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禮貌,柳子箋理應(yīng)坐在前座,但陳特助卻直說無所謂,于是坐進(jìn)后座的她,才得以輕松地斜靠在椅背上小憩一下。
柳子箋無聲地吁出一口悶氣后,連忙整理自己亂糟糟的思緒,隨即她放松過于緊繃的身子,安心地合上雙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
隱隱約約之間,她好像聽到一連串極低沉的談話聲。
是陳特助在講行動電話嗎?柳子箋奮力地將沉重的眼皮睜開一絲縫隙,瞄見陳特助并無異樣,他的雙手依舊穩(wěn)穩(wěn)地掌控著方向盤。
八成是她太疲憊才會產(chǎn)生幻覺。
就在柳子箋的神志即將再度陷入混沌時,突地座車仿佛是要閃避什么似的,竟冷不防地轉(zhuǎn)了一個大弧度的斜彎,而且還接連不停地左彎右拐。
她馬上被這陣劇烈的搖晃以及偶爾乍響的剎車聲給震醒過來,她忙不迭地抓緊前座椅背,急急問道:“陳特助,這是……”但話還沒問完,她就驚見陳特助竟然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槍,在按下車窗后探出窗外,往后方擊出多發(fā)子彈。
柳子箋完全看傻眼了。
突地,緊跟在后頭的一輛黑頭車被陳特助擊中輪胎而發(fā)出一記尖銳的剎車聲。眼見黑頭車不再具有威脅性后,陳特助才收起槍,微微偏頭對著錯愕無比的柳子箋說道:“沒事了。”
沒事了?就這樣?
不僅火燭間有槍,就連他的特助也有槍,他們到底是單純的企業(yè)家,還是——
柳子箋,我們公司其實是有黑道背景的,也就是說,我們的總裁極有可能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黑幫頭子……
李弒那番話忽地在她的腦海里響起。
“陳、陳特助,那輛車為什么要追我們?”她盡量壓下驚慌的情緒,不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過于顫抖。
“商場上,為了爭權(quán)奪利,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柳小姐就別放在心上!标愄刂f得輕描淡寫。
“可是——”
“柳小姐,你不妨再睡一下。”陳特助突地打斷她,表明不想再繼續(xù)這話題。
因此,她到口的疑問不得不吞回腹中,知道陳特助不會再對她透露什么之后,她轉(zhuǎn)頭望向窗外絢爛的夜景,不發(fā)一語。
不過,一路保持緘默的柳子箋,卻在座車即將開往仰德大道時——
“陳特助,煩麻請您停車,我自己坐計程車回家就行了!标愄刂≡谶@種高級地段是毋庸置疑,只是,他也應(yīng)該讓她先下車后再回去吧?
“柳小姐,總裁請你暫時住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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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子箋連說不的權(quán)利都沒有,就被陳特助“送”入這約有五十坪的華麗公寓里。顯而易見的,這兒大概是總裁金屋藏嬌之處。
可是,她根本構(gòu)不著“嬌”這個字,她純粹只是馳皇的員工、他的屬下。總裁該不會以為她已經(jīng)接受他的條件,所以就自作主張地將她直接送來這里。
啊!說到條件,她竟然把那雙鞋和那張千萬支票給留在旅館。怎么辦?要通知總裁嗎?對了,陳特助有留電話給她。
當(dāng)電話一撥通,陳特助只丟下一句“我會處理”,之后便結(jié)束通話。
怔怔地放下電話,她原本想立刻離開此地,但在考慮到自己根本無交通工具可搭的情況下,只得打消這個念頭。
望著墻上正指著十二點的時鐘,她竟不知該做什么才好。
睡覺?她一點睡意也沒有,或許瞌睡蟲老早在那場飛車追逐中全給嚇跑了。
柳子箋無力地頹靠在柔軟的沙發(fā)上,一雙眸子就這么猛盯著墻上的時鐘發(fā)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而她的意識也隨著消逝的時間而逐漸陷入恍惚狀態(tài),直到一聲極細(xì)微的聲音突地干擾到她,她才勉力睜眼并順勢往身旁一瞥——模糊的意識在瞧見來人之后瞬間清醒不少。
接下來的三秒鐘,她宛如軍人般立即起身站好。只是,她無措別扭的站姿看在火燭間眼里卻顯得十分滑稽。
“你我之間還用得著如此拘束嗎?”火燭間優(yōu)雅地坐在沙發(fā)上。他脫掉西裝外套,順手輕輕一拋,外套便準(zhǔn)確無誤地落至柳子箋身旁的椅把上。
不待他嘲笑,柳子箋也立即意識到自己有點可笑的反射動作。就在她想坐回沙發(fā)上時,身子突地一僵,“你怎么會在這?”她挺直背脊,神情錯愕地看著他。
“我為什么不能出現(xiàn)在這里?”拿掉領(lǐng)帶后,火燭間揚(yáng)起一抹邪笑反問。
“可是你不是要陪唐小姐?”
“你現(xiàn)在是在質(zhì)問我嗎?”
“我、我沒有。”
“去倒杯酒來。”他用沉啞的聲音冷冷地命令她。
柳子箋輕咬下唇,一動也沒動。
她是他公司里的員工,又不是他家的傭人。
“柳小姐,可以麻煩你去倒杯酒來給我嗎?”他慵懶的嗓音這次客氣了許多。
柳子箋雙肩一聳后,才終于移動身子,朝酒柜走去。
然而,她原本要放于他面前的酒杯,不僅被他半途攔截,就連她持杯的小手也瞬間被他的大掌握住。
“總裁……”柳子箋瞠大美眸。
“坐在我這兒!
坐他那兒?可是沙發(fā)全給他占滿,要她坐在哪里?柳子箋瞪住他敞開的胸膛,隨即意會到他的意思。
她急急搖首。
火燭間牽動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地將酒杯擱在桌上后,手腕稍一使力,她便被迫跌入他懷里,他將她牢牢困住,“你呀,就非得要我使壞才肯合作。”
一道夾帶著諷刺的喑啞嗓音令柳子箋登時停住掙扎的動作。
她想要說些什么來辯駁,卻怎么也吐不出字來。
火燭間淡淡一笑,他傾身執(zhí)起酒杯,輕搖杯中的淺色液體,“怎么,這樣就可以把你打倒了?不會吧,我的柳子箋向來不是挺頑強(qiáng)的?”
“我不是你的!彼患偎妓鞯孛摽诙觥
“哦?你不是我的,那你是誰的?”他輕啜一口酒后,笑問。
“我是我自己的。”她凝視著他一雙含笑的眼眸,正色回道。
他再度啜了口酒,不過并沒有立即吞下。他的手忽地扣住她的后腦勺,在她還來不及反應(yīng)之際,將雙唇印上她的唇瓣,把烈酒渡進(jìn)她的口中。
濃烈的酒甫入到柳子箋口里,便令她劇烈的嗆咳。
“沒事吧?”
火燭間煞有其事地拍撫著她的后背,有點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意味。
“你怎么可以……”好不容易止住咳的她,面色通紅地指責(zé)他。
“我以為你挺能喝的。”火燭間露出一副無辜的模樣。
“你!”她只想從他懷里掙開,不想再跟他做口舌之爭。
“別亂動,否則出了事,你可別怪我!
聞言,柳子箋登時不敢再動。
他意有所指地說:“真乖,倘若在玻璃鞋那件事上你也能夠如此順從我就好!
她的身子不聽使喚地動了一下。
“好了,你考慮得如何?”他是來聽答案的,但他也心知肚明,這個頑固的小妮子恐怕會令他再度失望。
“我、我……總裁,在我離開旅館的時候,忘了把那雙鞋和支票帶走,怎么辦?”她垂下眼,言詞閃爍不定。
“你忘了?”
其實陳特助早就知會過他,而他也已經(jīng)處理妥當(dāng)。不過,他著實想不透,忘了鞋還不打緊,她竟連那張千萬支票也忘記了?
這個柳子箋到底想從中得到什么?
得到他嗎?火燭間暗自思忖。
她倒是想得挺遠(yuǎn)的。只要他肯娶她,她還怕沒錢嗎?
可惜的是,如果她仍堅持把那雙紫色玻璃鞋“珍藏”在那間破舊的公寓里,那他倆還真的無戲可唱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彼粩嗟氐狼,壓根兒沒注意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莫名神情。
“既然如此,我就當(dāng)你已經(jīng)收了這張支票!彼鹚南掳,故作認(rèn)真地望進(jìn)她驚慌無措的眸子。
“可、可是我……”吞吐了許久,她再次沉默下來。
火燭間也不逼迫她,徑自淺嘗著美酒。
久久之后,她終于輕舔干澀的唇瓣,迸出一句令火燭間頗感詫異的答案。
“好吧!彼幌朐購(qiáng)求了。
在回臺北的路上,她的腦海里就一直浮現(xiàn)他與唐倩倩相擁的畫面。不可諱言的,他們看起來就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而她呢?她并非妄自菲薄,事實就是事實,就算有什么預(yù)言大師如此預(yù)言,也依舊突破不了這層無形的障礙。
記得一開始,她還十分唾棄那個童話式的預(yù)言,可沒想到,陷得最深也信得最真的人,竟是她自己!
能怪誰呢?
“你愿意把玻璃鞋給我?”火燭間有些半信半疑。
柳子箋笑了笑,“我無法賠給總裁一千萬,就只好把玻璃鞋抵給你!彼氡憩F(xiàn)得輕松點,可惜不太成功。
火燭間眸里有著一抹詭譎的光芒。
“我沒聽錯吧?”
“總裁,你能不能讓我自己一個人坐?”
與他靠得太近,讓她無法專心思考,況且若是坐在他懷里太久,她的呼吸恐怕會愈來愈不順暢。
火燭間的唇瓣一撇,倏地松開手。
柳子箋立即離開他,坐回原先的位子上。
她力圖鎮(zhèn)定地直視他,“您沒有聽錯,我的確會把紫色玻璃鞋給您!彼贿呎f,一邊將散落在兩頰的發(fā)絲撥回到耳后。
“原因?”
她足足愣了十秒鐘后,才反應(yīng)過來,“什、什么原因?”雖然知道他想問什么,但她仍試圖逃避。
“柳子箋,別再讓我問第二遍。”還在裝瘋賣傻。
他仍舊一派悠閑,但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態(tài)勢卻在此時表露無遺。
柳子箋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液,“我不是已經(jīng)說過了?”為了得到紫色玻璃鞋,他幾乎是不擇手段,現(xiàn)在得到玻璃鞋了,他卻又要逼她說出理由,這豈不是有點可笑!
“哼,那種歪理誰會相信,不過有件事我倒要先知會你一聲!彼化B的修長雙腿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
“什么事?”
“你那雙玻璃鞋是放在那間破屋子里嗎?”
“我都已經(jīng)說要——”
“如果是,你可就沒啥值錢的東西去抵那一千萬了!被馉T間冷冷地笑道。
浪費(fèi)這么多時間,希望結(jié)果不是最壞的那一個,否則就算他現(xiàn)在宰了柳子箋也已經(jīng)于事無補(bǔ)。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說,你住的那間破公寓,在你回臺北的路上被人用一把火給燒了。”
“燒了?”柳子箋愣愣地重復(fù)一次。
“你最好期待那雙玻璃鞋能夠完整無缺,要不然——”
“這、這怎么可能?房子怎么可能會無緣無故燒起來?”她猛然起身,十分震驚地盯著火燭間一張皮笑肉不笑的俊顏。
“就如同你所說,房子是不會無緣無故自個兒燒起來的!
“那就是說,有人放火……”
“柳子箋,我想你應(yīng)該把重點放在玻璃鞋上,而非那幢破公寓。”火燭間忿忿地打斷她的話。
柳子箋為之一震,剎那間,她為他那種置身事外的冷漠而感到心寒,但下一刻,她又捫心自問,自己到底在冀望什么,是他的關(guān)心,抑或是他的幫助?她不自覺地扯動嘴角,不斷地出自嘲。
“那公寓里的人呢?他們有沒有怎樣?”
“放心,他們都順利地逃出,沒死人!
倏地,一只鐵鉗似的手臂在柳子箋想要往門口奔去時由她身后橫過,攬住她的肩頭,“你想去哪?”
“我……要回去看看!杯h(huán)住她的鐵臂讓她連出聲都有點困難。
“被燒得面目全非的破公寓有什么好看的!彼淅涞卣f。
“我一定要回去看!彼謭猿。
“若是,我不讓你走呢?”他微熱的薄唇差一點就碰到她的耳際,淡淡的酒香味卻早一步地躥進(jìn)她的鼻間誘惑她。
不再言語,柳子箋直接以行動表明她的決心。
她的雙手毫不遲疑地握住橫在她胸前的臂膀,然后死命地推、拉、扯、抓。反正就是盡一切的力量想逃離地霸道的懷抱、勾魂的氣息。
火燭間沒料到她竟有如此激烈的反應(yīng),雖然他可以輕易地制止她,可卻不想因此而傷到她。
忽地,他一個反手,便輕松地攫住她纖細(xì)的手腕——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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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火燭間所述,被火焚燒后的公寓,幾近面目全非。
柳子箋透過車窗看到曾經(jīng)住過的公寓在一夕之間變成了廢墟,她除了心疼、無奈、挫折之外,也不曉得還能有什么反應(yīng)。
看著鑒識人員不斷地進(jìn)進(jìn)出出,她突然也想下車去收拾屋內(nèi)是否還有幸存之物。
但是,她無法打開車門。
“你以為燒成這樣,玻璃鞋還有可能幸存下來嗎?”火燭間冷哼。
“我急著趕來,并不是為了找玻璃鞋!彼p咬下唇,聲音微啞地否認(rèn)。
火燭間瞬間抓到她話里的重點。
喀喳一聲,車鎖自動彈開。
柳子箋馬上開門下車。然而,她都還沒進(jìn)到屋內(nèi)——
“柳子箋!都是因為你,我的房子才會被燒掉!边@幢公寓的屋主一見到柳子箋,就馬上指著她的鼻頭破口大罵。
她不禁后退半步,對于屋主的指責(zé)感到不解與錯愕。
歐吉桑也許是受到太大的刺激,否則他怎么會說房子失火是因為她的緣故?
“歐吉桑我——”
“鄰居都看到火是從四樓開始竄燒的,你要給我負(fù)全責(zé)啦!”歐吉桑大聲咆哮完,隨即放聲痛哭想借此博得圍觀民眾的同情。
柳子箋美麗容顏頓時刷白。
就算火是從她所住的層面開始燒起,可也不能就斷定是她的錯呀,更何況她根本不在家,要她負(fù)什么責(zé)?
然而,房東那一聲聲的怒罵與斥責(zé)全部指向她。她好想為自己辯解,但聲音卻硬是卡在喉頭,發(fā)不出來。
“你就是這么不聽話,你看,報應(yīng)來了!被馉T間搖頭輕嘆。
她因受驚而變得冰冷的柔荑,適時被一只大掌給緊緊包裹住。
此時此刻的她,的確萬分渴望身邊有個可以讓她依賴的人!哪怕這個人所吐出的話帶有幾分幸災(zāi)樂禍的意味,她也毫不在乎。
火燭間一把將她摟住。
他帶著宛如木頭人的她,從容自若地穿過人群,就連原本囂張不已的歐吉桑也摸摸鼻子,主動地讓出一條路來。
將沉默不語的她帶回車上后,隨即命人開車。
“房子會燒起來,真是我的錯嗎?”車子才剛一動,一聲細(xì)如蚊蚋般的低喃也緩緩自柳子箋嘴里逸出。
“的確不干你的事,是房東不想承擔(dān)責(zé)任,才把過錯全推到你身上!被馉T間忽地漾起一抹訕笑。
曾幾何時,他也懂得安慰人?尤其對象還是柳子箋。
況且房東根本沒有怪錯人,失火原因的確是因為柳子箋。
在無法取得那雙鞋之后,他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把證物用一把火全給燒掉。
“真的嗎?”她原本驚魂未定的心因他這句話而感到一絲心安。
火燭間看著她良久,才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她:“嗯!
剎那間,除了懸宕在心頭的那塊大石落下之外,她也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動。或許,他是說真的,又或許,他只是在安慰她。不管如何,當(dāng)他適時伸出援手,讓她依靠的那一刻,她真的好想好想……
這時,柳子箋忽然對他說出一處地址。
火燭間雙眉一挑,毫不遲疑地命人開車前往她所說的住址。
到達(dá)李弒的家后。
“等我一下!绷庸{立即下車走進(jìn)李弒家。
不一會兒,只見她捧出一只精致的紙盒回到車上。
在火燭間饒富興味的注視下,她將盒子遞給他。
“這就是你要的紫色玻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