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幾個日夜,于優(yōu)習(xí)慣起這個家的作息。
清晨她在琴音的輕柔呼喚中醒來、在院子里等待買菜返家的張爸張媽……在夜里,和他促膝長談。她習(xí)慣這個家,比五年前離家前,更習(xí)慣這里。
桑植成熟,滿樹的艷紫領(lǐng)著人心情大好。
一早,于優(yōu)推著輪椅,來到桑樹下,仰頭一看,它長得又粗又壯。的確,二十年,好漫長的一段,初生嬰兒都能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學(xué)生。
摸摸粗糙的樹皮,剛種下時,它比自己高不了多少。“你長大了,我卻老了……”
“連小優(yōu)都老了,哥怎么辦?”
聲音傳來同時,于優(yōu)的雙肩一沉,寬闊的大掌帶來微溫。她……也習(xí)慣起,他偶爾帶來的溫暖。
“你永遠(yuǎn)都不會老,上回我看到你的報導(dǎo),有好多年輕的樂迷為你尖叫著迷呢!”笑了,不到幾天,在他的努力下,于優(yōu)學(xué)會開朗!澳愕呐司壵娼腥颂娲笊┠蟀牙浜。”大嫂,每次說到這兩個字,刀就在心間刨過,刨得她鮮血淋漓、心痛難當(dāng)。常常想,或許多喊個幾遍,情況會逐漸好轉(zhuǎn),哪里知道,刀越刨越深、血越流越濃,她的生命隨著疼痛變得稀薄。
“你呢?這么多年來沒有追求者嗎?”走到她面前,英豐凝望她。于優(yōu)很美,從小就可以清楚看出她很美麗,笑的時候美的天真、愁的時候美的醉人,這張臉是多少男人心中最愛。
只不過,他的出現(xiàn)改變她的生命,他花了十年折磨她,然后在另外一個十年,讓她背負(fù)殘疾命運(yùn),她的一生因他而毀。
“這些年……我不太在人群中,機(jī)會不多,不過,我很滿意目前的生活!弊旖浅冻,是苦笑。機(jī)會?對一個殘障人士而言,那是奢侈。
“沒有喜歡的男人出現(xiàn)?臺灣的好男人全躲到哪去了?”他玩笑。不是沒出現(xiàn),其實,她喜歡的人一直在那里——在她心里、在她身邊、在她知道的距離中,只不過,她愛他、他卻厭她……等過朝朝暮暮、盼過日日夜夜,等得恨沉淀、等得親人不在,他終于不再厭惡她。
她總算等到他回頭,只不過……她的生命也將走到盡頭……
說再見,是不舍;不想說再見,卻是不能……
恨結(jié)束,愛錯過……回不了頭,愛情不回頭、生命也不回頭。
縱使有再多的無可奈何,也只能在嘆息聲中和淚吞入肚中……
“他一直在這里!眽鹤⌒奶,讓怦怦撞擊聲提醒,她還活著。
“你說什么?我沒聽清楚!鞭淦鹚哪槪麊。
愛情事,說得清楚嗎?怕是不能吧!
“問這些做什么,你要幫我介紹好男人?”
“有何不可?”語初落,心已然后悔,在他心中,沒有好男人配得上小優(yōu)。但是……能留著她嗎?用什么名義?別忘記,蜜秋已經(jīng)在他身邊等過八年,他怎能讓她的等待落空?可是,他心中的呼喚一天比一天大聲。他要她、要她、要她啊!就算捂起耳朵,那聲音還在那里提醒著他愛她,不知道,他能壓住它們到幾時?他的愛情復(fù)蘇太快,快得讓他措手不及。
“才養(yǎng)我不到一星期,就急著把我傾銷出去,你太不負(fù)責(zé)任。”
“你真的不一樣了,以前,你不敢這樣跟我說話。”英豐深吸口氣,搖去胸中鼓嗓。抱起她,將她放在石椅上,讓樹蔭幫她擋去刺目陽光!澳憧偸钦f著好的、記住了、知道、我會的,我沒看過有小孩比你更乖巧!
“我想,那些能對父母親霸道、耍賴的孩子是幸福的,每次在路上看到這樣的小孩,我都忍不住偷偷羨慕。記不記得爸媽結(jié)婚那晚,儲伯拿一本故事書走到你房間門口,敲敲門說:‘英豐,爸來講床邊故事給你聽羅。’你卻隔著門扇對他大喊:‘我長大了,不要再聽什么鬼故事!掖蜷_房門,看見儲伯的沮喪,于是我走向前,拉拉他的手問:‘我可以聽聽你的故事嗎?’他抱起我,帶著我回房,為我講了那個為你準(zhǔn)備的故事……”
深吸氣,她鼓起勇氣,歪過頭靠在他手臂上,竊取那不屬于她的溫柔!澳莻晚上,我終于認(rèn)識了‘床邊故事’。”
“小優(yōu),跟你說話,我會有濃厚的罪惡感,我似乎總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你是!有好多人愛你,你卻視而不見,你關(guān)起心房,把別人的愛擋在門外。你很笨、真的很笨很笨……”
他簡直笨到底了,她把愛投資在這個不懂珍惜愛的人手中,她豈不是更笨?笨笨笨!罵再多聲亦無用,因為,愛情已經(jīng)送出去,再不能收回……
“我承認(rèn),我運(yùn)氣一直比旁人都要來得好,對感情,我很少付出,卻一直有所得!比粢f付出,那么她是他唯一的例外,可惜付出的不及傷害多。
“所以,你就不珍惜了?”她為自己的感情哀悼。
“小優(yōu)……對不起……”愛她嗎?是的!要說他這輩子曾經(jīng)愛過哪個女人,那么只有于優(yōu)了,他為她付出而覺得快樂、為她存在而感到心安,但他的愛在他還不認(rèn)識愛情時,就讓自己親手掐死。
后悔過、生氣懊惱過,但這些情緒被仇恨的意識牢牢鎮(zhèn)瓜,他來不及愛她,蜜秋就出現(xiàn)在他生命之中。
“這次又是為了哪件事說抱歉?”
“所有……”那年,他在假寐中聽到她說愛,他嘲笑她的愛、諷刺她的情,他說永遠(yuǎn)不會娶她,一份少女的情愛在他手中被蹂躪撕碎。
“我們扯平了,你對不起我、我也對不起你,我們的良心天秤站到平衡點,誰也不欠誰!睋u搖頭,她止下這個話題。
咚一聲,一顆桑湛落在他腳邊,他彎身撿起,看過眼,又讓它躺回泥地。
“手染紫了!彼χ涯粗高f到于優(yōu)眼前。
“你們真浪費,有那么多桑湛卻不采收,任它在泥地里腐爛……”他不也是這樣糟蹋她的愛情,撿起來、看一眼、丟回去,任她躺回泥沼中翻滾。
他站起身,摘一顆放進(jìn)嘴里,有點酸澀、甜度不高!八鼈儭⒉缓贸浴!
“可以打成果醬、果汁,也能熬成冰糖桑湛,澆在豆花上、涂在面包里,只要加一點心,它不僅營養(yǎng)豐富,滋味更是好得讓人難忘。”他就是不在愛情上用心,才會看不見她的處處真心。
“你很有研究?我該不該稱呼你一聲桑湛大師?”
“我家里也種了一棵,我們都叫它愛情樹,在它結(jié)下第一次果實時,我們就小心翼翼地把愛情果摘下來分食。后來愛情樹年年豐收……”她們的愛情卻仍然枯竭……
“不如,我們來把滿樹桑湛采下來,做成你口中的那些成品!彼嶙h。
“好!不過,它們好高……我構(gòu)不到。”
“那不簡單,我找人抬來高梯!闭f完,他跑掉了。
看著他的笑顏,陽光重回他身上,于優(yōu)鼻酸……久違了,我愛笑的大哥哥……
不多久,他找來幾個人,架梯的、捧碗籃的,熱熱鬧鬧一大群人。
“準(zhǔn)備好了嗎?我抱你上梯子!
“我……”她不確定,仰頭看看樹下的高梯,有些可怕。
“對我沒信心?”伸出手,他迎向她。
還有什么可懷疑,他回來了,不是嗎?他向她展開雙臂了,不是嗎?不猶豫了!伸出手,她等待他的懷抱……那夜,她也是像這樣,對他伸出手,成了他的人。
抱起她,他一步一步穩(wěn)固地爬上高梯。
靠在他頸邊,聞著他的味道,想像他愛她、幻想他是她的,在他懷抱中,于優(yōu)握有短暫的浪漫幻情。
他將于優(yōu)放在梯子最高階,站在她身邊,用單手護(hù)住她的腰。
“你們要小心,要是小優(yōu)摔下去,你們就沒有桑湛果汁可以喝了。”
于優(yōu)笑開,摘下一顆果子塞進(jìn)他嘴里!捌鋵,原汁原味也不錯!
“嗯!是不錯!”兩人合作,一顆顆肥碩進(jìn)了籃子,笑聲在庭院里洋溢。
幾個不經(jīng)意,他的衣服染上紫色。
紫色是她的愛情,她的愛情在他身上,東染上一抹、西侵上一塊,只要她夠耐心,照這樣涂涂染染,終有一天,他會有一顆紫色的愛情心,里面寫了滿滿的我愛你。
只是……時間對她太苛刻……她再沒有機(jī)會……
命令令
一九八九年春天十六始展眉,愿同塵與灰他二十歲·她十六歲
小優(yōu)還沒走到家門口,就看見英豐站在桑樹下。
他在等她嗎?昨天她和朋友逛街,在精晶店里看見一個拉小提琴的瓷制玩偶,心動買下,她把它偷偷放在哥的書桌上,想給他一個驚喜。
他看見了,所以找她?小優(yōu)快步迎上前。“哥,我回來了,你是不是……”
話沒說完,一巴掌甩過,小優(yōu)莫名!案纾瑢Σ黄,我不知道……”
“我的信拿來!彼豢啥簟
“信……我不知道……”她拿過信嗎?沒有啊……捂著發(fā)紅的臉頰,她努力回想問題出在哪里。
“我早就警告過你,不準(zhǔn)進(jìn)我的房間、不準(zhǔn)碰我的東西,你聽不懂嗎?”他怒目相向。
“我沒碰你的東西。”
“沒有?你這個騙子、小偷,告訴我,這是什么?”手抓著小提琴玩偶,他高高揚(yáng)起,又重重扔下,匡啷一聲,玩偶變成碎瓷片。
笑臉娃娃躺在泥地中,身體雖殘破,卻仍變化不出新表情。
“你找不到信嗎?會不會放到別處去了,要不要我?guī)湍阏,我找東西很行的……”放下手,她又是一臉討好笑靨。
“不用作戲!你只要把信交出來。”手伸出,他一步步前進(jìn),她一步步后退,差點兒撞上從外面回來的儲睿哲和于淑娟。
下車,睿哲走到他們中間,揚(yáng)聲問:“英豐、小優(yōu),你們在做什么?知不知道剛剛我差點兒撞上小優(yōu),很危險的!
“沒事就好,別生氣,有事情大家一起進(jìn)屋談。”淑娟忙打圓場。
睿哲不動,嚴(yán)肅地看著英豐。“英豐你是哥哥,你先說是怎么一回事?”
看著哥哥不言語,小優(yōu)尷尬地夾在兩人當(dāng)中,左右為難。
“儲伯……是我不好,昨天我到哥房里,見桌上有幾張紙,以為那是不重要的廢紙,隨手把它們?nèi)舆M(jìn)垃圾桶,不知道里面有封很重要的信!
“小優(yōu),這就是你不對了,想進(jìn)別人房間,要先經(jīng)過別人的同意,這是起碼的尊重,不懂嗎?”淑娟搶在前面,教訓(xùn)女兒。
“對不起儲伯、對不起媽媽、對不起哥,我懂了,下次我不會再犯!
“英豐,那份信件很重要嗎?有沒有辦法補(bǔ)救?”淑娟為難地看著繼子。
“那是我媽咪寄給我的信,你說重不重要?”他挑釁地往前一站。
“英豐,你是什么態(tài)度,娟姨是長輩,你怎可以用這種口氣說話!”睿哲推開兒子。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請你們不要生氣了。哥,對不起,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會私自進(jìn)入你的房間。儲伯,哥會生氣都是我害的,你不要生氣,都是小優(yōu)不對,我以后會乖、會聽話、會懂事,不再惹大家生氣,好不好?”小優(yōu)站到兩人中間,又鞠躬又哈腰,只想消弭兩人的沖突。
“好好好,都沒事了,錯在小優(yōu),我會罰她,大家不要再動怒!笔缇昙敝_丈夫。
“是啊、是啊!媽媽罰我,罰我拖地板好了,罰我下個月沒零用錢好了,罰什么都好,儲伯……請你別生氣吧!”
小優(yōu)的態(tài)度讓睿哲沒道理再生氣,嘆口氣,兒子的心結(jié)他不是不懂,可是要他怎么做呢?再離一次婚?傷透愛他的淑娟?就算這樣做,他和幸慧也不可能再團(tuán)圓。
睿哲和淑娟進(jìn)屋去,留下余怒未消的英豐和小優(yōu)。
“說謊者!你不是說你沒拿?”狠瞪一眼,他轉(zhuǎn)頭回房。
“哥……”她想跟他說,那疊廢紙里沒有胡阿姨的信,她想跟他說,那疊紙壓在他的鎮(zhèn)尺下面,可是……他不聽她講話。
深夜,睡前,英豐拿起床邊書,剛翻開,媽咪的信從里面飄下來——是他誣陷小優(yōu)偷竊的那封信。
他……又錯怪她一次……心沉甸甸,不甚舒服,但……這一切都是小優(yōu)欠他的,她活該!沒錯,一切都是她該受的!”
傘命令
小優(yōu)要參加全省舞蹈比賽,就在這個星期日,這次是總決賽,三個月來她過關(guān)斬將打敗無數(shù)好手,終于爭取到這次的機(jī)會。
老師告訴她,贏了這一次,對她將來保送舞蹈系有很大的幫助,所以她日夜練習(xí),期盼屆時有最佳的表現(xiàn)。
這天,小優(yōu)一身苗疆裝扮,她在儲伯和媽媽面前試舞衣,幾個舞蹈動作,惹得兩個長輩開懷大笑。
“我看到勝利在望!眱︻U苷酒饋,走到她身邊,為她整起散亂發(fā)絲。
“小優(yōu),好好加油哦!儲伯這么看重你,不能讓他失望!笔缇暾f。
“我會努力的。”對儲伯一笑,她愛極這位慈藹長輩。
“我們家小優(yōu)一向都是最努力的,星期日我要去買一大把花,送給我最心愛的女兒,還要去買幾卷底片,獵取女兒優(yōu)美的舞姿。”儲睿哲為小優(yōu)驕做。
看丈夫那么開心,淑娟又慫恿女兒:“小優(yōu),你不是還要表演一首芭蕾舞,去把芭蕾舞衣?lián)Q下來給儲伯看看!
“好!”一旋身,她要往樓梯走,客廳的門打開,英豐回家。
“英豐,你回來了!正好,這個星期日小優(yōu)要參加舞蹈比賽,我們要去幫她加油,你要不要一起來?”睿哲邀兒子一道。
看著小優(yōu)滿臉希冀,他揚(yáng)聲說:“星期日我有個小提琴表演,是國際性質(zhì)的,你們要來嗎?想來的話,我有兩張門票!边@些年,他參加過大大小小的比賽表演,從未邀請過誰,這次的邀請純粹為了謀殺小優(yōu)臉上的快樂,她的愁容成為他的快樂泉源。
“可是……我們已經(jīng)說好……”睿哲猶豫著。
小優(yōu)走過來,勾起英豐的手說:“是國際性質(zhì)的!那一定有許多職業(yè)級的好手會出席表演,真棒,我好想去哦!不過……真可惜,儲伯、媽媽,你們?nèi)臀忆浻昂貌缓?讓我有機(jī)會目睹國際好手的表演。機(jī)會難得呢!”
“可是,星期日你一個人去,不會有問題嗎?”儲睿哲說。
“我不是一個人,會有老師陪著,好嘛、好嘛!你們?nèi)タ锤绫硌,順便幫我錄影!?br />
“也好,睿哲,我們就去參加英豐的表演,把帶子錄起來,也順便寄一卷給幸慧看看,她一定會驕傲兒子的成就!笔缇暌还拇,事情就成定案。
儲睿哲走過來,拍拍小優(yōu)的肩膀說:“小優(yōu)最懂事了,下次,儲伯一定去看你跳舞。”
“要看我跳舞還不簡單,錄音帶一放,我就馬上跳給您看!
失望在心里堆積,笑仍揚(yáng)在眼角。只要哥快樂,她就會快樂,失望?算不得什么。
就在這樣的心態(tài)中,時間一日日過去,星期日終于到來,張爸開車子送走一家三口,小優(yōu)帶著笑對他們一再揮手。直到車子看不見了,她才走回房間。
小優(yōu)播下音樂讓自己暖暖身,她對著鏡子深吸氣,告訴自己別害怕,她練習(xí)得足夠了,一定會帶回來好成績。找出發(fā)帶,細(xì)心綁起發(fā)髻、上發(fā)膠,把滿頭長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撲蜜粉、涂口紅,當(dāng)她打理好一切準(zhǔn)備出門,還有四十分鐘,她可以從容。
“阿強(qiáng)哥,我要出門羅,麻煩你。”小優(yōu)對等在客廳的新司機(jī)說。
突然,電話鈴響,她沒半分躊躇,連忙接起。
“小優(yōu),我的琴譜忘記帶,在我桌子上,你幫我送過來!庇⒇S的聲音里沒有太多的急躁,冰冰的,一如平常對她說話的模樣。
“哥……我比賽時間快到,可不可以,我請張媽或阿強(qiáng)哥幫你送過去?”
“算了,不想送就別送,不勉強(qiáng)!”他口氣陡然強(qiáng)硬。
他又生氣?小優(yōu)慌了手腳,不要啊!她好怕他惱怒!昂、好,哥,對不起,你別生氣,我馬上送到!贝嗽捯怀觯瑤讉月來的努力皆成泡影。四十分鐘,她只能選擇送琴譜或出賽…
“我在門口等你!贝掖艺f過,英豐掛上電話。
小優(yōu)跑上樓取譜,一路上她拜托阿強(qiáng)車開快點,終于趕在表演前把譜達(dá)到,英豐面無表情地收下樂譜,沒半句感謝。
小優(yōu)望著他的背影,有委屈、有傷懷,但是她沒哭。因為,欠他太多太多,能還的就盡力還吧!
命命令
于優(yōu)在門口望過幾回合,頻頻看著腕間手表,心里疑問擴(kuò)大。是忘記了嗎?還是她昨天沒把話說清楚?為什么好晚了,哥還不回家?已經(jīng)等過一整個晚上,他們圍坐在客廳沙發(fā)里,不停不停地說著英豐的童年趣事、他的光榮事跡。
在他們心中,英豐是個令人驕傲的孩子,他優(yōu)秀卓越、凡事認(rèn)真不妥協(xié),在課業(yè)、未來上,他有自己的規(guī)劃,從不需大人多擔(dān)一分心。
只不過,他對淑娟、小優(yōu)的排斥是明顯的。在家中,他冷漠孤僻,不愛與人來往,對于她們的熱情關(guān)心,他顯得寡情薄義。
他還在氣他,睿哲很清楚,盡管多年過去,他仍不原諒自己和幸慧的離異。從小,這孩子就崇拜幸慧,對他而言,淑娟和小優(yōu)是掠奪者,她們奪走幸慧的幸福,于是他非常不快樂、他刻意疏離冷淡。
也許當(dāng)年他執(zhí)意將英豐留在身邊,是錯誤的。
“儲伯、媽媽,我想……到外面去等哥!笔c鐘,滿桌子的飯萊已冷掉,蛋糕上的蠟淚也流盡,他……不會回來了……
“好,別等太晚,你明天還要上學(xué)!庇质且荒晔,無妨,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嗯,您們累了先去休息,我會鎖門!睋]揮手,一個恬淡笑臉,她走到門外等待,像前幾年一樣,縮著腳坐在桑樹旁的石椅上等。
仰頭,隱隱月光在云朵后面偷窺她的心事。
大家都說,年輕的心太飛揚(yáng),不穩(wěn)定、不牢靠,一夕千萬變。
可是,她不!在看上哥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愛他,然后時光流轉(zhuǎn),幾年過去,身旁的男孩來來去去,她的視線沒有在旁人身上多停駐一秒。
愛他!是專注認(rèn)真、不移不變,以前愛、現(xiàn)在愛、以后……不悔不怨,就算他不愛她、他恨她、他的心不在她,她都愛定他。
年輕的小優(yōu)太篤定,她執(zhí)著相信,成功要花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在她的百分之九十九尚未達(dá)成前,她不去觀、不去察、不去想像收獲量。
頭偏,她回想那一年,那一年他對她輕言細(xì)語,那一年他對她百般嬌寵,她貪心地以為只要成為他真正妹妹,他的寵愛就會專屬她一人。
哪里知道,自己成了殺雞取卵的愚蠢農(nóng)夫,剖開雞腹竟發(fā)覺——沒有金雞蛋、沒有未來和希望。
他的疼愛不再屬于她,親眼見過他對女同學(xué)的百般體貼,親眼看過他對每個女孩的淺言笑語,但總在一轉(zhuǎn)頭,他看見她,笑容隱去,雙眉皺起,表情里明明白白昭示著他憎惡她。
他有理由恨她,是她的出現(xiàn),讓媽媽和儲伯接上緣;是她的不守信諾,讓他母子遙隔兩地。怎能不恨,換了自己,也是要恨的。
她只求,有朝一日,他膩煩了怨懟,用另一種心情看她。
引擎聲由遠(yuǎn)而近,小優(yōu)抬起臉。車子在家門前停下,引擎關(guān)起。是哥!她忙躍起身,往門口方向小跑步。
一對擁吻的男女身影止下她的腳步,是哥和一個漂亮的女生。小優(yōu)不認(rèn)得她是誰。
他們吻得火熱,急喘的呼吸聲撞擊著她的耳膜。
一分鐘、兩分鐘……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一些片片段段的畫面凌虐著她的心。他吻她、她脫去他的衣褲、他吻上她的身體……他們在車內(nèi)貪歡……
淚在眼中打滾,不敢呼喊出聲,怕自己的打擾抬出他們的尷尬,隱身樹叢后面,咬破唇瓣,血沁出,腥味在舌中繞。
他有心屬女子了,自己怎么辦?調(diào)頭走開?不要……橫刀奪愛?讓他更恨她……默默藏身,假裝不知情?謊言能欺得了自己多久?心既澀又苦……于優(yōu)在十六歲這年,認(rèn)識心碎。
車門關(guān)起,一聲拜拜,女孩駕車離去。
英豐哼著歌曲,步調(diào)輕松。是快樂嗎?愛情總是會啟動多巴鞍、腦內(nèi)咖的分泌,讓人時時處于興奮快樂的感動之中。
從樹后走出,她輕輕地跟在他身后,默不作聲。
走不到三步,英豐就發(fā)覺她的存在,他轉(zhuǎn)身對她,嘴邊的笑拉平,好心情不復(fù)見。
她像犯錯的小孩,等著他來宣判罪行。
“你在這里做什么?”聲音是冷的、臉是冷的,他的荷爾蒙停止分泌幸福。
揚(yáng)起眉,她陪笑!案纾裉焓悄愕纳,儲伯、媽媽準(zhǔn)備了一大桌菜,等你回來慶祝,你餓嗎?我去把菜熱熱,冰箱里有蛋糕,是你最愛的栗子蛋糕哦!”
“不用,我已經(jīng)慶祝過!彼氖肿銦o措,稍稍滿足他的仇怨。
“是……是跟剛剛那位姐姐嗎?她是你的女朋友……”假裝不知道,好難!
“與你何干?”斜眼一睨,笑也是冷的。
“我看到你們……你們很親密……我、我想……”
“你看見我們在車上做愛?很好!你可以去跟我爸告狀。”挑眉,他算準(zhǔn)她不敢。做愛兩個字炸紅她的臉,那是……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秘密啊!
“不是……我不會去告狀,我只想問,你愛她嗎?”
“以前不愛,以后很難講,今晚……我們彼此感覺都很棒!
這句話他帶著惡意,看她臉紅、結(jié)巴,他有快感。
所以,他愛不愛一個人,是用“感覺”來作判定?如果他喜歡和她的“感覺”,是不是有一分分可能——他會愛上她?“哥,假設(shè),我們也做那件事,若你感覺很好,是不是……是不是你也會愛上我?”忍住害羞,她把話說齊全。
“你要我愛上你?”小優(yōu)對他的單戀,他向來明白,這些年,他不斷利用她的迷戀來欺她。
“是的,我可以……可以試試嗎?”試試……說不定會試出一絲機(jī)會。
”要試?沒什么不可以!钡鮾豪僧(dāng)?shù)孛樗谎郏挂纯此梢詾閻矍楦冻龆嗌!霸谖蚁春迷枨,將自己脫光,在我的床上躺平!?br />
“好!”一頷首,她在他身前跑開。
凝望她的背影,他是不是該為她的勇氣喝采?還是為她的愚昧好欺,向自己說聲恭喜?
令令令
從浴室走出來,打個呵欠,小優(yōu)已經(jīng)在床上等著,她果然勇敢!
英豐剛要出聲制止這場鬧劇,床被滑下,處子般的干凈身軀在眼中呈現(xiàn)。
“我不知道該怎么做,你能教教我嗎?”伸出手臂,她怯懦地看著他。
他在早些時候身體已經(jīng)饜足,沒道理看到這個發(fā)育未完全的女孩,還會情不自禁。羞澀在她皙白的肌膚上染上一層徘紅,小巧的峰頂,粉嫩花苞在他的注視中緩緩綻放。
她愛他,不怨不改,以后就算“感覺”不對,交集不在,她也不悔今夜。走向他,扯開他腰間毛巾,兩人裸裎相對。
今晚他不是哥哥,是她的最愛。
“不教我嗎?那我只好自己摸索。”踮起腳尖,她吻住他的唇,輕輕一個啄吻,不曉得自己做得對不對。
禁不起撩撥,他一手扶住她的頭、一手抱緊她的背,他激烈地在她口中汲取芬芳。
理智退位、仇恨遠(yuǎn)離,他懷中的小女人此刻是他的渴求。
有些痛、有些不自在,她被緊緊箝制。
頭不能動、手不能動、腳不能動,連腦筋運(yùn)轉(zhuǎn)也比平常慢了很多拍。
任由他抱起她、任由他將她放上床、任由他狂熱的吮吻,吻傷了她的唇瓣,她慶幸起這一刻自己屬于他。
他用自己的方式宣泄他的情欲,她的疼痛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
終于……一股暖流進(jìn)入她的身體……狂熱在黑夜中逐漸趨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