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懷寧學(xué)園里仍是一貫尋常的上學(xué)日。
恢復(fù)了丑女角色的文瞳咬著飲料的吸管,心神不寧的坐在代課老師應(yīng)泀尚未出現(xiàn)的教室里,離開他兩天,她也整整想了他兩天。
此刻的文睡,感覺自己像是即將走上槍決場的死刑犯--即恐懼生命被剝奪、又期待痛苦早日解脫。
耳邊聽著班上同學(xué)開心的討論他們周休二日的休閑活動,而圍繞在任雨荃和身邊一干好友們談話的內(nèi)容,重新將文瞳的思緒拉回那一場Party--和那包價值五十萬元、將她生命搞得一團糟的貨。
“公主,那天EmporioArmani的新裝發(fā)表會人好多喔!雖然我好不容易擠進去了,可惜沒見到那個帥哥設(shè)計師,人家還幻想著搞不好被他慧眼識英雌,把我?guī)ギ?dāng)模特兒,那我就可以踏上國際舞臺了……”一頭玉米須卷卷頭的女生玩弄著頭發(fā)說。
“別哭喪著臉了,哀悼了一個周末還不夠?就算見到了,人家也不一定會看上你啦!你說對不對,公主?”旁邊的女生用手肘推推眼神迷離的任雨荃,卻發(fā)現(xiàn)向來意氣風(fēng)發(fā)的她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
“怎么了,公主?你今天都不說話,有心事?”她關(guān)心的問。
“噓……公主啊,戀、愛、啰!”另一個女生壓低聲音說。
“什么?怎么可能?對象是誰……”眾人驚愕得七嘴八舌追問。
“那晚在pub里看到的一個男生。長得超帥,整晚也不下場跳舞,只是酷酷的站在吧臺邊,公主本來要過去找他聊聊的,可是看他前前后后打發(fā)掉幾個主動搭訕的女人。我們又打了退堂鼓……才一眨眼,他就不見了。”,
“啊,找不到了嗎?”卷卷頭女生問。
“連人家的名字都沒有,怎么找?!”
看著一手托腮的任雨荃,卷頭女生又問:“哎,真是可惜……真的有那么帥喔?”
向來高高在上的任雨荃聽見這個問題,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平時的嬌氣完全不見了,現(xiàn)在的她,只是個害相思的少女……
突然,她看向窗外的眸子圓膛,臉上的表情也活了過來!笆撬!”
眾人噤若寒蟬的轉(zhuǎn)頭望向她雙目所及的方向--一輛銀色BMW招搖的停在高中部教學(xué)大樓前,車門一開,跨出一雙長腿、一副挺拔的身子、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俊顏。
“這……這是明星來拍片取景吧?哪有代課老師長這么帥……”喃喃著,卷卷頭女生雙眼發(fā)直的盯著那高大帥哥。
一步步跨上階梯、走向教室,帥哥的長腿包覆在良好質(zhì)料的西裝長褲中,合身的褲管將修長腿形的陽剛味表露無遺,西裝外套夾在粗壯的手臂里,結(jié)實健碩上身繃在解開頂上三顆鈕扣的黑色襯衫,微微露出引人遐思的胸毛。
倏地,一陣微涼的秋風(fēng)拂過,吹起他勁帥黑發(fā),更突顯那張冷峻的深俊面孔有多迷人。
“好帥……”一陣女性的尖叫接著響起,卻沒有博得帥哥青睞,而是如雷的暴吼--
“通通進教室坐好,吵吵鬧鬧,像什么樣!”視旁人如無物的應(yīng)泀此刻心情極為惡劣,一是為了繁重的工作,一是那個該死的侯文瞳。
一想到自己這兩天為了揪出那只膽敢耍弄他的小狐貍精浪費了多少時間、金錢,卻仍一無所獲時,心情就更差了。
不過……他知道她就在這所學(xué)校念書,只要再多花點心力,他一定找得到她!再說,等到她或那個控制了她的組織發(fā)現(xiàn)他在那包藥丸上動的手腳,就算他不找侯文瞳,他都會自己送上門的!
聽到這個聲音,文瞳知道該來的躲不掉,她卻仍害怕的臉色發(fā)白。
“不……不用擔(dān)心,他一定認不出我的。他要代應(yīng)老師教五六個班級,那么多學(xué)生,他一定認不出我的。”膽戰(zhàn)心驚放掉口中的吸管,她悶聲勸慰著自己。
“抱歉,我遲到了!笨邕M教室,應(yīng)泀開口,一句歉意顯得言不由衷。
走上講臺,應(yīng)泀對這教室內(nèi)先進的教學(xué)儀器暗暗稱奇。
“應(yīng),泀!彼闷鸸夤P在講臺上的電腦觸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看著自己的名字被放大在身后的巨大液晶熒幕上!拔沂歉魑辉谶@個學(xué)期結(jié)束前的數(shù)學(xué)代課老師!
冷冽的語調(diào)、和那副脾睨全世界的尊容,沒有引起滿室富家千金的反感,反而是崇拜、愛慕、與成片成片癡迷的目光。
頓時,講臺下的竊竊私語如夜市人潮般洶涌了起來,只有文瞳一個人害怕的低著頭,怯怯往自己靠角落的座位縮了縮。
“真巧耶老師,你跟我們原來的應(yīng)老師同姓,你們有什么關(guān)系嗎?”
“老師,初次見面不要這么認真嘛,來聊聊天、培養(yǎng)一下感情嘛!”
“老師,你好晚來喔,等一下要晚點下課才行!剛才是去約會了嗎?老師這么帥,一定有很多女朋友吧?”
“帥哥老師,你平時是做什么的?模特兒嗎?”
“老師……老師……”
面對這群嘰嘰喳喳的惱人麻雀,應(yīng)泀毫不理會這些挖人隱私的問題,他翻開姊姊準備好的講義,像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般,開始講授數(shù)學(xué)公式。見他一臉嚴肅、怎么逗也逗不起來,大家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閉嘴。
“下一題,代進三角函數(shù)公式計算……”應(yīng)泀低沉的聲音以一種規(guī)律的節(jié)奏響起,在數(shù)學(xué)公式的每一個加減乘除間,斷成一個又一個的等號,好像人生就只是一道道算術(shù)。
是啊,他好像就是這樣一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數(shù)學(xué)型男人吧。經(jīng)過短暫相處,文瞳對他有這樣粗淺的認識。
在應(yīng)泀的生命里,大概永遠也只有這一套:簡單的規(guī)則、簡單的人生目標、簡單的生活環(huán)境,簡單的處世原則。
可,就是因為簡單,所以容不下變數(shù)、容不下背叛、容不下欺瞞--所以,他的世界不可能容得下自己的存在。
他,也絕對容不下自己先前的那些行為……
頭一次,文瞳在課堂上完全無心課業(yè)。愈想愈無力,跟著一顆頭也就愈垂愈低,意識在朦朧之際,恍惚間像要被拉進那不斷重復(fù)的可怕惡夢里了!安灰灰!”隱隱含在嘴里的聲聲抗拒,在下一瞬間被一記悶雷聲取代。
“站起來。座號四十六的這位同學(xué),你站起來!睉(yīng)泀的聲音轟隆隆像是打雷一樣。“站著也有本事睡著的話,你就睡到下課吧!
酷寒的話如冰雹,字字句句打痛了文瞳,敲醒了她渾沌不明的意識。一時間,訕笑聲、嘲諷聲四起。
“是……”文瞳紅著臉,緩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看不出來這個書蟲也會打瞌睡!
“我看她是故意想引起新老師的注意吧!
“憑她?也不照照鏡子。不怕嚇爆帥哥老師的眼嗎?”
“對嘛對嘛,就是有這種有礙觀瞻的家伙,拖垮了我們班的氣質(zhì)……”任雨荃不屑的撇撇嘴,覺得自己真是太倒霉了,怎會跟這樣的丑八怪同個班級。
“安靜,現(xiàn)在練習(xí)下一個例題!睉(yīng)泀掃了全班一眼,將那些交頭接耳的傷人話語凍住,冷厲的視線越過任雨荃毫不遮掩的注視,看向文瞳。
淡然的眸只是瞟了這個戴著大眼鏡的女孩一秒便收回,然而,這簡單又無心的動作,卻已讓任雨荃的雙眼里升起怒火……
感覺到他嚴厲的視線盯住自己時,文瞳緊張的停止了呼吸,低垂的眼睛視線只能看到他那不停張合的薄唇,以及冷冷板起的下頓線條,光是這樣,也讓她覺得那么好看--
他沒有認出我……文瞳茫茫然的想著。
直到下課后,她仍分不清自己是松了一口氣、還是覺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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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嘩!”手機的聲響將發(fā)呆中的文瞳喚醒!皣W嘩!”
“已經(jīng)天黑了?”抬頭一看,文瞳才發(fā)現(xiàn)教室里空蕩蕩的,只有她獨自一人,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安皇遣艅傁抡n嗎?時間怎么過得這么快?”
喃喃自語著收拾東西,還來不及按掉手機刺耳的提示聲時,文瞳聽到一串腳步聲,警覺的回過頭去時,竟迎上一個熱辣的巴掌--
“侯文瞳!”任雨荃尖銳的聲音隨著女性淡煙的涼味侵襲上她的臉頰!澳阋詾槟阋恢倍阍诮淌依铮覀兙筒桓医逃(xùn)你嗎?”
看清了來人是這群跟任雨荃一個鼻孔出氣的大小姐們,文瞳雖莫名其妙挨了一巳掌,卻反倒松了口氣。
還好不是應(yīng)泀。
“教訓(xùn)我?”文瞳想不出自己怎會跟她們扯上關(guān)系,又怎么會跟她們有任何過節(jié)。
“你這狐貍精,還敢問什么事?你今天竟然當(dāng)著全班的面勾引新老師,我們都可以作證!”她們將她團團包圍,惡聲惡氣的說。
這是什么罪名?真的是莫名其妙!
“我沒有!笨粗d師問罪的她們一臉怒不可遏的模樣,活像齊聲討伐二奶似的,文瞳不禁苦笑。
“還敢笑?”任雨荃舉起夾著根煙的手向她揮來!澳銊偛旁谡n堂上跟老師眉來眼去的,別以為我沒看見!
文瞳躲開她,想不通有什么理由自己必須挨這一頓“教訓(xùn)”?
“我說了,我沒有,可以讓我走了嗎?”慢條斯理地拿起自己的東西,文瞳不想再跟她們糾纏下去了。
“不可以!”拔高聲音,任雨荃生氣的將文瞳的包包扔在地上踩踏,讓她的東西掉得滿地!拔以缇涂茨悴豁樠哿耍荒樃F酸樣還敢來念我們學(xué)校,只會跟在那些教書匠身邊,老師長老師短的,看了就討厭!”
“既然討厭,不看我就好了,當(dāng)作我不存在就好了吧!
文瞳蹲下去想撿起自己的東西,卻被她踏住了手。
“請你放開我!蔽耐穆曇絷坎怀銮榫w來,面對這樣有形、無形的輕視,她早已麻痹--
媽媽跳樓自殺、爸爸拋家棄子,這么多年來,她和姊姊們一直在別人指指點點的眼光下過日子。事情發(fā)生后,是外婆收養(yǎng)了她們,但外婆和她們彼此并不親近,也許是怕看到她們會想起自己苦命的女兒吧,外婆提供她們姊妹一間房子和基本的生活費,并不和她們一起生活。
進懷寧學(xué)園念書是外婆的決定,并不是文瞳的本意。她老人家大慨是看了文瞳大姊、二姊的例子,不想讓她也“學(xué)壞”了,所以才將她送進這所超貴學(xué)府,希望她乖乖的當(dāng)個書蟲,一路念到研究所,畢業(yè)后安安穩(wěn)穩(wěn)找份工作、找個人嫁了,別像姊姊她們一樣……
可,外婆并不知道,無論如何文瞳和姊姊們是永遠也不會分開的。她們早就發(fā)誓,無論如何三個人都要永遠在一起的。為了姊姊,即使身涉險地、知法犯法,她也愿意--
“嘩嘩!”啊,手機的簡訊……文瞳被她們一攪和,都忘了看姊姊今晚要她做什么了。
“我偏不放。”任雨荃也聽見那個嘩嘩聲了。“沒想到,你也有錢買手機啊?我看看……
叫旁人撿起文瞳的手機,任雨荃按下制掣,看見上頭的簡訊--
貨不對,任務(wù)取消,速回報。
”貨不對,任務(wù)取消,速回報……這是什么意思?“
任雨荃故意大聲的念出來,還將手機拿到蹲跪在她面前的文瞳頭上晃啊晃的。
”還給我!拔耐粫r心急,用力扳開她的腳、搶回手機,沒想到竟讓任雨荃跌倒了。
”啊,公主……“大家驚叫著,看見任雨荃的后腦撞到了桌角,冒出了些許鮮血。
文瞳想上前關(guān)心她,卻被她們給推開。”走開!你弄傷公主了,侯文瞳,你等著,我們要叫警察來、告你傷人,你給我等著!“
文瞳看著紅色的鮮血,臉上出現(xiàn)了恐懼的神色,心一慌,只帶著手機便跑出了教室。
”侯文瞳!你別以為你跑得掉……“
聽見她們在身后的怒罵,文瞳只能一直跑、一直跑,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該去哪,世界之大,到底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地?
”姊姊……我要姊姊……“對了,去找姊姊。文通知道,這世上除了姊姊,也沒有人會關(guān)心她了。
腳步不曾稍止,她撥了通電話。”喂……姊姊,我是文瞳……“
”你拿回來的不是搖頭丸,這些只是普通胃藥,貨被人掉包了!“電話另一邊的女聲顯然沒昕出文瞳的沮喪,她的語調(diào)急切,似乎很緊張、又有點生氣。
”原來如此……他一定是故意的!“沒時間生氣應(yīng)泀的行為,文瞳更擔(dān)心姊姊的處境!蹦窃趺崔k,你沒事吧?“
”怎么可能會沒事?再過三個小時……哎!“文瞳的大姊惱火咒罵著。”算了,當(dāng)務(wù)之急,你得盡快把那包東西找回來!
”找回來?可是我……“文睡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面對應(yīng)泀,再回頭去找他,她還有活路嗎?
”怎么,有困難?“頓了一下,文瞳的大姊又開口。
”瞳,你知道,我只能再拘留這只毒蟲三個小時,法醫(yī)中心毒化室那里答應(yīng)先幫我壓下貨不對的事,我知道你為了釣這只毒蟲花了很多心思,所以現(xiàn)在更不能說放棄就放棄,就差這臨門一腳了……“
聽著姊姊的話,文瞳只是更加速的狂奔著,接不上任何話。
聽不到文瞳的回話,她生氣的說:”瞳,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他罪證不足開釋嗎?“
”我……我會再幫你釣其他毒蟲的,像他們這種人在轉(zhuǎn)一圈?梢耘錾鲜畮讉……“文瞳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
”你還不懂?這個家伙記得你,要是放走他,你當(dāng)臥底的事就會傳出去了,你不只夜姬的身分會被識破,就連生命都可能有危險的!“
”那……“文瞳不曉得事情有這么嚴重。
”別那了,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自己去找他,要是他不把貨交出來,我連他一起辦了。“大姊拿出檢察官的氣魄,惡狠狠的說。”快說,他叫什么名字!
”他……他叫……“奔跑在黑暗的校園,文瞳滿頭大汗的撞上一堵厚實的肉墻,接下來的話,在看見嘴邊掛著優(yōu)越笑容的應(yīng)泀時,化為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