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后,步斂塵趕忙先用清水洗凈她的雙眼,燒灼的疼痛感是獲得解除沒錯,可是……
“你覺得怎么樣?看得到嗎?”他柔聲門道,伸手在她睜大的明眸前晃了晃。
完顏慕南茫茫然搖了搖頭,眼前所見唯一的顏色是墨黑,連半點光的閃爍都未有掠過。
為了不讓她難過,步斂塵必須防范內(nèi)心的嘆息逸出口;凝盼著她血色盡失但絕麗依舊的面容,他,選擇了沉默。
“對不起!”她檀口微啟,低低地說;未聞他出聲,完顏慕南繼續(xù)道:“我沒辦法履行承諾,服侍你了。如果……”
她的話稍有停頓,輕輕咬著自己的下唇,讓疼痛喚醒她的勇氣,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接著說:“如果,你想離開,沒關(guān)系,不必顧慮我,當(dāng)我們從來沒有談過交易。希望你能原諒,我實在付不出違背交易的代價;唯一能做的,只有說聲抱歉取消這場交易!
連開口說句話這么容易的事兒,也會讓人疼上心頭嗎?
眼睛失去知覺對她的確是個沉重的打擊,但是,要讓自己說出這些話,更是徹底艱難的試煉。
為什么,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
“完顏,你這句話是在羞辱我嗎?”步斂塵冷冷地說,眼底盡是溫柔的沉痛。
“不……不是,我是說真的!甭犓恼Z氣,她以為他動怒了,急忙向他解釋自己適才之言是出自誠意真心的。
他是動怒了,沒錯!惹他動怒的人是她,也沒錯!但是,真正氣的卻不是交易取消能否獲得補(bǔ)償?shù)膯栴},而是……
“你擺明了就是在侮辱我!彼貜(fù)說了一次。“若非我保護(hù)不周,你何有此言?是我背信在前。你說如此的話,分明是折辱我!”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她幽幽嘆了口氣,倘若她的眼睛看得到,或者,她就能夠觀出他的心意,只是現(xiàn)在……唉……縱然,她的眸子依舊美麗、依舊深邃如潭,但是因著失去視覺而染上的迷瀠,硬是遮掩了昔時的燦燦亮靈,步斂塵直直瞧著,在其中找到了她的惶急與歉意。他能說什么呢?
什么都不能。
只有更深的惶急、更濃的歉意在他心底結(jié)成更幽幽的一嘆……事到如今,他再也不能否認(rèn)、不能逃避,完顏在他心中確實有著和一般人不同的意義;更正確地說,她是對他唯一有意義的人!
步斂塵抑不住自己內(nèi)心的渴望,緩緩上前,用他堅實的臂膀摟住了她。
“完顏完顏完顏,我該拿你怎么辦呵?”埋首在她的頸邊,步斂塵柔柔地把內(nèi)心藏匿許久的奔流情潮化作言語。
“步斂塵?”她怯怯地吐出一問。
被他乍然擁人懷中,她確實一驚,他不是在氣她嗎?怎么會……難道,又是她會錯了意?
他未應(yīng),仍然在她頸邊云鬢間疼惜地磨蹭著;也許,這個念頭的存在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答案,再清楚不過了──不是嗎?
完顏慕南怎么也沒想到他的溫柔竟是這般意思呵……讓她忍不住如風(fēng)拂過的草輕輕顫了起來,搖落一顆顆晶瑩若珠露的淚。
她一直在盡力克制這個沖動,不在人前流淚向來是她的習(xí)慣,如今,卻再也無法在他的擁抱下堅持什么,只能任著眼里進(jìn)出的潤濕了他的襟;失明帶來的恐懼,終于從她心底舉動處獲得釋放。
稍有遲疑,她的手最后還是悄悄攀上了他的背,像是早春時節(jié)初芽的嫩綠,些些畏縮,但仍半試探地朝陽光的方向伸出觸角。
“慕南……”他察覺到她的回應(yīng),軟軟地喊了聲她的名。原本,他都稱呼她“完顏”的。步斂塵緩緩將身子與她拉開些距離,手緊緊搭握著她的藕臂,凝然的雙眼專注地睇著因兩行清潤而更顯纖麗的姣顏。
“嗯?”她微微抬起下額,有些不解地發(fā)出一問,而眸子恰恰對上他的;雖然目不能視物,但仰起瞧他的角度她是記得熟了。
她的舉動和聲音,在在都牽引出他以為不曾存在的感覺;良久良久,終于,他的理智決定棄甲投降,輕嘆下聲后慢慢低下頭去,以熨得熱的溫柔,在她櫻唇上鄭重地烙下屬于他的深情印記。
倘若,她的眼睛看不見,就讓他以行動來表示吧!
“唔……”她逸出一聲嚶嚀,完全沒想到步斂塵會“趁人之危”,只有震懾地張大什么也看不見的眼眸,屏住氣息,任著他的火熱在她唇問輾轉(zhuǎn)反覆,無力做思考、無力去分析,更無力攔阻扼止。
這,是一場讓人甘心墮落其中的甜蜜沉淪呵……她略略慌忙、不知所措的青澀反應(yīng),讓他愈發(fā)愛憐地流連徘徊,不忍離去。
他明白地知道──懷中的麗人兒,會是“回雪驚鴻”這輩子愿意許下生命和全部感情的唯一。
無論要付出什么代價,他一定要讓她的眸里重新映出他的身形!步斂塵在心里對自己說。
是的!無論付出什么代價……
※ ※ ※
“又傳出人命?”
“是的,也是一劍斃命,和明劍山莊一案頗似!狈骄f!按笕擞X得兩者會有所牽涉嗎?”
鐘易攢蹙著眉,沉吟許久,指著地圖道:“的確和我們當(dāng)初預(yù)設(shè)他們二人的動線十分吻合,但是單憑這樣就要判斷有否牽涉似平稍嫌薄弱。”
“不過,”他頓了頓,接著說:“既然我們也沒有其他線索,就循著這條線來臆測他們下一個?康牡胤桨桑×硗,方峻,派些人在附近的藥鋪探聽一下,有無特別的傷患來求醫(yī)!
“大人,這……”
“嗯,也許那兩人也沒全身而退!彼忉,笑著說。“這只是提供我們自己找到他們更大的機(jī)會罷了,不見得有功效,但,何妨一試呢?”
“嗯,屬下這就立刻著手去辦!狈骄灰。
突然,細(xì)微的聲響傳至他的耳里,他回頭狠狠往門外一瞪,喝道:“是誰?是誰躲在門外?”
“是誰?”他見那人沒有現(xiàn)身的意思,又問了一次。“再不出來,老子就親自動手揪你出來了。”
一定是剛剛她搭著門的手,輕輕撞到旁邊發(fā)出聲響,這……這要怎么辦呢?應(yīng)該自己現(xiàn)身嗎?方峻耐不住,“砰”地一聲把門打開。“呃……是你啊,巧姑娘?”他看到的,就是愣愣站在當(dāng)場,不知所措的問巧。
“有事找大人嗎?”這下子他哪敢再臉紅脖子粗呀,也許眼前嬌小的姑娘會是他未來的主母咧!
“沒……沒有,”她應(yīng)得支支吾吾地,有些心虛。
“我只是……只是來看看你們有沒有需要什么?”
“哈哈!”方峻爽朗一笑道!扒晒媚锞褪沁@么蕙質(zhì)蘭心,咱們大人可有福了!
怎么會扯到鐘易?這讓她更加不自在了……清秀的臉龐已經(jīng)沾上紅彩。
“哈哈哈!”方峻看在眼里,只覺得有趣得緊,笑得愈發(fā)開心,這巧姑娘八成是害羞起來了,真是的,就大大方方表現(xiàn)對大人的關(guān)心嘛!
“是問巧嗎?”鐘易的聲音從房里傳了出來。
一聽到他的聲音,她整個人就沒來由地緊張起來;面對方峻,她心虛地紅了臉,但若是面對鐘易,只怕連酡紅的顏色都包含太復(fù)雜的意思。
她慌亂地對方峻說:“我去別的地方忙了,煩請跟公子爺說一聲。至于,打擾到你們的談話,我很抱歉!
話一說完,人趕忙離開現(xiàn)場。
方峻一入房就笑著對鐘易說:“這巧姑娘真是可愛,明明對大人十分關(guān)心,還總是別別扭扭的,臉紅得跟什么似的。”
“是這樣嗎?”鐘易隨口回了他一句,心下卻不是這么想;適才聽巧聲音里的急切不安多過靦腆,只是這等話倒不便在方峻面前說了。
這小姑娘有什么心事瞞著他嗎?否則,怎么最近老是在躲著他?
天曉得!一想到兩人之間的事,無力感就襲上心頭……如果可以,他真的很希望有朝一日她愿意敞開自己,在他面前沒有任何逃避與隱藏呵……
※ ※ ※
“你看見什么了?”他的手已經(jīng)不知是第幾次在她面前這樣使勁兒揮著了。
可是她苦于眨動的睫,以及美麗卻空洞無神的眸中,他明白,他的努力依舊換得“徒然”兩字。
沿途他逢醫(yī)便求,結(jié)果都相同。步斂塵微微別過臉,明明曉得她圓睜的眼里不會有自己落寞的身影,但他還是躲開了,不愿讓她感受到他的軟弱。
“你別這樣。”她柔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沒有了視覺,讓完顏慕南本就細(xì)致纖巧的心更加敏銳。
經(jīng)過那天,和步斂塵之間的距離一下子縮短許多;連日來無微不至的照顧,更是讓她的心徹底地感動了。很多時候,不需要眼睛,甚至不需要言語,她同樣感覺得到他的關(guān)懷和體貼。
因為有“心”……一切就夠了呀!
她還是發(fā)現(xiàn)了?步斂塵唇邊露出一抹苦笑。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軟弱”這個辭兒牽扯上關(guān)系,可是,現(xiàn)在,他真的很難否認(rèn)自己沒有這樣的感覺呵……
“沒什么,你別多心!彼届o地說,如同過去那般,不帶任何波動的情緒。
然而,畢竟是不一樣了!承認(rèn)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后,一切都不同了,他沒有辦法在面對她的事情時用他以往一向自傲的冷絕漠然。
她輕輕笑了笑,不想把交談局限在這樣的氣氛中。
“我突然在想,世上最可憐的,肯定是你了!
“嗯?”
“你想想嘛……哪有人這么倒楣,少了一個服侍自己的婢女,還擔(dān)負(fù)起照顧人家的工作,全職的保鑣咧!”
“是嗎?看來是我的感覺遲鈍啰?”他了解她的用意,順著她,用平日難得輕松的語氣說道!暗归梗窟@種感覺在我的記憶里很陌生。”
“不是倒楣,是麻煩啰?”她調(diào)侃自己,微笑著說。
“你說呢?”
“要我說?”她偏著頭想著!耙艺f什么?說對不起?”
他沒有回答,只是愛憐地橫抱她的身子!安挥谜f什么對不起!把你自己押給我一輩子,我就勉強(qiáng)接受吧!
“這么不劃算的交易?”
“不答應(yīng)?”
她頑皮地皺皺鼻!熬芙^!”
“好,就不要怪我!”他在她耳邊撂下淡淡一句,是帶著微微甜味兒的狠話。
步斂塵開始原地快速旋轉(zhuǎn)著,她一驚,環(huán)著他頸項的手臂急忙收緊,頭埋在他的頸悶,風(fēng)呼呼在耳邊鳴著,吹起她的青絲飄飄,拂過他堅實的肌肉,惹得他心湖起了圈圈漪動。
“答不答應(yīng)?”他停下腳步,對著藏首于自己頸間的她再次問道。
她未答,過了半晌才有動靜,身子微微抽動起來,臻首仍是埋在原處;接著,是在她強(qiáng)忍下乘隙逸出的哽咽聲;然后,他更感覺到了──溫?zé)岬囊后w濕了他的頸和衣。
“完顏──”他還是習(xí)慣這么喚她!霸趺戳?”
是玩笑開得過火了嗎?他的日光停落在她身上,柔聲問著。
她在他頸窩磨蹭地?fù)u了搖頭,還是沒說話。
見她沉默未語,步斂塵用自己的下頷代替無暇的手,輕輕在她的發(fā)上撫著,或許這是比言語更有效的安慰方式。
安顏慕南確實是哭了,原本想要佯裝來跟他開個玩笑的,卻沒料到連自己這關(guān)都過不了……現(xiàn)在這樣的情形能維持多久呢?倘若她執(zhí)意要洗清自己的罪嫌,那么,官府懸賞榜文上的人像總有一天會換成他的。
或許,他不該在那天表露自己的感情,這樣她就不會這么清楚地察覺到一顆芳心許給了誰,也就不會在這個時候想著不可知的未來而黯然神傷了……“驚鴻……”她是這么喚他的,嫌“斂塵”喊起來僵硬了些,抬起頭幽幽說道:“咱們就不要找出主謀者是誰了,好不?”
“嗯?為什么?”那不是她日夜所盼的嗎?
“先想想法子治眼睛!彼S便編了個理由,不知道如何向他說明──原因在他!爸髦\者是誰總沒我的眼睛重要吧?”
“話是沒錯,可是……”步斂塵了解真正讓她卻步的,是他。但是,他斬釘截鐵地告訴她:“我不答應(yīng)!”
“啊?”
“當(dāng)然先要治好你的眼睛,可是我不打算饒過那個主謀者,是他害你必須嘗到失明的痛苦的。”步斂塵冷冷地再次強(qiáng)調(diào)!拔也粫胚^他的!
“你……”完顏慕南嘆了一由氣,語氣是悲哀的。
“你可以不要殺人嗎?”
“不!”他說得斷然。
“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嗎”雖然出發(fā)點是為她,但她實在不希望再增加他雙手的血腥!
“否則你以為呢?”
“我不知道!彼吐曊f!拔抑粫缘,目前唯一的期盼是能治好雙眼,然后……然后……”接下來的話,她已然說不出口,俏臉上凈是羞赧的紅霞。
“完顏……”他輕輕地喚著她的名,感動得無以復(fù)加,但是,他仍然不得不殘忍地對她說:“那官茜衣的死,,你就不追究了嗎?”
這道死結(jié)若不解開,就算他們能共效于飛,彼此心底總還會留下陰影──而那將會成為他們最大的阻礙呀!
“這……”的確,現(xiàn)在摟著她的雙臂,曾經(jīng)不帶半絲感情地殺害一個有病在身的小姑娘,光想到這層,她就不禁打了個寒顫。
“唉……”她已經(jīng)心亂得無法拿個計較!盁o論如何,可以答應(yīng)我以后不要再殺人了嗎?至于,要不要尋那主謀者,咱們再說吧。這樣……好嗎?”
步斂塵盯著她溫柔麗堅決的臉龐,雖然眸子的靈動盡失,卻依舊泛著令人怦然的熠熠光彩;沉吟許久,才重重地點頭應(yīng)道:“嗯!
“謝謝!彼`開了一朵柔柔輕笑。不知怎地,此時此刻她最想說出口的,就是這兩個字。
※ ※ ※
這個夜,已經(jīng)沾染上愈來愈濃的秋味兒,寒涼的感覺透過風(fēng)、露直直突破薄薄的衣衾住骨子里鉆去。
“問巧,你還好吧?瞧你最近老是魂不守舍的!辩娨淄蝗婚W身而出,攔住正準(zhǔn)備回房休息的問巧,關(guān)心地問道。
“我?”她一愣,沒想到鐘易會在將近午夜的廊間突然冒出來,半晌才酡紅著臉,輕輕回答:“我沒事,公子爺多心了!
“是嗎?”他微微扯動嘴角,這小姑娘又在躲避他的問題。
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的瞳眸干凈澄澈到無法隱藏任何情緒嗎?難道不曉得他敏銳的目光總是不經(jīng)意地停駐在她身上、灑下溫柔關(guān)懷嗎?否則,為何一直刻意與他保持距離,連普通的關(guān)懷也要草草敷衍?
“公子爺,沒事的話,我……”她怯怯地低下頭,囁嚅著說;對鐘易,她一直無法坦然──希望能夠,卻始終達(dá)不到!
“問巧!”他近乎粗魯?shù)卮驍嗨脑挕!澳氵是要這樣繼續(xù)下去嗎?”
這樣的局面究竟要維持多久?將近六個月了,還不夠嗎?而她對他的防范閃躲到底要到什么時候才可以宣告結(jié)束?他的耐性幾平已經(jīng)被她給磨光了呀!
“公子爺……”問巧惶恐地往后退了一步,聲若細(xì)蚊。
今夜的他,不是她熟悉的鐘易!
“不要叫我公子爺!”他低吼出聲;而在看到她臉上浮現(xiàn)出不解的驚怕后,他歉然地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緩些。“我從來沒有把你當(dāng)作是下人婢女,所以你也不用這么稱呼我!
問巧緊緊咬著下唇,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聲;眼前的鐘易,與她所認(rèn)識的相比,要直接太多,甚至,連展現(xiàn)的溫柔都摻著咄咄逼人的味道兒。
是因為是夜的月色帶了點酒色的紅?還是由于今晚的星子藍(lán)得過于深沉?
事實上,這些情緒已經(jīng)擱在他心底好久好久了;每天看著她在自己眼前,感覺卻是那么地遙不可及;仿佛是夢中幻影,明明就在伸手可觸的咫尺,但只要越雷池一步,唯一的下場就是破滅,為了維持幻影的存在,他是用盡了心力才壓抑住自己碰觸的渴望。
然而,不!他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問巧,”剛剛似乎嚇著她了,鐘易試著把語氣放緩放柔!坝袝r候,可以跟我說你在想什么嗎?你知道我……”
“公子爺,你不要這么說!彼撊醯卮驍嗨脑挘琅f沒有勇氣與他四目相對,就怕自己在他眼中的真摯深切里迷了路;手指緊緊絞著裙,就像他的一字句全撒在她的心頭,揪得都發(fā)疼了。
“為什么?”天!一直以來,這是他最想問出口的。為──什么?
“別問我!彼脑捯г谧爝,低低細(xì)細(xì)的!鞍葑櫋!
“你就忍心繼續(xù)折磨我?”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彼p輕地把頭別過一邊。
她,又何嘗不苦呢?
他是大宋國堂堂的欽差大人,有地位、有涵養(yǎng)又一表人才的,想要什么樣的女子就能擁有什么樣的女子;而她,不過是金國小小的婢女丫鬢,沒讀過什么書,人也長得普通平常。
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論,她都配不上;他──值得更好的呀!
“問巧,看著我。”她的無奈滑進(jìn)了他的眼睛和心底,憐惜的情愫不自禁地躍上言語。
見她沒有動作,鐘易又催促道:“來,試著看我!
他悄悄地遞出了手,輕托起她的下頜,合著的細(xì)密眼睫仍然在她羞紅了的瓜子臉上落下陰影──不敢直視他呵!
已經(jīng)有種暈眩感在她的四肢百骸蔓延開了,讓她緊抓著裙裾的手指慢慢放松、讓她堅持低垂的睫慢慢揚起,更讓她緊固的心慢慢出現(xiàn)了一道小小的縫隙……“告訴我,你最近真的好嗎?”對她的關(guān)心從來都是最真切不過的!罢娴臎]有任何事縈掛于心?”
“我……”瞅著他的舉動深邃如潭,她差點要和盤托出心里所有的事了。然而,當(dāng)完顏慕南的影像在腦中掠過時,問巧登時把涌到嘴邊的字旬,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她已經(jīng)從懸賞榜文上得知那個“完顏”確實就是她日日夜夜念著想著的小姐,而在事情未明朗以前,她是怎么也不能說出小姐的事呀!
改變幾乎是發(fā)生在一瞬間,鐘易親眼看到她從欲言義止到驟然撇過頭、逃離他的注視和掌握。
他只能隱隱約約地知道,確實有些重要的事兒鯁在她的心里,至于那是什么,他實在是無從猜測起呀!
“問巧……”
“公子爺,”她又回到原先的稱呼,該劃清的界線是不該讓它模糊的!皢柷烧娴睦哿耍埶∥蚁刃型讼隆
她不管鐘易接下來會說什么,人已經(jīng)捻著狼狽的心情,飛快地逃往自己的房間;留下他一人,不明所以地望著她的背影,重重地嘆了口氣。
難道,真的只能用這種模式在他們的相處上嗎?
夜風(fēng)輕巧地穿過池上、葉間,留下了寒涼的簌簌聲,同樣拂過他的心頭,卻沒有給予他任何答案。
或許,該是她離開的時候了……經(jīng)過這一夜,以后,她要如何面對鐘易呢?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偽裝高手,之前壓抑的辛苦,已經(jīng)耗費她太多太多心力;不是她對自己沒信心,而是基于一份自知之明,她明白,今后會更無法平心靜氣地看待他、看待他與她的關(guān)系。
鐘易對她的好,她不是沒有感覺,就是因為越來越明顯,所以,她只有選擇躲避,她又何嘗不是因著對他的一份情而如此苦苦壓抑自己呢?
他──真的值得更好的姑娘呀!
或許,真的該是她離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