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西斜,深夜二更天時分……
明文范正在書房獨(dú)坐,夜風(fēng)徐吹,有幾分的涼意,他起身將窗子掩上。泰原山莊最近惱人的事太多。件件是令人眉宇不得舒展的煩事。
萱凝風(fēng)這個女巡按照理說早該出現(xiàn)在泰原了,何以打探的人至今仍沒有她的消息?一思及此,他真是寢食難安!
小小一個女流之輩,他原本是不放在眼中,可她偏偏是鐵面無私的萱刑部的掌上明珠,他相信什么樣的爹,會養(yǎng)出什么樣的女兒,若是其他人還好辦,真給查出什么,大不了給一些甜頭好處消災(zāi)就沒事。
唯今解決之道便是,一旦給她知道了什么,便要?dú)⑺郎缈?伤两襁B那丫頭到底在哪里,甚至到泰原了沒有都不知道,這可真急煞人了!
再來則是最近有人密報,說尤子清似乎越來越有自己的主張了。他膽敢扣住了欲送往京城的兵器,另外要兵器廠又日夜趕工的出了一匹貨給朝廷?
這小子竟然敢不聽他的話,逕自作起主來,他真當(dāng)自己快成為主子了嗎?
反了,真的反了!他竟然敢自作主張,也不想想,他們父子倆在他眼中也不過只是兩條狗。
已經(jīng)失去忠心的狗,他要來何用?!
再則是明月。這丫頭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最近頻頻向他暗示她已到了婚配的年紀(jì),怎地他一點(diǎn)也不著急?為人父母的,對這種事怎么會不急?可她看中的人選,至今他仍沒能摸清他的底,怎能貿(mào)貿(mào)然的把掌上明珠許出去?
應(yīng)南天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由他的行事作風(fēng)即可知道,可何以他派人暗中調(diào)查他,總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呢?莫非他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不行!在不知道他究竟是何身分的情況下,他絕不能將明月許給他。
明文范長嘆了口氣,惱。∽罱孟駴]有一件事是順心的,而他又沒有什么可以一吐心事的人,人生已過半百,妻妾成群,“事業(yè)”得意的他,竟沒有個知心人!這樣的人生,不知是失敗,抑或成功?
知心人?這三個字似乎又令他想起什么……
這樣的人曾經(jīng)存在過,可如今呢?她還聽得進(jìn)他的心事嗎?不!她對他怕只有恨吧?!即使如此,他還是想見她。見她不難,只是……
最近一次見她是什么時候?是明月十六歲的誕辰吧?兩年了,已經(jīng)兩年沒見到她了,今晚的他特別想念她,只見一面吧!即使一面也好。
看著書房內(nèi)的一幅山水畫,他將畫微傾了個角度,書柜忽地由中而分,拉出一條僅容一人的通道,猶豫了一下,他走入密道,書柜又再度合上。
這條密道頗長,足足走了一刻的時間才來到一相通的密室,按下機(jī)關(guān),開啟另一道石門,斗室里一美婦端坐于石椅上,背對著明文范。
即使背對著,美婦也知道來者是誰。能夠光明正大的由密道進(jìn)來的人,就只有一個,除了明文范之外,知道這密道的人,包括當(dāng)初設(shè)計機(jī)關(guān)密室和挖密道的人,全給滅口了。
而每天送飯給她吃的啞婦則是走另一條通道——柳園。泰原山莊的禁地。
想來他也真舍得,泰原山莊最美的柳園,除了樓閣庭園之外,最令人驚艷的就是那一池綠柳碧波?伤麉s能因?yàn)槟鞘呛资业牧硪粋出口,而讓柳園成為廢墟。更放出訛傳,說那地方鬼影幢幢,而將那兒列為禁地。
之后自然也有人不信邪的想一探鬼魅面目,卻被二更天時固定送糧食到石室的毀容啞婦給嚇得魂不附體,更增添了其鬧鬼的真實(shí)性。
明文范見美婦仍背對著他,不愿回頭,他慨然道:“蓮兒,我來看你了,別來無恙?”見她仍是冷冰冰的,他繞到她面前!霸S多年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他明文范這一輩子,從來沒對任何人這般低聲下氣過,可……
面對他這輩子唯一動過情的女人——楚蓮,他還是放下了身段。可很明顯的,她不領(lǐng)情,一點(diǎn)也不領(lǐng)情!
“原諒了你,我對不起太多人!我對不起自己、對不起良知、對不起死在你手上的人,更對不起亡夫!”她冷然的臉上像是結(jié)了百來層霜。
這個男人……他真的是太可怕了,雙手血腥吶!
“不要對我提那個男人!”明文范的臉色倏地變了,妒恨頓現(xiàn)!澳欠N男人配不上你!
“可我嫁了他是事實(shí)。”楚蓮冷冷的說,看著明文范,她憶起了太多事。
如果當(dāng)初,她沒被賣到泰原山莊,也許今天的她就不是這樣了。
三十五年前,當(dāng)楚蓮還是個五歲的小丫頭時,即被泰原山莊的前總管給買到山莊當(dāng)伴讀丫頭。那時明文范已是個十八歲的俊俏,且娶了元配羅氏。
由于她長得清秀可愛,因此明文范特別寵愛她,一有空總是教她讀書寫字。到了她及笄時,已落得婷婷玉立、楚楚可人。
身邊有個丫頭如此動人,又善解人意,兩人感情又好,彼此幾乎是無話不談,明文范自是心動不已,又加上他和元配當(dāng)年只是憑媒妁之言成婚,全無感情可言,近十年來又未曾替他生下一兒半女,因此他早有納楚蓮為妾的打算。
到了楚蓮十七時,他正式的對她提收她人房一事,卻沒想到遭到她當(dāng)面拒絕,她說她一向敬重他,且只把他當(dāng)成兄長,絕無嫁他為妾的道理。
后來明文范才知道,他和楚蓮無話不談,可她卻對他有所隱瞞。原來她早和泰原山莊布莊的邱掌柜互訂了終身,最令他震驚的是,楚蓮那時已懷了身孕!
他苦戀她多年,為了以示尊重,他即使有權(quán)招她侍寢,可從沒這樣做。沒想到多年來的癡心竟換來這樣的結(jié)果。不甘心吶!她看上比他強(qiáng)的人也就算了,但竟然只是個小小的布莊掌柜?!這口氣他如何咽得下?
在震怒之余,他派人擄走了邱有慶,強(qiáng)迫楚蓮嫁他,若不順從,他就要邱有慶的命。
早知道了明文范的心狠手辣的楚蓮,為了邱有慶的安危,只得委身于明文范,成為山莊人人口中的“蓮夫人”。
明文范答應(yīng)在成親當(dāng)天放了邱有慶,她也一直以為他屨行了他的承諾。
即使她知道明文范并不是一個重然諾的人,可他從沒有失信于她過,所以她一直以為邱有慶遭釋放了。一直到了隔年春天,她才由一個老仆口中得知,邱有慶不但沒被釋放,且在被擄走的第二天就被殺了。
得知這消息的楚蓮悲痛欲絕,她怎么也沒想到明文范會對她做得那么絕!在悲傷過度的情況下她早產(chǎn)了,生下一個女娃,合該算是邱有慶的遺腹子,那女娃的名字就叫明月。
生下孩子之后,她找明文范要回公道,且揚(yáng)言要把她知道的,有關(guān)他所做見不得光的事全泄露出去!于是她便被軟禁了起來,之后明文范每每去見她,總被她拒于門外,在有一回她又拿刀欲與他同歸于盡失敗后,她便被他關(guān)在這不見天日的密室。
“我為什么不能提他?”他是她的丈夫!
明文范瞪視著她,十八年了!都已經(jīng)十八年了,難道她遺忘不了那平凡得如同庸夫的男人?“我一直不明白,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那匹夫?何以你會愛上那樣的男人,且對他念念不忘?!”
“他沒有一個地方比得上你,可他善良。”她……也不是不曾喜歡過明文范,像他那樣的男人,鮮少女人不動心的?伤莻野心勃勃的男人,且為了滿足私欲,他真的可以不擇手段。
在他身邊,她參與過多少昧著良心的事!她也試著勸過他,要他回頭,可一個利益薰心的人,如何聽得進(jìn)別人的勸?明文范不但是個貪得無懨的男人,他還嗜殺,有多少無辜者只是因?yàn)椴缓纤囊舛鴳K遭殺戮?
漸漸的,她愛慕他的心起了反感。在這個時候,平凡且善良的邱有慶出現(xiàn)了……
“善良?”明文范嗤笑!吧屏嫉娜撕孟穸继貏e早死!
“明文范,你真的是太可怕了!”她看透了他,因此即使明白他對自己是癡心一片,還是無法原諒他。
他對于她的話十分不快!澳慵热恢牢业男宰,就明白我對什么事都不會手軟!
“包括讓我屈服于你?”楚蓮冷笑!叭羰堑脑,你放棄吧!”她知道他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對這樣的人屈服,那還不如給她一刀。
“別忘了,你的女兒還在我手上。一旦我放棄了你,你覺得她對我還有利用價值嗎?”看著她冰冷的股上輕籠上一層憂色,他得意的大笑。“楚蓮啊楚蓮,你這輩子是斗不過我的!碑(dāng)初他把她關(guān)到這湖底石室,把她和明月分開,為的就是讓她也嘗嘗明知道最掛念的人還活著,卻見不到的蝕心滋味。
“你的女兒越大越像你,簡直到了一模一樣的神似地步。十八年不見了,你難道一點(diǎn)都不想見她?”
楚蓮別過臉去,不回應(yīng)他。
“只要你順從我,我偶爾可以允許你見到明月。也許有那么一天,我也會讓你們母女見面!彼恍,“當(dāng)然,那得看你的表現(xiàn)。”
十八年不見的女兒,她怎么會不想見?可要她因此而順了這老賊……“不用了!彼髲(qiáng)的開口,“十八年不見,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還怕再熬個十八年嗎?”母女能見面,是福是禍她都不知道。
“再熬個十八年?”明文范冷笑。“你有那耐心,我還不見得有!你就不怕我失去耐心時,會對明月動手?”
“你不怕我恨你?!”
“怕?”他大笑,笑聲中有著蒼涼!拔乙呀(jīng)被恨十八年了,你不恨我我反而覺得奇怪!
“你到底想對明月怎么樣?”楚蓮急了。她太了解明文范,他這個人的心腸一向歹毒,即使明月是他養(yǎng)大的,可他真要她的命,下手也絕對不會手軟!
怕了?她也知道怕?他在心中冷笑。心想,原以為明月這步棋對她已漸地失效了,看來母女畢竟是母女,明月依舊是她心中永遠(yuǎn)的牽掛!拔乙膊恢牢視䦟λ趺礃,不過,下一回我再來看你的時候,你的表現(xiàn)就會決定我如何對她,你趁這段時間好好考慮吧!
他的要求她早知道,只要她心甘情愿的當(dāng)他的夫人,答應(yīng)一些事絕不泄露,她們母女絕對可以錦衣玉食的過下半輩子。說完明文范即大步離開。
“明文范……明文范……”楚蓮大聲的喚著他,可他卻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得讓她明白,這回他真的沒了耐性。
眼看明文范消失在石門后,她發(fā)急的直想哭。
“怎么辦……怎么辦……”她一點(diǎn)也不想屈服于他,可是她又怕他會對明月怎么樣,偏偏這時候,她又沒有任何人可以商量。正當(dāng)她絕望之際,另一邊的石門開了,一蓬頭散發(fā)的老婦走了進(jìn)來。
對了!也許她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