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層疊的積云幾乎掩住整輪明月,也遮斷了大半的清亮銀輝。
一道身影迅速掠過,俐落地翻越項府高墻,敏捷的身形在錯落的樹影間移動,一身的黑衣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
那人影機(jī)靈地避過幾名守衛(wèi),在偌大的項府里兜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幢建于水潭中央的樓閣外!
「應(yīng)該就是這里了吧!」黑衣人喃喃低語,自腰間取出一把匕首,技巧地撬開落了鎖的窗子。
輕輕推開木窗後,俐落的身形翻人房內(nèi),落地時有如最靈巧的貓兒,沒發(fā)出半點聲響。
唯一露在蒙面布巾外的那雙眼,迅速地環(huán)顧四周,那對黑白分明的瞳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果然在這兒沒錯!
踏著迅捷無聲的步伐,黑衣人走進(jìn)內(nèi)室,輕而易舉就取走了項家所收藏的一柄上等好劍。
這柄寶劍的來頭可不小,它是與項家老爺頓有交情的一位王爺所饋贈的,不但劍身輕薄、削鐵如泥,劍柄上所鑲嵌的珠玉,更是價值連城的珍品。
寶劍得手後,黑衣人輕俏地出了樓閣,掩上窗子,卻不急著離開項府。
那俐落的身形輕輕一躍便上了屋頂,好整以暇地坐在屋檐,看戲般地望著庭園里的兩抹人影。
像這樣一個闐暗的夜晚,對盜賊來說,是行動的好時機(jī);對同住一屋檐下的男女而言,倒也是幽會的好時刻。
隔著一段距離,黑衣人看不清那兩人的容貌,但是他們的對話卻隨著夜風(fēng)—字不漏地傳進(jìn)耳里。
「御遙表哥,幸好你還記得我,本來我還擔(dān)心你會將我忘得一干二凈呢!」一個幾乎掐得出水的嬌柔嗓音說著。
「不瞞你說,十年前的事情我早已不復(fù)記憶了,不過你說的那些往事,想想似乎還真有其事!鬼椨b低沈的嗓音有如一壇醇酒,在這樣一個靜謐的夜里,格外容易撩動芳心。
「當(dāng)然是真有其事了,我怎么會騙你呢?」呂菲影有些發(fā)急,像是怕他不相信似的。「雖然那時我才不過是七歲的娃兒,但是在項家作客的那半個月,一切的事情我可全都記得一清二楚!
「嗯!鬼椨b不置可否地應(yīng)了聲。
「只是……如今人事已非……我怎么也沒想到,我爹娘竟會突然染上急病驟逝……」說到最後,呂菲影的語氣已明顯帶著哽咽。
「菲影表妹,別難過了,你還有我們,我們都是你的親人啊!闺m然是一表三千里不知打哪兒攀來的遠(yuǎn)親,項御遙在心里暗暗補充。
要不是她自己提起十年前的陳年往事,他根本一點印象也沒有。
十年前,她和她爹娘真的曾在項家作客半個月嗎?
也許吧!在他雙親還沒相偕云游之前,的確常有親戚到項家來作客。
「御遙表哥,幸好你愿意收留我,不然我—個無依的弱女子,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必客氣,你就盡管在這里住下吧!」
「那……御遙表哥……你可會永遠(yuǎn)的照顧我?」嬌柔的語氣里,有著一絲期盼和明顯的傾慕。
項御遙豈會聽不出她話中的涵義,俊朗的面容揚起一抹淡笑。
「你當(dāng)然可以永遠(yuǎn)留下。」他語帶保留地說。「你就把這里當(dāng)成自己的家,安心住下吧!」
「表哥,你對我真好!
呂菲影滿心感動,柔若無骨的身軀順勢偎向?qū)掗煹男貞,雙眸含情脈脈地望著眼前俊逸不凡的男子,微仰的臉兒和輕啟的唇瓣,對他發(fā)出無言的邀請。
如此花前月下,軟玉溫香在懷,他若是矯情推拒,豈不是折煞了佳人的一片芳心,也太不解風(fēng)情了?
項御遙唇邊的笑意加深,修長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俊顏緩緩地俯下……
看到這里,屋檐上的黑衣人忍不住低聲輕啐。
「嘖,這出戲碼實在爛得可以,再看不去就太傷眼了!
說著,黑衣人隨手折下一截樹枝,當(dāng)成暗器朝纏綿難分的兩人疾射投去。
就在項御遙的吻即將落在呂菲影唇上時,啪——的一聲,那截樹枝正中呂菲影的額角,那力道拿捏得相當(dāng)精準(zhǔn),恰恰能將呂菲影打個腦袋發(fā)暈,卻不至于真正傷了她。
「啊——好痛——」在驚愣片刻後,呂菲影立刻撫著紅腫的額角,發(fā)出驚天動地的痛呼。
項御遙沒有費神安撫受驚的佳人,他霍地轉(zhuǎn)頭,鷹隼般銳利的眸光準(zhǔn)確地攫住屋頂上的那抹黑影。
「什么人?」
沈聲喝問的同時,挺拔的身形已然躍上屋檐。
層疊的積云恰巧在此刻散開,盈月的光芒在他身上鍍了一層凜然的光暈,也映亮了他的容貌。
飛揚的眉、墨黑的眼,深刻而俊朗的五官,挺拔而高碩的身形,這般英偉出色的男子,只要他有心誘引,恐怕天底下的女子都要甘心情愿地將整顆芳心掏給他。
面對著氣勢凜厲的項御遙,身形明顯矮了一截的蒙面人卻毫不畏懼,甚至還將剛得手的寶劍拿到身前晃了晃,像是怕他沒發(fā)現(xiàn)似的。
一見到那柄長劍,項御遙的眼底立刻燃起了怒焰。
「大膽夜賊,竟敢盜我項家之物!」
黑衣人沒被他的厲喝聲嚇到,露在蒙面布巾外的那雙眼甚至還閃爍著詭譎的笑意,那敏捷的身影一晃,才一眨眼的工夫就已飛掠到數(shù)丈之外。
項御遙的濃眉一斂,終于知道這黑衣人為什么敢大膽地坐在屋頂上看戲,原來就是仗著這—身超凡的輕功。
看來這人并非普通的盜賊,他不敢大意,立刻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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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如墨,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地飛掠而過,那速度有如疾發(fā)的箭矢,快得令巷弄中的老更夫以為自己眼花了。
項御遙屏氣凝神地追著黑衣人,心底的疑惑卻逐漸加深。
眼前這賊廝的輕功雖然了得,但他十幾年的武藝也不是白練的,若他真要逮人,又豈容這家伙溜掉?
但這黑衣人顯然對附近的地形十分熟悉,而且相當(dāng)狡猾而機(jī)靈,每每在他幾乎快逮著的時候,又被這泥鰍似的滑溜家伙逃掉。
怪的是,有好幾次他幾乎追丟了人,那抹瘦小的身影卻又突然竄出,簡直就像刻意現(xiàn)身讓他瞧見似的,這詭異的情況讓他不由得心生警覺。
難道這黑衣人想將他引到哪兒去?該不會這家伙在哪里設(shè)下了陷阱?
心一凜,他暗暗提醒自己絕不可輕敵。
又追了將近半炷香的時間後,黑衣人竄進(jìn)了一片濃霧彌漫的樹林中。
圓月的光芒穿透枝葉的縫隙,卻穿不透重重的濃霧,僅有一絲幽微的光線,模模糊糊地照出一條林間小徑。
順著小徑疾追而去,項御遙終于在一片幽靜的湖泊旁追到那名黑衣人。
正確來說,是那名黑衣人主動在湖畔停下腳步。
眼前的情況太過詭譎,項御遙謹(jǐn)慎地停在一段距離之外,瞇起眼睛打量夜霧中的那抹身影。
這黑衣人很顯然是故意將他引到這里來,但此人到底有何目的?
見對方遲遲沒有動靜,項御遙索性挑明了問。
「閣下特意將我引到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黑衣人依舊默不作聲,拿著手中的寶劍晃啊晃的,姿態(tài)囂張而挑釁。
項御遙見狀不由得動了氣!讣热婚w下不肯說明,就別怪我不客氣!
他倏然出手,打算奪回寶劍,再將這家伙送進(jìn)官府!
這回黑衣人不再逃避,和項御遙在湖畔打斗起來。
在項御遙招招不留情的攻勢下,黑衣人很快就屈居下風(fēng),在一次交手中,盜來的寶劍被項御遙奪了回去。
刷的一聲,長劍出鞘,一道銀光以凌厲之勢砍向黑衣人。
黑衣人迅速一退,避過這一擊,但鋒利的劍刃還是削破了胸前的衣料。
項御遙正要乘勝追擊,整個人卻突然僵住,錯愕的目光瞬也不瞬地凝在黑衣人的胸前。
那是一片男人不可能擁有的雪白肌膚,在被削破的黑衣下,還可隱約見到粉色兜衣的一角。
「你——」他震驚地瞪大眼,思緒忽然間全亂了。
這黑衣人竟然是女的!?他竟被一名女賊要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他早該發(fā)現(xiàn)的!那有如飛燕般輕盈的身形,以及流轉(zhuǎn)在澄亮眸中的狡黠波光,都不是一個男子所該有的。
「你這登徒子還看不夠哪?」黑衣女子護(hù)住胸口低啐一聲,趁他失神的剎那奪了寶劍后逃逸無蹤。
等項御遙回過神時,那抹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他沒有繼續(xù)去追,因為她的蹤影早已消失在夜霧之中,如果她不主動現(xiàn)身,他肯定是找不到了。
解下開的疑惑一個接一個地浮現(xiàn)心底,他完全猜不出那女子究竟想做什么?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的目的不在于盜取寶劍,否則她大可以在得手之后揚長而去,何必還故意泄漏行蹤,將他一路引到這里來?
那么,她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項御遙百思不得其解,那女子就像一團(tuán)迷霧,令他看不透也捉摸不清。
就在他仍怔立湖畔時,那名黑衣女子已悄然躍上了湖泊對岸的樹梢。
她伸手扯下蒙面的布巾,露出一張明媚絕倫的臉蛋,那雙熠熠生輝的瞳眸,透過夜霧注視著湖對岸的那抹身影。
的確如同項御遙所推測的,她今夜?jié)撊腠椄⒎菫榱吮I取這柄寶劍,她真正的目的說穿了其實很單純,就是要將他引到這片湖泊來,如此而已。
「姻緣湖哪!你的傳說真會應(yīng)驗嗎?」她喃喃地低語。
不久之前,她才知道原來這片湖泊不但有個美麗的名字——姻緣湖,更有著—個流傳已久的美麗傳說。
傳說,在濃霧彌漫的圓月夜里,倘若未婚的女子有勇氣獨自穿越重重的濃霧,來到姻緣湖畔,那她很快就能得到一樁美好的姻緣,并且會和未來的夫君在湖畔邂逅。
望著灑落在湖心的月光、彌漫在湖上的白霧,以及矗立在湖畔的人影,絕媚的容顏綻露一抹笑意,眼波中的愛戀光芒使得那雙瞳眸更加熒亮。
今晚月兒正圓,林子里又漫起了濃霧,不正符合了那則傳說!
呵!就不知道自己將未來夫君引到湖畔算下算「犯規(guī)」?這么一來,那個美麗的傳說還會應(yīng)驗在他們身上嗎?
嫣潤的紅唇勾起一抹絕艷的笑意,不管這傳說靈不靈驗,她都已認(rèn)定了項御遙即是她童采衣的夫君!
月光迷離,白霧裊裊,朦朧而縹緲的姻緣湖,此刻看起來似乎真的具有某種神秘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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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少爺!」
老總管氣喘吁吁,追著項御遙如飛的健步。
一聽見老總管急急的叫喚聲,項御遙立刻停下步伐。
「祥伯,有什么事嗎?」
「是……是……」老總管喘了口氣,說道!赣形还媚镎f有緊急的事要找少爺,現(xiàn)在正在廳堂里候著。」
「姑娘?哪位姑娘?」
「是位看起來十分眼生的姑娘,她說少爺見了她自然就會明白!估峡偣軗(jù)實稟告。
「是嗎?」會是誰呢?項御遙暗忖著,總該不會又是哪個多年不曾往來的遠(yuǎn)親吧?
本來他正打算外出追查昨夜那名黑衣女賊的下落,看來得暫時緩—緩,先去會會那名來意不明的女子。
懷著—絲疑惑步入廳堂,就見一抹窈窕的身影背對著他,正靜靜欣賞著窗外庭園的妍麗風(fēng)光,那閑適的姿態(tài)不像訪客,反倒像在自家般的輕松自在。
項御遙的濃眉—蹙,心底的疑惑加深,也多了分防備。
這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有急事要找他,看來似乎另有蹊蹺。
「姑娘?」他謹(jǐn)慎地喚道。
聽見他的聲音,童采衣翩然轉(zhuǎn)過身來,唇邊帶笑地望著他。
—看清她明媚絕倫的容貌,項御遙的心頭一震,有—瞬間幾乎忘了呼吸,更無法移開目光。
這女子有著玲瓏有致的身段、妍麗無雙的容貌,眉眼之間盡是耀眼炫目的光彩,仿佛她只要眼兒一挑、唇瓣一揚,天底下的男人皆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項御遙十分肯定自己不曾見過這名女子,像她這樣豐姿絕麗的美人,若是曾見過,絕不會輕易忘記。
「聽說姑娘有要事找我?不知姑娘是……」
童采衣唇畔的笑意加深,眼底閃爍著燦亮如星的光芒。
「項公子,別來無恙?」輕快悅耳的嗓音隱含著一絲笑意。
別來無恙?項御遙微微一愕,不禁多打量了她幾眼。
他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張姣美的容顏,但是流轉(zhuǎn)于那雙瑩亮眸中的黠光,還有剛才那聲清脆的嗓音,卻勾起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你——是你!?」他忽然震驚地瞪大了眼。
難道她……就是昨夜?jié)撊腠椄I劍的那名黑衣女賊?
昨晚他雖沒有見到她的臉,但是這清脆的嗓音,還有那對燦亮的明眸,都和那名黑衣女賊如出一轍,絕對錯不了的!
「沒錯,就是我!雇梢滤斓爻姓J(rèn)。
果然就是她!那個盜走寶劍,還將他要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可惡女賊!
原先的驚艷之情在瞬間盡數(shù)退去,一股怒氣涌上胸口,他霍地出手扯住她纖細(xì)的手臂。
「昨晚讓你給溜了,今天你倒自個兒送上門來!」這女賊也未免太囂張大膽了些!
童采衣沒有喊疼,反而還順勢將身子偎靠在他的胸膛上。
呵!這副胸膛果然和她想像的一樣溫暖厚實,嫣潤的紅唇愉悅地漾開一抹笑。
她身上傳來的淡淡幽香令項御遙的心神有一瞬間的震蕩,兩道濃眉一擰,他暗暗提醒自己絕不能對這機(jī)靈狡詐的女子掉以輕心。
他松開對她的箝制,推開她香軟的身子,銳利的目光卻始終緊盯住她不放。
這女子先是夜闖項府盜走寶劍,這會兒又自投羅網(wǎng)的送上門來,詭譎的行徑讓人無法捉摸,說不定她還有什么詭計沒使出來,他得小心應(yīng)付才行。
「你是什么人?到底想做什么?」他厲聲質(zhì)問。
「我?咳,你可記清楚了,我叫童采衣。」她堆出滿臉看似純真無害的笑容,說道!缸蛲砦疑米匀∽唔椉业膶殑Γ夹膶嵲谶^意不去,所以決定將它物歸原主。」
「條件呢?」項御遙冷泠地問。
她如此大費周章,目的絕不單純。更何況,今天她是兩手空空的前來,要歸還寶劍的說詞根本沒半點可信度。
童采衣笑了笑,既然他問得直接,她也無須再拐彎抹角。
「很簡單,只要項少爺肯紆尊降貴親自招待我一個月就行。」
「什么意思?說清楚!」
打從一開始,她的行為舉止就詭譎得令人無法預(yù)料,不知道這會兒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項家在揚州城里不是有幢別業(yè)嗎?」童采衣解釋道!钢灰銕易∵M(jìn)去,一個月后寶劍自當(dāng)雙手奉還。」
一抹詫異之色在項御遙的眼底掠過,心底對她的防備更深了。
「你倒是查得挺清楚的!」連項家在揚州城有別業(yè)的事她竟也知道。
這女子顯然是有備而來,她真正的目的根本不在于那柄寶劍,尤其它那兩片柔潤的紅唇此刻正噙著一絲狡黠的笑意,怎么看,怎么不懷好意!
「你究竟想做什么?別告訴我你如此大費周章,就只是為了到我揚州別業(yè)白吃白住一個月。」
「不是『我』,而是『我們』!雇梢滦χ!肝揖褪窍胍谀沩椛贍?shù)恼写掳壮园鬃∫粋月,不行嗎?l
不是不行,而是根本不可能,她的目的絕沒那么單純!
項御遙目光銳利地打量她,本想從她的眸中看出什么端倪,卻反而被她眼底燦亮如焰的光芒隱隱撩起某種異樣的感覺。
「如何,你究竟答不答應(yīng)?」
童采衣尖俏的下巴—揚,眼角眉俏皆帶了絲挑釁,那神色仿佛在告訴項御遙——若他不答應(yīng),便是怕了她!
笑話!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會伯她一名小女子?既然她都不怕會被他給「吃了」,他又有什么好顧慮的?
「好,我答應(yīng)你!顾粦(yīng)允,
一得到他的允諾,童釆衣的眉眼皆綻著粲然的笑意,妍麗的容顏因而更加耀眼奪目。
聰穎如她,當(dāng)然猜得出項御遙心里的想法,但他萬萬想不到的是,她可是很樂意被他「吃了」。
再不然,她反過來「吃了他」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