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國時期的中原,群雄割據、爭戰(zhàn)連連,其中又以西邊的秦國最為強大,而且野心勃勃,令各國倍感威脅。
許多鄰近秦國的羸弱小國為求自保,紛紛和秦國締結婚盟,獻上公主為妾。
邑國亦是鄰近秦國的小國,所以邑王也向秦王嬴政獻上紫熏公主,換得茍存。
三天后就是紫熏公主前往秦國,嫁與秦王為妾的日子,邑國皇宮上下都為即將出閣的紫熏公主忙里忙外。
皇城城郊的「忘塵別苑」卻一如往常般幽靜。
不過被幽禁于內的化蝶公主近日來比往常顯得興奮,不住地向貼身丫環(huán)嫣翠打探宮里的種種。
「嫣翠,紫熏妹妹三天后要嫁至秦國一事是真的嗎?」平日化蝶是不愛過問宮里是非的,她會格外關心紫熏公主是因為紫熏是她的孿生胞妹。
「連鳳冠霞帔、陪嫁行頭都備妥了,還假得了嗎?」嫣翠自小便陪侍化蝶,兩人處得不像主仆反倒比較像姊妹,所以嫣翠對化蝶說起話來也較率性。
「那……紫熏妹妹怎么說呢?」紫熏公主雖然自小在宮中長大,不似她被軟禁于這別苑,但并未比她自在快活。
嫣翠輕嘆一氣,無奈的道:
「還能怎么說?皇命難違,我想紫熏公主也很清楚身為弱國公主的宿命,只能認命出閣吧!」
「公主,紫熏公主來訪,人正往這兒來……」另一名丫環(huán)春梅喘著氣前來稟報。
春梅話方落,紫熏公主已進門:
「化蝶姊姊……」
「紫熏?妳怎么來了?」本來化蝶還不相信,她這溫馴沉靜的妹妹幾乎足不出戶,深居宮中內院。
所以今夜她突然來訪,化蝶反而感到古怪。
紫熏連忙澄清:
「別急,我是獲得父王準許前來的……再過幾天我就要嫁到秦國,以后我們姊妹只怕再也沒有相見之日,所以我想在出閣前來見姊姊最后一面!
「苦了妳了,紫熏……」化蝶愛莫能助的靜靜睇著可憐的妹妹。
「不……姊姊,別這么說,妳才苦呢……」紫熏說著,兩行清淚不禁滾落,投入化蝶懷抱中,枕著化蝶同她一樣纖瘦的肩哽咽:「姊……妳保重了……」
「妳也是……妹妹……」化蝶多希望自己能代替妹妹受罪,反正她自出生便被視為一種罪孽,怎奈她連替紫熏受罪的資格也沒有……
然,誰也沒料到,和化蝶淚別后當夜,紫熏便引鴆自盡,死于睡夢中。
邑王聞此惡耗,完全沒有為人父的哀痛,有的只是漫天咒罵:
「該死的娘兒們,居然敢抗命,她存心將本王逼入絕境嗎?」
宰相連忙好言相勸:
「王請息怒,當務之急是找人代嫁,否則嬴政若借口我國誠意不足而出兵攻打,那就糟了!
邑王一想到亡國在即,更心急如焚:
「如何找人代嫁?紫熏可是嬴政親自挑選,隨便找個人如何瞞過嬴政那雙眼睛?除非這世上有和紫熏生得一模一樣……」邑王頓悟的冷言質問:「你該不會想找別苑里那不祥的孽種代嫁吧?」
「大王英明,老臣正是此意。那化蝶公主和紫熏公主是孿生姊妹,生得一模一樣。只要我們不說,嬴政如何知道代嫁一事?再說,化蝶公主生而斷掌,是『在家克父、出嫁克夫』的不祥之人,如果能趁此機會將她嫁出,一來可除去對王的威脅,又可令我國免于滅亡,三來,說不定化蝶公主身上的斷掌詛咒可以克死嬴政,那豈不是一舉數(shù)得的妙計?」
「愛卿所言甚是。好,此事就交給愛卿全權處理。」邑王連連點頭稱許。
「老臣遵命!」
。 。 。
筑于林間深處的「忘塵別苑」,四處彌漫哀戚的氛圍。
化蝶哭紅了眼,不斷地自責:
「昨夜我明明覺得紫熏的神色不太對勁,卻沒能發(fā)現(xiàn)她已下了自盡的決心……我太粗心了……」
「公主,妳別自責,這不關妳的事,妳何不反過來想:對紫熏公主而言,比起嫁到秦國,死也許反是一種解脫……」雖是安慰主子,可嫣翠確實是這么想。
「嫁到秦國有那么可怕嗎?」
「可怕之至!」嫣翠猛頷螓首肯定,「公主有所不知。紫熏公主此次出閣,雖名為嫁與秦王為妾,實則連能不能保命都有待商榷!
「此話怎講?」
嫣翠抹干淚道:
「聽說秦王是個極為恐怖、無血無淚的嗜血屠夫,四處攻占并吞別國,鄰近秦國的小國為求自保,便向秦王提出婚盟。秦王雖然同意,卻提出『周公之夜』的要求!
「周公之夜?」化蝶頭一遭聽聞。
「秦王要求在立鄰國公主為妾之前,先舉行一個名叫『周公之夜』的儀式。說白了就是要先行房驗身,如秦王滿意,次日才會正式宣布立妾!
「如果他不滿意呢?」
嫣翠又輕嘆一氣:
「根本沒機會談論滿不滿意。那些公主都趁周公之夜行刺秦王,卻都失敗而被殺,連帶國家也被秦國消滅!
「那些公主為何要行刺秦王?」化蝶感到納悶。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赡苁锹犃钚惺,也可能只是秦王殺那些公主消滅他國的借口。所以我才說,即使紫熏公主認命嫁至秦國,只怕也會死于周公之夜。畢竟,秦王答應婚盟至今,還沒有哪國公主安然度過周公之夜,正式被秦王立為妾室的。」
「照這么說來,紫熏妹妹不管嫁或不嫁都是死路一條?」
「多半是這樣……」嫣翠雖替紫熏感到可憐,卻也暗自慶幸被秦王挑中的不是她的公主。
可憐的公主因生而斷掌,遭王鄙棄、視為不祥的罪孽,自出生便被禁足于這深林中的別苑,終生不得離開。
若是再讓她的公主身遭不測,那老天便太苛薄她的公主了……
怎奈宰相偏是帶來令嫣翠扼腕的王令:
「化蝶公主聽令,王要妳兩日后代替紫熏公主嫁至秦國,不得有異,否則格殺勿論!」
「我知道了,我嫁!够指纱。
「公主──」嫣翠不敢置信的當場落淚。
宰相倒是認為理所當然,滿意的匆匆離去。
化蝶替嫣翠拭淚,搶白道:
「別哭了,我若不答應就只有死路一條,不是嗎?」
「可是……」
「我知道秦王是個無血無淚的恐怖屠夫,也知道我或許活不過周公之夜;但我也有可能安度危機,成為秦王的妾室,對吧?」化蝶樂觀的安撫嫣翠,「或者妳認為我該和紫熏一樣,引鴆自盡?」
「嫣翠不是這個意思,嫣翠是……」嫣翠難過得無法竟語,無助地猛哭不止。
化蝶深為動容的緊抱嫣翠,低咽著道:
「好嫣翠,妳聽我說,其實我挺高興能代替紫熏出閣,嫁給秦王!
母后已故,這世上真正關心她的就只有嫣翠了,所以化蝶不想隱瞞嫣翠任何事。
「公主?」
「妳知道的,我自出生就被禁足于此,若不是今天發(fā)生這事,只怕這一生我將終老于這別苑……」
「嫣翠寧愿公主在這別苑終老,嫣翠會侍候妳一輩子!」
化蝶感動得熱淚盈眶,聲音更為哽咽:
「我知道妳對我好,會陪我一輩子,可是我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不想終老于這別苑里……何況,眼前情勢已非我能自主,我是非嫁不可,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公主……」嫣翠只能無奈的嚎啕大哭,她怨自己的無能為力,除了哭泣,什么也幫不了命運多舛的主子。
「好了,別哭了,我們快來準備行囊吧!」化蝶柔聲勸解嫣翠。
她不是安慰嫣翠,而是真心想代嫁秦國,將它當做改變斷掌宿命的契機……
。 。 。
秦國。
星月交輝的夜,秦王宮殿深處依然燈火通明。
秦王嬴政正和兩名心腹:副宰相李斯、禁軍統(tǒng)領樊于期于御書房密商要事。
副宰相李斯率先稟明邑國的探子傳來之緊急密報:
「王,邑國那邊傳來消息,說紫熏公主于昨夜引鴆自盡,邑王隱瞞此事,打算以紫熏公主的孿生姊姊化蝶公主代嫁!
「那個紫熏公主有孿生姊姊?」嬴政冷哼。
稀奇!那般絕色世上居然有兩個。
「是。據說那化蝶公主生而斷掌,邑王怕『在家克父、出嫁克夫』的斷掌咀咒會應驗,自那公主出生便將她禁足于『忘塵別苑』;這回會以此一斷掌公主代嫁,一來是怕亡國,二來亦不無替邑王消除威脅、咀咒大王您的目的。」李斯精明的分析。
「想用斷掌咀咒克死本王?哼!」嬴政寒氣逼人的嗤哼,決定讓邑王為自己的蠢行付出慘痛的代價。
「王打算怎么著?」禁軍統(tǒng)領樊于期問道。
嬴政冷酷無情的下令:
「和『紫熏』公主的周公之夜照舊舉行,不過那公主一出發(fā)就派兵消滅邑國!
「屬下遵命!」
他們口中的「周公之夜」真正的目的在于借口消滅他國。
所以他們總是和鄰國訂下婚盟后,在鄰國公主嫁往秦國途中,喬扮蒙面惡徒威嚇該國公主,要脅公主在周公之夜行刺秦王,否則將見不到翌日的太陽。
公主們往往為了保命而孤注一擲,結果自然失敗被殺,同時也給了秦國借口該國缺乏誠意而出兵加以消滅。
說穿了,秦王根本無意冊立妾室,鄰國公主們只是無辜的祭品。
因此化蝶公主亦在劫難逃……
。 。 。
邑國。
吉辰一屆,宰相便催促化蝶起程,化蝶在沒有任何親人送行之下,孤孤單單的踏上命運難卜的秦國之行。
雖然父王連臨別的最后一面也吝于相見,讓化蝶頗為寒心,但化蝶不愿為此沮喪。
她終于如愿踏出囚禁她十七年的牢籠,化蝶心情是激動的。眼下,她該想的是,如何在秦國尋得改變斷掌宿命的方法。
暮靄沉沉時分,陪嫁隊伍下榻于城郊的悅升客棧。
嫣翠聽見更聲,催促化蝶就寢:
「公主,夜深了,快安歇吧,明早還要趕路呢!」
「妳先睡吧!我把這卷《神農醫(yī)譜》讀完再睡!够搼本穸捡v留醫(yī)譜上。
嫣翠深諳主子說到做到的脾性,沒轍地坐下來陪伴主子。
「讀醫(yī)書有那么好玩嗎?」
化蝶唇角薄抿的淺笑。
「就是有趣才讀它。」一開始,她研讀醫(yī)書是為了替病弱的母后治病,慢慢的讀出了興趣,如今已成了一種習慣。
嫣翠知道讀書是主子的興趣,但今夜不同。過了今夜,趕明兒她們就要進入秦國,為什么她的公主看起來和平日沒什么兩樣,安詳閑適得一點也不像即將出閣的新嫁娘?
「公主,明晚就是妳與秦王的『周公之夜』,妳都不會緊張嗎?」雖說這是樁生死未卜的婚姻,但身為姑娘家或多或少還是會心存幻想才是。
就算公主沒那份心情,至少也該擔心一下自身安危。
化蝶偏是一副處之泰然的安適,專心于手上的《神農醫(yī)譜》。
「該來的就是會來,不如以平常心待之!
「妳想嬴政會是什么模樣?」嫣翠試著挑起主子的興致。
化蝶卻隨口敷衍道:
「不就是和妳我一樣,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嗎?」
「不只這樣吧?」盡管嫣翠是和化蝶一塊兒長大,但對于化蝶一些異于常人的反應,嫣翠還是經常納悶不已。
「噢,是還有一點不同!够垌赋龉獠。
「哪一點?」嫣翠倍受鼓舞,還好,她的公主到底還是有待嫁女兒心嘛!
「他是個男人!
「我當然知道嬴政是個男人,我指的不是這個,而是……是……」面對化蝶那一臉無知的呆相,嫣翠說也不是、氣也不是。
化蝶等不到嫣翠回話便又把注意力移回書上。
蟄伏梁上多時的嬴政,把化蝶主仆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知不覺地對始終背對著他的化蝶產生了一絲興趣。
自有「周公之夜」以來,他將夜襲的公主,不是哭得柔腸寸斷就是尋死覓活,像化蝶這般平心靜氣研讀醫(yī)書的,嬴政絕對是頭一遭遇著。
「王,是時候了。」同行的樊于期提醒嬴政。
嬴政理理神,依計夜襲化蝶主仆。
廂房內倏地陷入一片暗黑,化蝶和嫣翠雙雙被制伏。
「不準叫,否則我一刀斃了這女的!官载笆椎志o化蝶的頸項,恫嚇被樊于期制住的嫣翠。
嫣翠嚇得噤若寒蟬,反倒是化蝶沒事人似地朗聲道:
「你的脈象很正常,呼吸也很平穩(wěn),可見你此刻十分沉著!
這女人怎么回事?被人挾持命在旦夕,居然還有閑情逸致替挾持她的惡徒診脈?嬴政暗愣。
「不知死活的笨丫頭,妳給我聽好:我要妳在周公之夜行刺嬴政!官映晾涞貙Ρ蹚澲械幕铝睢
「行刺?用匕首刺嗎?」
「對!」這丫頭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很痛嗎?」化蝶低嘆一聲,好象她被刺到般微微打了個哆嗦。
嬴政再度暗愣。
「廢話少說,想活命就照做!」
「不行,趁人不備太卑鄙了,不夠光明正大!够皇芡{的直陳心中想法。
光明正大還叫行刺嗎?嬴政暗叫好笑。
此時,廂房外有了騷動,嬴政為免節(jié)外生枝,決定走人。
臨走之際,他對化蝶下了最后通牒:
「如果妳惜命,就乖乖行刺嬴政;還有,不準張揚此事。我會在暗地監(jiān)視妳,是死是活,妳自己斟酌。」
。 。 。
翌日一早,尚未蘇醒的秦國大街已揚起清亮的馬蹄聲,朝著皇宮疾奔而去。
「王,邑國已順利攻陷。」副宰相李斯人未下馬便忙著向嬴政告捷。
「邑王人呢?」嬴政和往常一樣,沒有明顯的喜怒哀樂。
「那貪生怕死的鼠輩一見我軍壓境、兵臨城下,便嚇得魂飛魄散、攜家?guī)Ь斓某ㄩ_城門出降求饒了!
「這么說來,我軍是不費一兵一卒便取下邑國?」
「正是!估钏菇又埵荆骸竿,邑國既已投降,今晚與邑國公主的周公之夜是不是可免了?」
嬴政靜默片晌,冷漠如昔的下令:
「不,照樣進行!
照理是不必進行今晚的「周公之夜」了,但他想知道那個奇怪的丫頭究竟會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