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戀今人愛古人 第九章 作者:宛宛 |
喘著不順的氣息,高玟咳了出聲,胸中似乎聚積著千濤萬浪,爭先恐后地要沖出心口一般。 “高玟動了,她有反應了!” “高瑜,快叫醫(yī)生。” “替她拍拍胸口!她看起來很不舒服! 此起彼落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響起,高玟皺起了眉,緩緩地張開了眼。 所有的聲音在高玟睜開眼的剎那間全然消失,病房內(nèi)突地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眨著眼、努力調(diào)整焦距的高玟。 “爸、媽!备哏湮⑷醯貑玖艘宦,眼淚也隨之奪眶而出。 她回現(xiàn)代了! 心中百感交集,苦或悲都是她的選擇,不是嗎?畢竟她如愿地回到現(xiàn)代了。可是卻留下她的心在元朝,沒有帶回! 淚流滿面的她止不住陣陣的心痛,掩面痛哭起來。 “沒事了,沒事了!备哏涞哪赣H施桂音急忙上前擁住了泣不成聲的女兒。 施桂音無助地看著室內(nèi)的其他人——高斯國、葉永和、高瑜、高珣、尉赫哲、盛子薔,身為母親的直覺讓她感受到了女兒的痛不欲生。她的高玟遭遇了些什么! 打從高玟懂事以來,施桂音就不曾見她在大庭廣眾之中落淚。高玟一向獨立、自主,流淚對高玟而言,是不可表露的情緒。今天高玟剛一醒來便低聲啜泣,就表示她心頭有著無法克制的難過。抱緊了女兒顫抖的身子,施桂音紅了眼。 “媽,醫(yī)生來了!备哏浞銎鹆四赣H,伸手握住了高玟冰冷的手。 眨著空洞的眼,高玟沒有再開口,握著大哥溫厚的手掌,她的視線透過了前放的家人看著墻壁,淚珠仍是成串地往下掉,濡濕了大半床單。 所有人都寧可她痛快地哭上一場,也不愿見到她如此悶聲不響的模樣。 即使如此,仍沒人開口問她,這兩個月發(fā)生了什么事,就怕會觸動她的心事。 “她灌入太多的水,現(xiàn)在呼吸仍會有些疼痛,不過大致上情形良好,靜養(yǎng)幾天即可出院!贝髦诳蜓劬Φ尼t(yī)生拿下了聽診器,嚴肅地對著所有人說道。 “謝謝你。”高斯國禮貌地說,“高珣,為醫(yī)生開門。” 冷酷俊逸的高珣為醫(yī)生開了門,無視于佇立于門外數(shù)名護士的愛慕眼光,及朝內(nèi)探頭探腦尋找高瑜身影的目光,“砰”的一聲,沒好臉色地關(guān)上了門。 自兩天前高玟被人在北京瓊?cè)A島旁的水域?qū)か@后,留在北京等候消息的高珣、葉永和就匆匆前往指認,就怕見到的是一個沒有呼吸的高玟。所幸高玟只是昏迷,并無生命危險,而得到高玟消息的當天,高斯國夫婦、高瑜、尉赫哲夫婦就迅速地從臺灣趕到了北京。 這兩個月,他們打撈了整片瓊?cè)A島水域,如果能把池水抽干的話,高家人恐怕早就行動了。他們沒有一日停止過找尋行動,但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依然沒有高玟的蹤影,這讓高家人深信高玟尚未離開人世。 令人不解的,是當時高玟落水之后,葉永和立即趕到渡船口救人,竟始終無法找到她。且據(jù)路人的指證,高玟落水后,好像只掙扎了下,就沒于水中。而北海并非流動快速的水域,人不可能這么快就被沖到另一處。 種種的疑慮讓高家人不解,唯一的解釋只有葉永和所說的結(jié)界了。 知道高玟可能還活在另一個時空之中,對高家人而言多少是種安慰,何況,葉永和告訴過他們,結(jié)界有其固定出現(xiàn)的時空背景,只要高玟把握了要訣就會回來。他們的高玟一是聰穎過人的。 家人長久的翼盼總算沒有落空——高玟回來了! 但卻不是他們那個總是漾著笑意的高玟。 結(jié)界確實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但是除做此解釋之外,該如何說明高玟來去瓊?cè)A島水域的真相呢? 走到了仿若經(jīng)歷巨大風波的高玟身旁,高珣用手合上了她幾乎不曾眨動的眼!靶∶,休息吧!” 右手拉著大哥的手掌,高玟以左手拉下了二哥覆于自己眼上的手,忍住了傷痛,氣若游絲地開了口:“讓大家擔心了! 望著眼前圍繞著自己的家人、朋友,高玟的心舒緩了下來,卻有著更多的失落。她生命中重要的人都在這里了,只除了他! “小玟,好好休息,別多說了!备咚箛劢俏⒓t地對著女兒說道,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丫頭,原諒葉爸沒能及時趕到!币驗閮(nèi)疚,整個人已瘦削了一圈的葉永和立于床尾,激動地握著白色的床欄。 “葉爸,你瘦了!备哏涞囊痪湓捵屓~永和酸了鼻。 “對!沒你和葉爸搶食物,葉爸吃不下飯。⊙绢^。”葉永和淚光閃爍地望著臉色蒼白如紙的高玟。 高玟抽搐了下身子,目光仍定定的環(huán)視她周遭的人。不只葉爸瘦了一圈,所有關(guān)心她的人都憔悴不已。 母親淚眼婆娑地靠在她似數(shù)天不曾合眼的父親身旁,大哥披散著零亂的發(fā),而她那永遠完美的二哥甚至沒有扎好腰間的衣服。此外她那親愛的好友——從不失眠的子薔,眼眶下亦有著長期失眠的青色痕跡,尉大哥則一臉焦急的望著自己。體貼的他們雖然沒有問過一句她過去兩個月的情形,但他們的關(guān)心她能清楚地感受到。 她欠了大家一個解釋。 抽回了雙手,捂住了胸口,她想壓住心頭浮起的痛。唉!每次想到博爾術(shù)就得忍受一次強過一次的煎熬! 要了點水潤潤唇,高玟緩緩地開始敘述:“我掉入了結(jié)界,回到了七百年前的元朝……” “高玟,不要‘調(diào)戲’那杯無力反抗的珍珠奶茶!”盛子薔裝作無事人般,拍了下高玟的肩。 回過了神,高玟才發(fā)現(xiàn)她根本沒有喝下那杯盛子薔為她帶來的珍珠奶茶,而只是無意識地來回拭著杯身所滴下的水珠。 這曾是她熟悉且熱愛的飲品,怎么她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欣喜之情呢? “猜這是什么?”盛子薔拎著一個大紙袋晃到高玟面前。 感激地朝盛子薔笑了笑,高玟沒有忽略好友的苦心。“是什么?超大杯珍珠奶茶嗎?” 回到臺灣已有一些時日了,家人依舊守著她,就怕她情緒不穩(wěn),兀自沉浸在對博爾術(shù)的思念中。她沒有避諱地向大伙說她與博爾術(shù)的愛情,畢竟那是她這一生中最刻骨銘心的一段感情。反而是大伙怕她難受,很少與她談起博爾術(shù)。 “不是啦!你回到臺灣后,那三個傻大個兒已經(jīng)用奶茶喂了你快兩個月了,我會這么沒創(chuàng)意嗎?”盛子薔柳眉一豎,佯裝不悅。 “是!也不知道是誰一邊嫌他們沒創(chuàng)意,一邊偷喝我的奶茶!备哏湮⑿χp拉她坐在自己身旁。 高玟會笑了!盛子薔忖道。從她一個多月前剛回來時的身心疲乏、不言不語,到現(xiàn)在的會笑,對大家而言,已經(jīng)是跨了一大步了。雖然高玟仍會經(jīng)常性的出神,但大家相信時間會是最好的療傷劑。 拉著高玟,盛子薔口氣仍是一貫的調(diào)皮,“誰要尉赫哲都不讓我喝茶,說什么孕婦喝這些褐色飲料會生下皮膚黑黑的小孩! “孩子是男是女知道了嗎?”高玟撫著好友不明顯的肚子,有些羨慕、感嘆地問。孩子呵!與相愛的人共同孕育出的新生命體?上 “不知道,我們沒有去照超音波,反正啊,只要生下的孩子不是東方不敗就好! 高玟噗地笑了出聲,都快要當媽的人了,性子還是皮得很!皩α,袋子里究竟是什么東西?” “注意。∞Z動武林、驚動萬教的人要出現(xiàn)了!此人英俊瀟灑、風度翩翩、艷冠群芳、我見猶憐……”盛子薔把她所有能想到的詞語全都用上了,手則大里地飛甩著紙袋。 “準媽媽,你究竟買什么東西,要用到這么多形容詞?”高珣一貫平淡的聲音自樓梯口傳來。 “是你啊!惡魔黨!弊詮氖⒆铀N被高珣設計去偷尉赫哲的心,結(jié)果自己反而丟了一顆心之后,高珣在她眼中便和卡通中的惡魔黨劃上了等號。 無奈地搖了搖頭,高珣步下了樓梯,黑色牛仔褲、棉質(zhì)襯衫讓他極佳的五官顯得更加出色!澳阌謥泶T子。 “喝!什么話!我是來敦親睦鄰的!蔽竞照芎褪⒆铀N的新居就在高家隔壁。 “隨你說吧!”高珣挑了下眉,“小妹,你不打開袋子嗎?” 撕開了紙袋上的封膠,高玟打開了袋口,驚叫出聲:“葉小釵!” 一尊高度幾乎達到她膝蓋的葉小釵木偶,呈現(xiàn)在高玟面前。 白色的長發(fā)、精悍的眼神、觸目的紅疤、冷淡的氣勢,的的確確是她在熒幕上所見的葉小釵。 “你去哪兒弄來這么一的大木偶?”高珣問著。 “真是孤陋寡聞,F(xiàn)在有種店叫‘霹靂精品店’,里面賣的都是霹靂劇中的有名人物。瞧你每次都穿得烏漆抹黑的,下回我好心地幫你去買一件上面印有葉小釵的T恤好了!”盛子薔仍不忘調(diào)侃一下高珣。 天!要他堂堂一個大男人穿著印有布袋戲人偶的T恤上街,這種事只有盛子薔想得出來。高珣垂下了嘴角,不予置評。 “子薔,謝謝。”凝視著手中英氣勃發(fā)的木偶,高玟心中想到的卻是不能再相見的博爾術(shù)。她對著葉小釵、高珣、盛子薔傾訴道:“我第一次遇到博爾術(shù)時,總覺得他和葉小釵的神韻好相似,有些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沒有人阻止高玟的話,畢竟她肯說,也算是一種情感上的適度宣泄。 高玟低著頭,接著說道:“他其實并不溫柔,說話也總是用命令的語氣,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男人,可是我——” “你還是愛上他了!笔⒆铀N接了她的話。 “二哥,你知道嗎?我回到現(xiàn)代后,那份悲痛竟是無法抹去地籠罩在胸口,這讓我更加了解你對二嫂的那種絕望的思念!碧а弁簧砗谝卵b扮的高珣,高玟將葉小釵抱在胸前,訴說著她的心情。“常常夢里醒來,覺得現(xiàn)實才是夢,而夢中和他的生活的點滴才是現(xiàn)實,仿若我和博爾術(shù)從不曾分離過。我怕天亮,因為夢醒后必須面對事實。二哥,人一旦失去所愛都會這樣嗎?我好怕,怕有天我會因此而崩潰,再也不是原來的我! “自從你遇見了相屬的那個人之后,你早已不是原來的你了!泵加盍晳T地深鎖,完美的輪廓染上了凄惻神情的高珣低聲說道。 “我很想不去想他,可是我沒法控制自己的心!备哏渑e起懷中的木偶,撫過它細致的五官。 “凡是走過的勢必留下痕跡,而真正愛過的人是會永遠活在我們心中的!备攉懽叩搅烁哏涿媲埃攵字碜优c她對視著,諸多的回憶閃過他的眼眸,“在你作出決定,選擇回到現(xiàn)代時,我想你早已該想到了這必有的煎熬。只是,它比想象中來得更苦、更澀,對不對?” “二哥!”高玟撲向二哥的懷中,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他對二嫂的無盡思念。 紅著眼,站在兩兄妹身旁,盛子薔感謝上天給予她如此美好的愛情,她沒有經(jīng)歷過他們這般的生離死別,與他們相較,她平靜的愛情竟是最美好的結(jié)果。 赫哲告訴過她,高珣曾是隱身于幕后,掌握、統(tǒng)領(lǐng)著東南亞數(shù)個大幫派的重量級人物。但在一次出游中,他的妻子卻被幫內(nèi)有心人暗殺,死在他的面前。此后,他沒有掉過一滴眼淚,黑衣及心如死灰是高珣對深愛的妻子的哀悼。 長嘆了口氣,盛子薔以手拂去了眼角的水氣,想起昨天高瑜的話——高家人似乎總是在感情上受苦。唉!可憐的高家兄妹。盛子薔內(nèi)心暗中祈求,希望所有的不幸都能很快地煙消云散。 盛子薔走到了沙發(fā)邊,拿出了背包內(nèi)的一本書,“高玟,你確定你要看看這本書?” 自二哥的懷中抬起了頭,高玟目光定在盛子薔手中的書上。《蒙古人物簡史》是她第一次知道博爾術(shù)這個名字的書籍,也是她在現(xiàn)代所能找到與他的唯一牽系了。 “把書給我吧!這是我現(xiàn)在所能擁有的了!备哏鋱远ǘ钊诵奶鄣恼f著。 夜闌人靜,輕風自敞開的落地窗緩緩吹入,白色紗質(zhì)的布簾在窗前輕輕搖曳。 靠著窗框,站在二樓落地窗前,高玟望著黑暗中的庭院,聞著夾雜青草、綠樹芬芳的空氣,摸著腕上的光潤玉鐲。 回來后,只要一想到博爾術(shù),她就會握住左腕上的玉鐲,這多少給了她一些安慰,也伴她度過難以入眠的夜。 輕輕地觸摸著鐲子,她近來瘦了,鐲子又松了幾分,掛在腕上竟與手腕間有著拇指大的空隙了!高玟將手指伸入鐲間測量著。 咦!鐲子的內(nèi)側(cè)似乎有些細紋。 高玟手指觸摸到了鐲子內(nèi)細小的紋路。她走到了床邊,打開了臺燈,脫下玉鐲,仔細察看細紋。 分手脫相贈,平生一片心 她呆愣住了,不聽使喚的淚又滑下了臉頰。他竟在玉鐲內(nèi)側(cè)刻下了他的深情! 將玉鐲按在胸口,就像溺水者抱著一跟浮木似的謹慎。高玟吁了長長的一口氣,盯著放在臺燈旁的《蒙古人物簡史》。 從午后拿到這本書后,她還沒有勇氣去翻開,她怕書中的敘述會讓她憶起更多她與博爾術(shù)相處的過往。再度留戀地套上了白玉鐲,高玟猶豫地伸手拿起了書,翻了開來,看到了那熟悉如她靈魂的名字—— 博爾術(shù),酌溫臺氏。父都珊,征榮首席名將,從平李壇及伐宋有功。母鄧氏,當為漢人。 博爾術(shù)熟諳蒙漢語文及漢地歷地,文武兼?zhèn),出身怯薛,閉習騎射,出征屢建奇功,累官至江浙行省左丞相。至元二十三年十月,河大決,其于江浙遣勸農(nóng)官、知水利著察民之所需。此間,其曾發(fā)語慨元人之聚斂、奴役,不知愛民之心。甚于此年十月回大都面稟世祖后,朔夜投身太液池而亡。 博爾術(shù)投身太液池而亡! 不可能!她明明記得她幾個月前看《蒙古人物簡史》是記載博爾術(shù)在世祖駕崩后,以疾為由,隱于山林,終身未仕。 高玟震驚地抖著手,不敢置信地又將書中敘述的內(nèi)容重復看了好幾次。怎么會有這種事發(fā)生?書中的敘述怎么會產(chǎn)生變化?歷史怎么會有所改變? 你不都掉到古代去了嗎?歷史為什么不能改寫?高玟腦中的聲音回應著她的疑惑。 可是……博爾術(shù)為何會投水輕生呢?她知道他對當時的官吏敗壞十分惱火,以他的烈性子的確可能為了百姓蒼生陷于離亂而強烈自責。但她還是不懂究竟是為了什么,博爾術(shù)會絕望至以死來表志呢? 至元二十三年,那不正是她在元朝度過的第一個年頭嗎? 慢著,書中說博爾術(shù)在月圓之夜投水身亡! 高玟從床上驚跳而起,難道……難道…… 他來找她! 會嗎?他會看開一切,拋卻了對家國的責任感來找她嗎?她不敢奢想,但心中卻浮起了一股希望。 擺脫了心中的搖擺不定,高玟拿起了電話直撥希望的源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