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突然彌漫著尷尬的緘靜,使得亦筑不自在地漲紅了俏頰,她低著頭,慢慢沿著原路走回車內。
克雷也跟著坐進車內,雙手放在方向盤上,黑眸卻直勾勾地盯著她瞧。「自從十八歲以后,你有沒有再談過戀愛?」
「沒有!挂嘀䴖]料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使她回答的口氣有些顫抖與尖銳,因為他的問題已刺及她敏感的核心。
克雷一面沉思地望著她,一面用手指拍打著方向盤。這時,一輛車子疾駛而過,揚起了大片的灰塵,林梢的鳥兒也都驚嚇得展翅振飛。
克雷這才發動引擎,車子猛然疾駛向山徑。
亦筑緩緩的看向他,只見套在他脖子上的花圈,隨著車子的移動上下晃著,原本鮮艷的金鳳花,此刻朵朵頹然欲凋,她心中不禁浮起一陣酸楚。
不久,孟家的別墅出現在森林盡頭,那獨樹一格的建筑物與周遭英國式的景物相映下,予人非常強烈的印象。
此際,孟克雷倏然急速、粗暴地說:「我從來沒有愛過!
莫名的悸動使得亦筑全身戰栗起來,她盡力克制住不安的心緒。「那你的人生一定非常寂寞。」
克雷霍然以燃燒般的眼光注視著亦筑!改闼f的那種愛情,我很懷疑那是否是人類天生本能的賦予。」
「一個無法愛人的人,自然無法相信愛的存在!
「我一向認為愛是盲目的東西,是癡人愚者所做的事!挂驗樗J為所謂的「愛」會使人變得軟弱,所以他一直不相信愛情。
亦筑并不意外他會這樣說!改鞘蔷湍愕慕嵌榷裕鋵崘鄄灰欢ㄊ敲つ康。」
「但你不是自從初戀以后,就未曾再涉及感情問題,這是不是代表你也懷疑真愛的存在?」
「不!我仍相信真愛是存在的,總有一天我遇到合適的男人,就會再愛,縱然是等待一輩子,我也心甘情愿!
說罷,亦筑欲打開車門下車,卻被克雷所制止。
「你不愿把我列入你的對象,是因為你仍忘不了初戀情人,對不對?」
「是的!挂嘀䦟λ囊蓶|疑西相當不悅,索性回答他想聽的答案,更何況這根本不關他的事!刚埬惴砰_我,你抓痛了我的手!
「不要撒謊!」克雷放松了手勁,但是仍抓著她的手腕不放。
霎時,亦筑覺得胸口像是被壓抑般透不過氣來,她抬頭凝視著他!甘堑模缒阏f的,我仍不能忘懷我的初戀情人!
克雷頓時像中了邪似的,兩眼發直,愣愣地不動。
亦筑扯開他的箝制,逕自下車走進屋內,留下克雷一人在車上發愣。
***
鈺揚和他奶奶從林家回來了,他一望見亦筑,就滔滔不絕地說著他拜訪林家的情況。
「奶奶,小真實在很不害臊,你說是不是?她坐在我面前,跟食人族一樣,兩只眼睛像是要把我吞掉般猛盯著我看,說起她的眼睛,嘖!嘖!涂得像兩條毛毛蟲一樣,怪可怕的,難道沒有人告訴她,不應該化那么濃的妝嗎?」
「她已經沒有長青春痘了,鈺揚,你應該為她感到高興才對啊!」孟母有心為小真辯護。
鈺揚繼續說下去:「還有她那條褲子穿得那么緊,怎么動彈。俊
「嗯!是緊了些!惯@點孟母不得不承認。
「亦筑,小真要是有你的十分之一就好了,你無論什么時候看起來都那么明艷動人!光晸P稱贊地轉向她。
亦筑漾出笑容。「鈺揚,你不曉得我十七歲時的模樣,那時我滿臉的青春痘,又愛漂亮,所以臉上涂了一層厚厚的粉,像刷墻壁一樣!
當他們高興的談笑時,克雷加入了他們的陣容,他已換上一襲深色的西裝,而花圈不在他頸上,大概是被他丟進垃圾桶了,亦筑不悅地思忖著。
「我要招待林家的人來家里用餐。」孟母向大家宣布道。
「主啊!請救救我!」鈺揚對著奶奶擠眉弄眼。
孟母搖搖頭,以示譴責,接著說:「鈺揚,你應該對小真親切點才對,別忘了她是你的朋友!
「好吧,如果奶奶堅持的話!光晸P嘻皮笑臉地離開客廳。
孟母慈愛地望著鈺揚離去后,轉過頭來注視亦筑。「你們玩得如何?好玩嗎?」
「這附近的風景是我見過最美的。」亦筑毫不吝嗇地贊不絕口,又好奇地問:「小真真的如鈺揚所說的那么差嗎?還是他言過其實了?」
「那個孩子講話向來夸張。」
「其實,聽鈺揚的口氣,小真應該是相當的可愛,我想這點鈺揚一定也不否認。」亦筑試著心無旁騖地與孟母交談,盡量不去注意孟克雷正坐在她旁邊,用那深不可測的眼光直盯著自己瞧。
「嗯,就像你所說的,鈺揚心里其實還滿喜歡小真的,你沒看見鈺揚在她面前儼然一副老大哥的模樣,真叫人噴飯。」
「這對小冤家!」亦筑笑道。
克雷一直在旁默默傾聽她們倆的對話,一待他母親離去后,他雙手抱胸,對亦筑說:「我剛才沒聽清楚我母親說的,林家的人何時來?」
「大概明天吧!」
「嗯,我今晚有應酬,麻煩你待會兒轉告我母親一聲,說我有事先出去了!拐f完,克雷頭也不回地朝大門走了出去。
亦筑目送他的身影,內心突然涌起一陣莫名的失落感。
***
當天晚餐后,孟母到亦筑的臥房,告訴亦筑她已和巴哈馬那邊的朋友提及工作的事了。
「他說希望你下星期就去上班,飯店里有宿舍供你住。」然后孟母說出亦筑在巴哈馬的夜總會駐唱的價碼!高@樣你滿意嗎?」
「嗯!比我以前的薪水高了許多!
「鈺揚告訴我,他要留在倫敦,我想克雷一定會答應的!
亦筑粲然一笑。「只要我不在,一切就解決了!
「嗯!這是不可或缺的主要條件!姑夏割D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去過朋友在巴哈馬的那間夜總會,那里是個熱情洋溢、陽光普照的地方,我想你一定會過得很快樂!
「我也是這么希望!
「到了巴哈馬后請務必與我聯絡,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寫信告訴你有關鈺揚的一切!姑夏刚\摯的說著。
「謝謝您的好意,無論如何,請來信告知我鈺揚的事!
孟母點頭允諾后離去,亦筑倚著床頭,擁被獨坐。
她為什么有股想哭的沖動呢?
亦筑反覆地忖量著,此刻的惆悵既不是為了自己即將要離開倫敦,也不是為了鈺揚,真正的原因是為了孟克雷。但即使自己把此刻的心意吐露給他,他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一切,因為她知道孟克雷是個無法愛人的人。
***
第二天晚上,鈺揚顯得格外興奮。
亦筑終于目睹到那位大家掛在口中的小真了,這位有雙大眼睛和雪白肌膚的少女,臉上的妝的確是濃艷了些,但亦筑認為,這應該只是過渡時期而已。
亦筑有趣地注意到鈺揚故意在小真面前擺老大的模樣,而小真也不甘示弱地與他對峙著。
飯后,亦筑藉故離席,到白色回廊散心,當她正要折回客廳之際,回廊的另一端突然傳來令她吃驚的叫聲。
這時,亦筑遠遠的望見鈺揚頭上罩著垃圾桶,周圍的地面全是垃圾,小真則昂首闊步地拂袖而去,目擊這幕精采的鏡頭,亦筑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她咬緊唇悄悄離開,以防自己發出笑聲。
走到門邊時正好與孟母撞個正著,于是,亦筑湊上孟母的耳旁,低聲轉述方才所見的情景,兩人顧不得屋里的客人,哄然大笑出聲,只見孟母笑彎身子,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當鈺揚再度出現客廳時,已換了干凈的衣物,臉上浮現著他父親慣有的陰沉表情,克雷依舊和語調徐緩的林先生侃侃而談,小真則裝作若無其事地坐在她父親身旁,兩眼盯著與亦筑并肩而坐的鈺揚。
鈺揚似乎察覺亦筑的異樣眼光,小聲地問:「有什么好笑的?」
「沒有啊,是你太神經過敏了!
說著,亦筑憋著快逸出口的笑意,把頭別向另一邊,這時眼光正巧觸及克雷的視線,心中一緊,不知這幾天來克雷是不是無時無刻地偷偷凝望著自己……想到這里,她俏臉上的紅云不禁泛濫到耳根子。
而鈺揚突然站起身來,裝模作樣地走出客廳,小真趁勢坐到亦筑身旁。
亦筑見到她挨近,笑著說:「剛才那幕我都看到了,真是精采!那是鈺揚應得的報應!
小真聽了,仰首咯咯笑個不停!甘前!今晚我總算報了一箭之仇,真是大快人心!對了,他曾得意洋洋地對我說……」
見小真欲言又止,亦筑好奇地追問:「說什么?」
「他說他有一個在夜總會駐唱的女朋友,他指的是你嗎?」小真可愛的小臉上略帶醋意。
「鈺揚是信口胡說的,那孩子真該好好管教管教!
「你不是他的女友……」
亦筑莞爾地搖搖頭。「當然不是,我只是他的女性朋友,不是女朋友,其他的事只是他自己的想像而已。」
「真的?」小真的雙眼一亮!冈缰牢揖瓦B垃圾桶的垃圾也倒在他的頭上,不應該手下留情的!
「嗯!我有同感。」亦筑點頭附和。
不久,林家的人道謝離去,大家各自回房。亦筑躺在床上,反覆想著到巴哈馬的事,到了那里也許她的際遇會更幸運,至少可以離開令她困擾、迷惑的孟克雷。
***
隔天,當亦筑下樓吃早點時,發現餐桌前只坐著孟母,亦筑向她道聲早。
「早!今天這么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我們兩人,鈺揚到小真那里討回公道,克雷到倫敦的辦公室去辦一點事情!姑夏赶蛞嘀忉屗麄兊娜ヌ。
聽到克雷不在的事,亦筑的胸口頓時像被抽了一記般隱隱作痛,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她故意說:「可憐的小真,您應該打電話警告她!
孟母爽聲笑著,「我才不管他們的閑事呢!假如鈺揚能趁她不備的時候施以報復的話,那應該是很有趣的一件事,那孩子向來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
「我想小真也不是輕易服輸的人!
亦筑邊吃著早餐,邊環顧四下,偌大的屋子內一片寂然,她不禁感慨地說道:「我想這應該是我銷聲匿跡的最好時刻了!
「這么快就走?」孟母詫異地看向她。
「什么時候走都一樣,不是嗎?」她不希望到時候面對鈺揚的離情依依,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跟他說些什么。難道要告訴他是他的奶奶安排她遠遠地避開他嗎?
「當然,那完全在于你的決定,但我覺得你大可以在這兒多留幾天再走!姑夏刚嫘牡赝炝羲。
「我在這里已玩了好幾天,我想回臺灣整理一下行李,再與堂兄談談我將遠赴巴哈馬的事,假如我去了巴哈馬,他就必須另找工作!
孟母皺著眉頭!杆倚鹿ぷ鲿欣щy嗎?」
亦筑搖搖頭,「德利的鋼琴造詣很深,應該不難找到工作,況且,只要他愿意的話,他也可以到學校當音樂老師,就怕他不肯委屈自己。」
「嗯!那我就放心了!姑夏阜畔率种械目曜印!溉绻銢Q意今天離開的話,我可以叫司機開車送你一程!
「謝謝,現在我先去打點一下行李。」亦筑故意露出開朗的笑容。
「亦筑,很高興有機會認識你,但愿不久的將來我們有緣再見!姑夏刚\懇地說著。
亦筑禮貌性地點頭,便轉身上樓。
不一會兒,她背著背包匆匆走下樓來,與孟母道別后,即頭也不回地鉆進孟母已命人備好的車內。
車子一路急駛,不知不覺中,孟家那獨特的別墅已遠離了亦筑的視界……
亦筑望著窗外飛逝而過的綠色世界,難過地想著:別了!孟克雷,我必須學習如何遺忘,縱使需要花上漫長的歲月也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