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號稱地王地段的日本銀座區(qū),很難找到獨門獨院式的建筑,尤其像伊藤家這種占地一千兩百坪的傳統(tǒng)日式庭園建筑,對一般平民百姓而言,根本是天方夜譚。
能在摩天大樓林立、一般平民百姓就算只買間廁所般大的房子,至少也要三代才能還清貸款的銀座,擁有如此鬧中取靜的古式豪宅確實非一般泛泛之輩,絕對都是政治名門、企業(yè)財閥或國際型黑道世家之流。
伊藤家正是政、商、黑道三者兼俱的大世族。
他們不但在日本政壇擁有穩(wěn)定的勢力,旗下的「帝國財閥」亦是日本十大財團之一;同時,他們還擁有日本三大黑道勢力之一的「雙龍會」。
伊藤龍之介是伊藤家族的現(xiàn)任當家、總裁、龍頭老大。
他為人冷酷、陰沉、手段狠辣,對背叛他的人趕盡殺絕,奉行「一言堂」式的絕對極權(quán)主義,喜歡操控一切,不許有人違逆他的決定。
這份強硬當然包括此刻伊藤豪宅的客底里,正在激烈上演的爭執(zhí)--
「我絕對不答應(yīng),我伊集院寧子絕對不會允許你在外面生的野種進門!挂撂冽堉榈姆蛉嗣婺开b獰的對丈夫提出強烈抗議。
「是伊藤寧子,不是伊集院寧子。」伊藤龍之介森冷的斜睨她一眼,口吐寒冰般地更正。
伊集院寧子懾于丈夫的陰冷,不禁背脊發(fā)涼,囂張之氣收斂許多!阜凑揖褪遣粶室胺N進門,這也是你和伊集院家的約定!
她之所以敢對人人畏怖的伊藤龍之介如此出言不遜,便是倚勢著丈夫不可能輕易得罪她的娘家。
伊藤龍之介一雙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直視著法律上稱之為「妻子」的女人,殘酷地道:
「這也行,只要妳生得出兒子來!
「你--」伊集院寧子受傷似地啞了聲音。
伊藤龍之介無視于她所遭受的重創(chuàng),反而給她更加致命的一擊,「生不出蛋的母雞就乖乖滾一邊去,省得丟人現(xiàn)眼!
「你這個沒人性的冷血動物,我跟你拼了--」伊集院寧子張牙舞爪的撲向無情的丈夫。
啪--!
伊藤龍之介毫無憐惜之情,狠狠的一巴掌將她摑甩落地,她的嘴角即刻泛出鮮紅的血絲,左頰飛快地燙熱腫脹,像有千百只螞蟻在叮咬。
「信夫,帶夫人回房去好好看護,我看她是太累了!
「是,老爺!箍偣芏蛇呅欧虮毓П鼐吹念I(lǐng)命。
誰都知道伊藤龍之介所說的「看護」意思是軟禁。
「你這個無情的人,我絕對不準野種進門,你聽到?jīng)]--」
伊集院寧子被渡邊信夫的手下強行拖出客廳時,依然不停地嘶吼咒罵。
跟隨一旁的貼身奶娘愛莫能助地勸阻可憐的小姐,「夫人,您就別再做無謂的抗爭了,您心里也很清楚,老爺決定認養(yǎng)外頭生的野種,是為了伊藤家的繼承問題,而且這件事伊藤和伊集院家早已達成共識,所以夫人您再多說什么都無濟于事了--」
「可是我不甘心,為什么我得被迫接受他在外面和別的野女人生的野種?我怎么樣也不甘心……」伊集院寧子狂亂的哭叫。
奶娘見自小一手帶大的小姐如此痛苦,心里也不好受,但又無可奈何,只能哽咽地道:
「誰教夫人您之前只生了三個女兒,今后又無法再生育--這一切只能怪命運弄人,您就認命吧!夫人……」
奶娘的話就像一把最鋒利的武士刀,無情的將她砍得支離破碎,墜入絕望的無底深淵。
「我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哪……」尤其是名務(wù)香織那個賤女人生的賤種!
窗外忽然飄落的綿綿細雨,不知是否是上蒼悲憐她的遭遇,所降落的同情之淚,沒人知道。
※ ※ ※
原宿一帶的一家平價面館后門,從剛才便一直喧擾不休,絕望柔弱的哀求聲和粗魯不盡人情的咆哮聲交替作響--
「老板娘……求求妳行行好,讓我繼續(xù)工作,我會更努力的,老板娘……」瘦弱嬌小的婦人,一雙過分削瘦蒼白的手死命地抓住微胖強壯的女人圍裙一角,連聲乞憐。
發(fā)福的面館老板娘卻無情地拍開柔弱少婦的手,把她推得更遠,不耐地咆哮:
「我再說一次,妳已經(jīng)被開除了,快滾吧!別在那里擋路,妨礙我做生意,再不走我就叫警察來抓妳!拐Z畢,她旋踵便打算進門。
柔弱少婦不死心地抱住她的腳,跪在地上哀求:
「老板娘,求求妳大發(fā)慈悲,請妳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有一個六歲的兒子要養(yǎng)……求求妳……」
沒想到老板娘一點也沒有軟化的跡象,反而硬起心腸惡狠狠地將她踹開,絲毫沒有惻隱之心的咧嘴道:
「我才要求求妳行行好,別這么死皮賴臉,我開的是面館,不是救濟院,我可是三個孩子的媽,得靠這間面館的生意才能養(yǎng)活三個孩子,所以我不可能花錢雇用妳這個洗碗動作慢、又經(jīng)常在廚房咳來咳去的破病鬼當洗碗工,求求妳快滾吧!省得別人見著了,還以為我在欺負妳。算我求求妳好不好?」
「老板娘……」被她踹得右臂一大塊瘀紫的柔弱少婦還是不肯死心。
老板娘為了永絕后患,給了她致命的一擊,輕蔑地嘲諷道:
「妳又何必故做可憐狀呢?回去做妳的老本行不就好了,聽說妳先前是一個黑道大哥包養(yǎng)的妓女,不是嗎?干嘛在這兒故做清高?被人拋棄了的話,再找一個不就好了?憑妳的姿色想釣個日薄西山的老頭子應(yīng)該不是難事--」
「老……」
「滾吧!下一秒鐘再讓我看到妳,我就真的叫警察來了!」
乓--!
撂下最后通牒后,老板娘便重重的關(guān)上門。
「老板娘……」柔弱少婦依然跪在原地,沒有移動的跡象,蒼白的雙頰爬滿絕望無助的淚痕。
不久,后門重新被打開,少婦喜出望外--
「快滾--」
乓--!
沒想到她的期盼只換來滿身的鹽巴。
老板娘灑了她一大罐鹽巴后,再度猛力帶上門便未再出現(xiàn)。
少婦知道再等下去也沒有希望了,才從地面上起身,拖著蹣跚的步伐,跌跌撞撞地離開面館后門。
怎么辦?今晚的晚餐又沒著落了,忍會餓肚子的,怎么辦……
無依的名務(wù)香織想著想著,淚水又泉涌而下。她知道光是哭根本無法解決事情,但是除了哭,她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寒風瑟瑟,名務(wù)香織又是一陣足以震碎五臟六俯的猛咳。
※ ※ ※
穢亂骯臟的陋巷盡頭右轉(zhuǎn),是一條陰暗而終日泛著惡臭的羊腸小徑,沿著崎嶇不平的小徑走到盡頭,便是一處簡陋殘破的大雜院,里面住的多半是落魄的流浪漢、窮途末路的地痞流氓、已經(jīng)年華老去的老娼妓以及一些被黑道份子始亂終棄的殘花敗柳。
名務(wù)香織順順自己凌亂的頭發(fā),深吸了一小口氣,想以較精神的模樣面對等門的兒子。
平常這個時候,忍應(yīng)該會在大雜院的公共庭院等她回來才是。
不過今天的情況似乎有點不對勁,公共庭院一片喧鬧吵雜,忍正被一群惡形惡狀的大人團團圍住,爭鬧不休。
「名務(wù)太太,妳回來得正好,我們正在等妳給我們一個交待!
大雜院的老大粗聲粗氣地對名務(wù)香織咆哮。
「發(fā)生什么事了?」名務(wù)香織一見大雜院里的人幾乎全集合在一起,心中便升起不祥的預感。
「發(fā)生什么事?」大雜院老大啐了一口痰,齜牙咧嘴的說:「妳兒子偷了我家的錢,還偷看菊子洗澡,我們才要問妳究竟是怎么教兒子的,怎么會教出這么天殺的雜種來?」
「不是我,我沒有偷錢、也沒有偷看女人洗澡,一切全是他們串通好的,媽媽,妳千萬則相信他們,我真的沒有--」全身傷痕累累的六歲小男孩,意外地有著一雙凌厲而世故的眼睛,全身散發(fā)著過份超齡的早熟。
啪--!
「賤種,還敢狡辯,我揍死你--」
大雜院老大咒罵之間,已經(jīng)又賞了六歲小男孩好幾記無情的拳頭。
小男孩并沒有哭,也沒有喊痛,反而不停的高聲吼道:
「你們這些卑鄙下流的人渣,為什么不敢說出真相?你們明明是串通好設(shè)計我,想藉此把我們母子趕走,好讓你們的親戚搬進來住,還好意思厚顏無恥的含血噴人--」
「你這個不知悔改的小雜種,死到臨頭還胡亂說謊,我揍死你--」
「我才沒胡說,是我親耳聽到你們的計劃,所以你們才提前發(fā)難--」
「住口--我們干嘛這么做--」
「因為住在這里的臭男人全都垂涎我媽媽,卻不能得逞,而住在這里的爛女人全都妒嫉我媽媽,所以你們就聯(lián)合起來把我們母子趕走!」小男孩年紀是不大,卻早看透人性的丑陋。
「你這個孬種,不好好教訓你還不知會說出什么傷天害理的謊話--」以大雜院老大當首的一群大人,因為小男孩的話全尷尬地鐵青著臉,個個一副想活活揍死他的狠樣。
「被我說中所以心虛得想揍人了吧!」小男孩鄙夷輕視的朝大雜院老大蝦膜皮似的臉上啐了一口痰。
「可惡--踹死他--」大雜院老大殺氣騰騰地猛踹被人架住、動彈不得的小男孩。
接著,男男女女一擁而上,加入「教訓」小男孩的「義行」。
小男孩依然不哭、不明世不討?zhàn)垼皇堑纱笠浑p冷漠帶恨的黑眸,靜靜地瞪視每一個圍毆他的男女的面孔,似乎想把他們強記于心似的。
「住手,別打了,我們立刻搬走就是了,別再打我的忍了--求求你們……咳--咳--」名務(wù)香織涕淚縱橫的沖上前去攔阻,想救出自己的兒子。
沒想到非但徒勞無功,還反過來被女人們圍毆,貧病交迫的她,哪禁得起她們毫不留情的拳打腳踢,猛咳個不停,最后居然咳出血來。
「媽--」
※ ※ ※
冷清的街道,大雪紛飛,地面早已積了二十公分高的皚皚白雪,氣溫在冷冽的夜風肆虐下,愈降愈低。
名務(wù)香織緊抱著六歲的兒子名務(wù)忍,蜷在殘破老舊的公寓騎樓一角歇息,刺骨的寒風令她的體溫迅速下降,從剛才便不住的猛咳不止。
「媽……媽--妳忍耐一下,我去找醫(yī)生來--」名務(wù)忍小心翼翼地輕拍母親瘦弱的背,想讓她好過些。
「不……別去了……咳咳……」名務(wù)香織一開口便咳得愈兇。
「媽--妳振作點--」名務(wù)忍見母親愈咳愈兇,心里甚是著急,卻又苦無對策,「我去找醫(yī)生--」
「別去……我們沒錢,醫(yī)生不會來的……就算我們有錢,像這樣惡劣的寒夜,醫(yī)生也不會出診的,咳……」
「那至少該吃點熱的東西,我這就去買--」名務(wù)忍退而求其次的說。
「不……不用了,媽媽不餓,倒是你……」名務(wù)香織深凝著咫尺前的兒子,視線模糊一片。
「對不起……媽媽太沒用了,才會害你餓肚子,對不起……」一想起前途渺茫,自己的身子偏又愈來愈差,名務(wù)香織便愈哭愈傷心絕望。
今后該怎么辦才好?她賤命一條,死了也就算了。但是她心愛的忍怎么辦?他今年才六歲,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如果她就這么死了,忍怎么辦?
想著想著,她的淚水更加泛濫。
「媽媽,妳別哭,我會保護妳的--」名務(wù)忍張開小小的臂膀,緊緊抱住削瘦無依的母親,堅定地保證。
名務(wù)香織聽得既心酸又辛慰,「嗯……媽媽不哭,只要有忍在,媽媽就不哭……」
她連忙拭去眼淚,不想再給兒子小小的心靈更多的負荷。
名務(wù)忍見母親不再猛哭,才較為放心地說:
「妳在這里等一下,我去弄點食物來!
「忍……」
「妳放心,別忘了我是這一帶的小霸王,這點小事難不倒我的!姑麆(wù)忍自信滿滿地吹捧自己!赶嘈盼,我去去就來!
「嗯……」名務(wù)香織不再多言!感⌒囊稽c!
忍的確比她這個無用的母親強多了。
望著兒子離去的小小背影,名務(wù)香織不由得想起這些日子來的種種--
自從身無分文的被趕出大雜院、流浪街頭以來,找食物的幾乎都是忍,找歇息虛的也是忍。她只是像個累贅一樣的拖累兒子。
或許沒有她,忍反而會過得比現(xiàn)在好……
※ ※ ※
名務(wù)忍咬緊牙根直打哆嗦,如此天寒地凍,一件薄薄的長衫是不足以保暖的,他的身體早已凍成一只棒冰。
但是他的雙腳還是未曾歇息地不停前進,盤踞在心中的念頭只有一個--為可憐孱弱的母親帶回熱騰騰的食物。
雖然他在母親面前說得虎虎生風,但是年僅六歲的他,能有什么辦法?
就算這一帶的小孩都聽命于他,他只要稍事威脅,他們就會替他帶來止饑的食物。但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能提供的全是餅干、糖果一類的零食,根本不可能帶來熱騰騰的飯菜或面食。
唯一可行的方法只有--偷。
靠他靈敏的頭腦和俐落的動作去偷餐館的熱食。
就像往常一樣,他很快鎖定一家容易下手的便當?shù)辍D繕耸莾蓚熱騰騰的豬排便當。
一晃眼,他已經(jīng)依計進入便當?shù)?-
「小偷,別跑,小偷--」
不久,名務(wù)忍懷中死抱著兩個便當,從便當?shù)隂_出來,后面緊跟著的是便當?shù)昴贻p的店員。
名務(wù)忍這次的運氣不夠好,冰冷而失去知覺的動作讓他顯得遲緩笨拙,不再俐落迅速,所以很快便被追上他的店員逮著。
名務(wù)忍咬了年輕店員一口,想乘機逃走,卻沒能得逞,反而換來一頓好打。街頭一角不知何時停了一輛黑色奔馳,駕駛座和后座各坐了一個中年男人,他們一直冷眼旁觀發(fā)生在便當?shù)昵暗臓巿?zhí)。
眼看小男孩死命抱住兩個便當不放,而被年輕店員不停地又踢又踹,狀甚痛苦。小男孩卻咬緊牙關(guān),連吭也沒吭一聲。
坐在駕駛座的中年男子終于看不過去,對后座的伊藤龍之介道:
「龍之介,要不要我過去幫忙?」身為「雙龍會」No.2的宮崎政一是被小男孩的堅強折服,才挑起跨刀之心。
后座的伊藤龍之介卻冷冷地說:
「不必,繼續(xù)看就好!
宮崎政一楞了一下,才收回視線,保持沉默地繼續(xù)觀戰(zhàn)。
便當?shù)觊T前的爭執(zhí)似乎已告一段落。
最后的結(jié)果是:便當?shù)甑陠T或許是踹夠了、氣消了,終于忿忿不平地放過小男孩,回店里繼續(xù)忙去。
名務(wù)忍緩緩地從冰冷的雪地上爬起來,全身濕濡冰涼,小手卻始終緊抱著兩個便當不放,拖著跟蹌跟的步伐不穩(wěn)地前進。
「跟上去!挂撂冽堉槔淠南逻_命令
※ ※ ※
「媽媽,我?guī)銍妵姷呢i排便當回來了--」
名務(wù)忍牽動皮破血流的嘴角,強忍著傷口撕裂的痛楚,便擠出一個笑容,若無其事地尋找等待他的母親。
「媽--妳怎么了?」名務(wù)忍丟下便當狂奔過去。
沒想到等待他的居然是咳了滿地鮮血、倒地不起的母親。
兒子的頻頻叫喊,喚醒了半昏迷狀態(tài)的名務(wù)香織,她費力地睜開朦朧的雙眸,想給兒子一個笑容,卻沒能如愿,只能氣若游絲的說:
「沒事……我沒事,你放心……咳咳咳……」
才說著,她又是一陣猛咳,伴隨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溫熱濕黏的紅色液體再一次涌出她蒼白的唇瓣。
「媽媽,妳振作一點,媽--」名務(wù)忍見狀,慌了。
雖然母親近半年來一直在咳血,但從來不像今夜這么嚴重,他小小的心靈本能地知道事態(tài)嚴重了!
「媽--」
咯--塔--
沉穩(wěn)而迫力十足的腳步聲在名務(wù)忍背后揚起,而且愈來愈逼近。
名務(wù)忍警戒的回頭,大叫一聲:「誰?」
第一個落入他眼中的是一身黑色裝束、一臉森冷陰沈的伊藤龍之介。
他是媽媽長年帶在身上那張照片里的男人?
在名務(wù)忍發(fā)呆的當兒,一齊前來,一樣黑色裝束的宮崎政一冷不防地將他騰空抱舉,扛在肩上。
「放開我,你們是誰?想干什么?快把我放下來!」名務(wù)忍警覺大事不妙,拼命的掙扎,卻怎么也掙不開宮崎政一的掌控。
「忍?……」激烈的騷動讓再一次呈半昏迷狀態(tài)的名務(wù)香織又睜開眼晴。
「龍之介?」她的身體在目睹矗立她眼前、神情冷漠的黑衣男人時,不由得僵直痙攣。
「從現(xiàn)在開始,這孩子歸伊藤家,叫伊藤忍,和妳不再有任何瓜葛。」沒有絲毫人性的語調(diào),自伊藤龍之介口中,不斷發(fā)出,比他那森冷陰寒的臉色更教人冰凍三尺。
「不……咳咳--」名務(wù)香織才想反對,開口卻又是劇烈的猛咳和鮮血。
「媽媽,妳振作一點,放開我,你們想做什么?放開我--」名務(wù)忍拼命的吶喊掙扎,卻絲毫不見成果。
「龍之介--」宮崎政一征詢伊藤龍之介下一步的指令。
「走!」伊藤龍之介連看名務(wù)香織一眼也沒有,轉(zhuǎn)身便冷血的走入。
宮崎政一猶疑了片刻,便領(lǐng)命扛著名務(wù)忍跟上,丟下猛咳血的名務(wù)香織。
「不……忍……咳咳……」名務(wù)香織想阻止,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心愛的兒子被人強行帶走。
「媽--放手,你們究竟是誰!?干嘛抓我,快放開我,媽--」名務(wù)忍眼看母親猛咳鮮血,更加心痛焦急。
伊藤龍之介和宮崎政一卻沒有稍作停歇,往外頭直走。
名務(wù)忍被重重的丟進助手席,黑色的奔馳很快便激活。
「讓我下車,你們究竟想做什么?」名務(wù)忍想打開車門,奈何門鎖的開關(guān)全控制在駕駛座的宮崎政一手中;他退而求其次的想降下窗戶,一樣未能如愿。
名務(wù)忍急得撲向方向盤,「讓我下車--」
幸好宮崎政一反應(yīng)夠快,所以車子只是晃了一下,便被宮崎政一煞車制止,并未如名務(wù)忍所愿的撞上街道側(cè)的墻而停止。
「好小子,真有你的!」宮崎政一滿眼激賞之情。
這小子絕對是伊藤家最佳的繼承人選!
他從后座一言不發(fā)的伊藤龍之介眼中看到相同的激賞。
「臭老頭,快讓我下車!」名務(wù)忍殺氣騰騰的瞪視著宮崎政一。
這小子夠種!敢當著他的面這樣瞪他、罵他的人,這小子絕對是第一個。宮崎政一更加認定他是伊藤龍之介未來的接班人了。
「龍之介,把忍還我--」
由于夜深人靜,名務(wù)香織使盡氣力的嘶喊才有幸能傳入黑色奔馳里。
「媽--」名務(wù)忍聞聲回頭,從車子后面的玻璃窗口看到跟出巷口來的母親。
「開車!」伊藤龍之介冷酷的下達命令。
宮崎政一立刻照辦。
「忍--」
「停車,快停車!」
「龍之介,把忍還我--」
呯--乓--!
「媽--」
隨著一道突然出現(xiàn)的刺眼亮光,一輛超速的卡車疾駛而至,扎扎實實地側(cè)撞上正要過馬路的名務(wù)香織。
名務(wù)香織的身體就像瞬間裝上了彈簧似地,彈向了夜空,然后又像失速墜落的隕石,重重地撞擊冰冷的雪地,白皚皚的雪地很快地染成一片鮮紅,之后,名務(wù)香織便不再有動靜了。
「媽--」
※ ※ ※
時光荏苒,彈指間已匆匆過了十年。
也就是說,名務(wù)忍變成伊藤忍的日子已十年了。
十六歲的伊藤忍,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生了一張酷勁十足的英俊臉龐,卻冷漠叛逆得教人敬而遠之。
結(jié)伙搶劫、殺人縱火、幫派械斗、豪賭酗酒、綁架勒索、私售毒品……凡是作奸犯科的十八般武藝,他樣樣都干,樣樣精通。
只有一樣他從不干--他不嫖妓、不玩女人、也不逼良為娼。
但是他并不禁止他的手下干這類的壞勾當。
如此無惡不作的他,早已是關(guān)東一帶不良學生幫派的總老大。
放眼關(guān)東一帶的不良學生份子,好勇、斗狠、比膽識、論手段毒辣,根本無人能出其右。
然而,不論伊藤忍闖了什么滔天大禍,伊藤龍之介和宮崎政一都有辦法只手遮天、輕易擺平,幾年來一直如此。
但這回的事,想粉飾太平可就難了--
「鈴木那個老家伙居然敢不買我的帳,該死!」一向冷漠冷靜的伊藤龍之介難得臉色大變地大發(fā)雷霆。
而他每次失去冷靜的勃然大怒,都和他唯一的兒子--伊藤忍有關(guān)。
「龍之介,你先息怒。冷靜點,忍不會有事的。」宮崎政一和往常一樣勸自己的老搭檔。
「怎么會這樣?那個該死的記者怎么會剛好拍到忍爆破那個碼頭倉庫的證據(jù)?簡直該死--」伊藤龍之介恨不得把那個記者抓來抽筋扒皮,奈何對方偏有他的死對頭手冢為其撐腰,受到嚴密的保護,他們根本無從下手。
「龍之介,別這樣,萬不得已我看我們就按照原訂計劃,先把忍送到美國去避避風頭,等這事平息后再把忍接回來就是了。趁著這個機會讓忍出國去見見世面,也是不錯的事!箤m崎政一就事論事。
「也只有這樣了--」伊藤龍之介重嘆一口氣,總算冷靜許多。
叩--叩--叩--!
進來的是宮崎政一那個十八歲的兒子宮崎耀司。
「伊藤世伯、父親,我把忍帶回來了,他人現(xiàn)在在門外!故藲q的宮崎耀司魄力十足,一點也不輸兩位前輩。
「叫他立刻滾進來!」伊藤龍之介一聽到兒子的名字,便不由得怒火中燒。
「那么討厭我就讓我離開這個家去自生自滅,省得你心煩,你看如何?」伊藤忍臉上的寒霜不比父親少。
啪--!
「你這個孽子--」伊藤龍之介痛心疾首地重摑叛逆的兒子一掌!
「你又沒有兒子,何來孽子?」伊藤忍像在看陌生人一樣的冷淡。
「你--」伊藤龍之介氣得一巴掌又揮過去。
「伊藤世伯請住手!」宮崎耀司眼明手快地阻止了伊藤龍之介的第二個巴掌。
「有話好說,世伯!
他言語間、眉目間都吐露著強烈的提醒與勸諫作用。
「哼--」幸好伊藤龍之介還沒氣昏頭,老胡涂到鑄成大錯,當下就接受了宮崎耀司的勸諫。
畢竟,舍不得忍的人是他們?nèi)齻,忍卻對他們一點感情也沒有。
伊藤龍之介走到桌案前,背對著伊藤忍按下了內(nèi)線擴音鍵,大聲道:
「信夫,忍的行李收拾好沒?」
「好了,老爺!箍偣芏蛇呅欧蚬Ь吹幕貜汀
「很好,沒事了。」他一按掉話機,便以更冷漠而威脅的聲音,強迫中獎的下達命令:
「你都聽到了?明天政一和耀司會護送你出國,你先到美國去住一陣子、避避風頭,過一陣子再回來!
「我有說要出國嗎?」伊藤忽冷冷的反問。
「我叫你出國你就得出國,除非你想坐牢!」伊藤龍之介大聲怒喝。
「如果我說寧愿坐牢,也不聽你擺布呢?」伊藤忽冷哼數(shù)聲。
「你--」伊藤龍之介氣得轉(zhuǎn)過身沖向他,大有海扁他的味道。
「世伯,請住手,冷靜一點!」宮崎耀司再一次阻止伊藤龍之介,并挺身護著伊藤忍。
這回連宮崎政一也出手攔阻伊藤龍之介,小聲的在他耳邊說:「別這樣,你應(yīng)該知道忍是故意激怒你的,你愈勃然大怒,忍就愈開心,是不是?」
宮崎政一不愧是伊藤龍之介的心腹搭檔,三言兩語就平息了伊藤龍之介的怒火,恢復一貫的冷靜,以不容反對的絕對權(quán)威,再一次下達命令:
「我再說一次,不管你愿不愿意,明天你都得乖乖的到美國去!耀司,你負責擺平這個孽子,稍有差池就提頭來見我!」
「世伯放心,我保證明天會把忍順利的送到美國去!箤m崎耀司自信滿滿的拍胸脯保證。
伊藤忍當沒聽到他們的對話,徑自旋踵離開。
「忍,等等我!」宮崎耀司二話不說,立刻追上去。
當門重重闔上,伊藤龍之介便泄氣的重嘆一聲:
「那孩子為什么那么叛逆、老是想逃開我、反抗我?」
其實他心里非常明白--忍恨他、一直恨著他!
從十年前,他強行奪走忍,間接害名務(wù)香織慘死車輪下開始,忍便一直憎恨他,而且忍從來就不承認他這個父親。
僅管如此,他卻非常在乎這個兒子。
忍并不是他唯一的私生子,但他卻非要忍繼承他不可!因為他早在十年前初次見到這個叛逆的兒子,便認定他的繼承人非忍不可。這十年來,忍的一切作為,更加深他這份認定--在這世上,只有忍才夠得上資格當他的繼承人!
所以,他說什么也不會讓忍自他身邊逃走!
「為什么--政一,你說,忍為什么這么叛逆?」
「因為他像你!」宮崎政一衷心的說。
伊藤龍之介楞了一下,旋即展露難得一見的笑容。
「沒錯……」忍像他、徹徹底底的像他。
這也是他舍不得忍、對忍異常執(zhí)著的重要因素之一。
「撇開那個混帳記者的事不說,忍真的值得大大褒獎一番,居然有那樣天大的膽子獨闖手冢那老狐貍旗下的重要堂口,并炸掉手冢那一批價值高達一億日幣的海洛英,難怪手冢那個老小子會氣得不成人形,非痛宰忍不可!箤m崎政一打從心坎里發(fā)出肺腑的贊許。
「說的也是,忍實在是難得的領(lǐng)導人才!」伊藤龍之介對兒子的激賞比起宮崎政一,可說是有過之無不及。
「你記不記得耀司十八歲生日那天,曾當著我們兩個的面撂下決定性的話,說下一任的「帝國財閥」總裁一定非忍不可,否則身為下一任「雙龍會」總長的他決不承認!固崞鹱约耗莻青出于藍的兒子,宮崎政一便眉開眼笑。
「是有這么一回事,耀司那孩子似乎非常欣賞忍!挂撂冽堉楹蛯m崎政一一樣,早認定耀司和忍是最佳搭檔。
「那孩子何止欣賞忍,簡直是不能沒有忍!箤m崎政一笑得兩眼瞇成一線。
「多虧有耀司跟著忍,否則--」伊藤龍之介無限感慨地輕嘆。
宮崎政一拍拍老友的肩頭,藉此安慰他。
※ ※ ※
「忍,你別走那么快,等等我!
宮崎耀司快馬加鞭的追上伊藤忍。
「你什么都不必再說了,我會到美國去的!挂撂偃虘B(tài)度大逆轉(zhuǎn)。
宮崎耀可以為自己聽錯了,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才直視著他道:
「你這次怎么這么乖,一下子就順從了世伯的決定,這不像你的作風!顾惡跗匠5暮献,讓他不得不防其中有詐。
伊藤忽冷哼兩聲,才不帶感情的說:
「我不是聽那個臭老頭的話,而是善加利用他的命令,」他兩眼綻露懾人的光芒,繼續(xù)說:「你是知道的,我一直想離開這個該死的家,現(xiàn)在終于能如愿,你說我何樂而不為呢?」
聽完他這一番話,宮崎耀司反而不希望將他送到美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