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自告奮勇在牙科診所當義工,是她打從出娘胎以來,做出最瘋狂、最驚天動地的蠢事!
當一個病人,給醫(yī)生看牙拔牙,就算再痛苦、再恐怖,療程也就是一個小時而已,所有的不適、恐懼忍一下就過了,只要離開牙科診所,她歐莎莎又是一條好漢!
但,當牙科診所的義工就大大不同了。她不能在聽見那些「唧唧唧」、「吱吱吱」的聲音時嚇得奪門而出,她必須漠視自己一身的冷汗與快要停止的心跳,繃緊神經(jīng),佇在治療椅旁,隨時聽候祁醫(yī)生的指示。
這是一件多么艱難的事,讓她膽寒,讓她想痛哭流涕!
由于今天是第一天上工,對于牙科器具不甚了解--她也不想了解,她能幫上忙的事,就只有協(xié)助清理、消毒診療臺。簡單地說,她只要讓兩具診療臺保持整潔干凈,并安排病人就診的順序,讓祁醫(yī)生可以好好看診就夠了。
但,天知道這最簡單的工作,卻痛苦到讓她抓狂!
兩張治療椅從未間斷的使用頻率,使她必須站在一旁,不斷接受這些魔音穿腦、要了她的命的聲音!
「唧唧哪--」
「吱吱吱--」
哦,夠了!
「莎莎,妳來幫忙啊?」入座的病人好奇地看著莎莎。
莎莎扯著嘴角笑,根本不想和入座的黃太太說任何一句話。就是因為有這些病人存在,她才被迫站在這里受苦受難!
天知道,是不是整個里的里民都來看牙了?這里的居民怎么都是一口爛牙?!哼,干脆要老媽在當選里長后,建議中央把「敦祥里」改成「蛀牙里」好了!
嗚,她快瘋了……
從一早進診所折騰到現(xiàn)在,那絡(luò)繹不絕的病患、從不停止的魔音,她根本不奢求能和祁醫(yī)生有什么浪漫美妙的「愛的互動」,只求至少能有個空檔,讓她好好喘口氣,平撫一下恐懼不安、焦躁浮動的情緒。
現(xiàn)在是星期六下午三點……
「唧唧唧--」
「吱吱吱--」
她感覺度秒如年,她感覺一個病人的出現(xiàn),她就有一千倍的痛苦。一秒鐘、一點點小事,她都可以將它擴大一千倍……
今天只是第一天,以這種痛苦的程度,她該如何讓自己在不會精神崩潰的前提下,跟祁醫(yī)生好好培養(yǎng)感情,讓祁醫(yī)生愛上她呢?
終于,她開始后悔自己的蠢計劃。
愛一個人一定要受這么多苦?要這么努力,這樣考驗自己的極限嗎?
就算再來幾個媒人阿嬤,難道以她的自信、她所向披靡的魅力,還會比不上那些個「我家小美」?非要這樣死守著祁醫(yī)生不可?!
她突然察覺到自己真的是瞻前不顧后,會不會到頭來「寶藏」沒守好,她早已口吐白沫、精神崩潰,玩、完、啦!
她簡直拿自己來開玩笑!
莎莎哀怨地幫病人系上干凈的紙口布。
「莎莎,街頭巷尾都在傳妳倒追祁醫(yī)生的八卦是真的嘍?」黃太太滿腹好奇,完全沒注意到莎莎一臉「屎面」。
頂著建筑公司董事長夫人的名號,黃太太向來注重門面,除了華麗的名牌服飾,還要配戴珠光寶氣的首飾,濃妝艷抹一番后才會出門;更離譜的是,黃太太所到之處,一定不忘展示她今天配戴價值多少的珠寶、她身上的衣服是哪位名家設(shè)計師手工縫制的等等,實在是一位讓人不舒服的女士。
莎莎擰著眉,根本不想回答。
白目的黃太太揮揮手,手上的鉆戒閃爍著刺眼的光芒。
「噯,我就說這怎么可能?我橫看豎看都覺得莎莎是那種嫁入豪門的貴婦命,祁醫(yī)生是好,但再怎么樣也還只是個牙醫(yī),成不了什么大氣候,妳怎么可能會去倒追他?呵呵呵……」
語畢,還不忘接上自己特有的、媲美巫婆的笑聲。
她討厭黃太太的自以為是。
我就是喜歡祁醫(yī)生,覺得他很有魅力,覺得他很吸引人,覺得他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妳想怎樣?
莎莎想出口駁斥,但礙于「義工」服務(wù)人群的身分,她不想惹事。
她擺上干凈的漱口紙杯,打量著黃太太涂得紅紅的嘴,皺起眉頭。可憐的祁醫(yī)生,黃太太的口紅一定會弄得他的隔離手套上一坨一坨紅紅、油油的……
「黃太太,妳要不要卸個口紅,讓祁醫(yī)生比較好做事?」
黃太太嗤之以鼻!赣羞@個必要嗎?我是看牙,又不是做臉,干么卸妝?我這個口紅很貴耶!妳不覺得亮亮的嗎?我的口紅有添加金箔耶,是純金的金箔哦,一條口紅要三千多元耶!還有我這個粉底也是--」
「等等!」莎莎翻了個白眼,毅然決然打斷黃太太的話。「好,黃太太,不用再說了,您可以不用卸妝,請等等,祁醫(yī)生馬上過來!」
她抬起頭,關(guān)愛的視線投向一旁的祁醫(yī)生,他正在幫一名小學(xué)生洗牙。
噯,認真的男人果然最英俊。莎莎發(fā)現(xiàn),無論是燒菜或者看診,無論熱呼呼的鍋鏟還是冷冰冰的牙科器具,祁醫(yī)生用心的模樣都是那么吸引人,那么讓人感動。
神哪,她真的無可救藥地愛著這個男人啊!
「祁醫(yī)生真帥……我真的好喜歡祁醫(yī)生啊……」陶醉的莎莎大方坦承自己的心意。
本里的居民除了大家都有一口爛牙之外,愛八卦的婆婆媽媽也特別多。事實上,今天上門看診的婆婆媽媽們,早已向她提出與黃太太相同的疑問了。
不過莎莎的表白顯然對黃太太來說是件無法接受的事。
黃太太大聲嚷嚷:「哎呀,這可怎么得了!莎莎妳要想清楚啊,牙科醫(yī)生可不比其它科的醫(yī)生有前途啊,看一輩子的牙也掙不了幾個錢,妳得好好想想值不值得。
黃太太這番不顧別人感受的批評,激起了莎莎的憤怒。莎莎的脾氣不頂壞,尤其最近忙著喜歡祁醫(yī)生,她已經(jīng)很久沒發(fā)脾氣了。
莎莎深吸口氣。「黃太太,您別太激動,喜歡祁醫(yī)生的人是我,值不值得應(yīng)該由我來判斷,您別操心了!
「莎莎啊,話怎么可以這么說?我和妳媽情同姊妹,才好心規(guī)勸妳的。我才正在想找個機會幫妳牽牽線,看能不能參加幾個上流社會的晚宴,再多認識些上流社會的公子,妳現(xiàn)在說這種話,不是很傷黃媽媽的心嗎?」
首先,她必須聲明她老媽和黃太太一點兒都不熟!
老媽是鄰長,偶爾送個「老鼠藥」、「環(huán)保袋」、「廚余桶」到黃家是她的職責所在,這應(yīng)該稱不上和黃太太「情同姊妹」吧?!
莎莎冷笑!干狭鞴痈缥覜]興趣,我喜歡的是祁醫(yī)生!
洗牙機的聲音在莎莎的坦誠之后,無預(yù)警地停了下來。
莎莎一愣,有些尷尬地看向祁醫(yī)生。她是夠坦然,但表白這種事還是讓她臉紅心跳。
莎莎走到祁勵明的身旁。她露出兩顆小虎牙,笑容有些靦?。「嗯,你有聽到嗎?」
撇開恐怖的魔音穿腦,來當義工的最大好處就是可以接近他。莎莎著迷地凝望著心愛的祁醫(yī)生,他的臉部線條有力,連眉型都充滿力量,炯亮的黑眼清澈如鏡。
她知道,他覆蓋在口罩之后,那薄薄的唇型有多性感……
祁勵明指指前方的洗牙機。「機器聲我聽慣了,所以根本感覺不到它的存在。我發(fā)現(xiàn)妳和黃太太的『閑聊』挺有趣的……」
莎莎笑容凍在臉上。「!有、有趣……」
「數(shù)度提到我的名字,我很難不去注意。」
「呃,這樣子啊,我以為你不會聽到……」
祁勵明但笑不語。
他關(guān)掉洗牙機,將小學(xué)生的椅子升高!敢浀妹刻焖⒀!
小學(xué)生跳起來。她敲敲門牙,洗牙并沒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所以現(xiàn)在感覺特別輕松愉快!羔t(yī)生,真的一點也不痛耶!」
莎莎很驕傲地揚起下巴。「祁醫(yī)生技術(shù)高超,當然不會痛!」
小學(xué)生古靈精怪地瞅著她!干㈡,我阿嬤說妳要當『仙師娘』哦?」小四女生天真無邪地問,她的阿嬤就是吳阿嬤,姊姊就是那個「我家小美」。
莎莎的臉霎時間脹得通紅!高@種事很難說,妳還小,不會了解這種復(fù)雜的問題。」
小四女生抬頭挺胸,很不以為然!肝以趺床粫恳驗閵呄矚g醫(yī)生,所以我阿嬤不好意思將我姊姊介紹給醫(yī)生當『仙師娘』。阿嬤這兩天心情很不好,我阿公都在說,阿嬤是因為失戀了,才會不開心!」
因為吳阿嬤失去祁醫(yī)生這個女婿人選,當然不開心。
莎莎很想鉆個洞藏起來。她是喜歡祁醫(yī)生,但可不希望本里里民只要見到她,都要「復(fù)誦」一次。好,就算要「復(fù)誦」,也別選在祁醫(yī)生在她旁邊的時候!
「那,醫(yī)生喜不喜歡莎莎姊姊?」小四生很認真地問。「如果醫(yī)生不喜歡莎莎姊姊,那莎莎姊姊不就是單戀了?」
小四生的問題像投下一顆核子彈,診所頓時鴉雀無聲。
「小英,別亂亂問……」莎莎尷尬斃了!
小四生好奇地看著祁醫(yī)生!肝也皇莵y問啊,連續(xù)劇都是這么演的!」
一旁的黃太太也加入混戰(zhàn)!笇ΠΠ,祁醫(yī)生喜不喜歡莎莎。窟@很重要耶,莎莎年紀不小,這個時候還暗戀男人,可是會被人家笑的!我和莎莎的媽情同姊妹,這件事我可管到底了!」
莎莎快崩潰啦!
場面立刻熱鬧起來。這一團混亂之際,戴著口罩的祁醫(yī)生依舊不動如山,根本看不出他的表情……
「黃太太,請不要亂動!」
莎莎急著控制情況。說實話,她當然希望祁醫(yī)生能夠回答小英的問題,這畢竟是明白祁醫(yī)生心意的大好機會,但,真要她面對,卻又有些遲疑了……
「小英,洗完牙就趕快回家,別在外頭玩太久,讓媽媽擔心!」
「我媽才不會擔心,她去羅阿姨家打麻將了啦!」
每逢例假日,六十五巷的羅阿姨必定找些街坊鄰居,開桌發(fā)揚國粹,樂得那些技癢又愛三姑六婆的居民,一邊可打打小牌賺點菜錢,一邊又可交換街頭巷尾的八卦,好不快活!
「那妳更要去羅阿姨家,幫妳媽加油打氣!」
「我不要啦!她們都一直碰碰碰、吃吃吃,好無聊耶!」
「有碰有吃代表快要胡牌啦,小朋友可以吃紅。『美埠美,妳趕快去就對了啦;如果我媽也在羅阿姨那邊,妳跟她說我今天會回家吃飯!
莎莎急忙連推帶拖地將小女生趕出了診所。
「Bye Bye!」她目送小女生悻悻然離開,不忘奉送她熱情的飛吻。
直到小小的背影走遠,她才緩緩放松下來。
再多來幾個這樣的好奇寶寶,她的生活鐵定會愈來愈精彩。
她轉(zhuǎn)身,無預(yù)期地撞進身后一副寬闊的胸膛里。莎莎抬起頭,祁勵明噙著笑看她,她感覺自己跌入那雙深邃的黑眸里,呼吸一窒,連忙倒退兩步。她的內(nèi)心依然保有小女人的矜持,如此貼近心愛的男人,還是會覺得羞澀。
「有事嗎,祁醫(yī)生?」莎莎問。
祁勵明將莎莎飄散在耳側(cè)的發(fā)絲勾挑至耳后!更S太太要照X光,妳過來,我順便教妳!
莎莎嚇傻了。她想都沒想到祁醫(yī)生會突然伸出手碰她的頭發(fā)、她的耳朵、她柔嫩敏感的臉頰……
雖然祁勵明每個碰觸都是那么不經(jīng)意、不帶任何挑逗意味,但對莎莎而言,就像被電擊般的刺激!
哇,她彷佛聽到拍動著白色小翅膀的天使在她耳旁吟唱著愛的詩歌,而祁醫(yī)生的聲音就像從好遠好遠的山谷里傳來似的,他說什么,她根本沒聽清楚……
「……歐小姐?」
「。俊股V兆淼拇笱邸
「莎莎?」
莎莎大夢初醒!覆缓靡馑,有什么事?」她猛然察覺,差點感動得落淚。「你叫我莎莎?」
「妳也可以叫我勵明!
他揚著笑,那親切的笑容,讓人像春風拂面似的舒適。莎莎快醉了,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莫非愛神的箭也射中了祁醫(yī)生,讓他也深深愛上她了?
「妳還好嗎?」祁勵明問。
「我很好!」莎莎的笑容美極了。
祁勵明凝視著她!笂呁蝗恢g變得很緊張?」
莎莎甜笑。事實上,她根本不是緊張,是開心得快飛上天啦!
「呵,有些事很難解釋的,祁醫(yī)生……」
祁勵明笑看眼前的莎莎。老實說,一名得力的助理,對他的工作是相當重要的,而他的新助理,雖是義務(wù)來幫忙,但以她毫無經(jīng)驗甚至恐懼的反應(yīng),的確不是一個合適的牙科助理。
他不應(yīng)該同意她的請求,可是他愛看她熱情的笑容。她好象耀眼的太陽,朝氣十足,跟她在一起,整個人都覺得心情舒暢、活力四射。
祁勵明凝視著她。「妳可能要打通電話到羅阿姨家找歐伯母!
「有事嗎?」
「晚上妳可能不能回家吃飯,有兩個病人要來做根管治療,我需要妳的協(xié)助。」他輕輕地說:「妳愿意加班嗎?我請妳吃晚飯!
莎莎眨眨眼,霧氣升上眼眶!肝乙詾槲抑粫䦷偷姑Α
祁勵明卸下口罩,嘴角揚開了笑!冈趺磿?」
她看見他的笑,發(fā)現(xiàn)自己愈來愈著迷于那清清淡淡的笑容。
「義工會幫倒忙嗎?話可不能亂說,聽說義工協(xié)會勢力很大,專門對付說義工壞話的人。」他揶揄道。
莎莎漾開了笑!改阍谡f笑話嗎?我該不該拍手叫好呢?」
祁勵明朗聲笑開。「是笑話,也是個冷笑話!顾!笂吙偸强梢宰屓诵那橛淇臁!
莎莎挑高眉梢!肝宜毧墒且磳ο蟮呐!」
祁勵明戴上口罩,遮住嘴角的笑容,卻掩不住眼底的笑意!笟W小姐同意晚上加個班?」
「當然,不過得請吃晚飯。」
「希望歐小姐別嫌棄轉(zhuǎn)角的『美美便當』不夠可口!
莎莎大笑!府斎徊粫,而且不敢!好烂辣惝敗坏睦习迥锖臀依蠇屒橥⒚茫贿^……既然晚餐只是便當,祁醫(yī)生還要加請宵夜。」
「沒問題,宵夜吃什么由妳決定!
「太好了,從現(xiàn)在開始,我要好好想想,宵夜要吃什么!」
她在笑,同時看見他的眼睛也在笑。她好快樂,也能夠感受到祁醫(yī)生的快樂。
莎莎看著心愛的男人。雖然那些「唧唧唧」、「吱吱吱」的聲音片刻不停,可是盤據(jù)在心中的恐懼似乎不再那么可怕了……
時值盛夏,天氣好熱,她的心情也宛如天上的太陽一般,好熱好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