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就連臺北這個不夜城都闐靜了許多,偶爾穿梭在微涼空氣中的喇叭與車輪聲,因為稀少零星而顯得格外明顯。
“該死!”陸人崎忍不住咒罵道,操控著方向盤的左手不自覺地使勁一拍。要不是老A那家伙遲到,這時早就到家門了,怎么會這種時候還在臺北街頭飆著他的愛車?現(xiàn)下可好了,安安沒看到他,是不會乖乖上床睡覺的!
想到安安死撐著惺忪睡眼不肯入睡的執(zhí)拗模樣,一串惱怒和急切又從他嘴里傾倒而出,完全沒顧慮到如此的行為,會帶來什么危險--更正確地說,是給其他人帶來什么危險!
突然,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地閃進了他的視線,這才讓他飛往家中的魂魄倏地收回,急急踩了煞車。
刺耳尖銳的聲響劃破寂靜的夜空,有著緊掐神經(jīng)的驚心動魄,伴隨輪胎邊冒竄出帶焦味兒的白煙格外駭人;如果他的動作再緩個零點一秒,只怕這里的景象,會增添觸目的慘紅一片。
“真是該死!”難不成這人嫌自己活得太久,才會啥都不瞧地直接橫越馬路?
而始作俑者似乎也被嚇到,整個人癱在地上,久久仍未起身。
“喂,你在搞什么?”隨手扒了扒額前不馴的發(fā),他終于不耐地探頭出窗,對那人吼叫問道。
那人沒有反應,繼續(xù)維持臥倒的姿勢。
不會是嚇暈了吧?
GOD!今天真是他媽的倒楣到家了!
陸人崎搖搖頭嘆口氣,只得認命地跨出車門,走到那人身邊;濃濃的酒味讓他嫌惡地皺了皺眉,原來是酒鬼一個,這就難怪了!
“喂,醒醒,這里是快車道!”
還是毫無動靜!雖然是深夜,但總不能讓這位仁兄老躺在這里吧?他再次重重嘆了口氣,先將他扶上車,送到警局再說。
不對!是個……女的?
當他一把將面部朝下的她翻轉(zhuǎn)過身時,才發(fā)現(xiàn)裹在黑色長衣下的身軀婀娜,不折不扣--是個女人!
扎眼的光線遠遠朝這里快速奔來,陸人崎一手抄起仍舊沒有知覺的她,塞入前座,將車開到路旁停妥,試圖壓下心里的焦躁,盡快解決這樁天外飛來的意外。
“喂!你醒醒!”他側(cè)身對著眼瞼緊合的她,輕輕拍打她的頰;一個女人喝成這樣,還敢獨自走在深夜的臺北街頭,要不是職業(yè)所需,就是自尋死路。
“唔……”總算有點反應了,她嚶嚀一聲,眉頭難過地皺起,頭微微晃了晃,但依然沒有睜眼的打算。
“喂!喂!你醒醒!”如果現(xiàn)在手里有一杯水,陸人崎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澆灌在她頭上!他咬牙忍著自己勃發(fā)的怒氣,音量卻還是禁不住地加大了許多。
“嗯……”巨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際滑落,眼閉得更緊了些,好像正努力和什么痛苦奮戰(zhàn)著。
可總不能這樣跟她耗下去呀!陸人崎索性雙手搭上她的肩頭,用力搖動,道:“好歹你也醒醒跟我報上你住處,否則,我真的只好送你到警察局了!
唉!除了自認倒楣,他實在已經(jīng)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來面對目前這種情況了。
“唔……”她左右微微晃動著頭,掙扎地從口中報出一串破碎地址,顯然還是處在極度不舒服的情況。
“喂!說清楚點,話全含在嘴里,我怎么聽得懂!”看來,他還真該好好謝謝老天哦,這女人還沒有醉到充耳不聞的地步;只是,可以拜讬她行行好嗎?講話也講得情愿些嘛!
這回他使上了幾分勁道,再度拍了拍她的頰,用絕對稱不上憐香惜玉的語氣,連喊了幾聲:“喂!”
“嗯……”崔君嵐的眉頭攢蹙得更緊了,對他的舉動表示抗議。
頰上傳來的疼痛,硬是讓她不得不費力地慢慢撐開眼瞼,眼中所見是天旋地轉(zhuǎn) 的扭曲空間,而暈眩感立時栓住了她。
難過!好難過!
“不準閉眼!”陸人崎見她一個翻眼又要合起,對她吼著命令道。
在意識混沌一片的情形下,崔君嵐竟真的乖乖照著他的話去做,很認真地想讓自己保持清醒;不過,就算強撐著,沒有焦點的視野里,也只有個無法辨識的模糊面孔。
“嗯?”她困難地發(fā)出聲音,并且試圖將自己渙散的注意力集中,但明顯地成效不彰。
“你的地址。”陸人崎總算稍稍心平氣和,語氣緩了些!拔宜湍慊厝!笔乱阎链,這個“工作”他似乎得義不容辭地答允了。
“我……我自己回去。”脹脹的腦袋里大概有點了解目前的情形了,她掙扎地說道--雖然連她自己都沒把握做不做得到,可是,最起碼她很樂意一試。
崔君嵐摸索著找著了把手,正準備打開車門時,一只有力的手臂迅速地阻擋了她的動作。
“你以為以你現(xiàn)在的狀況可以辦到嗎?”
這個女人,不僅麻煩還很愛逞強,真是搞不清楚狀況!這下子,陸人崎好不容易才按捺下的怒氣又不自覺地升了起來。
“我……”她輕輕囁嚅著,未能成句,聲音全梗在咽喉;轉(zhuǎn)頭向他,還是瞧不清楚他的面貌,但是他蘊著怒氣的問句穿破她的耳,算是最直接的表達!
鼻頭一酸,眼眶里已經(jīng)有淚水在打轉(zhuǎn)了。
“喂喂喂!”這個女人實在是……唉,他都不知道該放什么形容詞了!看她醉眼迷濛卻含淚的模樣,竟讓他興起“辣手摧花”的罪惡感。
陸人崎無奈地胡亂扒了扒額前的發(fā),試著溫柔地說:“小姐,我沒有惡意,只是你一個人走很危險,所以找才堅持要送你回去;如果剛才說話的口氣不好,請你原諒,因為我在趕時間!
該死!他根本不知道這樣劈哩啪啦講一串話,她到底有沒有聽進去!而且,為什么他得在這個時候、對著一個喝醉酒的女人說抱歉?
崔君嵐默默地瞅著他,突然間淚水泉涌而出,而且一發(fā)不可收拾!
“喂喂喂!你別哭。∥业狼缚梢粤税?”這下子換他慌了。
“對……對不起……”結(jié)果,這三個字還是率先由她說出,卻依舊沒有收束淚水的打算。
總不會是感動他的幫助而聲淚俱下吧?看來,一定是想到什么傷心事了,否則不會喝酒喝成這樣。
“沒關系,你就好好哭一哭吧!”基本的同情心他還是有的,碰到這個麻煩女人,他早就認了!
“喏!”他遞了張面紙,這可稱得上是體貼溫柔了吧?
“謝……謝謝!”
“現(xiàn)在,你可以跟我說你的地址了嗎?”
感謝她--在哭得如此“興高采烈”時,還愿意撥冗說出一串地址!
重新發(fā)動車子,終于可以上路了,好不容易啊!
“真是莫名其妙!”陸人崎看她哭累后又沈沈睡去的面容一眼,對今夜的“奇遇”,還是禁不住發(fā)出怨言;現(xiàn)在,他誠摯地希望這位大小姐不會在他的愛車里上演翻胃嘔吐的好戲。
這夜的返家路,實在是夠曲折難行了!
。
“嗯……我的頭好疼……”當她終于有力氣把眼睛睜開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最熟悉的床上,而斜倚在另一邊床頭看書的,是她的室友孟琛。
崔君嵐哀哀地發(fā)出求救訊息,換來的卻是孟琛的一陣數(shù)落!艾F(xiàn)在知道疼了吧!明明就沒有酒量,還喝成這樣!真不知道該罵你還是同情你!”
這個家伙!
當她看到君嵐被一個陌生男子抱下車時,真的有那種心臟停止不動的緊張感;要是君嵐今天碰到的是一個登徒子呢?后果恐怕……光是想,就不禁打起冷顫來。
“我睡了多久?”她慢慢坐起身來,手指揉了揉、按了按太陽穴,同孟琛問道。老實說,她連自個兒是怎么回到家完全沒有印象。
“恭喜你!破了本小姐上回感冒昏睡的紀錄!”她瞥了一眼墻上的鐘,宣布她 的成績!翱偣彩邆小時!
十七個小時?難怪她渾身筋骨都僵僵的,從肩膀到四肢無一處不酸麻,和大腦里發(fā)出的疼痛波長倒是內(nèi)外夾攻,配合得天衣無縫!
“不問我你是怎么到家的?”瞧她神智還沒完全清醒的樣子,孟琛干脆直接幫她說出心里的問題了。
崔君嵐捶捶酸疼的肩頸,邊回想昨晚的情形。
在PUB里喝酒,原本沒打算要醉的,然而好像一不小心就多喝幾杯、超過她的能耐了,接著,天地開始旋轉(zhuǎn)、腦袋開始不靈光了……然后……然后……離開了PUB后,她好像就一直走、一直走,至于當時是不是往家的方向前進,還是往別的地方去,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再后者,好像有強光和什么尖銳的聲音出現(xiàn),然后……然后……然后,有個模糊的臉孔……算了!Give Up!
“我就知道你八成什么事都忘得一干二凈了!”看她專心追想,孟琛夸張地嘆了口氣,一副本山人早就掐指算出、了然于胸的模樣!案嬖V你啦,昨天是一個不認識的先生送你回來的!
“真的?”這么說,那張在腦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模糊面孔不是她的幻覺嘍?
“我沒必要騙你!彼p手一攤,無辜地瞅著她;已經(jīng)實話實說,信不信只能由她了,忍不住又是嘮叨一頓!拔艺f嵐大妹子呀,以后別玩這種游戲了,姑娘我年事已高,禁不起這般擔心受怕,了解?”
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落到這等情境啊,陸宇槐若是知道了,會怎么想?他一向認為她是全世界最堅強的女人。
哈!她差點忘了--如今,他怎么想,已經(jīng)不重要了!一點也不重要了!
“君嵐,你還好吧?”孟琛一瞧見默默無語的她噙著苦笑,馬上斂起輕松的態(tài)度,關心地問。
說真的,君嵐喝醉酒這件事,本身就有蹊蹺--在她記憶中,君嵐的情緒控制向來嚴苛,尤其是負面的情緒;這個特點有時連她都受不了,長期把一堆垃圾埋在心底,總有一天會得內(nèi)傷。
到底是什么事情,會讓君嵐需要藉酒澆愁?
“我……我沒事!彼撊醯匦σ恍,避重就輕地回答她!爸皇穷^有點疼罷了,是宿醉的關系吧!”
又來了!每次都這樣,老是習慣把事情藏得緊緊的,明明知道她問的不只是醉酒的事嘛!瞧她那副死鴨子嘴硬的樣子,怕是想套也套不出;算了算了,她要是想說的話,自然會說,否則逼她講也沒意思。
“餓不餓?”孟琛換了話題,問道!氨淅镞有冷凍水餃,我去下餃子讓你填填胃!
“哦,好。謝啦!”她故作輕松地帶著笑意說。其實,她不是很有胃口,但孟琛的一番關懷好意她總不忍拂逆。
“你趕快去梳洗一下吧!熱騰騰的餃子很快就會出現(xiàn)啰!”孟琛跳下床,向她眨了眨眼,便往廚房去。
崔君嵐的笑容隨著她的離開,一并在這個房間消失了。
頭還疼著,那么--心呢?
***
“阿崎!阿崎!”
“唔……”他翻轉(zhuǎn)過身。躲開安安小手在他臉上又掐又捏的攻擊?焯炝習r才終于回到家,現(xiàn)在的他,只想好好補個眠。
小女孩不死心,咚咚咚地繞到床的另一頭,還是逕自嚷嚷著:“阿崎!阿崎!你起來嘛!”
天!有安安這家伙在,要想睡個好覺怕是臺灣版的天方夜譚了。他無奈地睜開眼,撫了撫安安的頭,懶懶地笑著說:“你這小家伙,一早就吵我!”
“昨天,阿崎沒有回家。”見他醒來,女孩小嘴兒往旁邊一努,百般委屈地向他抱怨。
“阿崎不是故意的,昨天晚上突然有事,所以才比較晚回來!泵鎸Π舶驳目卦V,陸人崎微微一哂,柔聲解釋,而后又問:“安安有沒有聽奶奶的話,乖乖上床睡覺?”
“有哇!我有睡覺啊!”安安水靈靈的眼睛的溜溜地轉(zhuǎn)了轉(zhuǎn)。
“只是很晚,對不對?半夜十二點?”他點了點安安小巧的鼻尖,馬上將重點抓回來。
這小鬼,小小年紀就精靈得很,知道該怎么說話,不過若想瞞過他,恐怕再鍛煉個十年八載才有可能。
果然,安安的小臉登時緋紅,對他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不好意思起來了。
“幾點睡的?”他還是眷戀他的枕頭,臥著對趴在床沿的安安發(fā)出一問。
安安頭開始往下垂,連視線也不敢對上他,許久,才顫巍巍地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兩點。”陸人崎不敢置信地看著她,聲音不禁加大了些,殘存的睡意立刻煙消云散。
安安知錯地點點頭,還是不敢看他--阿崎說過,住在孫奶奶家要乖的,可是……可是……可是,她沒見到阿崎真的睡不著嘛……“不是說好九點就該上床睡覺的嗎?我們還打過勾勾的。 彼p輕拍點安安的頭。
“我……我……”安安囁嚅著,知道是自己不乖,偷偷抬眼瞥了一秒,又很快地把頭低下去,小小聲地說:“阿崎,你不要生氣嘛……”
“真是的!彼p聲斥道,卻沒辦法真正扳起冷臉對她兇。
老實說,他心里覺得很過意不去。為了工作,他每個月總要上臺北兩三次;一方面往來臺北多半行程緊湊、事情排得滿滿的,另一方面安安年紀又小,所以,不得不請鄰居的老奶奶幫忙照顧;結(jié)果,只要他像這回一樣,沒有當晚接她回家,安安就一定等到眼皮實在撐不住了,才肯睡覺。
沒想到,安安這次居然挨到兩點。
“孫奶奶呢?”應該是一早看到他的車停在前院,所以才把安安送回來的。
“回去了。”提到孫奶奶,安安這才想起有事要傳達。“孫奶奶說,要阿崎打通電話給她!
嗯?不知道是什么事,該不會是安安惹了什么禍吧?
陸人崎把手遞給安安,懶懶地說:“安安大力士,我需要你的幫助。”他明白 自己是不可能有賴在床上休息的機會了。
安安大力士燦燦如星的眸子勾動起雙頰蜜蜜的酒渦,小手毫不猶豫地握拉住他的大手,使勁兒地將他自具有極度魅力的枕被中拯救出來。
。
“君嵐、君嵐!”孟琛一沖進家門,就大聲疾呼。
“這么大聲,不怕鄰居過來抗議?”崔君嵐盤腿坐在客廳沙發(fā)上,將定在電視的視線轉(zhuǎn)往室友身上,和緩地說。
孟琛沒有因為她的回應而改變語氣,依舊火急!拔衣犆髅勒f,這次人事異動的名單沒有你!
“消息傳得真快!已經(jīng)到公關部啦?”她輕輕扯了扯唇角說。
“這是真的啰?”孟琛面色凝重!翱墒恰皇锹犝f這回經(jīng)理的位置要由你來接嗎?”
崔君嵐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沒再多說什么,事實已經(jīng)擺在眼前。
“怎么會這樣?”孟琛就沒她這種定力,忍不住哀呼出聲。
“孟琛,好像沒有升職的,是我不是你哦?”君嵐這會兒是真的笑了,看孟琛皺眉嘟嚷的模樣,嗯……滿有娛樂效果的!
“你這沒心肝的女人!我可是在為你抱不平呢!居然還笑我?”
“也沒什么好抱不平的,就是這么一回事!彼匀坏厥栈匾暰,不想孟琛看到掠過眼中的一絲失落。
“可是,你為公司付出那么多……”話才說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急急開口!澳阍趺丛诩遥俊
“你這是什么問題?”崔君嵐好笑地對她說,孟琛的思路和她的個性一樣急,這下子又不知道跳到哪里去了!半y道我就不能在家?”
“沒啊!我以為這個時候應該有人陪陪你、安慰你才對!”
“有個孟琛小姐,夠了!很夠了!”
“謝謝你的抬舉哦!”她如何聽不出君嵐戲謔的諷刺,只是這還不足以把她心中的問號打發(fā)掉。“你那位陸宇槐先生呢?竟然在這種時候缺席,君嵐啊!你可以 把他三振出局了啦!”
陸宇槐……孟琛的話,像是一支重錘,在她的心口上敲出了疼痛的感覺。
崔君嵐再次閃開好友的注視,澀澀地笑了笑,深吸一口氣說:“他……沒這個義務!
“怎么可以這么說,情侶之間彼此關心是很正常的事。 边@個崔君嵐哦,又把垃圾憋在心里了!
咦……不對!
孟琛沖口而出、回了她的話以后,馬上感到事有蹊蹺--君嵐的反應有問題!
她向來不愿意說自己的事,但是,有個動作卻是她不自覺的習慣,就是心虛的時候會移開對別人的注視;那么,提到陸宇槐讓她如此,是代表……“你們吵架啦?”
“沒有。”她將垂在頰側(cè)的鬢發(fā)順到耳后。
沒有?怎么會呢?孟琛奇怪地想著;倏地,她暸解了,卻不愿相信自己冒出的念頭!澳銊e告訴我,你們分手了?”
崔君嵐緊緊咬住下唇,沒有回聲,算是默認了。
“這陸宇槐是瞎了眼的笨蛋白癡。 泵翔〉牡谝粋反應是破口大罵,崔君嵐可是她心目中“好女人排行榜”永恒不變的前三名呢!
“你前幾天醉酒就是因為這件事?”孟琛繼續(xù)說,這個關鍵一破,這些天來君嵐所有的反常行徑就得到解釋了。
她沒有回答,只是對她勉強地笑了笑,那表情看在孟琛眼中,比哭臉還來得讓她心疼!
“好哇!這個陸宇槐,夠聰明的話,最好不要后悔他現(xiàn)在的決定,否則,哼!
要想求你再接受他,就得先經(jīng)過我拳腳的許可。”她實在是為君嵐不平,眼露兇光,火爆說道。
“孟琛,世上沒幾個人禁得起你的一招半式的!本龒贡M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些。
孟琛會有的反應她很清楚,也很感動:像孟琛這般得到家里衣缽真?zhèn)鞯木毤易?nbsp; ,要認真使拳動腳,再十副同陸宇槐一樣高挺的身軀也抵擋不了!
“哼!我還想找?guī)熜謳煹芤粔K兒動手呢!不斷他幾根骨頭,實在難消我的不平怨氣!”接著,她又冒出一大串不堪入耳的“情緒用語”。
看來孟姑娘的火氣還旺著,真不知道被用的是誰?崔君嵐輕輕搖搖頭,既好笑又動容地瞅著好友。
“不管了啦!”孟琛掏出皮夾,把公事包往沙發(fā)一扔,對她說。“走走走,我們?nèi)ネ饷娉灶D大餐!”
“你請客?”孟琛的個性大而化之,與她相處就是這么容易,她開懷地給了她一記笑容。
“好啦好啦!”哪有人傷心之余還記得敲詐別人的?孟琛咕噥著!爸皇沁@種請客的理由就這一回,我可不想老是用請客的方式來安慰你!”
***
秋日午后的鄉(xiāng)間,遲遲陽光織成一大葉暖烘烘的光帶,在金風拂過而揚動起的各式線條里,散漫著一種慵懶的閑逸;清清朗朗的舒爽感覺,讓好心情理所當然地霸占了每個細胞。
此時此地,依稀可以嗅得出二十年前臺灣的古早味兒,很農(nóng)村的那種;人與大自然以相同的波長和諧共處,感受不到澎湃激昂的生活律動,卻在靜態(tài)的外象里默默成就了喜樂的心定心安。
可惜的是,對她--崔君嵐來說,目前實在無心去感受眼前與都市步調(diào)迥異的鄉(xiāng)間風情。
“God!”她瞪視著消了氣、癟了下去的右后輪,當真是無語問蒼天哪!
離開臺北是想散散心,怎么會運度假都遇到爆胎這種事?打從考取駕照上路至今,從沒碰過的倒楣情況,居然選在今天撞上!現(xiàn)在可好了,自己束手無策,又不能一直跟它相對無言、相看兩厭;照這個情形,她勢必得走個老遠搬救兵了。
嗯……遠遠似乎來了個人,有陽光為襯,看不太清楚,覺得高大得有些異常。
不管怎么說,老天爺終究沒有對她太絕!
“先生!可不可以麻煩你幫忙換胎!睘榱吮硎菊\心,她三步并作兩步地朝他 的方向小跑步而去,在他面前停了下來,微喘著說。
那人飛快地瞧了她一眼,最后卻半抬起眼、對著坐在肩上的小女娃兒笑著問:“安安說呢?”
難怪剛才會覺得這人高得離譜,原來是肩頭騎了個小女娃兒。
崔君嵐將眼光往上調(diào),恰恰望進小女娃兒那雙晶亮亮的眼瞳,而她,也正饒富興味地打量著她。
“好哇!”小女孩經(jīng)過一番觀察后,決定要幫助這個看起來是好人的阿姨,答覆之余,還不忘敲敲“坐騎”的頭,朗聲說:“那么是阿崎的事啰!”
小女孩慧黠的淘氣神情,讓崔君嵐緊繃的心情不由得放松了些,對著她眨了眨眼,表示感激;而安安也很有禮貌地回了一眨,漾出笑容!
很顯然地,他--陸人崎,連丁點意見都還沒發(fā)表,就已經(jīng)被他的寶貝女兒給私下出售了。
安安穩(wěn)穩(wěn)著陸后,他馬上挽起襯衫長袖,看了看手邊能夠利用的工具,便動手更換輪胎。
旁邊一大一小兩個女人,自知幫不上忙,便將目光鎖定在他修長而忙碌的手上--干凈俐落的動作,流露出說不出的美感,讓這兩個無能為力的旁觀者定定瞧著,直到新輪胎就定位后。
陸人崎站起身來,隨手拿起抹布簡單地擦了擦手,同時淡淡地開口說道:“小姐既然會開車,像換輪胎這種小技術應該難不倒你才是,不要老是等問題發(fā)生以后,再央求別人伸出援手,你的工具箱里的內(nèi)容如此齊全,不覺得自己不會使用是件挺可笑的事嗎?”
雖然是T─shirt搭配牛仔褲,臉上也沒有層層上抹的脂粉化妝品,甚至,說她擁有男人愛慕、女人羨慕的麗質(zhì)天生也不為過;然而,都市的氣息在這方屬于自然的天地里,究竟是顯得突兀了些!
他瞧了她一眼,差不多可以確定她是“外來者”的身分了。
崔君嵐對他的發(fā)言有點驚訝,但是--不多,只有一點。
“謝謝--”這是她本來就準備要說的;如今,似乎得再加上四個字了!澳愕慕逃!
沒有想到,度假的第一天就遭到數(shù)落!她不禁失笑地想到老是扯著大嗓門的孟琛。看來,她的欠罵具有不分時地的普遍性特質(zhì)。
這下子反倒是陸人崎感到訝異了,他的話無意惹她憤怒,可一般人遇到這種情形不是應該多少會有怫然不悅的情緒?而眼前這個城市味十足的女子,仿佛毫不在意,嘴角竟猶自噙著笑意……好!有趣!
他不禁對她微微一笑,揚動的弧度不大,卻摻著一種無心誘人、實際上又足以勾魂的魅力。
崔君嵐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屏住氣息,很理所當然地把所有的注意力全給了他;原本看他和那個名叫安安的小女孩相處,以為他會跟溫和畫上等號,而現(xiàn)在她百分之百肯定,這個男人,潛藏著絕對的危險!
“阿崎,你該說不客氣的!敝赡鄣耐繇懫,打斷了兩個大人在短短幾秒間進行的無聲談話。
“安安說得對!彼岩暰轉(zhuǎn)向扯著他手的小家伙,笑容加大加深,和剛才似有若無的魅力不同,是用暖暖陽光漂染的那種。
“不客氣!彼俅蔚艋啬抗猓瑴囟润E然降低許多,僅存冷淡而刻意保持距離的禮貌。
“要去哪兒?我可以順道載一程!贝蘧龒剐⌒牡亻_口問道。
觸目所及,這條路筆直向前還找不到盡頭,兩旁皆是一方方田疇,像他們這樣用走的,不管要到哪里,只怕都必須耗費一段不算短的時間,還有--體力。
“安安說呢?”有些事情讓安安學著自己作決定,是他的習慣。
“唔……”安安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后對君嵐燦燦地笑笑一鞠躬!爸x謝阿姨,但是我和阿崎還是用走的好了,沒關系!我們走得很習慣,而且,沿路上能看能玩的有很多呢!”
天!他家安安的長舌本性顯露了,再不走,恐怕她就會開始向眼前這位小姐大談這沿路有哪些好看、好玩的。陸人崎在心底悄悄喟嘆一聲,立刻跟安安說:“那么,安安要跟阿姨說什么?”
“說什么?”安安故意挑起眉頭,狡獪地偷偷笑著。“是跟阿姨說這附近哪里 可以挖地瓜、哪里又可以抓蝌蚪嗎?”
他這回可是再明白不過地搖搖頭,對安安賊賊的笑束手無策,最無奈的是,最需對她這個性養(yǎng)成負責的人,似乎、好像、應該、也許、可能就是他--陸人崎。
崔君嵐見兩人一搭一唱,整個心情都舒服了起來,在這般的情景下開車已經(jīng)過了好些時候了,現(xiàn)下才真切地感受到淡淡淺淺的歡喜。
或許,除此之外,還有一絲絲羨慕吧--對從小不知父愛為何的她來說。
陸人崎微微使勁地揉了揉安安的頭,而小女孩偷偷地瞄了他一眼,終于不再頑皮,甜甜地說道:“阿姨再見!”
“再見!”崔君嵐也笑咪咪地回了她一句。
目視著他們一高一矮的身子慢慢朝遠方踱去,陽光灑在兩人背上的輝芒,燦爛耀眼得讓她的眼微微瑟縮;風輕拂過她的短發(fā),沒有青絲飄逸的引人遐思,卻像她現(xiàn)在的心情,是種簡單而自然的快樂!
她開始感謝起孟琛的提議了,好好休息一段時日,或許,真能讓她重新找到適合自己的生活步調(diào)!
。
一個人能夠擁有多少種不同的面貌?
醉眼惺忪、神智不清的她,面對陌生人教訓淡然接受的她,用冷焰怒火與我針鋒相對的她……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崔君嵐?
每和她接觸一回,原來就是一次破天荒!而我的因惑也就因此不斷加深再加深……加深再加深……因為--該死的!
為什么有種蠢蠢欲動的情愫在我心底蓄勢待發(fā)?
陸人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