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君能有幾多愁 第七章 作者:宛宛 |
恭成人一行人的車馬快抵達滔天幫時,時刻已是接近亥時的深夜。 江君知道恭成人并沒有在滔天幫過一宿的打算,因此特地要王明德準備了坐臥兩用的車馬,以便讓恭成人可以在車馬上小歇一會兒。 “先吃下這顆回生丸吧,再半個時辰就到滔天幫了!彼贸鲆活w白色瑩凈的藥丸放到恭成人手里。 “我不吃!惫С扇嗣蛑,毫無伸手接取之意。 江君嘆了口氣,把藥丸遞到他的唇邊。還好此時馬車內(nèi)僅有他們兩人,否則這樣的舉動豈不傷風敗俗。 恭成人撇開臉避開他的手,一任那纖細的指尖輕觸過他的唇。 “回生丸是什么東西?” “是我針對劉明蝠的獨門之毒‘銀雪’所調(diào)配出來的丹藥。這丹藥一年只得三顆,因為出云谷的出云蘭一年才開一次花。那次被刺客刺傷,便是靠了這藥丸才保住命的。”江君有些心不在焉地解釋。 今晚會見到劉明蝠那個罪大惡極的仇人嗎? “我不需要這種東西,你自個留著!惫С扇说哪槼亮讼聛,一想到江君差點死在他懷里,他就平靜不下來。 “進去之后可能會有重重危險!苯噲D說服他。 “不過就一條命!難不成你怕?”他挑釁地說。 “如果會害怕,當初就不會有報仇念頭;如果會害怕,此刻也就不會在這里了!苯曋矍斑@張不愿妥協(xié)的面容,輕聲的說:“我只是不希望連累到你! 恭成人微昂起下顎,依然不想領(lǐng)情。那么珍貴的藥,江君該自己留著!拔业拿晌易约簺Q定! 固執(zhí)得像頭驢!江君沒有察覺到恭成人的用心,惱火地將回生丸往懷里一放!昂芎茫悴怀晕乙膊怀! “你給我吃下去!惫С扇嗣碱^一皺,說話口氣明顯表示他又動了怒。江君是存心惹火他嗎?“你有血海深仇,我卻是由于責任未完而活在世上。我的命不值錢,不值得你浪費藥丸! 江君緊咬著唇,最不忍心看到他如此自憐自艾!俺粤怂脝?” 恭成人閉著眼,什么也不說,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這幾天來,他發(fā)現(xiàn)愈是冷顏相對,江君則會因為心虛而更加細心地呵護著他。 江君見他不語,再度將藥丸送到他的唇邊,見他微張了唇,便快速地讓他服下藥丸。馬車突然用力地晃動了下,江君一個重心不穩(wěn)。整個人便跌入了他的懷里。 “莊主,地上有個大洞,你們沒事吧?”車夫拉穩(wěn)了車子,著急地問道。 “沒事!惫С扇说南骂抽緊,壓抑住想緊擁住江君的欲望。 江君連忙起身推開他,逃離他那魅惑人心的龍延薰香。然而,自己好想就這么依靠他! 不知道該用何種面目去見劉明蝠,也不敢保證見到劉明蝠的時候,能否順利地與他交談而不露出破綻。思及此,江君身子忍不住輕顫著,不得不承認心里是有些……怕! 恭成人感覺到來自他身上的顫抖,粗聲地說:“有我在,沒什么好怕的。你連我都不怕了,不是嗎?” “嗯。”江君嘆了口氣,突然很希望他能夠緊擁住自己。“我覺得好不真實,這么多年求的就是復仇這件事。我不知道當我看到劉明蝠時,我會不會再度陷入那場噩夢之中。 他未覺自己的身子在說話之間,已悄然地偎近恭成人,但是恭成人卻發(fā)現(xiàn)了。 “就當世間事全都是一場夢,你就不會那么不安了!惫С扇朔湃崃苏Z調(diào),安撫著他。江君的內(nèi)心是依賴他的! “是夢嗎?”江君看著他的臉問道:“那為什么我們不能作個快樂的夢?” “因為我們太清醒了,所以我們都陷在痛苦之中。人生不就是這樣嗎?有些事注定是該一輩子憾恨的!”恭成人臉上一閃而過的痛苦看得江君一陣心痛如絞。 他指的是他們兩人的無法結(jié)合吧! 江君張開了唇,本想沖動地說出自己的所有秘密,卻在望見恭成人玉雕的絕俊容顏時,打消了所有意念。只有蘭若才有這樣的絕色美貌! “武林大會后,讓我?guī)湍阒窝劬,好嗎?”江君第三度開口要求。 也許讓恭成人看到自己,是讓他死心的最好方法。雖然恭成人眼中的失望,可能會令自己痛不欲生!江君的心抽痛了下。 “再說吧,現(xiàn)在的你就是我的眼睛!惫С扇瞬辉付嗾勛约旱氖。 “滔天幫就在前面了!避嚪蛲O埋R車,大聲地說著。 江君也吃了顆回生丸,然后扶著恭成人起身走下馬車。 一棟黑藍色的大宅在夜里點亮燭火,匾額上寫著“滔天幫”三字,陰氣森森。 “請進!睔W陽無忌佇立在大門口冷淡地開口,“大廳備了宴席,請兩位上坐! “我們用過晚膳了,而且今晚前來之意,本不在用餐!苯f道。歐陽無忌為什么不拒絕他們前來呢?歐陽無忌該知道自己先前曾替恭成人接下了毒帖,心中已對滔天幫有一定的警戒,他不怕他們反擊嗎? “那就到側(cè)廳談?wù),我叫副幫主替你們帶路!睔W陽無忌隨即向身后一人命令道:“帶恭莊主他們到側(cè)廳! 副幫主熊祥走到他們前頭,整個人不停地顫抖著,仿若隨時都要倒下一樣。 江君看著他的背影,驀地打了個冷顫。這人仿佛背了一副隱形的枷鎖! “這人長什么樣?氣場如此的骯臟!惫С扇说吐晢柕馈 “皮粗肉黑,雙眼發(fā)紅,出息多而入息少,嘴唇泛黑,印堂的部分也黯淡無光,可能是中了劇毒。”江君輕聲回道,扶住恭成人的手臂提醒他前方有門檻。 兩人隨著熊祥走入側(cè)廳中,江君立刻泛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廳中以虎皮裝飾榻床、桌幾與地板,讓人驚嚇的是,屋內(nèi)的三面墻上,全都掛滿了虎頭、鷹首、兔尸等標本,整個氣氛顯得暴戾而血腥。 熊祥轉(zhuǎn)身離去后,江君抱住自己的雙臂,對著那些動物尸體打了個冷顫,晃動的身子不小心碰觸到了恭成人。 “對不起!彼氐懒寺暻。 “這里有什么東西?”恭成人皺起眉,伸臂攬住他不住顫抖的肩頭。 “墻上掛滿了老虎、老鷹、兔子的頭,好嚇人!苯曇纛澏读艘幌,惡心的感覺讓他忘了推開恭成人的手。 “我在你旁邊。”恭成人扯了下嘴角,并不習慣安慰人。 “謝謝你。”江君領(lǐng)著他坐上了榻,并一反常態(tài)地偎坐在他身側(cè)。 “我不喜歡這個地方。”恭成人低聲的說。 這個地方鬼氣煞人,他甚至可以隱約聽見鬼魂哀號的聲音。對于那種來自黑暗的聲音,他并不是太敏感,除非這個地方有太多血腥! 江君才想開口說話,門口突然傳來了聲響。 “恭莊主大駕光臨,滔天幫真是蓬蓽生輝!币粋年邁卻洪亮的聲音說道。 江君循聲回頭,看見一個白發(fā)紅頰的老人在一名全身覆黑紗女子的扶持下,走進廳門,歐陽無忌則緊跟在老人的后頭。 他的身子開始緊繃,這個人一定是劉明蝠! 師父說過劉明蝠有著一頭白發(fā)白須,氣色紅潤更勝壯年男子。 “無忌,還不快讓人上茶!崩先诵Σ[瞇地說。 “免了!我不喝茶。你是誰?我以為歐陽無忌只請了我!惫С扇瞬豢蜌獾卣f,感到一股混濁的黑氣朝他迎面而來。 “這位是我義父。”歐陽無忌介紹道。 “在下司農(nóng)寺侍御劉明蝠!眲⒚黩鹦θ菘赊涞卮蛄恐С扇思敖。 江君微點下頭,借此掩飾眼中的痛恨,他恨不得一刀砍了劉明蝠。 恭成人察覺出他的情緒,一手輕扶住他的背,無言地支撐著他。 “傳聞恭莊主聘請了一位神醫(yī)當管事,可是眼前這位年輕人看來二十歲不到,神醫(yī)之名不覺得擔得太重?”劉明蝠銳利的目光打量著江君。 “在下是江君。至于神醫(yī)之名是別人所傳,江君自認承受不起!苯拥男木w絲毫不曾表現(xiàn)在臉上,只是心口那股怒意,得花不少力氣才能平復下來。 他感到恭成人的手輕輕地安撫著自己,身子于是放松了一些。 “恭莊主與秦穆觀情同手足,自然知道我們滔天酒樓和青龍酒肆有商業(yè)上的競爭,為何會想與我們合作呢?”劉明蝠好奇的問道。 “生意之事與兄弟情誼無關(guān)!惫С扇死淅涞卣f。他日后自然會把此次計劃都告訴秦穆觀。 “在下聽說江大夫和秦穆觀的未婚妻朱媛媛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妹?”劉明蝠的話鋒一轉(zhuǎn)而刺向江君,一雙沒有表情的眼看得江君一陣發(fā)寒。“朱姑娘若有難,你定然不會置之不理吧!眲⒚黩鹄^黑紗女子到身旁,“我這個義女差一點就嫁給秦莊主了,江大夫心里能夠沒有芥蒂嗎?” 恭成人臉上的神色微變,那女子的氣場好生熟悉。腦子靈光一現(xiàn),他在心里冷哼了聲。好!這劉明蝠恁是大膽!竟連那天派來刺殺他的刺客也敢公然帶出來展示。 “媛媛有她的歸宿,我為恭莊主做事,全聽莊主的意見!苯驼{(diào)地回應(yīng)。 “江大夫現(xiàn)在是這樣說,誰知道日后……”劉明蝠嘿嘿低笑兩聲。 “聽好了!我現(xiàn)在就把話挑明白說,省得你挑三揀四,疑神疑鬼!惫С扇朔词貫楣,直接對劉明蝠開火!拔襾磉@里和滔天幫談生意全是為了江君,他是我得意的左右手,我不想有任何事干擾他! “歐陽幫主應(yīng)該知道,我和貫石幫的沈拓野曾因為樊冷蝶姑娘而有一些過節(jié)。”江君接口道,“樊姑娘是我的紅粉知己,但是沈拓野卻強橫的搶走了她。所以我們這筆交易交給滔天幫,而非貫石幫,主要是想給沈拓野一個警惕,警惕他別仗勢欺人!” 江君說得語氣淡然,雙拳卻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恨!為什么自己還要坐在這里由著劉明蝠逼問。 “敢問恭莊主的意思呢?還是你全照著江大夫的意思做?”劉明蝠笑看著他們兩人坐姿間的親密。尋常男子怎會坐得如此接近,恭成人怕是與漢哀帝有同樣的斷袖之癖吧! “江君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惫С扇藬嗳徽f道!柏炇瘞驮撝婪噶宋夜f,對他們不是什么好事! “不過,此事對滔天幫而言,可真是大大的好事!能夠承接恭莊的生意,真可謂是莫大的榮幸!”劉明蝠拊掌大樂,笑容慈祥,眼中的精明卻騙不了明眼人。 “滔天幫的幫主己經(jīng)換人了嗎?歐陽幫主。我可不想接下來講了半天的正事,卻還不知道貴幫負責的人是誰!惫С扇丝桃獾箅y道。 歐陽無忌冷凝著臉,站在一邊,不言不語。 “小兒年輕氣盛,最近犯了不少錯,所以幫里的事情暫時改由我來決定!眲⒚黩鹛ь^看了劉宛柔一眼,嘆了口氣后道:“請恭莊主繼續(xù)說下去! “近來正好有一趟西域商貨,可以先交給你們護送。合作愉快的話,以后這些路程便由你們來護鏢,省得我再去擔心風險,也不必再費力培訓鏢師。而你們?nèi)糇o鏢成功,自然也可在商場上打響名號,這不正是你們要的嗎?”恭成人擺出一副紆尊降貴的表情。 “那么,在下先代小兒,謝過恭莊主所給予的大好機會了。”劉明蝠起身做了個揖!案覇柟f主還有什么事需要我們配合的呢?” “我們這回經(jīng)手的東西價值連城,暹羅象牙、和闋白玉皆是最上等的貨物。因此滔天幫若想保這趟鏢,最好給我一些實質(zhì)上的保證。免得到時你們的人卷了貨物逃走,那我們可就損失重大了。”恭成人冷笑道。 “這一點恭莊主大可放心,我們滔天幫幫規(guī)甚嚴,無人敢違。”劉明蝠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叭醿,你說是嗎?” 劉宛柔身子顫抖了下,不點頭也不搖頭。 “口說無憑! “敢問恭莊主要求的實質(zhì)保證是什么?” “每一回押鏢前,我要求滔天幫開給我同等于貨物價值的銀票以做為抵押。事成之后,我自然會將銀票奉還!惫С扇苏Z氣傲慢地說。 “恭莊主是在說笑吧!如此一來,路途上若是碰上什么人力無法控制的天災(zāi)人禍,我們豈不吃了大虧!恭莊主這生意穩(wěn)賺不賠,風險全由我們來擔!”劉明蝠出言相譏道。 “不愿意的話,這筆生意就不要談了!惫С扇嘶舻卣酒鹕,轉(zhuǎn)向江君道:“我們走! “我相信滔天幫和劉侍御都有心要和我們合作,對嗎?”江君故意拉住他,給劉明蝠留下一條路通向算計的絲網(wǎng)中。 “是!我們可是很有誠意的!眲⒚黩鹨舱酒鹕恚胶偷。 “你們好好考慮一下吧,莊主的意思原是以為每回保鏢成功,賺得的利潤就分給你們?nèi)桑@可是很高的價錢。那些西域商賈只同恭莊做生意,這種獨門生意的利潤之高,我想你們不會不知道!苯T之以利。 “若是雙方合作,是否也表示恭莊主會在武林大會上支持小兒的滔天幫?”劉明蝠出聲詢問道。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那就看你們的誠意了,我們莊主向來幫自己人!苯室馊绱苏f道。 “痛快!我立刻讓無忌寫下?lián)5你y票。為了表現(xiàn)誠意,我尚有一事相告!眲⒚黩鹦Φ迷幃,雙眼直視著江君。 “你還有什么事?我們馬上要離開了。”恭成人不耐煩地說。 “樊姑娘現(xiàn)下正在滔天幫做客,我想江大夫應(yīng)該會很樂意見到她!眲⒚黩鹦Φ藐庪U。 江君心思一亂,連忙開口問:“冷蝶怎么了?” “無忌幾天前在林子里救回昏倒的樊姑娘,不過她的玉體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恙了!眲⒚黩鹂闯鼋募鼻校瑩P手叫道:“來人!帶江大夫去見樊姑娘。” “請劉侍御派人將樊姑娘帶到這里!苯蟮馈W约菏侨f萬不可能讓恭成人和這些人獨處的。 “樊姑娘是你的紅粉知已,可不是恭莊主的紅粉知己!眲⒚黩鸸首髯藨B(tài)地對恭成人說:“我們還想和恭莊主把酒言歡呢!” “我不喝外人的東西,我和你們也無任何歡喜可言?”沒見到劉明蝠微變了臉色的恭成人,說話口氣仍是十分不客氣!鞍芽諝庵心欠N香氣熄掉!” “恭莊主不喜歡這種香味嗎?”劉明蝠緊抿唇,示意劉宛柔熄了幾上的一根香燭。 “這種味道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數(shù)!惫С扇税欀,嘴角譏諷地揚起,“我們?nèi)粼俣嘧粫䞍,可能就要讓人抬出去了!?br /> 江君冒了一身冷汗,還好事先吃下了解藥,還好恭成人的嗅覺較尋常人敏銳。 “恭莊主多疑了,那只是普通的香氣,你若聞不習慣我們這種劣香,但說無妨!眲⒚黩鸩辉概c恭成人正面沖突,干笑地叫進一名婢女,“還不快帶恭莊主和江大夫去見樊姑娘! 一名姿容中等身著布衣的女子走到兩人面前,“請跟我來! “看來姑娘也聞不習慣劉侍御的香氣。”江君才看了婢女一眼,便如此說道!肮媚镱~頭直淌冷汗,雙唇指甲皆呈紫黑色,想來呼吸經(jīng)常感到困難。下回再不舒服,就找大夫幫你在肺部的魚際穴放血。即可稍緩你呼吸的不適! “謝……謝大夫!辨九屑さ刂秉c著頭,目光卻恐懼地瞄了劉明蝠好幾眼!罢埜咀撸媚镆呀(jīng)在房間等候兩位了! “想不到江大夫功力如此驚人,視人之面容即可知人之疾!眲⒚黩鹌ばθ獠恍Φ恼f。 “粗淺之毒罷了!苯f完,冷淡地看了劉明蝠一眼,知道他已有所忌憚,不會再隨意亂對他們下毒。 他扶著恭成人跟在婢女身后,走出側(cè)廳,拐了幾個彎后,走入了一間八角形的屋子。 心急如焚的江君一看到樊冷蝶,立刻離開恭成人身邊,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你沒事吧?” “江君!狈涞樕n白投身到他懷里,緊緊地抱住他!敖。” 恭成人聽見兩人相擁的聲音,神情憤然地抽緊了下顎。 “你的臉色好差,是中毒了嗎?”江君伸手就要替她把脈,樊冷蝶連忙把手縮到身后,他疑惑地問:“為什么不讓我把脈?” “我才吃了些解毒劑,現(xiàn)在把脈不準!狈涞麛D出一個笑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怎么會落在他的手里?”感覺到她一直在發(fā)抖,江君解下身上的披風披在她肩上。 “我以為你失蹤了,所以從沈拓野那里逃了出來,沒想到卻在林子里昏倒了!狈涞唵蔚亟忉屩种妇o緊地握著他的手臂!艾F(xiàn)在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你真的沒事嗎?”冷蝶一向獨立,不像媛媛一樣愛依偎著誰。江君關(guān)心地看著樊冷蝶艷若桃李的臉龐上泛著一種心神未定的驚嚇神情。 樊冷蝶強顏歡笑地搖搖頭。怎么能告訴江君,自己剛才被劉明蝠下了盎呢?江君在這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險! “劉明蝠以為我中了他所下的毒,沒想到尋常的毒藥奈何不了我。劉明蝠開口要我去刺殺沈拓野,以便換取解藥! “你若真的沒中毒,為什么不直接離開?”江君敏感地問道。 “我身中沈拓野的‘事不過三’的毒,早晚都必須回到他身邊。劉明蝠送我回去,或者我自己返回沈拓野身邊不都一樣嗎?我現(xiàn)在留在這里,正好可以多知道一些滔天幫的內(nèi)部情況!狈涞Φ脴O為凄冷,哀莫大于心死啊! “可惡的沈拓野!”江君激動地將雙手緊握成拳。 “沈拓野那邊,我自有打算。我知道他一定會懷疑我回去的動機,決定干脆全盤托出,讓他知道劉明蝠的陰謀。”樊冷蝶的口氣頗為鎮(zhèn)定,仿若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一樣。 江君從懷中拿出一顆藥丸遞給她,“把這顆回生丸吃了。 “別浪費了,我又不是中了劉明蝠的銀雪之毒,吃這藥沒有用的!狈涞呐乃o張的臉頰,故作輕松地說:“看到你我就安心了。你就別擔心了,我自有打算的。你們盡快離開吧! “滔天幫里有很多人中毒嗎?”恭成人聽到遠處傳來的一陣哀鳴,突然開口問道。 江君這才想起自己把他丟在門邊,任他枯站在一旁許久。急忙走到他身邊,想扶他坐下。 恭成人卻不領(lǐng)情地推開他的手,冷哼了一聲。“別費心了。叫那個女人回答我的問題! “你—一”樊冷蝶正想開口罵人,卻看到江君為難的表情,只得強壓下心中的不快,將知道的事情說出來!俺藲W陽無忌之外,大概所有人都中了毒。那個副幫主熊祥一聽到自己違令,嚇得臉色大變,這是很標準拿不到解藥的反應(yīng)! “有人來了。”恭成人說道。 “江大夫,”方才帶他們進來的婢女,站在門外小心翼翼地說:“劉侍御大人說天色已晚,讓我請你們早些回府休息! “我知道了,我們也正好要回府了!苯练(wěn)地回話,有些訝異劉明蝠在滔天幫主控的權(quán)力。歐陽無忌看來不像個傀儡,然則這里的大小事卻是全由劉明蝠在做主。 “江大夫,請你早點回府!辨九终f了一次,顯然十分懼怕自己沒有達成命令。 “快走吧,”樊冷蝶給了他一個擁抱,打開了門!靶⌒陌!” * 。 。 清晨時分,天空露出了些許青白色,窗外最后幾聲的夜蟲嘶鳴聲逐漸地沉默。 一夜未曾入眠的江君,隨意披了件長衫,在床上坐起身。 思索了一夜,依然無法明白像歐陽無忌那樣心冷而不貪求什么的人,為什么會愿意留在滔天幫供劉明蝠驅(qū)使。歐陽無忌像是獨來獨往的劍客,天生是該孤獨一人浪跡天涯的,是不小心中了毒?還是劉明蝠控制了他的什么人? 而冷蝶被送到貫石幫了嗎?冷蝶的臉上心事重重,有著為情所困的煩惱。 自己也有這樣的煩惱吧。遇見了恭成人之后,便識得了相思啃噬心頭肉的滋味。 江君輕手輕腳地跨下床,一如以往地先走到恭成人的床邊,觀看著他的睡容。 習慣了恭成人臉上的陰晴不定,他沉睡時的容顏反倒單純得一如嬰孩,即使他仍然習慣性地緊皺著眉頭。 他替恭成人攏了下被子,把燭臺的燭芯挑高了一點,就怕他突然醒來時,天色未完全放亮,而室內(nèi)又是昏暗一片。 自己擔心他的方式,像個母親在關(guān)懷稚子一樣,這個念頭讓江君啞然失笑。恭成人大了自己近十歲啊! 江君披了件外袍,踏出房間時,遠方的天空已出現(xiàn)了淡桔色的曙光。 “江大夫,你的熱水準備好了,趁熱去洗吧!币幻腿藷嵝牡馗嬖V他。莊主習慣早上睡眠,因此江大夫總會用早晨時間沐浴。 “謝謝!苯懒寺曋x,走到浴間里,落上了門栓,輕解開衣服。 外袍、棉衣、以及裹在胸口上的一層白布全落了地。 偌大的浴間里,有一只冒著蒸騰熱氣的木桶,有江君沉重的嘆息聲,及一副細瘦的女子身軀。 將一團舒緩疲累的藥草丟入水桶后,江君便將身子浸到滾熱的水里,未曾被陽光曬過的雪白肌膚泛上了一層紅暈。 江君低頭看著自己隆起的胸部——她幾乎忘了自己是女兒身。她伸手解下頭上的包布巾,讓頭發(fā)披散到肩頭。 她沒有尋常女子的青絲,有的只是與多數(shù)男子一般長度的頭發(fā)。她沒有冷蝶的艷麗、沒有蘭若的美麗、沒有媛媛的可人,她甚至沒有尋常女子該有的嬌柔姿態(tài)。 這樣不男不女的自己算什么! 她聰明、她懂事、她擅長醫(yī)術(shù)、她精于理財。她嫻于分析事理,在不曾遇見恭成人前,她并不認為這樣的自己有什么不好。 江君突然坐低身子,把整個人全埋入水里。至于那刺痛雙眼的液體是熱水或是其他東西,她已經(jīng)不想知道。 除了師父之外,沒有其他人知道她的性別。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冷蝶、蘭若,緩媛都不知道。師父要求她在各方面都要是個男人,連最親密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偽裝。媛媛三番兩次說要嫁給她,她也只能苦笑帶過。 五歲父母雙亡,她流浪街頭乞討,因為怕遭到不必要的干擾,總是做男孩打扮,加上她的臉蛋又生得普通,陽光曝曬后粗糙的皮膚五官也缺乏小女孩的纖美,因此從沒有人將她當成女子過。 她還記得當師父為她把脈,意外發(fā)現(xiàn)她是個女子時的那種訝異神情。 “沒想到被稱為神醫(yī)的人,居然會是一個女子!币粋尖細的嗓音以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氣音自屋頂傳來。 江君驚愕地臉色一變,還來不及拉過衣服蓋住自己的身子,屋頂上已落下了兩名人影。 是歐陽無忌和臉上裹著黑紗的劉宛柔。 從歐陽無忌的表情看不出他對江君是男是女這件事有何反應(yīng),他只是用一雙沒有喜怒哀樂的眼睛看著江君的臉,并沒有禮貌的轉(zhuǎn)開頭,亦沒有無禮的看向臉龐以外其他部分。 江君直視著兩人,強作鎮(zhèn)定地說:“兩位若有要事商談,可否讓在下先穿上衣服?” 他們是劉明蝠派來的嗎? “你是瘦了點,不過還是有些女人的曲線。你平常掩飾得還真好,這么一大條布巾綁在胸口,不會覺得呼吸困難嗎?”劉宛柔倚在歐陽無忌身上問道。 “別說話!睔W陽無忌的雙眼在看向劉宛柔時,眼中閃過了一絲光彩。 “我偏要說!眲⑼鹑釈扇醯穆曇糁杏行┬钜獾牡筱@。 江君飛快地套上衣服,沒有時間裹上布條,只得攏緊外袍,遮住自己從未在外人面前泄漏出來的女性曲線。另一手悄悄伸至袍內(nèi),握住了口袋內(nèi)的迷香。 千計萬算也沒想到,竟讓這兩人識破了她的性別,這秘密原是要藏一輩子的。 “兩位有何貴干?”她強作鎮(zhèn)定地問道 “醫(yī)治她!睔W陽無忌把偎在懷中的劉宛柔推到她面前。 “這并不是我的義務(wù)吧?”江君注意到歐陽無忌眼中的焦急,原來他是為了劉宛柔才屈居于劉明蝠之下啊! 她不會錯認歐陽無忌臉上的焦急,要一個沒有表情的人焦急,就像登天一樣的難。 “你一眼就可看出他人中了何種毒,你可以救她!睔W陽無忌堅持地說。 “昨晚那個姑娘去找大夫了嗎?”江君突然問道。 “劉明蝠不會允許一個沒有中毒的人留在他身邊。你們一跨出滔天幫大門?她就被割斷了喉嚨。”劉宛柔閉上眼睛,呢喃似地低語著。 江君心里掠過一陣痛苦,自己的多事反倒害了人! “若我不救呢?”她試探地問道。他們兩人來找她,是對劉明蝠有了叛心嗎? “你不怕我把你是女兒身的事宣揚出去?”劉宛柔細聲道,身子的重心全放在歐陽無忌身上。 “我是男是女又有何妨,頂多行走江湖時有些不便罷了!苯龘u頭一笑,“既非美貌女子,便不會引起太大討論! 劉宛柔幾乎要佩服起江君的勇氣了,好率性!“你不怕我們殺了你?” “兩位若是要殺我,早就動手了。至今仍未殺我的原因,不就是因為有求于我嗎?”江君思及此,不免一陣心寒。原來她的一舉一動都在歐陽無忌的監(jiān)視之中,否則他們?nèi)绾蔚弥宄裤逶〉牧晳T呢? “救她就是救你自己!睔W陽無忌緊抱著劉宛柔,以袖子擦去她嘔出的鮮血。 “若我沒記錯,眼前這位女子正是劉明蝠的義女,你找我倒不如去求你那善用毒的義父。” 歐陽無忌的眼中冒出火焰,“毒就是他下的,他若有心要解,便不會讓她落得如今這般生不如死的樣子了?” “你先把她抱起來,她看起來要昏倒了!苯匆妱⑼鹑岬纳碜硬蛔〉卮蝾,開口建議道。 她伸手握住劉宛柔的脈門,臉色隨即大變。她抬起頭看向歐陽無忌,卻看見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哀傷。 劉宛柔沒有多少日子了! “中毒多久了?” “一年、兩年、五年,還是十年……”劉宛柔邊說邊嘔出血。 難怪!毒都進入五臟六腑了。江君并不想多安慰他們,只是從外袍口袋里拿出隨身的軟皮革布包,取出針灸用的銀針!鞍衙婕喣孟,我要看你的氣色! “不拿面紗!眲⑼鹑彷p晃了下頭。 “死了別怪我!”江君命令地說。 “我早該死了……我該償命的……害死了那么多人……”劉宛柔氣若游絲,頭一偏就昏眩了過去。 歐陽無忌二話不說,拿刀劃開自己手腕,讓鮮血滴入劉宛柔的口中。 片刻后,劉宛柔幽幽地張開眼,目光深情的看著他,“下輩子不許給你還債都不成了! 江君感到自己的心被撼動了。以人血為藥,其效如何,她不敢斷言。但歐陽無忌待劉宛柔的心,確實讓人動容。 “把面紗拿掉吧,我看過太多的傷殘,就算你被割了鼻子,我還是會治療你的!彼跉廨p柔地說道。 歐陽無忌拿下劉宛柔臉上的面紗,露出一張娟美的臉孔,而當她抬頭時,江君看見了一雙如蜜臘般的黃玉雙瞳。 “你的眼睛很美。你是外域人士嗎?”江君邊說邊看著她臉色青白、眼球不停顫動著,但呼吐出氣息卻又灼熱無比,心中于是有了治療的底。 “天生如此,所以被人認為不祥而遭丟棄,被劉明蝠撿到! 江君聞言心中一慟,同樣是被撿到卻有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她嘆了口氣,拿起一根銀針就往劉宛柔頭頂?shù)陌贂ù倘,歐陽無忌伸手阻止了她的舉動。 “你想做什么?”歐陽無忌臉色大變。 “你以為我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嗎?”她抽回自己的手,“她的病因是外冷內(nèi)熱,必須讓體內(nèi)的熱散出于體外,整個經(jīng)絡(luò)才能得到平衡! 她手中銀針刺向百會、腦戶等穴門,試著排出劉宛柔體內(nèi)的毒火。 劉宛柔用力咬著雙唇,在頭部一陣痙攣的抽搐下,整人縮進歐陽無忌的懷里,低呼一聲便昏了過去。 “別緊張,正常的血氣正行過她的靈臺、至陽之穴,她中毒已久,自然會痛苦!苯B忙解釋道。 歐陽無忌沉默不語,只是將懷中人摟緊了些。 “為什么不殺了劉明蝠?”江君抬頭問道。 “殺了他,她就沒救了。沒有誰的命足以抵過她。”他簡單地回答。 “她中了什么毒?” “不知道。只知道她體內(nèi)的毒在月圓之日便會發(fā)作,若不吃解藥即會大量吐血! “可是今天并不是月圓之日!苯唤獾卣f。 “她前些日子,多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這個月的解藥只得了半顆!睔W陽無忌輕撫著劉宛柔的發(fā),恨不得自己能代她承受這些痛苦。 江君取出長釘,拿起黑石在紙上寫了一帖藥方!斑@藥一日喝四次。待她體內(nèi)的敗血清出一部分后,我再替她做其他治療! “她有救嗎?”歐陽無忌屏氣問道。 “撐得一刻,便是一刻!彼⒉辉附o他太大的希望。 “開門!”恭成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敖,誰在里頭?” 江君臉色大變,直覺地攏緊衣襟,片刻之間竟發(fā)不出聲音來。 “我會再來找你的,我欠你一次人情!睔W陽無忌抱起昏迷的劉宛柔躍上屋頂。 “我要你開門!聽到了沒!”恭成人的聲音帶著怒氣,手掌不斷地在門上用力地撞擊著。 “我在沐浴!苯B忙拿起白色布巾,松開衣衫打算纏上胸口。 “開門!我說最后一次,否則我會把門轟開!”恭成人嘶吼道。 江君急忙回頭,驚嚇地發(fā)現(xiàn)門扉已被他撞裂了一條縫。她丟下白色布巾,雙手緊拉住衣襟。 她才拉開門,就見到一陣黑色陰風正在恭成人的腳下盤旋。 “別使用你會后悔的能力!彼焖俚匚兆∷氖中模瑴嘏鶝龅捏w溫。 黑色陰風在空氣中逐漸消散。 “那就別讓我有用它的理由!惫С扇藫е哌M浴間。 “你怎么醒來了?不是才剛睡著嗎?”她心虛地問道,雙手緊拉著領(lǐng)口。 “我夢到你出事了!焙唵蔚膬删湓挻砹藷o窮的關(guān)心!皠偛耪l在里頭?空氣中有血腥味,而且我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歐陽無忌和劉宛柔剛才來過。”江君誠實地說,有些事并不需要瞞他。 “歐陽無忌!他來做什么?他對你做了什么?你正在沐浴不是嗎?他看到你了嗎?”緊張及妒火燒上恭成人眉睫。 如果他會喜歡江君,那歐陽無忌當然也有可能。 “放心吧,他沒興趣對我做什么,他是帶劉宛柔來讓我治療的!比舨皇谴藭r情況特別,她倒真想告訴恭成人,只有些目不能視的呆子,才會對她這種平凡容顏動了心。 恭成人伸手捉住她,觸摸到她顯然是匆忙覆上的凌亂衣衫。“你治療他們了嗎?” “當然。歐陽無忌有求于我,自然有助于我的復仇。況且,當時的情況也由不得我拒絕!苯胪崎_他,卻不敢冒險做出讓自己泄漏性別的舉動,只得緊摟著雙臂,動也不動地任他抱著。 “你的身上有藥草的味道!惫С扇烁λ讯謫〉穆曇舴鬟^江君的下顎,他的大掌撫過她帶著水氣的臉頰。 “你先出去好嗎?我可不想著了涼!苯室獯蛄藗冷顫,身子卻依然繃得極緊。 “你在緊張什么?”他的手撩開她的長發(fā),吮干她頸側(cè)那寸沾著水氣的肌膚。 “我就是緊張你會做出這種悖離倫常的行為,我無法接受。 苯肜_他的大掌,卻又不敢松開自己的衣領(lǐng)。 狼狽的她只得一手捉住衣領(lǐng),以一手抵抗他的侵犯,而這并不十分劇烈的抵抗卻引來了恭成人的誤解。 “你言下之意是說,若我們性別不同,你就會接受我是嗎。說!”他輕易地捉住她抵抗的右手,激動的俊容直逼到她面前。 “不是……不是……”江君咬住唇,只求恭成人的身子不要再貼近她了。 “說謊!惫С扇说拇骄_地碰觸到她顫抖的雙唇!拔衣牭侥阈奶穆曇! 江君不肯開口,不敢亂動,怕唇會碰到他,更怕身子碰到他,好讓人為難的處境! “放心吧,別人也會接受的,因為我是恭成人!彼Z氣篤定地說,唇瓣用力地挑開她的唇,吻去那一聲驚呼,探索著他渴望已久的芬芳。 慌亂之間,江君的手掌平貼在他的胸前,想阻止他的接近。然而這個動作卻引發(fā)了恭成人的誤會,他的吻更加纏綿,狂熱地在兩人身上燃起了一把火焰。 “你……可惡!”江君在他終于放開她后,抿著紅潤的雙唇,用力地推開他,匆忙地沖出浴間。 恭成人揚起了一抹笑容,心滿意足地走出門口。 只要確定江君也對他動心,他不認為有什么事能夠阻擋他們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