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散后,尋歡牽著池瑛的腳踏車,兩人由校長的宅邸步行回家。
一路無語,而后,尋歡輕輕打破沉默。
“圓月。”
池瑛舉頭望望渾圓的明月。
“圓月怎樣?”
“我以為你打算永遠不和我說話了!
她不作聲。
整晚她都沒有說太多話。在廚房里時,地也不大吭聲。
“我知道昨晚方亭回來過。”
她瞥他一眼!八肿吡耍俊
他點點頭!爸辽傥以缟铣鰜砗拖挛缁厝r,都沒看見她。”
她是不是在他房里過夜?池瑛不敢問。
她在院子里待到過了午夜才回房間,并沒有看到方亭。
“她又對你說了什么?”
“什么意思?”
“你今天又不理我了!
池瑛別轉開臉!拔乙鯓硬潘憷砟?”
“瑛,有些事,不是你所看到的表面那么復雜!
“這句話太深奧了,我不懂!
“你仍然認為我和方亭關系不尋常,是嗎?”
“我不知道。你和她有‘關系’嗎?”忽然覺得她的口氣太尖銳了,池瑛做個深呼吸。
“對不起,不干我的事!
“如果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而且不是泛泛之交,我絕不會說不干我的事!
池瑛站住,瞪他,“方亭敢作敢當,敢愛敢恨。她和你若只是泛泛之交,她不會明知你對她無意,無聊的糾纏你,又提醒我小心防范!
“防范我?”
“她怕我受騙。”
“她對你的忠誠、真摯,今我感動,可惜她自己是非黑白真假不分!
“什么意思?”
尋歡嘆一口氣!八詾榈奈,不是我!
“不要打啞謎!
“我說得很明白。本來我不想告訴你,我想你不會相信———而看來我料得不錯?墒欠酵な逞,在我們中間作怪,我若任她胡搞下去,就會失去你!
“你并沒有得到我!
尋歡的臉微微變色。
“你不想告訴我的是什么事?”
“你全心全意相信方亭,她說的任何話你都一字不漏吞進去,我說的,有用嗎?”
“方亭沒有騙過我。她也許好玩,有時有些夸張,但她沒說過謊!
“我騙了你,對你說過謊?”
“我不知道;蛘吣憧梢愿嬖V我為什么方亭擔心我被你騙,既然你似乎比我了解她,知道她一些我不知道的另一面!
“我不比你了解方亭。我告訴過你我只見過她一次,而且是遠遠看見她,只看了一眼,連句話都沒說!
“那么你一定觀察人微,就那么遠遠的一眼,你就可以斷定她是個是非黑白其假不分的人。”
尋歡咬咬牙,又無奈地搖搖頭!凹偃绶酵な悄腥,你這么護著她,我想我會揍她一頓。”
“看不出來,你竟有暴力傾向。這是表示你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是嗎?”
“謝謝你沒有說是黑暗面!
“心照不宣就好了!
也不曉得為什么,池瑛自己忍不住笑出了聲。
尋歡也笑了。“瑛,我們能不能撇開方亭?就你和我,不是單純得多嗎?”
“我就是人單純了,單純到大概近于愚蠢,所以方亭老要扮演我的騎士!
“可惜她沒有生為男兒身!
池瑛瞅著他!澳阏嬉退齽邮郑幢貢!
他苦笑。“我已經輸給她了,不是嗎?你對她深信不疑,對我則半點信任也沒有!
“這無關信任,尋歡!膘o默半晌,她說:“你和方亭,你們都有種光芒四射的特質,在一起,你們會是很出色的一對!
“于是你慷慨地把我讓給她?你得教教我如何寬大我的心胸,池老師,因為若有人和我爭你,我做不到拱手相讓,安靜的走開!
“很簡單。”
她舉步走開,他一伸手就攫住她。
“真要命,瑛,你根本不明白,方亭要的不是我呀!”
她扭頭瞪他。“你家很有錢?她要的是你能給她的名利、地位和權勢等等?尋歡我們談的是我的好朋友,你忘了,我對她知之甚詳!
“你看連續劇太多了。我沒說她要的是那些東西。她要的不是我,是另外一個人,她錯把我當成他了!
“你才看了太多情節錯綜復雜的文藝小說了。接下來你要告訴我,這另外一個人正巧是你的孿生兄弟,你們的長相、身材、性情,不分軒輊,以致沒有人分辨得出誰是誰。”
他干澀地一笑!安恍遥沂怯羞@么一個‘孿生’弟弟。”
“哈!”
池瑛甩開他,大步往前走。
尋歡扔開腳踏車,追上去,抓住她雙肩,將她轉向他。
“我的‘孿生’弟弟叫李少白……”
“你叫李尋歡,他為什么不干脆叫李太白?或索性就叫李白?我敢說,你家還有個李商隱、李后主、李清照呢!
“信不信由你,統統都有。是有李自成、李鴻章、姚仙女!
池瑛張大眼!耙ο膳?”
“我媽媽!
她張口結舌。
“少白和我除了外貌、身材,確是像得難以分辨,性情卻是南轅北轍!
“方亭……”
“愛的是少白。他們好過一陣子。他們分手,我并不意外。少白身邊的女伴都不持久,方亭算是最久的一個了。”
池瑛半信半疑!八蜕侔啄敲匆玫脑挘趺纯赡馨蚜硪粋人當成他?我就絕不會弄錯,不管你們外表多么相像!
尋歡愉快地溫柔微笑。“方亭不是你,瑛!
她領悟了自己的語病,不禁雙頰赧紅!澳侵皇莻……比喻。方亭不會這么胡涂。”
“或許她聰明一世,偏偏就胡涂這么一時。”
池瑛想了想,還是不相信。
一個人怎么可能錯將另一人當成自己所愛的人?
“除非你們接吻的方式也一模一樣!彼蛔杂X地脫口而出。
尋歡笑笑!拔也恢。我沒吻過我弟弟!
池瑛臉更紅了。“這件事太荒謬了!
“我同意!
“若你說的是真的,你沒告訴方亭,同她表明身分嗎?”
“你那個知之甚詳的好朋友,你想她會給我說明的機會嗎?”
方亭霸道起來,確實頗唯我獨尊。
“等我好不容易找到個空隙發言,她一口咬定我假裝,認定我打算玩弄你,我對她多說何益?”
“你可以把你弟弟找來,當面對質,不就澄清了嗎?”
“我聯絡過他,他答應會來。不過他正在瑞士參加滑雪比賽,也許是賽事絆住了他。”
池瑛不說話。她仍然不相信方亭分不清兩個男人,哪一個是她的情人。
“我知道除非少白出面,否則這件事很難憑我單方一面之詞,說服你來相信我。瑛,我只要求你,別在可以證明我無辜之前,先判我有罪。”
“誰判你有罪了?”
“好吧,是判我三振出局,F在是三好球,還是匹壞球,還不知道呢!
“誰是投手?誰是裁判?”
“都是你。我是捕手!
“為什么?”
“唉,好壞球我都要想辦法接呀!
池瑛無法不笑!澳阋@么比方的話,投手應該是方亭!
“哎,我現在聽到她的名字就頭痛。不過你說得對,她是投手。你會做個公正的裁判吧?”
“我既是裁判,公正與否,由我決定!
“我相信你!
他又來了,那種柔得要把她融化的目光。
池瑛轉移視線。
“我的腳踏車呢?”
他走回去,扶起倒在路邊的腳踏車,兩人再次朝回家的路并肩行去,但這時氣氛融和多了。
他一手牽腳踏車,一手牽握著她的手,她沒有反對,輕輕地回握他。
“如此月光,有你在身畔,我愿意和你攜手走一輩子!彼驼Z。
“一輩子是很長的!彼p聲說。
“不,不夠長!彼站o她!拔乙獌奢呑,三輩子,生生世世,與你為伴。”
“多無聊,若守著同一個人!
他低首凝視她!斑@算是求婚,你明白吧?”
她一震,抽出她的手。“不,我不結婚。”
“你贊成同居?我以為你是比較傳統的。不過……”
“你不明白!
她快步走向家門口。
然后突然想起來,“哎呀,我以為你會去接祖安放學的!
“我接啦,我送他回家,才去校長家的!
“哦。”池瑛放了心。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他是個大男孩了也許他喜歡偶爾和同學起上學和放學回家。”
“我們每天來回的目的地相同,所以總是一起出門,一起回家!背冂_門的手停住!八f了不想有個大人在他身邊嗎?”
“他不必說。有個大人在一起,同學想找他也不敢過來,何況你又是學校的老師。他需要朋友,需要玩伴!
“他常常回到家放下書包,便跑出去和他的朋友打棒球呀!”
“他一個人打棒球,瑛。他是投手、捕手、外野手和裁判!
池瑛胸口一緊!拔摇疾恢。他回來時總是一身泥土,滿頭大汗,玩得好開心的樣子!
“他一個人扮演那么多角色,不滿頭大汗才怪。幸好他這年紀活力充沛,要是我,早就不支了!
她仰首看他!澳銇硪院,都是你陪他玩!
“嘿,我年輕過的,還曾是棒球選手呢,多少年沒有機會賣弄了!
“謝謝你,尋歡!
“自己人,不必言謝。”
他為什么這么好?池瑛推開大門,心想,好得不像真的。
進了前院,發現客廳內亮著一盞燈,池瑛吃一驚。
她父母都習慣早睡,現在已經將近十一點了。
她加緊腳步,尋歡放好腳踏車,疾步跟上她。
客廳里一個男人背向他們踱著方步,聽到聲音,轉過身。他一臉的胡胡,又黑又瘦.以致池瑛隔了半晌才認出他。
池韋。
她哥哥回來了。
“哥!背冂豢芍眯诺泥驼Z!俺仨f!
池韋走過來。
卻不是走向她,他筆直走到尋歡面前,伸出手,和尋歡用力一握。
“謝謝你,尋歡!
“不客氣,池韋。我很高興你作了正確的決定!睂g說。
而后池韋才來擁抱他目瞪口呆的妹妹。
“謝謝你,瑛瑛。辛苦你了。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爸媽!
池瑛左右環顧!鞍謰屇兀克麄儾恢滥慊貋?”
“我等他們都睡了才進來。”池韋低低說,“我鼓足的勇氣,只夠我回到家門口,我還不曉得如何面對他們。”
尋歡一手搭上他的肩,拍拍他!拔蚁胨麄儠邮苣,就像他們自自然然接受我這個陌生人!
“那是不同的。你沒有把一個未足月的孩子丟給他們,十年不聞不問!
“你上去看他沒?”池瑛問他。
池韋點點頭,神情黯然又悵然!跋袼麐寢!
十年不見,池瑛這時覺得池韋似乎老了不止十年。他看上去十分樵悴。
教爸媽見了,不知要有多心疼。
“時間晚了,”尋歡說,又拍拍池韋,“好好睡一覺,一切明早再說。”
池韋感激地點一下頭,目光詢問地投向池瑛。
“你的房間,媽還是天天打掃!
池韋無語,然后上樓去了。
池瑛隔了半晌,想起來———“啊,閣樓的箱子都堆在那房里!
“我已經挪開了。”尋歡靜靜告訴她。
她瞅著他,滿腹疑云!澳阍缰莱仨f今天要回來?”
“我不知道。早上出去以前,池媽媽叫我幫忙把那些箱箱籠籠移到墻邊。我想它們本來在閣樓,我其實不需要那么大的空間,于是將它們搬回原處!
“你怎么會認識我哥哥?”
他梆秘地一笑。
“難道你們是中學同學?”
“那時候就知道有你,不會等到現在才追你,說不定我們已經兒女成摹了。
池瑛紅著臉白他一眼!班担阒袑W時,我才幾歲?”
“我可以等,瑛。”他語意深長。“對你,我有無限的耐心!
池瑛怕再說下去,她又要迷醉在他的魅力和情意中,便徑自上樓。
她總感到不大對勁。池韋和尋歡,怎地像老朋友似的?
若他們是舊相識,尋歡便知道池韋以及家人皆擁有天生異能。
那她還有什么好顧忌的?
除了不想成為方亭和尋歡之間的第三者。
然而尋歡全盤否認。
關于他有個孿生弟弟,究竟是真是假?
他說得頭頭是道,不像在編故事。
池瑛埋在枕頭中呻吟。
這真是好事多磨。煩死人了。
一方面興奮離家十年的哥哥回來了,一方面擔心爸媽,同時擔心池韋不敢面對他愧對的父母,像十年前一樣,逃避現實,再度不告而別,池瑛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
旭日初升時分,她即下床,睜著睡眠不足的眼睛,先去哥哥的臥室。
室內無人,床褥整整齊齊,不像有人睡過的樣子。
氣死人,他當真故技重施?
早知道,昨晚見面先罵他一頓。
池瑛草草梳洗,趕快下樓,仍抱著一絲希望。
或許他今早要面對爸媽,人緊張,比她還早起,在某處思考一會兒如何向二老解釋他的一去十年無音訊。
她沒找到池韋,卻看到池媽媽盤腿坐在前院草地上。
“媽。”池瑛站在她面前,微微彎身,“你這是干嘛?”
什么時候打起坐來了?
池媽媽睜開一只眼睛!摆は!
“冥想?”
“嘖,這也不懂?去查字典!背貗寢尩难劬τ珠]上。
池瑛打量她,看不出她有何異樣。
“媽,你今天好早!
池媽媽睜開另一只眼睛!霸缭缭纾裉齑蠹叶己茉!
“大家?”
“怎么搞的?你今早成了鸚鵡啦?”
“大家,是哪些人?”池瑛小心地問。
“尋歡上山了,有急診。天沒亮,一個黑黑壯壯的小胖子來找他!
池媽媽伸伸腿,池瑛退后兩步,看她站起來。
“還有誰?”
“嘖,家里就幾個人嘛,一個一個的問!背貗寢屄裨梗铀龁。
“那……那個……”池瑛吞吞吐吐,就是不敢貿然提及哥哥。
“祖安和尋歡上山了!
“那怎么可以!”池瑛喊。“今天要期末考哪!
“哎,尋歡自有分寸啦,到了上學時間,他會送祖安去學校!
池媽媽走進廚房,池瑛尾隨。
“爸爸……”
“看房子!
“看房子?”池瑛困惑地皺皺眉!耙淮笄逶缈词裁捶孔樱
“房子就是房子嘛。喏,我們住的,這就叫房子。當個老師,房子都不知道。”
說到知道不知道,池瑛驀地想起來———“媽,你早知道哥哥要回來!”她可不是在發問。
昨晚尋歡不是說了嗎?池媽媽叫他幫忙移走閣樓的箱子。
池媽媽眉一揚。“我的眼睛像兩顆水晶球。你爸爸就是因此愛我愛得不可自拔!笔值靡獾兀UQ劬。
真是的,她媽媽的預卜能力,她怎么忘了嘛,白緊張了一夜。
但,搬箱子何必找尋歡幫忙?這種事對池媽媽,不過是彈指的功夫。
池瑛一下子升起好些疑惑。
“媽,你既然預知了哥要回來,怎地吭都不吭一聲?”
“我不確定嘛!背貗寢岄_始把面粉和她已用攪拌機打成泥的玉米漿拌在一起!耙郧耙灿袔状胃袘接嵪,結果什么也沒有。這次訊息稍微強一點點,我想還是不要太快歡喜的好!
而她現在顯然要做玉米餅,那是池韋最愛吃的。這應該表示他還在家。
“爸……知道了嗎?”
“哎,剛剛才告訴你,他們去看房子了嘛!
“他們?爸和哥哥!”
池媽媽丟給她一個“你有毛病啊”的眼光。
“你沒說他們,你只說爸去看房子,”池瑛指出。
“是你一個一個問的!
池瑛轉轉眼珠。
池家的人都很有耐性,不是沒有原因的。
“媽,你知道尋歡和哥原來就認識嗎?”
“你這丫頭,如此健忘。我們兩家是親戚,認識有啥稀奇?”
“我就不曉得我們有這門親戚!
“你那時太小,不記得了,不是不曉得。你看你,長得這么大,光長年紀,不長記性。”
小時候就不記得的事,長著長著就會記起來了嗎?她媽媽這話說得好沒道理。
池瑛只得再度撇下這個她詢問了若干次,皆間不出所以然的問題。
“祖安知道了嗎?”這件事很重要。
出生不久即不見了父母,他也許沒法接受父親突然出現的沖擊。
“哎呀,瑛瑛,你今天早上怎么回事,凈盡問些沒頭沒腦的話!祖安怎么不知道?他叫尋歡叔叔不是嗎?”
“媽……”
叫了一聲,池瑛頓然恍悟。
尋歡把祖安一早帶走,是要私下單獨告訴男孩他父親回來的消息,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吧?
他竟如此心細如絲。教她如何不愛這樣一個處處為他人設想的人?
“光叫媽,怎地沒下文了?”池媽媽搖動平底鍋里的油,嘀嘀咕咕,“嘴里叫著媽,心里想著男人,哎,女大不中留哦!
池瑛頰邊一陣紅!皨,你說話越來越像爸爸,上句不對下句!
“嘿,這叫夫妻同心,你學著點,受用無窮的!
“我學它干嘛?我又不嫁!
“不嫁老想著人家!光用想的,就能造人了嗎?”
“媽!你扯到哪去了?”
池瑛跑出廚房,站在前院,面向大門,希望她父親和哥哥回來時,她能第一個看見他們。
希望他們父子化解掉十年的結。
看房子做什么?難道池韋回來是回來,但不要住在家里,要搬出去?
忽然,池瑛彷佛聽到人說話的聲音。她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去打開大門,但沒見到半個人影。
她聽了聽聲音來處,轉身,舉手遮眉,抬頭望,不禁大吃一驚。
并肩坐在屋頂上的,不正是她爸爸和她哥哥嗎?
低低說著話的,是池韋。
池瑛看不清他們的表情。為什么坐到屋頂上去說話呢?
她回到廚房。
“媽,爸和哥在屋頂上。”
“不然他們應該在哪?”池媽媽的口氣,彷佛她大驚小怪。
“你不是說他們去看房子?”
“我有說‘去’嗎?真是的。聽話也不聽周全。該聽的都不聽,不該聽的卻牢牢記著。這是‘人’的毛病,知不知道?所以‘人’有爭不完的是非,黑黑白白亂攪一氣!
池瑛張開嘴,又閉上。
思考片刻,她說:“媽,你今早非常哲學!
池媽媽咧咧嘴!罢軐W是我的專長!
“仙也有黑白不分的仙,媽,不是每個仙都有一雙水晶球眼睛,將一切看得分分明明!
“人也好,仙也好,要緊的是,知道自己是什么。與生俱來的本能,只要是善,不必為了遷就,弄得人不人,仙不仙!
“媽,沒有這么簡單容易的。”
“再簡單不過了。告訴你,一個心思純正,心念善良,不欺人,不害人的人,就是個仙。
一個借著法力作惡,欺壓善良的仙,和那種嘴里念佛,卻為了私欲無所不用其極的人,沒什么兩樣!
“媽,你這番訓詞,怎么對著我發作?我沒藉法力傷害過誰!
“可是擁有法力,對你,是個恥辱。你努力使自己像個人,然而你不完全是他們的一份子。這和一個人不好好做人,有何不同?”
池瑛啞口無言口。
“碰上這種人,我真想叫他或她向大眾大聲公布:‘喂,大家聽著,我不是人’。”
“唉,媽,沒有‘絕對’這回事!
“對呀,所以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句話嘛。和‘人’在一起,你說‘人’
話,做‘人’事壞事不算哦。當你和同族在一起,你是你嘛!
池瑛再度無話可說。
“像祖安吧,壓抑了他這么多年,他少了多少樂趣?”
“那時我、你及爸一起商量,同意了的!
“那時他小,我和爸爸同意你說的,他需要以正常的方式交朋友,以正常的方式成長,不至于仗著有法力投機取巧!
池媽媽將煎好的玉米餅一張張凌空擲出,讓它們一一落在離爐子有段距離盤子里,池瑛看看,沒有像平時那般喊叫反對。
“但是,他十歲了,他有半個朋友嗎?你像老母雞似的看著、護著他!
池瑛抿著嘴。
“我知道你疼他、愛護他!背貗寢屓岷偷嘏呐乃!翱墒沁@么下去,這沒有自我生存的能力的!
“你不曾今天才想到這個問題。哥哥回來了,你才提出來!背冂D住,張著嘴。
“池韋要帶他走?是嗎?他不會像我們這樣小心翼翼不讓祖安知道他該知道的事,是嗎?”
“重點在你最后一句的最后幾個字,從‘不讓’開始!
池瑛皺皺眉。“媽,拜托,就這一次,說話不要留個玄機讓我猜好不好?”
“猜測是最要不得的,你不肯運用你的天賦能力,怪別人出謎語給你猜!
“你沒把你的讀心術傳給我!背冂棺h。
“我給了你一顆心。女兒,有時聽話不能光用耳朵,是要用心去聽的。所謂讀心術,不過如此!恕部梢杂凶x心術,不過他們經常眼睛蒙塵,雙耳藏污納垢,干凈、純潔的聲音和東西,聽不到、看不清,怪空氣不好。空氣不好,也是‘人’造成的!背冂唤Τ鰜。“池媽媽,你今早特多高論。我長這么大,難得聽你說這么多話!
“所以你耳朵里塵垢厚得生繭,我一次給你來個大掃除。”
廚房門邊,傳來一個些許猶豫的聲音。
“媽……早!笔浅仨f。
“早早早!背貗寢屆奸_眼笑!拔蓓斝扪a好了嗎?”
“嘎?”池韋一臉迷惑。
池瑛失笑。“你離開太久啦,媽的仙言仙語都聽不懂了!
“對他來說,是‘鮮言鮮語’!背貗寢寯D擠眼睛!熬脹]聽,新鮮得很,爸爸呢?”問著,她已走了出去。
她媽媽知道她哥哥有話要私下對她說。池瑛才想著,便聽池韋問道———
“能不能跟你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