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天空,月牙已經隱到烏云里一大半。清涼的秋夜,她卻覺得渾身悶熱。當偷兒,不容易,起碼需要清涼無汗的體質。用口水沾濕的手指在窗上戳了個洞,微微的燭光下,他,在看書!書ㄟ,她還以為他是個文盲。吸口氣用力推,虛掩的房門大開。賜天官迎向她的目光。
她終於是進來了,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響都是她弄出來的。
曹瞞火速低下頭,想想不對,又抬頭,被他注視的感覺無比強烈。
這么別扭都不像她自己了,但是,要她說什么?說自己來替他溫床嗎?還是叫他把自己夾起來配?
天啊、地啊,真是羞死人了。
她往後退,傻笑的編了個謊。
「我……走錯房門了!
這是第一次。
隔著房門,賜天官清晰的聽到她自言自語的為自己打氣。
接著,她又開了門。
這次欲言又止,她的嘴像抽搐了。
第三次。
他嘆了口氣,究竟她有什么事?看她一扇門開開關關、走進走出,一張嬌美的臉快要擠出紅汁來了。
看他起身殺過來,曹瞞不禁有些心慌,她趕快先聲奪人。
「我……又錯了。」
賜天宮好氣又好笑,這屋子就這么大,真的迷路也太扯了,她分明有事找他。
左手掌貼著門,他彎下腰,這么一來,鼻間嗅到了微微的芬芳。
那味道,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
對女子,他從來沒有多余的想法,他一直把自己的心收得妥當。
可是她跟他之間的緣份已經不能說是偶然了,一而再,再而三,而她,就這么住進他的家,如同他的親人一般。
是親人才住一個屋檐下不是?
曹瞞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偏偏不是很成功。
「你找我做什么?」
找人的人是她ㄟ!高@話應該是我問的。」夜都深了,女子單身在外走動,下安全。
「噢!
「進來!雇饷骘L大。
「做什么?」她吃驚的問。
「要先問你來做什么?」「做什么」才是他要說的吧,怎么反倒反了?
「我來求婚的!」或許是黑夜,他強壯的體魄帶著溫暖,讓人想依偎,不經大腦的,她把心底最迫切的事情送出了嘴。
他傻了眼。
也難怪,天下哪有女子同男人求婚的道理,還特地選在沉靜蒙朧的晚上,他沒有為此呼不了下一口氣,真是下可思議。
「呵呵。」她頓時成了他眼中的「瘋女」。
賜天官提心吊膽的看著她編貝的牙,提到喉嚨口的心起伏不定……她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嗎?
「你看哪一類的書?」家中最愛看書的是大姊,無時無刻不看,要不是沐浴需要用到兩只手,怕是她也會把書本帶進去的。
他沒回答。
第一次走進男人的房間,里面出乎意外的乾凈,桌椅床鋪一塵不染,架上的書籍分門別類排放著。
他的生活跟工作態(tài)度一樣,力求盡善盡美,除了讓人贊嘆,怎么都插不上腳。
書桌上攤著精裝的繪圖本,里頭全是馬匹的養(yǎng)成還有圖片資料介紹。一旁有壺酒,杯中還有三分滿的琥珀色汁液。
有酒啊……呵呵,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么晚,還不睡?」看她的樣子像是專程來參觀房間的。
「睡不著!
淡淡的香氣自她走進房間就困擾他的鼻子,無掛礙的心浮躁了起來,在夜的助長下,壓抑不下去。
「睡不著也不應該到男人的房間來!顾粦撟屗M來的。
「我沒地方去!惯@是實話。
她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坐下。
「想家嗎?你出來這么久,家人不會擔心嗎?」他們之間從來沒碰觸過這話題。
是他疏忽,應該要她捎個信回家報平安的。
「我是為逃開上回你救我時,教訓的那群人的老大!
她那樣的個性、容貌,最是容易招事。雖然已經過去好些天,現在才來討論她為什么離家是有點遲,她下想說,他也只能順其自然。
聊天下是賜天官擅長的,但是因為關心,話不自覺的多了。
「沒有人保護你!惯@是下對的。
「要是有人能保護我,我就不會落難讓你救我還收留我了!蛊鋵嵥有牧場可以去的,只是私心讓她想留在這里。
就算要一直一直的留下來她也愿意。
「可以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將兩個姊姊陸續(xù)出嫁,惡人趁機上門強要親的事情,以及爹娘貪玩樂,不愛掌家業(yè)……等等,曹瞞簡單的說了一遍。
「你有了未婚夫?」心底有些隱晦不明的東西在發(fā)酵,無法訴諸言詞的。
「那是我爺爺指著我娘的肚皮指出來的婚,我才不承認。」
就算世間兒女的婚姻都由父母做主好了,爺爺墳墓上的草也已經長得比人還高,而她那個「未婚夫」還不知道在天涯海角的哪里,莫非要她守活寡嗎?況且在她的認知里面根本沒這號人物存在。
「可有媒妁之言?」
「不知道ㄟ。」她從來不關心這個,一直當它是曹家歷年來最好笑的笑話。
「需要我?guī)湍闾铰爢?」
「我們家要是需要男人,我已經有兩個姊夫,哪輪得到我來煩惱?」
他以為她出遠門是要千里追夫嗎?她那兩個姊夫可都是家道豐厚殷實的人家,誰也不輸誰,只因為不爭名奪利,不似應天四大家這么的有名氣而已。
「你一個女兒家在外面走動太危險了!」
「我現在有你啊,你比一輛大車還安全呢!顾嬷种,沒有哪個地方比這里還讓她心安。
這塊木頭要是知道她以前非要天天出門不歡,在這里才安份守己的好幾天,不嚇歪嘴才怪。
雖然她的贊美實在有些值得商榷,賜天宮卻是覺得自己非常的樂意接受。
她的確是需要一個人,那個人可以是他。
「那你是贊成我的求婚嘍?」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坦白的說著她是再認真不過。
「我沒有任何優(yōu)點,你嫁我,只會委屈你而已!惯@下換他尷尬了。
「真要說委屈,我這樣的性子是沒幾個男人受得了,你要不肯,直說,我,」她豁然站起來。「我告訴你,你非答應不可,我的身子可都被你看光了,你說,娶是不娶?」
嗚,她的顏面何在?
原來想說用酒給他灌個爛醉,然後這樣、這樣再這樣……成就事實,哪知道話兒轉來轉去,居然變成她一個黃花閨女要求男人娶她。
也罷!良人難得,這兩字上下顛倒合起來不就成個「食」字,呵呵,看在他無所不能的份上,反正她本來就打算要這個相公。
姑娘追,追來個好相公,手到擒來的是一只優(yōu)等的金龜,誰追誰,不重要啦!
「我很平凡,配不上你!顾在推托。
「我不介意,你有一雙巧手。」
「我很木訥!惯@是他最大的致命傷吧?
「我很吵,這樣就互補過來了!
「對我來說,你的一切我都不清楚,如何娶個來路不明的妻子?」他還沒從一連串意外中清醒過來。
他是看過她的身子,也……上上下下都摸遍了,她的肌膚如柔絲滑嫩,偶爾會讓他在午夜夢回間回味再三……
太過震撼了!
「你擔心別人的眼光?」世俗都是這樣。
「不是,我不在乎那個。」他要是在乎,很早以前就跟所有的人一樣,以賺錢為人生最大的目標,不會安心的以過平淡安怡的生活為樂。
「好,那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他問,曹瞞決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算必須把祖宗八代都供出來,呃,當然是必須要她知道的那部份,要不然,總不能叫她回去查祖譜。
「你……到底住哪兒?」
「我沒告訴你嗎?」
他搖頭。
「曹家牧場跟你有關系嗎?」
還不錯,有猜到那么一點。
拿起酒壺,她倒了杯酒,「這說來話長!
「慢慢說!挂拐L,風正涼,好酒正醇。
規(guī)炬的坐姿終究不適合曹瞞,幾杯酒下腹,她改臥上床鋪,慵懶的雙足半懸空,踢呀踢地,裙擺在小腿處蕩起暖暖的春風。
賜天官的眼變?yōu)樯铄洹?br />
他是正常的男人,有著七情六欲。
曹瞞調皮的把他拉過來坐下,整個人轉而坐到他身上,一點也不避諱。
夜給了她不顧一切的勇氣。
「為什么你會看上我?」他誠心的問。
「我喜歡你有一雙巧手,不過,你還是一條不解風情的木頭牛,這點最需要改進了。」這樣的男人百萬中只有一個,至於小缺點,瑕不掩瑜。
他的眼光變柔,難得的笑了起來。
她講起話來真是直接,也難怪會得到祖母那樣爽朗老人的歡喜。
抬眼看,她粉紅色的唇就在他眼前,他靠近,讓宛如星光乍現的熱情席卷兩人……
事 略 辛
酒會亂性,沒錯,不過,曹瞞實在不記得自己有沒有亂了性,做出人神共忿……不是,是後悔一生……也不是,算了,反正就是那回事。
至於有沒有逼婚成功?她呻吟了下,老天,她昨晚哪來那樣瘋狂的思想?她應該、不會、還好沒做出什么丟人的事情來吧? 腳下虛浮的走出房門,炎熱的太陽射在半掩的眼皮上,仍然能感覺到眼瞳的收縮,這一刺激她,本來就腫脹的頭隱隱的痛了起來。
屋外,賜天官忙碌的身影依舊在。
他專注的樣子就是能夠吸引曹瞞。
「喂!
他轉過身,臂彎抱著成堆的傘,眼中因為她的出現有一抹奇異的溫柔產生。
她正要當什么事也沒的開口,猛然對上他黑亮的眸子,登時,好不容易平復的心又亂七八糟的眺個沒停。
「我要出門。」
「出門?」
「這些傘都做好了,放著,可惜。」如他預期,溫駝子沒有再來收貨。
「你這樣零售又能得多少錢?」不是她看錢忒重,在她以為做事要有方法,一味的靠勞力,不如以最少的力量得到最大的收獲。
「何必計較那么多。」
他那種與世無爭的觀念,恐怕是到死下地獄時都不會有太大的長進,曹瞞知道多說無益。
「我陪你!剐闹杏心敲袋c愧疚,是她害的。
「嗯,就一起來吧。」他背起竹簍,對她微微一笑。
一刻鐘後,曹瞞第一次來到最近的鎮(zhèn)上。
兩條十字街,這就是個大概了。
可是這個才上百人居住的小鎮(zhèn)并不蕭條,因為它算是周圍大城的中繼站,所以車舟馬人,熱鬧得很。
生意還沒開張,趁著賜天宮忙碌擺攤的時候,曹瞞看見對街圍了一群人,熱鬧人人愛看,而她當然去湊一腳嘍。
只見男人身上披掛著白布條,上面用朱砂寫著「賣水某」。
一旁有個女子看不清面孔,只披散著頭發(fā),衣著臟污,看樣子好像經過一番掙扎,顯然就是那個「水某」。
光天化日下販賣人口啊。
賣妻的男人有那么一丁點的眼熟……
「是你!」她撥開重重人群,一把勒住人家的衣領。
「痛……痛痛痛,是誰勒我的脖子?!」五官扭曲的王二虎一看清楚眼前放大的瞼蛋,本來就稍嫌橫肉的臉一下變得鐵青。
不是冤家不聚首,他……簡直是沒道理的倒楣,倒到姥姥家啦。
「是我!共懿m猛然把手放開,臭死人了,這王二虎到底幾天沒洗澡?嗯!
他一跌,撞倒了沒有表情沒有反應的默娘。
她在人群中瞧見了曹瞞,死寂的眼睛霎時溢滿淚水。
「噢,你這個婆娘又來壞事!」爬起來的王二虎還是忌憚著曹瞞,跌個正著的屁股雖然痛得要命,也不敢嚷痛。
「你這良心被狗吃掉的混蛋,居然賣妻子?」
「你管得著嗎?她是我的,就算賣到妓院去接客也是她的命!」王二虎氣急敗壞的吼。
曹瞞冷冷的笑看他,她兩手交叉環(huán)在前胸,「你有種,你要賣她是嗎?好!把默娘的賣身契拿出來我瞧瞧!
「你休想,我不會上當!」這女人又兇又恰又狡猾,難保他把賣身契拿出來,她不會當場撕了了事。
「說你笨你不相信,這么多見證人,叫你拿你就拿,哪來那么多羅哩巴唆的廢話!」
一旁的觀眾點頭稱是。
「你要買那娘們?」他離開曹瞞約三尺,免得又要遭殃。
曹瞞美目一橫。
「你要的無非就是銀子,誰買她不都一樣。」男人的無情無義在他身上是淋漓盡致的表現了。
「一百兩銀子,你有嗎?」
揚高眉毛,她火冒三丈的駁斥他,「當然!這是正聚莊,應天最大一家錢莊的銀票,面額一百兩!」這是離家前,娘親塞給她的。
王二虎探頭過來瞧了瞧,那上頭的朱砂印是像回事,但是……
「我不要票子,應天那么遠,我哪知道這是真是假,我要的是白花花的銀子,你拿不出來,就滾一邊去,別妨礙大爺我!」重新拾回大聲說話的感覺,爽到了極點。
抽回銀票,曹瞞暗自怒罵王二虎的沒眼光。
默娘由死而生,又由生而死,哀戚的眼光瞅得曹瞞又跨步上前,指著王二虎的鼻子說:「你等我,我去換了銀子來贖人。」
「我不賣你總可以吧!」哪有這樣強迫人家的!
「不行!你是曉得我的手段的,一炷香的時間,你要是敢隨便把默娘賣了,我一定讓你嘗嘗斷手斷腳,生不如死的滋味!」
王二虎掉了下巴。
曹瞞掉頭就走,她沒有看到默娘眼中的感激,更無視旁人豎起的大拇指。
幾個大步,她回到臨時的生意場所。
賜天宮忙得不可開交,生意出乎他想像中的好。
一手交錢,一手交傘,晴朗的天空下突然多了許多賞心悅目的圖案花枝招展著。
「賜天宮,把東西收一收,你帶我去找溫駝子!共懿m非但沒有幫忙,反而從中問一站,霸氣的說。
找溫駝子?
「你去不去?」曹瞞的火氣有逐漸上升的趨向。
想到默娘那雙跟小狗沒兩樣的眼睛,她就沉不住氣。
「客人……這些傘?」
「當然是收了!惯@么簡單的事情還要她說喔。
「好,我收!顾鍪乱欢ㄓ兴牡览,沒有二話,傻大個彎下腰把所剩不多的傘一口氣收拾了。
聽某嘴,大富貴,雖然,他們還沒拜堂,但聽她的話,應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