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可怕!
唐羽心瞪著眼前翠綠色滑溜溜的生物,這是——一條蛇!而此時它正蜷曲在她診所的診療臺上,幽暗冰冷的蛇眼直視著她,敏銳的蛇信像探測器般偵察著陌生的環境。
真的好可怕……
“老板,是蛇耶……”
她的助理小玲沒用地躲在她身后,恐懼地宣布這個可怕的事實。
唐羽心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拔抑,你不用提醒我它是什么動物!”
一股寒意由腳底直竄而上,她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只能緊握冰涼沁著冷汗的雙手,壓下奪門而出的沖動。
“怎么會有人帶蛇上醫院?”
助理小玲不滿地低語。
唐羽心不以為然地駁道:
“難道蛇不會生病嗎?”
她死命地吞下恐懼,保持著虛弱的淺笑,堅決地護衛著身為獸醫的尊嚴。
在這平靜安寧的住宅區執業近三年,平常貓狗小鳥看習慣了。這種“生猛”病患地倒是頭一回碰到。
“有問題嗎?”
唐羽心拿出身為醫生應有的氣勢,拼命讓自己的聲音不至于顫抖。
“我的‘小青’生病了!鼻嗌叩娘曋魇且晃慌咧猩,清秀的臉孔滿布焦慮。
“小青”?這不是“白蛇傳”里青蛇的名字嗎?她家該不會還有一條名喚“素真”的白蛇吧?唐羽心皺起了眉頭。
突地,她注意到“小青”尾巴上那抹磚紅色澤,不對,一般的青蛇尾巴上不可能有這樣的顏色,雖然以前有關蛇類的課程她不是挺專心在學,但這種基本常識她還有,既然一般蛇類的尾巴不會有這種顏色,那么,除非它是……
“它是青竹絲對不對?”唐羽心直盯著診療臺上的青蛇,屏住氣息,低聲詢問。
女高中生驕傲地回答:“是啊,它是赤尾青竹絲,你看它多漂亮。≈皇,最近不知是怎么回事,它總是吃不下東西,整天懶散得連動也不動,‘小青’是不是要冬眠了?可是它往年不曾冬眠啊!醫生,你幫我看看‘小青’怎么了好不好?”
它真的是青竹絲!唐羽心驚駭得瞠目結舌。
一旁嚇得快昏倒的助理小玲發出一記悶哼,她倒退兩大步,一副隨時準備落跑的模樣。
唐羽心沁著冷汗,不由得想,是時代變了,還是現在的年輕人個個都超級大膽?養夜市賣的寵物蛇也就算了,竟然連這種帶有出血性劇毒的赤尾青竹絲都敢養!
“它是毒蛇!碧朴鹦拇舐晞裾f道!斑@種高危險性的蛇類,你不該養它的!
“對,小妹妹,你這樣太危險了!币慌缘闹硇×嵋财疵c頭附和。
女高中生輕蔑地揚高眉梢,絲毫沒聽進唐羽心的諄諄告誡。
“我才不會這么笨呢!‘小青’的毒牙早就拔掉了,你不用害怕!
唐羽心抽動著嘴角,她堂堂一個領有獸醫執照的醫生竟被一個小女生看不起?
甚至連診療臺上的那條蛇也似乎不屑地瞟了她一眼。
這實在是讓人沮喪而且生氣,但既然都上門了,她總不能不看吧!
于是她雙手環在胸前,修長的腿呈三七步跨開,擺出一副很有架勢的模樣。
“好,讓我來看看它的問題出在哪?”
她習慣性地拿起掛在胸前的聽診器,然后,她倏地一愣,要怎么替一條蛇聽診?
也許是天性不愛軟軟蠕動的動物,所以學醫多年,她一直存著能避就避的態度,因此她對蛇這種生物十分陌生,根本不知該從何下手。
女高中生打趣地看著唐羽心失措的模樣,炯亮的眼閃著怪異的光芒,她揚起一抹笑,接著從一旁的桌上拿了紙筆,寫下一串電話號碼。
“我就把‘小青’留在這里好了,如果可以接它回去,唐醫生你再打電話給我!
她“好心”的避開醫生的尷尬。
唐羽心瞪著面前的字條,猶豫著是否要接下這個“病患”,她的理智告誡她,這件case絕對接不得!
“別接啦,老板,你忘了你最怕蛇了。”助理小玲在耳邊盡責地提醒。
怕蛇?
沒錯,她的確很怕,也很想不接。但獸醫可以怕蛇嗎?
“別接啦,你接我就辭職不干了,你自己去幫小狗美容洗澡。”
助理小玲使出威脅的手段。
唐羽心斜瞪了小玲一眼,她竟拿這來威脅她!天知道她最討厭幫小狗吹毛綁瞅瞅了。
只是,小玲的話也不是沒道理,她的確怕……
“唐醫生,你怕蛇嗎?”女高中生揶揄地笑問,眼神充滿了試探。
最后,唐羽心的理智不敵她好強的個性。
怕蛇?
這對一名優秀的獸醫來說簡直就是個侮辱!
“我是獸醫耶,我怎么會怕任何一種動物?好,你把它留下,如果可以帶回去,我再打電話給你!
于是唐羽心就如此這般豪氣地接下這條“生猛病患”。
☆ ☆ ☆
今年的第一道寒流籠罩整個臺北盆地,令人明顯感受到屬于冬日的凜冽蕭瑟。
宗磊熟捻地駕著車,穿梭在臺北車水馬龍的市街,他戴著墨鏡,墨鏡遮住了他的眼,也掩去了他的神情,但他渾身宛如寒冰般凜冽的氣息,卻讓人無法忽視。
他是冷酷的,他的存在讓四周的空氣變得更加寒冷,冰寒的氣息似乎在嘲笑著高掛天上散發微弱熱力的太陽。
車上的行動電話熒幕此時亮起藍色的冷光,溫和的女性嗓音透過耳機傳來。
“宗總,下午三點的會議再半個鐘頭就要開始了,需要我將會議延后嗎?”
“不用。”
宗磊簡潔地回答,同時結束通話。
他的嗓音是低沉的、沒有溫度,聽不出任何情緒,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
但,雖然只是聲音,卻能明白地彰顯他的權威與氣勢。
這就是宗磊,科技界的新巨人,他以精準的商業眼光,迅速在科技界竄起,并取得獨占鰲頭地位。
突然,車道上驚爆出一陣刺耳的煞車聲,接著某種動物的哀呼聲立刻傳來。
宗磊因前方的突發狀況停下車子,前方的車子此時一個倒退、側轉,然后再疾駛而去,獨留下倒臥在血泊中虛弱喘息的流浪狗。
他冷眼旁觀,方向盤一轉,意圍繞過,可就在那一瞬間,他瞧見了狗兒的求助眼神。
他原本可以不用理會,但他移開的視線,卻恰巧落在前方不遠處的一家動物醫院——
羽心動物醫院。
也許是這只狗命不該絕,宗磊將車子?吭诼放,隨后走下車。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軀、凜人的氣勢讓路旁圍觀的群眾為之屏息。
他蹲下身,審視著血泊中垂死掙扎的動物,這是一只黃色的中型上狗,削瘦的體型顯示它長期流浪在外,本該帶著防御的眼也因肉體的疼痛而黯然失色。
宗磊抱起受傷的黃狗,而它也好像感應到他的協助,因此并沒有任何反抗。
宗磊無視身上沾染的血漬,筆直地朝向路旁的動物醫院大步走去。
☆ ☆ ☆
人蛇之間還在持續對峙著。
唐羽心瞪著“蠕”到她專屬座位的“小青”,它鳩占鵲巢地霸占她舒適的座位。偶爾還挑釁地來個乾坤大翻身。
蛇會翻身嗎?
唐羽心揉著抽痛的太陽穴,蛇的死穴弱點不是在肚腹嗎,怎么這位生猛病患竟能翻轉得如此愉悅快樂?!
她四處張望,暗暗祈禱上天派來小天使拯救她,但隨即沮喪地想到,連自己的助理都嚇得落荒而逃,還哪來的小天使?!
“你走開好不好,那是我的位置耶,你進去里面好不好?”唐羽心弓著箭步隨時準備落跑,她指著一旁臨時充當蛇窩的狗籠!澳遣攀悄愕奈恢。”
她不是第一次對動物說話,但對著一條不會汪、不會喵的冷血動物說話,她突然覺得很荒謬。
“小青”連瞧也不瞧她一眼,徑自吐著蛇信,似乎相當滿意自己霸占的座位,隨后又來個大翻身。
“你不要太過分了!”唐羽心看它一副挑釁的模樣,不禁怒火中燒,開始怒目相向、破口大罵!澳鞘俏业奈恢靡,你走開啦!”
“小青”照例“不發一語”,卻突然直立了起來,一改先前的悠閑自在,兇狠戒備的樣子讓唐羽心嚇得連連往后退,差點驚聲尖叫,她以為自己惹火了這條毒蛇,直到聽見門上掛的鈴鐺響起清脆的響聲,她才知原來是有人上門。
唐羽心看著蛇昂首吐信,一副捍衛疆土的模樣,不禁目瞪口呆,驚訝不已,原來蛇還有看門的本事?這倒是她頭一回見到,今天這不知是“先生”還是“小姐”的可真是讓她驚奇不斷。
走進店里的是一名高大的男子,他懷中抱著一只受傷的黃色土狗。
唐羽心眉頭一皺,立刻迎向前。
“怎么回事?”
她仰首看著面前的男人……
老天……在看清彼此的面容時,兩人同時在心底暗自驚呼。
世界仿佛停止了轉動,她宛如墜入一個深沉幽暗、無止盡的深淵里,他的黑眸似乎有一種魔力,奪去了她所有知覺,令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心跳,只能怔怔地望著眼前高大的男人。
“你!”
宗磊猛然一震,他無法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幽暗的眼眸霎時變得火紅;他激動地吞噬著她窈窕的身影,她那輕揚的紅唇,她那閃動和熙光芒的晶燦明眸……她的模樣像極了“她”!
原以為在夢中才能見到的人兒,此刻竟在他伸手可及之處,真真實實存在著。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將她擁在懷中,就如五年前一樣……
宗磊冷酷的面具,在見著了唐羽心時,快速崩裂。
“Vienna……”
他低喚著五年來不曾在人前提起過的名字,由那低沉且帶著深切情意的嗓音,不難聽出他有多激動。
如果不是他懷抱著受傷的狗,他一定會沖過來狠狠抱住她!唐羽心莫名地有了這樣的想法。
她收斂心神,淺淺笑開,有禮地自我介紹!跋壬,我姓唐,唐羽心,是這里的醫生,請問有什么問題嗎?”
聽見她的問話后,宗磊立刻恢復原有的冷靜,他將受傷的狗放在一旁的診療臺上,也在這時和一旁椅子上的青蛇目光相接。
唐羽心隨著他的視線望向那條生猛病患,她趕緊解釋,唯恐嚇跑了客人。
“它的毒牙拔掉了,你不用害怕。”
男人和蛇相當有默契地同時拋給她一個怪異的目光,好像她的告知是一種多事且沒必要的行為。
好心沒好報!這人這蛇惹得唐羽心相當的不快,連帶的她戴上隔離手套的動作也格外粗魯。
她將注意力移回躺在診療臺上的黃狗身上,這時她才發現它傷得有多嚴重。
“這是?!”她看著黃狗不斷沁出鮮血的傷口,不禁倒抽了口氣。
“車禍!
他淡然答道,冷漠的態度,惹火了一向愛護動物的唐羽心。
“車禍?!”
唐羽心腦子里浮現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黃狗是被他撞傷的!
她毫不考慮,立刻破口大罵!澳銢]看到路口前的那塊標志嗎?上面清楚寫著‘減速慢行’,你是看不懂嗎?每個人開車都在比快的,三天兩頭就有可憐的狗被你們這些開快車的人撞傷,你們當它們不會痛、沒有感覺是不是?橫行霸道、橫沖直撞,你們都是一些不尊重生命的壞蛋!”
唐羽心低著頭快速地替黃狗止血,口中還是持續怒罵道:“你沒聽過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嗎?如果你的朋友傷成這樣你不會心疼、不會擔心嗎?可你卻連個同情的表情也沒有!”
她忙碌地消毒、上藥、照X光,仔細檢查黃狗的傷勢,確定只有外傷并沒傷及骨頭之后,她利落地將傷口處理包扎。
“還好不是很嚴重的傷勢,并沒有生命危險!彼撊ジ綦x手套,然后抬起頭來,朝他說道!耙院蟆
唐羽心嚴厲的告誡在望見他一臉的傷痛后,全梗在很中,滿腔的怒火也在頃刻間消散。
他那傷痛的神情宛如失去至親摯愛的人一般,不知為了什么,她竟因此而覺得鼻酸和不舍……
她吸吸鼻子,忍住欲淚的沖動淡淡笑開。“以后車開慢一點。”
她看著男人的臉再度掛上冷漠的面具。他應該是個不易顯露情緒的人,而她似乎窺探到他太多的情感。
他始終用一種很熱切的目光凝視著她。對初次見面的人而言,這樣的目光似乎太過無禮,但她竟不覺得厭惡,除了有些心酸之外,她甚至感到一絲的溫暖。
“它必須待在這里一陣子,如果你有空的話,隨時可以過來看看它!
她突然發現自己要他過來,不單單只是來看黃狗而已……她不禁皺起了眉。
只是宗磊卻毫無回應,他迅速轉身離開,仿佛急著逃離一個他厭惡的地方。
唐羽心愕然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耳里聽著黃狗嗚嗚的低鳴聲,怒火再次快速在心中凝聚、爆發。
“喂!你怎么就這樣忘了?你把它撞成這樣,怎么可以一句話也不說就走?!”
她著急地追到門口,口中怒罵著,男人突然停住腳步,唐羽心緊急煞車,險些撞上他寬闊的背部。
宗磊轉身,將一張名片遞給怒氣沖沖的唐羽心。
“看需要多少醫療費用,你再和找聯絡!
“你?!”
唐羽心憤憤不平地死瞪著他,氣到連話都罵不出口,她看著男人默然轉身離開。
她滿腔的怒火頓時化成一聲尖叫和連串咒罵!白砸詾槭堑募一!你以為有錢了不起啊,人家只是希望你付出一點關心和同情,誰稀罕你的臭錢啊!”
唐羽心隨手將名片一丟,卻不偏不倚地丟到一旁盤踞的蛇身上,蛇身隨即一甩,名片準確地掉落在唐羽心的辦公桌上。
她抽動著嘴角,看著青蛇不屑地蠕動開!澳銣暑^倒是挺厲害的!”
唐羽心氣呼呼地轉進內室,內室是她居住的地方,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不算大的空間十分整齊而且充滿溫馨。
“算了,連農歷都說今天不吉利,所以才會倒霉犯沖的遇到一條最怪的蛇、和一個最怪的人!”
她不快地嘟著紅唇,依然嘟暖著咒罵的話語……
☆ ☆ ☆
唐羽心……
宗磊思緒翻騰,握緊手中的方向盤,想著方才見到的那名女子。
一如五年來的回憶,他的腦海中又出現一個白衣長發、巧笑倩兮的女子,只是,朝思暮想的人兒緩緩和剛才那名女子的影像互相重疊,使得因歲月而日漸模糊的身影瞬間清晰了起來。
宗磊簡直無法相信,兩個不相干的人竟可以長得如此相像?
一樣的纖細嬌柔,一樣的長發飄逸,尤其那雙似能溫暖人心、滌盡憂慮的明眸更是相像,有一瞬間他甚至以為去世的人又重現人間,而且健康快樂地活著。
Vienna……他的妻子,于五年前病逝。
宗磊幽黑深邃的眼閃過一抹痛楚,原以為將冰凍一世的心,卻因見了她——唐羽心,一個貌似愛妻的女人而重新有了溫度。
心已然再度騷動,不復平靜……
宗磊打開手機,撥電話給他的私人秘書。
“林小姐,下午的會議全部取消。”
沒等到任何的回應,他便掛上了電話,直視前方的黑眸激動地泛紅,他握緊方向盤,朝某個目的地快速地疾駛而去。
唯有去那里,見了“她”,他鼓噪的思緒和心底的不安才能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