去蹤影。“總經理真的在開會,他沒說不見你啊,唉!”真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在想什么,明明就是相愛的兩個人,非要弄得這樣分離兩邊不可嗎?
許秘書忐忑不安地繼續工作,卻怎么樣也坐不安穩。好在沒多久以剛就結束會議,從會議室出來。
“總經理,剛剛宛聆來找你。”
“宛聆?在哪里?”他急切地問,真想見到她。今天他特意去那家咖啡店,也想看看是否能遇見她,可惜她并沒有出現。
他早就后悔了!
只是沒有臺階下吧!他正想找個借口搬回去住,至少讓他見得到她吧!
真不知道分開是在折騰誰啊!
“我跟她說你在開會,她似乎誤以為我在騙她.....”許秘書趕緊解釋著。
“你沒跟她說......唉呀!該死的,她人呢?”他只差沒有激動地把許秘書抓起來搖晃。
“她的模樣看起來很不對勁,她說著說著忽然就哭了,她從來不曾那樣,總經理,我看你要不要去見見她?”
“我是想見!只要你告訴我她在哪里!”哭了?她從不曾在外人面前哭吧?堅強的她怎會在許秘書面前哭了?她發生什么事了?他心急如焚哪!
許秘書被吼得很無辜。“我看她往樓梯間走去,不知道還在不在……”
似剛一聽到這句話,馬上沖到樓梯間去。
一打開安全門,他就看到她了。
她坐在樓梯的一角,手扶著欄桿低聲地哭泣著。
她變得好瘦,肩膀小了一號,那身影看起來多么的無助。
一陣心痛教他腳步頓了一頓。他無聲地走到她面前蹲下,看著她的淚水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
“宛聆!彼穆曇羯硢。
她的身體一僵,卻沒有抬起頭來。
“宛聆,是我,你抬起頭看看我!彼穆曇舴浅厝帷
宛聆不可置信地抬起臉,在見到他的剎那,原本稍稍止住的淚水又掉了下來。
“天哪!”他看到她蒼白的臉時差點沒有被心痛擊垮!澳阍趺磿炎约号蛇@樣?你是怎么照顧自己的?”該死的!她看起來就像隨時會昏倒。
“以剛,以剛,以剛!是你嗎?是你嗎?”她的手顫抖地滑過他的臉,探索著那曾經熟悉的線條。
他的眼眶濕了。瞧他對彼此做了什么?
“宛聆!”他伸手緊緊地抱住她。
她撲進他懷中,緊捏住他的衣服,哭得唏哩嘩啦的。
他緊緊抱著她,抱著這個久違的心愛的女人,任由她的痛苦在他的懷抱中宣泄,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的心痛擰著他的心頭。
她哭得那樣用力,仿佛要把所有不安和痛苦全在淚水中洗滌干凈,而她細瘦的雙手一刻也不肯松開地緊緊抓住他,這樣的動作讓他的眼眶都紅了。
“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彼H吻著她的頭頂,哽咽著說。
她慢慢地在他懷中平息下來,他坐到階梯上,將她抱到腿上細心地捧著。
她貼靠在他的胸膛,哽咽地說:“我不是故意來煩你的,我本來已經打定主意堅強起來過沒有你的日子,可是.....當我聽到醫生跟我說......”她眼淚又掉了下來!拔抑恢雷约合胍娔,一定要見到你.....”
“等等,你說醫生跟你說什么?你怎么了?”他急切地推開她一點,讓他可以看到她的臉。
她溫柔地凝視著他,眼底含著淚水。她看到他眼底的緊張與害怕,忽然覺得這樣就夠了之這個男人是真的愛她,她這一生是值得了。
“我這里.....”她的手緩緩地落在小腹上!伴L了一個腫瘤!
“你說什么?”他整張臉褪了層顏色,霎時蒼白得嚇人。
“不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的,要等過幾天報告出來才知道。我只是......很想、很想見你!彼曋,她的氣息非常的紊亂。
他不可置信地瞪著她。
“告訴我你是騙我的!”他握住她細軟的手,用力得差點捏痛她。
她看到他眼底聚滿淚水,自己反而哭不出來了。她的手愛憐地撫過他的臉頰。“沒事的,沒事的,你不要擔心,我會沒事的!彼催^來安慰著他。
“天哪!”他用力地擁緊她,淚水自頰畔滾落。
她抱著他,也被他抱著。感覺到他的顫抖,感覺到他的害怕。
她忽然平靜了。貼靠著他,倦極地說:“我們回家吧!”
“好,我們回家。”他將她橫抱起來,深深地凝望著她!拔覀兓丶摇!
回家。
多么美麗的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