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一律二十二歲。
早已走過青澀,而仍擁有大把的青春。
盛開的芳華,已懂得成功掌握及放射女人的風(fēng)情,只要她們肯予釋放,魅力及磁力 無人能擋!
揮別過去,她們把往昔歸零,重新開始。
同住在天母昂貴的公寓里,付了房租,打發(fā)了生活中基本的食宿交通開銷,她們就 買不起名牌的衣服。這是新新人類一貫的都會生活模式。有些地方,他們必須講究,比 如穿著、打扮、配備等,而相對的,有些方面,比如吃和交通,他們就只得退而求其次 了。
如果有充裕的金錢打扮,一律二十二歲的她們個個都希望能成為頁尖美女。即使素 肌凈顏,穿搭地攤上香港、韓國的舶來品,她們也已足夠閃亮耀眼,煥射出令人不能移 開視線的青春艷彩和絕色!
顏冰蕊,一個百分之一百的美人胚,嬌媚、甜美、高眺、白哲,一股出塵的潔凈之 美叫任何男人都想私藏起來,疼憐呵護(hù)。
朱蝶茵,劍眉丹鳳眼,薄薄的眼皮,幽幽邃邃的眼神,挺直的鼻梁,雕琢一股濃得 化不開的東洋女子的貞堅剛烈,眼中瀲瀲的波光,可以把人溶化。
傅夏竹,濃眉雪肌,眼若燦星,不羈的短發(fā)飛揚(yáng),既炫又酷,神俊迫人令凡夫俗子 不敢逼視。
她們在品味優(yōu)雅的社區(qū)百貨公司內(nèi)上班。冰蕊在西餐廳當(dāng)駐唱歌手,蝶茵賣領(lǐng)帶, 夏竹煮咖啡。
城市叢林中最正確的生存法則是什么?追求物質(zhì)?信仰?愛情?
她們尋尋覓覓,還得在摸索試探中重新界定。
也許,更正碓地說,她們的終極目標(biāo)只在一個,就像”首情歌里唱的:在萬丈紅塵 中,有誰在等待我?
而那一個男人,也許給她們物質(zhì),也許給她們愛情,也許兩者皆具,也許兩者皆空 !
無論如何,那一個未可知的男人,就是她們?nèi)松闹笜?biāo)。也許愛情才是最重要的, 青春如果不以愛情來映照,那么要用什么?她們要用愛情來填滿人生,而不是像男人要 用事業(yè)來奠定人生。
但是,她們要的是什么樣的愛情?是物質(zhì)才能牢牢守護(hù)的愛情?還是視物質(zhì)如敝屣 便能無堅不摧的愛情?還是其他更多別的型態(tài)、類別的愛情?
噢!在萬丈紅塵中,有誰等著我共赴歲月?
蝶茵站在柜臺后面,盡情地胡思亂想。
三個人的工作中,只有她最得閑,最有時間好為她們的生命共同體思索未來,探討 命運(yùn),或者打算收工后回公寓弄些什么好吃的,第二天出門的行頭該怎么搭配等等,反 正小至民生問題,大至人生方向,她幾乎一天可以想上至少一百遍。
男裝賣場一向是比女裝樓面缺少那份熱絡(luò),何況只是小小一隅的名牌領(lǐng)帶專柜。通 常,在例假日之外,每天會接上的客人絕不會超過十組。整整十個小時的站柜,只接不 到十組的客人,的確可用門可羅雀來形容。
蝶茵不是胡思亂想打發(fā)時間,就是翻翻時尚雜志或照照鏡子端詳自己。樓面經(jīng)理管 理得很嚴(yán),開小差、吃束西、聊天串門子一概嚴(yán)禁,被抓到兩次以上就得當(dāng)場走路。所 以嘍,這些禁忌也都符合蝶茵本性,她樂得讓自己的思緒天馬行空,無所不至,形體雖 被拘禁,心緒卻自在快活。
她翻著BAZAAR的大本雜志,又毫不相關(guān)地想像著如果有一天男人真正流行起“亞伯 特王子”穿孔,那么當(dāng)尖針從男人那話兒頂端穿過尿道再從另一頭出來的那種痛法,究 竟會比女人穿耳洞痛上幾倍呢?也許男人也可以一笑置之吧,為了愛美,人承受疼痛的 耐力是無法想像的。在耳垂上絞釘,在舌頭上下夾串迷你啞鈴,鼻子中隔穿圓環(huán)……這 年頭,根本任何軀體穿孔都有可能……,蝶茵想著,下意識浮出一個古怪表情,不想冷 不防地有人在問:“小姐,我要換領(lǐng)帶。”
她抬起眼,在臉上放進(jìn)一些樓面經(jīng)理所要求的微笑,正想好端有禮地回答,一看見 來人,所有笑容馬上像見了債務(wù)人般收得一絲不剩,沒好氣的說:“抱歉,領(lǐng)帶用過的 了,不能換的!
這個討厭的家伙,臉孔長得極漂亮,風(fēng)格卻不怎么美!他買下這一條領(lǐng)帶之前,先 先后后看了六七回,現(xiàn)在又要來換,風(fēng)格還真不是普通的爛!但是蝶茵心裹很清楚,這 種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家伙她看多了,就算是情有可原,但還是可以論斷他追女孩子的風(fēng) 格和買東西的風(fēng)格一樣爛,即使同情他使不出什么新套妙招,但也沒有辦法為他找到稍 微體面一點(diǎn)的形容詞!
“不能換,那我再選一條!”
風(fēng)格很爛,臉孔很美的年輕男人張著一對黑白分明,濃眉覆羞,濃睫遮掩的眼睛心 不在焉地盯著櫥柜里形形色色的領(lǐng)帶。他穿著一件開襟細(xì)麻罩衫,前襟開口的繩子在胸 口很低的地方左右不成比例地亂打一通,一頭濃黑長發(fā)捆在腦后,耳骨上夾著兩個銀環(huán) ,根本不是一個打領(lǐng)帶的角色……她正在心里盡情地批判他,冷不防他抬起臉看她,又 是那個注冊商標(biāo)的表情。
左邊眉毛往上斜,肆無忌憚地,上上下下打量她身上、臉上所有露出柜臺的部位。
他似乎就是為了來練習(xí)這個表情的吧。挑起左眉,或挑起右眉。這表情透露了挑逗 、覬覦、張狂、輕浮……總而言之沒有一點(diǎn)優(yōu)質(zhì)成份。
她雙手抱胸,用她一對勾魂攝魄的丹鳳薄眼皮烔烔冷冷地和他對峙,于是他投降了 ,挑高的左眉掉落回原位,詭詳?shù)匦φf:“還是你幫我挑吧!小姐,我想我不適合大寬 的領(lǐng)帶,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打什么樣花色、長寬幅度的領(lǐng)帶會比較符合我的STYLE? ”
“你嘛?我看郵局穿包里用的粗麻繩很適合,綁新娘捧花的綁帶也會很拉風(fēng),最正 點(diǎn)的應(yīng)當(dāng)是狗煉!”
他既然意不在酒,她也不想浪費(fèi)她的尊業(yè)素養(yǎng)。
“哈哈哈,原來我的STYLE這樣千變?nèi)f化,謝謝你提醒!”
他一點(diǎn)也不生氣,更強(qiáng)固地讓她認(rèn)定他又是一個死纏爛打的男人。
他又說:“為什么現(xiàn)在都生產(chǎn)這種又短又胖的領(lǐng)帶,你不覺得戴上它會讓再帥的人 也變得很矬?”
蝶茵瞪他一眼,沒好氣地教育他:“我真不想告訴你,因?yàn)楝F(xiàn)在西裝、背心的鈕扣 提高,三角地帶空間減少,所以必須以較大的領(lǐng)結(jié)來凸顯表現(xiàn),你懂不懂?”
她知道,這種態(tài)度和語氣如果被經(jīng)理看到準(zhǔn)會被炒魷魚,為了逞一時之快,她可顧 不了這么多!
“既然那么勉強(qiáng),你為什么還要告訴我?”
他左邊的眉毛又該死地?fù)P了上去。
“因?yàn)槲乙壬n生,以免你又到任何一家專柜去疲勞轟炸!”
“哦!原來你有這么慈悲的菩薩心腸,能不能多拯救拯救我一點(diǎn)?美麗的朱蝶茵小 姐!”
他瞅著她胸前的名牌,壞壞地問。
“你放了我吧!我們經(jīng)理可沒有菩薩心腸!冉多遇上幾個你這種貴客,我很快就要 失業(yè)了!”
被這么數(shù)落,那男人觸動良心似地低了低頭,沉吟一上才說:“既然你這么說,以 后我不上來了。和我去喝杯咖啡,好嗎?”
他伸出自己的左手看看,好像小男孩靦眺害羞,知錯的樣子。那只手!五個手指頭 都戴了奇形怪狀的銀質(zhì)戒指。
蝶茵竟然覺得了他的可愛?墒撬宦堵暽鼗亟^他:“不必了。你請便吧!
她不再理他,轉(zhuǎn)身去翻那本BAZAAR。
他不走,打樁站在柜前,一會又說:“這個咖啡一定要喝的!
她眼也不抬,雜志翻了幾頁,以為他走了,抬眼一看,他正對著她挑起有眉!
練習(xí)這門功課,他還真是鍥而不舍!
她為之氣結(jié),狠狠翻了一個白眼,把小凳子一百八十度轉(zhuǎn)向,干脆背對著他。
她一直不敢轉(zhuǎn)過身來,偶爾從墻柜玻璃的反光去偷看他是否離去,卻發(fā)現(xiàn)在那反光 中也被他逮個正著!
不知道多久,他終于走了。領(lǐng)帶竟留在柜面上。
是故意的吧?下次再找上門來的借口?她直覺想把它空投到垃圾桶去,到底于心不 忍。三千多塊臺幣的名牌,自己日日小心呵護(hù)。即使淪落到這樣一個討厭鬼的手里,畢 竟錯不在它,是她替那個討厭鬼挑上它的!她還記得,棉與絲絹的混紡,年輪般回流滲 染的花樣,粗獷抽象中又不失品味。
它不適合他。沒有任何一條名牌領(lǐng)帶適合他。也許戴上狗煉,會讓他真的非常非常 正點(diǎn),純銀的粗煉、鐫上火光閃閃的人造鉆石,搭配他滿手的銀戒,還有漂亮輕浮的臉 ,張狂飛揚(yáng)的長發(fā)……。
這樣一個男人,能給女人什么?什么都有?什么都沒有?
她又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起他,把自己的命運(yùn)和這個男人串聯(lián)在一起。
不,她不能要這個男人,在萬丈紅塵中等待自已的,不應(yīng)該是這個人。
然而,她沒丟棄掉他的領(lǐng)帶,把它收進(jìn)一個安全的小角落。
關(guān)于這件事,她決定向她的生命共同體稍事提出,聽聽她們的意見。
。##C吭赂冻鰳O其昂貴的房租,住在中山北路七段和天母西路之間的天王街三十 八巷里畢竟還是物超所值的。在繁華之中卻摒離r車馬喧鬧,綠蔭處處的這條小沖,毗 鄰著一間又一間獨(dú)棟舊式建筑改建的雅致小店:冰淇淋店、CHEESE面包店、北海道口味 的札晃拉面店、咖啡館、書局、進(jìn)口原裝美式家飾和瓶罐杯盤碗碟的專賣店……。各家 店面多擁有蔥翠庭院和悠閑的露大座椅,明媚悠閑的景致,在在令人陶醉動容。
就是有了日日享受這種同時擁有明朗開闊的美式氛圍和雅致幽靜的英式風(fēng)情,為了 在這樣美麗如詩的氣氛風(fēng)貌中生活,冰蕊、蝶茵和夏竹住進(jìn)了天玉街三十八巷的街末。
冰蕊駐唱的時間是晚上九點(diǎn)至十點(diǎn),正好接上夏竹、蝶茵收工,三個人可以一起回 家。這回家的路也是生活中的一大享受,只要在美麗迷人的街道和店鋪間散步一段就到 家了,完全沒有臺北人擠車趕路之苦,她們覺得生活如天堂。
夏竹掏出鑰匙,在玄關(guān)檐前一盞造型優(yōu)雅座燈的光暈照明下打開了公寓大門,他們 住在六樓,打窗口往外望去,綠蔭扶疏間掩映著家家戶戶暈黃溫暖的燈火,景致真是詩 情畫意之極。
“這種生活真好!無憂無慮,沒有負(fù)擔(dān)和牽掛,我每天都要告訴自己一遍,還有什 么比讓自己這樣過日子更正確的呢?我好滿意,也好喜歡自己!”
冰蕊放下手提帶和套譜,在窗前的沙發(fā)上重重一坐,舒服地喟嘆著。
“如果再把肚子填進(jìn)點(diǎn)美食,你更會飄飄賽神仙!”
蝶茵從背包里掏出一個擠塌了的小紙袋,高興地宣告……“看!我今天可終于買到 奶油餅了!”
奶油餅是百貨公司美食街的搶手貨,每天只有定時在三點(diǎn)和六點(diǎn)出爐兩次,要吃它 的人必得要付出大排長龍等候發(fā)配的功大。
“好哇!你趕公然蹺班,不怕死得很慘?”
冰蕊問。
“我會那么俊嗎?當(dāng)然透過重重關(guān)系得到的!你只顧享用就好了,不必為我擔(dān)心, 本人自有分寸!”
蝶茵得意地說,一旁夏竹也變魔術(shù)般變出一包漂亮的東西,笑說:“還有讓你們更 幸福的束西呢!看看這是什么?”
“是什么?”
蝶茵湊近臉來端詳,夏竹把袋口張開一些讓她聞著,她立即叫了起來:“好香好香 !夏竹你真是太棒了!這又是什么新品種的咖啡豆?”
夏竹常常帶咖啡回來,拜她之賜,蝶茵和冰蕊也早都述上了咖啡,任何不同香氣和 口感的咖啡幾乎全都品嘗過。聽蝶茵這么歡呼,冰蕊不禁也起身離開那令她舒服透頂?shù)?nbsp; 大沙發(fā),三張臉湊到一起去使勁聞香。
“這是最高級的藍(lán)山哦!道地的在三千英尺以上的牙買加高山種植生產(chǎn)出來的!這 么好的豆子,有錢不一定喝得到呢!”
夏竹對那一袋小小的束西非常得意。喝咖啡是極端風(fēng)格化的行為,而她深受名師薰 陶,自認(rèn)相當(dāng)能掌握咖啡的個性,藍(lán)山咖啡所擁有的正統(tǒng)高貴的醇香一向最是深得她的 芳心,她捧著的那一小袋咖啡,就如同淘金人捧著一袋金沙。
“是啊,好豆還得靠好手藝才能發(fā)揚(yáng)光大!最高級的藍(lán)山要碰上了我們夏竹,才能 發(fā)揮魅力!來,大師傅,趕快再為我們露手吧!”
冰蕊歡呼著。
于是蝶茵用微波爐烘熱了奶油餅,冰蕊幫箸夏竹用全套美式電咖啡壺煮咖啡。
不多久,人手一杯濃香四溢的熱咖啡,一塊皮脆餡軟的奶油餅,臨窗各據(jù)一張沙發(fā) 品嘗著,共享一天辛勤工作后最美好的團(tuán)聚時光。
“真是名不虛傳!夏竹,這種咖啡豆一定貴死了吧?簡直和金沙一樣對不對?”
蝶茵喝咖啡喜歡加很多糖和奶精,她的口味一向比誰都重,碰上了頁級藍(lán)山,可真 陶醉得此生別無所求。
夏竹笑了笑道:“也不至于貴到喝不起。你們看我只帶這么一點(diǎn)回來,并不是因?yàn)?nbsp; 它貴,而是咖啡豆不宜一次買太多,一次買個兩百公克,夠我們趁新鮮喝兩三次就好了 !
“夏竹真是行家,和我們夏竹在起真是有福了!”
蝶茵幸福地贊嘆,夏竹又說:“你也不錯啊,沒有你貢獻(xiàn)甜點(diǎn),這個夜晚不會這么 充實(shí)。”
“啊,那我可是白吃白喝了,怎么辦呢?”
冰蕊停止了咬嚼奶油餅,憂愁地說。美人就是美人,即使臉露愁容,還是美人。
蝶茵寬慰她:“那還不簡單,等一下你唱一首好歌把我們送進(jìn)夢鄉(xiāng)不就得了?噢, 美食、咖啡、摯友、歌聲、平安的夜,人生夫復(fù)何求?”
“是啊,清靜無為,誰說一定要愛情?”
冰蕊附和,又有感而發(fā)道:“有時候我會覺得寂寞,很希望談次戀愛,身旁有一個 愛自己的人,可是也知道那樣會附帶很多煩惱。到底怎么樣比較好?我不知道!
“你不用疑惑,也不必期待,就順其自然地過日子吧,生活哪一天要改變么可是說 變就變的?現(xiàn)在能單純地一起喝咖啡就一起喝咖啡,不需要想太多!
夏竹老成地為冰蕊下結(jié)論,蝶茵說:“是啊,何當(dāng)共翦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今天是最珍貴的,誰像冰蕊這樣,任何時候都會春心蕩漾!
“別說得這么刺耳,人家冰蕊只是心靈純凈、多情善感!
不等冰蕊抗議,夏竹立即替她辯護(hù)。冰蕊卻是不罷休,還以顏色道:“我看春心蕩 漾的人是蝶茵自己,她最會胡思亂想!
“好啊,你不承認(rèn),我承認(rèn)!我在想,我寧可寂寞,也不會輕易去愛上一個人。一 旦我愛上一個人,我會像櫻花盛開那樣熾烈,要是不能完滿,也可以像落花如吹雪那樣 壯麗地去死!”
蝶茵全心全意地描述自己的心境。
“你想得可真美!死是很痛很痛的!”
冰蕊嬌媚天真地抗議。
“痛也只是一下子,在最美的時候死了,難道還有遺憾?”
蝶茵一臉悠然向往。
“噢,我可不,我才不想死!活著有咖啡喝,有窗外美麗的燈火可以流連欣賞,為 什么要死?夏竹,你說呢?”
冰蕊征詢夏竹的認(rèn)同。
夏竹閃亮著那雙如鉆的慧眼,穩(wěn)穩(wěn)地啜著咖啡,淡然一笑說:“你們說的都只是來 自想像,我不說YES,也不說NO。人生各有體會,不必由旁人說破!
“你看我們夏竹,老成得像一個八十歲的阿婆!
蝶茵無奈地?fù)u著頭,卻又無法再辯駁。她和冰蕊都知道,在她們相識之前,夏竹有 過一次深刻的戀愛,那個戀情促使她變成如今的冷靜內(nèi)斂及高深莫測,也因?yàn)檫@樣,使 她們對愛情更期待、更好奇、更矛盾忐忑。
八十歲阿婆夏竹看著蝶茵和冰蕊,超然問道:“阿婆看得出來,你們兩個人之中要 發(fā)生點(diǎn)故事。”
“難道你不會?”
冰蕊反問,她一向有好多好多追求者。
夏竹回答:“我正和咖啡談戀愛,不可能另結(jié)新歡!
“蝶茵你呢?你春心蕩漾,從實(shí)招來。”
冰蕊反報一箭之仇,不想蝶茵反而順?biāo)浦墼僬f:“是有一個討厭的家伙。你們誰 知道,輪番把左右的眉毛揭起老高,斜視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冰蕊搖搖頭。
夏竹果斷地給予答案:“左邊是引誘,右邊是不懷好意!
“噢,夏竹你真厲害!”
冰蕊伸直上半身贊嘆,兩眼睜得老大。
蝶茵沉思不語,顯然正在印證夏竹之語,想著那個把領(lǐng)帶丟在柜抬上的男孩。
夏竹一語中的,和自己的直覺完全吻合。
對的,那個人給她的所有暗示便是不懷好意及挑逗,她已無需再懷疑。
她發(fā)起怔,皺著眉頭。
夏竹告訴她:“蝶茵,你要小心。”
“我不會愛上他,一定不會。不會愛上一個挑起眉毛斜視女人的男人!
蝶茵說得很堅決,繼續(xù)吃奶油餅,喝咖啡。
冰蕊相信她。
夏竹臉上是另一種表情。
###冰蕊駐唱的時間改為下午五點(diǎn)至六點(diǎn),她在臺北市區(qū)五星級飯店找到更好的 駐唱價碼,從晚上八點(diǎn)半唱到十點(diǎn)半。她暫時不能和蝶茵、夏竹一起下班回家喝茶。
原只有兩人同行的回家路上,還是不增不減的成了三人同行。
那個要換領(lǐng)帶的家伙每一天晚上都在百貨公司門口等著,然后一起隨行到家。
蝶茵不理他,進(jìn)了公寓把門緊緊帶上,面不改色和夏竹一起吃消夜。
第二個星期的某一次,她站到窗邊去看,那人運(yùn)站在對門樹下,倚靠著樹干吸菸。
第三個星期,冰蕊下班回來,進(jìn)了門就對蝶茵說:“你下去吧,好歹一句話叫他死 心。那天要一起算守夜費(fèi),我們付不起,我知道他站到天亮!
蝶茵還是不下去。
過幾天,那人不跟來了,失蹤了好幾天。
蝶茵心神不寧,走路回家總是左顧右盼,忽然有一天,她挽著夏竹已經(jīng)到了家門, 那人竟然大石樁一樣釘在門口。
蝶茵眼睛整個發(fā)亮,冷不淬防地被他全看在眼里,他更是徹夜不走了。
終于,蝶茵下了樓。
她走到他面前,幾乎碰到他的界尖才站定,一對眼睛灼灼看著他。
他也凝視她,兩道濃眉平擺著,左邊既沒有引誘,右邊也沒有不懷好意。只是兩團(tuán) 烈火,照著、燒著她的狂思苦想和熊熊春情。
她看不過他,正把視線移開那一秒,他迅猛地吻住了她,兩只有力的手腕攫住她的 臉龐,不讓她掙動,不讓她逃脫。
蝶茵也不掙扎,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和他吻個纏綿透徹。
他終于放了她,笑得很深沉地輕聲問:“想我吧?你這個菩薩的心腸是鋼鐵打造的 ,到底還是有一種火可以把它熔化!
她先沒回答,用手背揩著嘴角,只覺滿臉都是他唾液的腥味,把她薰得神智無法清 醒,后來只得抓一句話隨口問問:“你做什么的?”
“你認(rèn)定我了?”
他不答反問,神態(tài)不能再壞。
“憑什么說我認(rèn)定你?”
她仍在揩拭嘴邊,眨動的長睫就像她沸亂的心緒一般閃爍不定。
“不認(rèn)定我,何必做身家調(diào)查?”
他還是反問。
“說不說隨你。”
她轉(zhuǎn)身就走,他像抓著一條魚一樣緊緊掐住她、抱住她。
“我說,我當(dāng)然說,全部都說!我要和你說整整一個晚上!
他攬著她往巷子出口的方向走,她下意識抬頭看看她公寓的燈火。
“別管她們。上面也是成雙作對享受著咖啡,我們何不能另外找樂子?”
“你知道我們做的每一件事?”
“我只知道你們夜夜喝咖啡,酸味的肯亞咖啡、加了杏仁的咖啡、駱駝味的摩卡咖 啡……各種味道總是清清楚楚飄下來,像阿拉丁神燈的煙一樣在我鼻孔前鉆來鉆去…… 。”
蝶茵忍不住笑了出來,道:“原來你和夏竹是同道,這么懂得咖啡!你應(yīng)該找一天 見見她,見識見識她的功力!”
“我見過她的。我現(xiàn)在喝慣了的東西,她煮不出來。”
“不可能的,她的手藝一流,承傳自一個擁有美國綠山咖啡烘倍公司訓(xùn)練執(zhí)照的師 傅。”
“算了吧。調(diào)和了風(fēng)霜雨露的咖啡,她煮得出來?”
他存心逗她笑,而她果然笑了。深夜溫柔的南風(fēng)吹散了她臉上他唾液的腥味,她清 醒了很多,深刻體驗(yàn)著身軀被一個異性緊緊貼偎所帶來的奇妙改變。
她和他向百貨公司的方向走,所有的店面都打烊了,寬敞幽暗的廣場和臺階空空蕩 蕩地等著她們。
他放開了她,兩手插進(jìn)牛仔褲口袋崟,抬起下巴東瞧瞧、西看看,輕松地踱著小步 ,忽然說:“你覺得現(xiàn)在像不像站在一個飛機(jī)全都起飛—的航空母艦上?空曠、安靜, 其他地方無論發(fā)生怎樣慘烈的事,都和自己毫不相關(guān)?”
“我想的和你完全相反。如果飛機(jī)全飛光了,航空母艦根本脆弱得像一塊梭形法國 面包!”
蝶茵發(fā)表自己的看法,他哼哼笑道:“你們女孩子就是這樣,什么時候都想牢牢抓 住安全感!”
“不對嗎?誰知道好好一張人皮后面不會藏著只豺狼虎豹?你快說,你是誰?”
“一個無法自拔愛上朱蝶茵的人!”
“你……你根本不實(shí)在、不誠懇!”
蝶茵被他嘻皮笑臉的態(tài)度惹得不高興了,她后悔沒有在他吻她的時候先給他一巴掌 ,她實(shí)在應(yīng)該給他一個下馬威的!
“我怎么會不誠懇?”
他走近她,捧起她的臉,用一種指天誓地的纏綿表情告訴她:“我們已經(jīng)跳過了凡 夫俗女拍拖的階段,掉進(jìn)最直接的親密關(guān)系里了,不是嗎?對別的女孩子,我從來不這 樣!你相信不相信?”
“我不信,你是一個玩家!
她頑倔地回答,探照燈般的兩個圓亮眼珠在他那張壞臉上不停巡弋、打轉(zhuǎn),只想翻 出他一點(diǎn)破綻!
他思索著要怎樣回答而又能不顯出巧言令色,最后只好自暴自棄似的說:“隨你誤 解也罷。我除了成為我自己,沒有刖的路可以走!”
他放了她的臉,做出一副沮喪的樣子。
“你就走你的路吧!不要來找我了!”
她真想掉頭而去!一個最簡單的問題,他卻總是提出最復(fù)雜的答案。他特異獨(dú)行, 他很危險!
“別走!不是說過了要徹夜長談到天亮的?”
他拉住她,力道很重,神態(tài)還是勝券在握的自信滿滿。
“談什么?你是誰?一個沒名沒姓的人!你是做什么的?你什么也不是!我可不想 浪費(fèi)時間在這里解析什么莫名其妙的抽象畫!”
。這些世俗的答案這么重要嗎?我以為我已經(jīng)把最重要的部分都毫無保留地放出來 了,難道不是?”
他很無奈地說完,嘆了一口氣,屈服地再講:“好。我是戈承堅,干戈的戈,承擔(dān) 的承,堅硬的堅,一個玩音樂的、一文不名的貝斯手,這就是你要的全部答案,卻不是 我最認(rèn)同的告白!我最想讓你了解的是,我非常非常愛你!我要你!我要你最重要、最 神秘的”切,你所有靈和肉的核!”
他像在背誦一段熟爛又大膽的臺詞,用著很大的內(nèi)力,無可抗拒地煽惑著她意亂情 迷的心。他的唇靠著她極近,她又聞到了他濃濁的男人氣味,因而更加心眩神搖。
“我連自己是什么,自己有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什么?我有什么靈和肉的核? ”
她被催眠一般回答他,反問他。
“對,你是還沒打開自己,不然你就會知道的!愛會讓你知道自己,發(fā)現(xiàn)自己,我 帶你一起去發(fā)現(xiàn)!可愛的小蝴蝶……!
他在尾聲中攫住了她的唇,輕輕地吮,輕輕的扣,她兩片柔軟濕潤的芳唇。
她被他溶化了。
從午夜到凌晨,他們就話的時候少,接吻的時候多。分手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唇 已經(jīng)被他煮熟了、熟透了。她的后腦勺到腦椎一帶完全渾噩、酥麻、麻痹,腦袋里是一 盆熱熱的漿糊。
他的吻無所不至,無所不有。當(dāng)她回到公寓悄然在自己的床上躺下,一閉上眼睛, 就聞到他唾液的味道。她輕撫自己的面頰、自己的唇、自己的頸、胸、乳房……,無一 不曾烙上他的唇印。
難道這就是愛情?
他們之間彼此了解什么?連那張臉都還是陌生的,卻抵擋不住兩人瘋狂的向往和吸 引。
蝶茵睡不著。她得找冰蕊或夏竹其中一人幫她探索答案。
冰蕊心質(zhì)純凈,她決定找夏竹。
摸進(jìn)夏竹的房間,拉開一縫窗紗,她使勁搖醒夏竹。
“夏竹!夏竹!”
夏竹醒了過來,一看見是她,含糊的問:“你回來了?”
“你們都不擔(dān)心我?還能睡得著?”
蝶茵怨怪著,在床邊坐下。
“他就是把你吃了,也還會把你吐出來,我們擔(dān)心有什么用!
夏竹從薄被中翻出兩只手,把身子挺起。
“我們一整夜都在接吻。夏竹,你說這是怎么一回事?我是不是瘋了?是不是很爛 ?我第一次和他出去!
蝶茵幽幽不安,皺著居訴詛,卻是渾身意態(tài)撩人。
“準(zhǔn)備萬劫不復(fù)吧,還怕什么。難道你能回頭?”
夏竹一字一句清晰地說,仿佛連做夢時她都是那么冷靜清醒地觀照著一切。
“可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不是一個好男人!
“蝶茵,你的櫻花在春天來了就會毫無保留地盛開,沒有人能把花季提前或挽留。 幸與不幸,但看上帝是否看見,是否垂聽。”
“噢,夏竹,我該怎么辦?”
蝶茵抱住夏竹,頹然低喊。
“別傻了,愛情是要讓人快樂的。如果你現(xiàn)在吃糖,何必先想它會讓你牙疼?”
“然而,畢竟會牙疼的,是不是?會不會疼死人?”
蝶茵靠在夏竹的肩上呢喃。
蝶茵是現(xiàn)在進(jìn)行式,冰蕊是一張白紙,夏竹曾經(jīng)滄海。
夏竹想不出,究竟誰比較不幸?誰恍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