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司機把姝嫻送到離學校約有半個巴士站的距離處,姝嫻就下了車漫步走到學校去。
雖然個性驕縱,她卻不喜歡別人以她家的富裕來對她作人身攻擊。
在樹蔭下走著,她覺得身心輕松愉快。雖然不是那么喜歡念書,但她喜歡校園生活 ;雖然在學校還沒結交到一個知心好友,至少比在家應付里里外外那些“大人們”好得 多。
正陶醉地呼吸著樟樹的清香氣息,輕盈的腳步被幾個等在路邊的學生攔住,其中一 個男生說:“早啊,李姝嫻,你讓我們等得好苦!”
姝嫻看看這班人,有三個是同校的男生,另外三個是附近另一所學校的男生。夾雜 在這些男生當中的,竟然是梁吉華。
姝嫻一臉不屑,不搭理人。
“怎么樣,很不錯吧,”梁吉華對男生們說:“可惜就是表情太夸了。”
“夸,不會啊。這叫性格,梁吉華,拜托,你懂不懂?不要對這么一位高貴美麗的 小姐亂用形容詞好不好?”
一個男生輕佻地說。
姝嫻不耐煩,冷冷地說:“走開!
“別急嘛,李姝嫻,我們的話都還沒說呢!”
對方一點都沒有讓路的意思。
“我說,給我走開!
姝嫻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說出來,仍是不正面看著他們。
“走開可以。哥兒們今早來給咱們小學妹打聲招呼,請學妹賞臉,下午下了課和我 們這幾位學長去喝杯咖啡聯絡感情,怎么樣?”
姝嫻不等說完,用手上的書撥開一條路就要走,一個男生堵上來,差點叫姝嫻撞上 。姝嫻反射性地用鞋尖去踢那男生的膝蓋,同時用書本左右撥開打出去,打得那個男生 哇哇大叫。
“嘩!好厲害!會打人哩!”
“別讓她閃!”
梁吉華吆喝一聲,姝嫻仍是被他們團團圍住。不肯認輸的姝嫻,正要揚腿踢出一條 血路,卻看見在她前方堵著的一個男生被抓開,雍海晨一腳插了進來,笑笑地問:“干 什么?好狗不擋路,多難看。
被抓開的男生一拳揮過來,海晨上身一側就閃過,還想再打,梁吉華叫說:“好了 ,這人是我同學,不要打了!
海晨看見她,心里有數,淡淡地說:“到現在還玩這種中學生的游戲,幼稚了一點 吧!
梁吉華一遇到海晨就沒辦法,訕訕地說:“真掃興!給你面子,算了、算了,不玩 了!
說著帶了一班男生走了。
“沒怎樣吧?”海晨問。
“當然,托你的福。”
這樣一句雙關語,姝嫻希望對方能真正聽懂。如果不是因為他,梁吉華何必一再為 難她?她才不希望他來解圍,偏偏又被他碰上,這人簡直存心與她作對!但是,也只有 她自己知道,當他責備梁吉華那一刻,她和過去任何同樣的情況一樣,為自己受到袒護 而得意,這些當然不可說也不能說!
“你這人很奇怪,很不近人情!焙3恳桓倪^去不理睬她的態度,好奇地問。
剛剛姝嫻奮勇開打那一拳使他對她的感覺更特殊了,小小一個美麗的身軀和臉龐能 迸發出那樣不容欺侮的逼人盛氣、傲氣和勇氣,揚起書來就劈,抬起腳來就端,這種女 孩算是非常有性格!這一陣子的冷眼旁觀,使他漸漸感覺出她與眾不同的可愛,一種和 他斯文的姊妹迥然不同的可愛””潑辣!一種嬌滴滴的潑辣;一種潑辣的嬌滴滴!
姝嫻對海晨的話擺出一副“懶得理你”、“我就是不近人情”的表情,同時作輕蔑 狀去看海晨一眼。這是她第一次這么近去看這個人,姝嫻受了不小的震撼,原來他長得 還挺帥的呢!由于那股莫名其妙的敵視,如同對其他男生一樣,她也是從來不肯好好看 他一眼,何況像現在這樣,面面相覷,看得這樣真切。
在這樣真切的看過一眼之后,姝嫻竟然覺得對他的討厭已經消失了大半,該死的是 接著她又忍不住好奇地再看他一眼,這輕蔑的一眼、真切的一眼、好奇的一眼,各種陰 晴不定的眼神看得海晨好笑起來。好在他強忍住笑,沒讓姝嫻看出來,否則怕不又要讓 她雌威大發,像過去一樣,使出小心眼讓他難堪。
“男子漢大丈夫,盡量不招惹小女人!”
海晨在心里自勵自勉之后,對姝嫻丟下一句:“失陪!”頭也不回地走了。
姝嫻仍是固執地不予回應,落在后面各走各的,看著海晨的背影,她也悄悄泛起笑 意。
這個人雖討厭,總是看到她難堪的一面,教她嫌他、恨他,到今天卻也有好言相對 、不再惡言相向的時候!她只是弄不懂,以前為什么從來不好好看他一眼!
下午鋼琴社舉行首次聯誼,各路英雌及英雄好漢紛紛赴會,姝嫻、海晨也各自去參 加。
鋼琴課室寬大而考究,不僅有隔音設備,還有兩架演奏型鋼琴分別擺置兩邊。社長 是一個戴眼鏡、個子十分嬌小的學姊,她伶牙俐齒地說,雖然這是商業氣息濃厚的商校 ,專門培養營商謀利、以賺錢為生平志業的“市儈”,卻希望大家術、德、育、藝兼修 ,用藝術來柔化面目、美化生命、滋潤心靈、維護氣質……當然,更能使商業藝術化。
“我知道在各位同學之間是藏龍臥虎、個個身懷絕技,大家不要客氣,盡管上來表 演!
我們的宗旨是聯誼,而不是教學式的比賽,LET'SENJOYOURSELF,ALLRIGHT?”
社長一說完,許多人歡呼著走向鋼琴,叮叮咚咚敲了起來,也有人彼此搭訕聊天, 并不急著去表現。事實上志在“社團”的人比志在“鋼琴”的人多,很多人根本從來沒 摸過琴鍵,入杜只是為了結交朋友,增廣見聞。
一時間鋼琴課室內這兩架身價不凡的鋼琴真可謂潮起潮落、歷盡了人間滄桑!有時 碰到了知音,美妙嫻熱的琴聲便繞梁回蕩,名琴美質渾然盡現;有時又遇上了暴殄天物 的生手,一陣亂敲,只有在支離破碎的童謠去傳達它的委屈了。
一閃一閃小星星,一顆一顆亮晶晶。
高高掛在天空上,好像一顆鉆石螢……左邊這一架鋼琴正被一群人圍著大唱童謠, 笑聲此起彼落,但漸漸的,喧鬧的琴聲與笑聲卻被在右邊的琴聲所掩蓋,最后只剩一片 清越躍動的美妙琴韻貫穿整個課室,人人都安靜了下來,傾聽著一場扣人心弦的演奏。
是一首節奏輕快浪漫的名曲“卡薩布蘭加”,聽來令人悠然舒暢愉快。
彈琴的女學生長長的鬈發垂肩,單看側影便顯現一派漂亮高昂的氣勢。一曲奏罷, 在如雷的掌聲中,女孩起身向掌聲笑笑點點頭,取代了拘謹的鞠躬答禮,大家這才驚嘆 原來李姝嫻是這位琴藝高超、嬌俏標致的弄琴者。
觀眾群中的海晨,也訝異于李姝嫻的才藝,想不到她也有這么豐富的內涵,在她的 驕縱、潑辣、不可理喻和耀眼的美貌之外,至少他又發現了她另一樣內在美。那么,這 個小蠻女的內在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呢?關于真、善、美的各種秘密,各種蘊涵… …一個嬌小的外表,也或許藏著一個海洋……正想著,琴音又起。
原來,李姝嫻在眾人的安歌聾中再度“獻藝”,這次彈的竟然是日本電影︵砂之器 ︶的主題曲“宿命”,琴音雄厚澎湃,令海晨再一次對她的才藝與耐力刮目相看,只是 ,聽著、聽著,他愈來愈覺技癢難耐,最后再也忍耐不住,悄悄走向左邊那一座鋼琴, 請占位者讓開后,也撫鍵彈奏起來。
清越剔亮的琴音忽而變成了雄渾壯闊的雙琴合奏,壯麗豐沛的琴韻灌滿了整個空間 、灌滿所有人的耳室和心田,大家都渾然忘記了自我,隨著琴韻起伏,時而雄壯、時而 荒涼、時而凄美、時而憂傷,澎湃起伏,如海潮震蕩、如長風旋揚、如秋葉辭枝……姝 嫻雖傾力演奏,仍是早早就察覺琴音的變化。她知道有高手加入,而且對方功力更勝她 一籌,對方能夠巧妙地加入獨創的裝飾和花式爬音,甚至在她累得瑞不過氣,偷懶停手 的片刻,都還能源源不息地彈奏下去。本來她只想彈奏幾分鐘就站起來,在對方帶引護 航下,竟然彈了整整二十分鐘。當琴聲雙雙嘎然停止,姝嫻滿頭大汗,幾乎站不起來。 全場再度掌聲雷動,但是她心不在此,只想看看對方是誰。
一眼望去,那正在優美地揮著阿奎諾夫人勝利“手勢”的人竟是雍海晨!
后來的聯誼活動是怎樣進行的?姝嫻一片空白。
腦海中最清晰的記憶就是,為什么她偏偏又對上了那個雍海晨?是不是他存心和她 爭苗頭?可是,他和自己配合得那么好,好得就像鋼琴社長后來說的“珠聯璧合”、“ 日月爭輝”!
從奶瓶、尿布開始到“珠聯璧合”、“日月爭輝”,姝嫻左思右想,獲得了一個結 論:她和他是“冤家”!不是冤家不聚頭嘛,不然是什么?
她又發現自己已經不討厭他了。這種變化使她的內心深處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她告 訴自己,她“欣賞”這種感覺。
。
花晨知道,很快就會接到宗舜的電話。這兩天,他就要從中南美出差歸來。
兩周的別離,正好是一段殘酷的內心交戰的日子。
百般思量,結論還是終結了這一段才萌芽的感情。
再想到父親,還有什么好內心交戰呢?
父親,共同生活了二十余年,也養育了她二十余年,恩情比天還高,一輩子都補償 不完。
陶宗舜,只是一個程咬金,怎么能和爸爸的分量相提并論?雍家和他是勢不兩立了 ,何況更關鍵的是:他即將是李魁南的快婿!“快婿”””絞痛了她的心!
千般苦想,陶宗舜和李家小姐不知有著怎樣的感情?他們或許已經論及婚嫁了,否 則怎么會有乘龍快婿這樣的傳聞?連秋姨都知道。他是一個不誠實的人嗎?他隱瞞什么 嗎?不管是或不是,都已不值得她去探究。只是為了父親,她應該和他斷絕一切!想到 父親,令她的心又一陣絞痛。
這一段日子以來,她也深刻體會出父親對這一件事有多么嚴重的芥蒂。他甚至在晚 餐桌上向家中每一名成員慎重宣告,禁止這類事情再發生。
“我們雍家和光達姓李的絕對沒有余地可談!過去沒有提起,我不怪任何人,因為 我沒有把事情告訴你們,F在,我讓你們認清了真相,絕對不準觸犯禁忌!花晨的事, 我也不想再追問了,F在我說得很明白,該怎么做,各人自己心里有數!庇赫奄t板著 臉一邊說,一邊看花晨,又對另外兩個孩子耳提面命:“海晨,星晨,你們也要記住。 不要以為自己置身事外,沒把話聽進去。爸爸是很認真的!”
星晨一心向著父親,連點點頭。倒是海晨,暗暗為花晨不平。飯后,他跑到花晨房 間,同情地對他的姊姊說:“姊,你運氣真差,第一次交男朋友,就碰上這種狀況!
花晨臉色蒼白,沒說什么。
海晨看見姊姊情緒低落、不想說話,只好說:“姊,爸爸這么介意,只有認命吧, 就算被搗蛋鬼捉弄一次好了。”
他知道自己說得輕松,根本是“隔靴搔癢,搔不到癢處”;換作是他,才不甘心自 己“偉大的愛情”被犧牲掉,尤其是被父親那種事業的野心犧牲掉!他并不認同父親是 一個失敗者,至少在情場上,他打敗了李魁南。父親的人生要樣樣都贏,他不以為然! 不過他知道花晨的軟心腸,為了父親的反對,她是忍著痛苦也要強迫自己放棄的。既然 如此,他也不能唱反調,煽動姊姊發動革命吧!畢竟他并不十分清楚所有的事。海晨 勸過,星晨也有安慰;ǔ柯爜恚际切└粞ドΠW的話,意在關懷而已。珞瑤更是早就 和她深談過,似乎只有她是真正了解花晨的心情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當年 她視天下男人如糞土,直到遇見昭賢,才付出自己完整的感情;ǔ恐钡酱髮W畢業才交 上陶宗舜這一個男朋友,不也正是承傳自她的那種專一高摯的情懷與心性?但是她無法 慫恿女兒去背叛父親!好在這段戀情才開始,她相信花晨能夠慧劍斬情絲,另外尋找一 個更美滿的春天。
面對眾人的關切,花晨甚至連軟弱哭泣的機會都沒有。她要表現得灑脫、堅強,并 且還要去應付陶宗舜!“應付”!真可笑的字眼!真可悲的心態!她和他,緣盡情了, 交心的愛已夭折!
每當電話響起,她就膽戰心驚,情緒起伏幾乎不能克制自己。
她怕那一刻,卻又希望盡早解決,就像趴在刑場上等待槍聲響起的死刑犯……鈴鈴 鈴鈴鈴””
奪魂鈴一樣的電話鈴聲經常在不該響起時偏偏響起;ǔ拷勇,果然是槍聲響起的 時刻已經來臨。宗舜告訴她,為了有時間與她相聚,他提早兩班飛機飛回來。
“猜猜,我現在在哪里?”
午后三點,晚秋的天氣有些陰沉;ǔ肯乱庾R望向窗外,平淡地說:“在哪里?”
“你家樓下管理處!我現在看到電梯正降到一樓……”
“在下面等,我就下去!
花晨匆匆掛斷電話換了件襯衫,看看鏡中的自己,蒼白的一張臉配上微微泛黑的下 眼圈,正警告自己,她是多么憔悴。然而;即將分手了,她又何必在乎呢?
走出電梯,她看到陶宗舜拎了一個紙袋,站在大門外的木棉樹下,遠遠看過去,鼓 鼓地不知裝了什么東西。
看見花晨,陶宗舜粲然笑著快步迎過來。
“你沒去學校?是不是感應到我會提早回來?嗯?”
花晨雙手環抱在胸前,不趨不避、淡漠地笑笑:“感應什么?只是湊巧罷了!
宗舜凝望著她,心中有點奇怪,猶豫了一下,他謹慎地說:“如果方便,我們一起 走走?”
花晨不語,冷漠地點了點頭,一絲絞痛涌上心頭。兩人循著上次踏月而行的路徑, 默默走向九龍仔公園的方向。
“花晨,你怎么悶悶不樂?”
終于,兩人站在公園中央時,宗舜忍不住發問。
“我怎么會悶悶不樂?”花晨鎖起眉頭,把內心的起伏壓抑下去:“我只是勉強自 己在做一件不想做的事,覺得頂不耐煩而已!
“你再說下去。”宗舜冷靜地說。
“本來,我可以不再接你的電話,不再和你見面,讓一切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一切 本來就不需要理由!闭f到這里,花晨倒吸一口氣,正視著宗舜的眼睛,狠狠地再接下 去說:“但是,我喜歡親自解決自己的事情,以避免任何多余的猜測。我要當面告訴你 ,不要再找我了,一切都結束了!
說完,她不看他,神情落寞地遙望著遠方。
宗舜錯愕得說不出話來,他連應變的時間都沒有。
“我說得夠明確了吧?如果沒事,我就失陪了。”
花晨轉過臉來,嘲訕地看了宗舜一眼,拔腿就要走。
宗舜把紙袋扔在地上,一把抓住了她。
整個公園只有他們兩個,是人們為他們留下了這個悲劇的舞臺吧。在被宗舜抓住的 那一刻,花晨幾乎忍不住要掉下眼淚。
“你是在開玩笑?還是在作弄我?”宗舜氣得整個人顫抖,緊緊抓著她不放。
“什么叫作弄?什么叫開玩笑?不想繼續交往需要理由嗎?我難道得沒完沒了奉陪 下去?”花晨說得急促逼人,不讓自己有喘息的空間:“陶宗舜,這是我親口說的,你 聽見了?我還需要交代什么?還是請求你同意?如果你聽懂了,請你放開我!”
宗舜臉色一片灰白,抓著她的手漸漸松放,直到把她的身子整個放開,忽然陰陽怪 氣哼哼地從鼻孔笑出聲來,那聲音低沉又可怖,雖然只有幾秒鐘便停住,卻讓花晨覺得 驚駭恐怖,她不敢去看他,也顧不了一切,飛快地跑離他身邊,跑離那令她心碎的公園 。
宗舜在公園中央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傍晚,來散步的人陸續出現,他才拾起地上 的紙袋,緩緩走向公園的正門,把紙袋慢慢塞進垃圾筒,像埋葬一件他不愿意再存留的 遺物。
他在臺階上坐下,疲倦地閉上了眼睛。直到夜深露重,所有的人都離去,他還坐在 那里,一千個一萬個為什么……陪著他坐在那里。
。
背負著三萬輛新車銷售的重大責任,宗舜忙得連生病的時間都沒有。萬鈞的壓力重 重地扛在雙肩上,使他整天馬不停蹄地在會議室、辦公桌、門市部和工廠之間打轉。
新車上市召開記者會這一天,是光達此番再度強棒揮擊市場,所有推銷活動的最高 潮。
李魁南主持了記者會之后,便把招待記者的盛宴棒子交給陶宗舜,自己打道回府去 了。因為他知道宗舜和記者們的關系最好,何況自己也實在和那群打打鬧鬧、精力充沛 的年輕人合不來。
在酒店餐廳吃喝一頓完畢,已經是晚上九點。賓主之間醉的醉、倒的倒,一個個先 后都離開了,只有石瑩還留下來和宗舜在一起,雖然她很驚訝宗舜竟然主動邀她去 PuB再喝幾杯,當然她還是歡天喜地地答應了。
兩人來到“藍玫瑰”,選了僻靜一些的位置相對坐下,宗舜開了一瓶xo白蘭地狂放 地暢飲起來。
“你怎么會這種喝法?”
石瑩搶過酒杯緊皺著眉頭,不再讓他狂飲。
“你別擔心,晚上我根本沒喝多少,剛才光看別人喝,現在總可以自己干個痛快了 !”
宗舜說完連著猛灌了幾杯,已有幾分醉意。
“以前你喝酒很斯文的,今天怎么啦!到底怎么回事?”
“高興嘛,慶祝我的GxL上市,難道不值得大醉一場?”
“你再這樣喝下去,不用兩年,頭發要白掉一半。你看你,最近瘦了好多!”
石瑩瞅著他,覺得他有點反常,和平常的斯文優雅、風度翩翩有點脫節。
“不要管我,說!你不是說你去埃及試車怎樣精采嗎?說來聽聽!”
酒精威力正持續發作,宗舜已經有點口齒不清。他扯松了領帶,垮垮地癱在沙發里 。
“你真的想聽?”
“當然!講!從頭開始講!”宗舜紅著脖子,傻兮兮地笑著催促石瑩。
雖然明知道是對牛彈琴,她像哄小孩一樣開始說“故事”。
“我們哪,十月二十在巴黎會合以后,就包機直飛埃及亞斯旺,亞斯旺沒有金字塔 ,也沒有肚皮舞可看,好在大家都累了,只想大睡一場。第二天我們就從亞斯旺動身向 沙漠往南走。我和我們社長駕一部香檳色的6o5sv二四,一個小時走它二百四十公里! ”
“嗯!”
宗舜似乎聽得津津有味,不知是真是假。
“你不知道,那邊的交通警察有多絕!你只要在看到他們的時候立刻減速和他們微 笑打招呼,之后立刻就可以超速駕駛!第二天我們的行程改為沿著尼羅河往北走,一路 上欣賞城市、村落和寺廟、古跡的風光,那天晚上,我們在酒店大吃了一頓法國名菜, 最后還搭乘雙座馬車回旅館,真是好羅曼蒂克,好過癮!”
石瑩陶醉地回憶著,故事已講完,宗舜還用一雙醉眼紅紅地望著她,隔了幾乎半分 鐘才說:“哦,講完了?就是這么過癮?很精采!不錯!”
“精采嗎?宗舜,那么,你告訴我,我是去那里試車呢?”
“……埃及嘛。”
“埃及哪里?”
“……”
“我們坐什么車回旅館?”
“……計程車!
“宗舜,你根本沒在聽!你醉了!”
石瑩發起嬌嗔,弄不懂今晚的宗舜是怎么回事,現在他的腦袋里有好幾種不同的酒 混合在一起作怪,但是問題不在這里。
“我沒醉,石瑩,我好寂寞,好空虛,好累,我真想倒下去,一病不起,或者,像 這樣,一醉不起!”
搶過酒瓶,宗舜倒了半杯又灌下去。
“不要詛咒自己好不好?”石瑩心疼萬分,他認識宗舜四、五年來,沒見過他這樣 錯亂失控,這樣軟弱可憐:“你實在是太累了,請個長假休息一陣子吧!
“我好累,這樣的人生,好乏味!”
宗舜醉言醉語,說話像在念經。
石瑩換了位子,坐到宗舜身邊來,用冰涼的毛巾替他擦臉。
“宗舜,不要再喝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好。我沒有家,我是孤魂野鬼,沒人要我。”
“怎么會?”
“不然為什么她不要我?”
“誰不要你!”
“她,她呀!
石瑩聽來,宗舜好像是失戀了,無奈地問:“是姝嫻嗎?你們鬧翻了?”
宗舜胡亂地點頭,還是說:“她不要我,我怎么想都想不通,你們女孩子竟是這么 高深莫測,這么善變!
“大家都知道她脾氣大嘛,使使性子也沒什么,何必跟她斗?”
“我就是跟她斗!她有傲氣,說散就散,我有骨氣,說走就走。我不再找她了,不 再找她了!
“那不可能的,我知道她很愛你,李魁南也不會放你走。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才叫 大快人心呢,你根本不愛她,對不對?”
“不,我好愛她。我愛她!
兩人牛頭不對馬嘴地扯了半天,石瑩一點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沉穩成熟的宗舜 怎么可能去愛那個嬌氣十足的小女孩李姝嫻,更何況他根本不會輕易對女子動情。除了 姝嫻,和他最有往來的女人就是自己了,關于這點,石瑩是有十足的自信和了解。只可 恨宗舜雖然把她當朋友,卻不把她當知己,他內心的事,她也是猜不透的。今天晚上會 這樣對她傾訴,顯然事出有因,而且頗為嚴重。
“宗舜,你是不是失戀了?”
不管宗舜已經語無倫次,石瑩單刀直入地問。酒后吐真言,也許正可以探出真相, 同時聽聽他對自己的真心話。
“失戀?對啊,我被她拋棄了,陶宗舜失戀了,被人拋棄了……”
“告訴我,她是誰?”
“她是,她是,”宗舜的眼睛已經睜不開,只因為被石瑩的聲音提醒著,還殘余一 點點神智,像要斷氣前的交代遺言一樣,勉強掙扎在回答。
“她翻臉不認人,是一個,負心的人!
石瑩好不容易等到他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卻又是徹底的失望?纯醋谒,他竟然躺 在沙發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