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朗朗晴空下,喀達亞爾汗國的豐收慶典開始了,身著鮮艷華服的男男女女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圍起了大圈圈,隨音樂聲唱和起舞。
特別為這慶典兩架設的大型看臺亦裝點得金碧輝煌,摩克都、德非、札窩臺、旭烈汗、季云婧、顏真依及一些重要官員等人全坐在臺上,四周則圍觀了許多觀禮的百姓。
而在舞蹈完畢后,隨即上場的是武裝的弓箭手和揮舞長矛、大刀的騎兵,他們一身繹紅色勁裝、狼皮帽子和長統(tǒng)靴,軍容整齊、浩浩蕩蕩的通過看臺。
雖然時值太平盛世,但天有不測風云,因此,這些軍隊平時都在西部山區(qū)的兵營里演練,數(shù)十年如一日。
摩克都滿意的跟他們點點頭,在他們退到一邊時,即宣布狩獵競賽開始、皇宮開放,今天的活動正式展開,一時之間,歡呼喧鬧聲響徹云霄。
庫克都跟德非邊跟官員們飲酒閑聊,一邊打量始終凝著一張臉的旭烈汗跟季云婧,這兩人雖然坐在一起,但眼神卻不看對方,也不交談,昨天的情形可不是如此啊。
季云婧當然知道旭烈汗還在生昨晚的氣,而已征得父親同意離開汗國的忽可蘭,一早還來跟她道別,請她好好的愛旭烈汗呢,同時還表示她并不后悔昨晚的事,接著在定定的看了她好一會兒后,便跟提著包袱的鈴兒離開了。
看來,她是真的要離旭烈汗遠遠的了……
幾個時辰過去,陽光更為熾烈了,森林里陸陸續(xù)續(xù)出來一些扛著狼、鹿、山豬等戰(zhàn)利品的競賽騎士,而大部分的人將獵物扔到自己的家人面前,隨即調轉馬頭又策馬人林了。
但不久,也有不小心被其他騎士誤射中箭的傷患被抬了出來,有的還有救,有的則一箭穿心,眾人只能搖頭,但這也是這場竟賽的面貌之一,雖然帶有血腥,可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卻是勇于挑戰(zhàn)的一種大無畏表現(xiàn)。
季云婧看了心中覺得不忍,莫名的,也擔憂起汗王跟旭烈汗的一對一競賽,這弓箭是不長眼的。若一個不小心……她不敢想象。
隨著時間流逝,競賽宣告結束,喇叭聲響起,大部分的騎士紛紛出了森林,筋疲力竭的坐在自己的獵物旁,每個人收獲都不少,在逐一清點下,東何王官家的察茲基贏得此次競賽,四周響起一陣歡呼聲。
而即將上場的就是摩克都跟旭烈汗的競賽,由于沒有時間限制,誰能最快獵殺一只老虎并將其扛出森林,便是贏家。汗王已連輸給旭烈汗好幾年,因此進人森林前,還央求眾官員百姓給他加油呢。
旭烈汗一身輕便的真皮甲胄,左手臂掛著盾牌,右手執(zhí)著帶鉤長矛,后背背著弓箭,意氣風發(fā)的騎上黑色駿馬,而摩克都已在人民的歡呼聲中先行人林了。
看著坐在看臺上眉心糾緊的季云婧,旭烈汗突地飛身向她,一把將她從座位上拉起,轉身,身形一凌回到馬背上,眾人莫下愕然的看著他擁著季云婧策馬入林。
季云婧瞪著眼前這片蒼翠茂盛的森林,咽了口口水,轉口頭看著策馬奔馳的旭烈汗,“你、你怎么帶我進來了?”
“跟我在一起,總比在外頭揪著一顆心,擔心我會發(fā)生什么事還好吧!
她臉兒一紅,怪了,他還真了解她,“你、你不是在生我的氣?”
“能氣到什么時候?”旭烈汗口氣頗為無奈,再低頭看她一眼,“下回別那么傻,知不知道?”
明白他指的是忽可蘭的事,她點點頭。
森林里經(jīng)過先前那場狩獵競賽后,四周變得死寂了些。不少地方還有殘箭、血瀆,看來好不嚇人。
旭烈汗相信父皇跟他是走反方向,因此騎了這么久,兩人才都沒碰頭,只是以他高深的內力,怎么會連個馬蹄聲也沒聽到?正當他感到不大對勁豎耳傾聽時,就隱約聽到了一個模糊的呻吟聲音。
“旭烈汗……”她還想開口說些什么。
“噓,不要說話!彼缸∷淖彀、闔上眼睛,再聽了一會兒后,突地快馬奔馳。
季云婧嚇了一跳,正想回頭罵人時,旭照汗又緊急拉了馬韁,馬頭高高揚起,她嚇得發(fā)出尖叫聲,而旭烈汗居然自已翻身下馬,理也沒理她!
等馬兒平靜下來后,她嚇得兩腳發(fā)軟的滑下馬背,坐在地上,渾身頻冒冷仟,‘’旭……”她倏地住了口,勝目結舌的看著旭烈汗扛著似乎已沒有意識的摩克都快速走了過來,而摩克都的背后插著兩三支箭,鮮血直流……
她咽了一下哽在喉間的硬塊,嚇得聲帶都癱瘓了。
他神們凝重的抱著摩克都上了馬背,再將她拉到后面坐好。
“汗王……怎么會?”
“出去再說!”他繃著一張俊顏,疾速策馬往前方出口奔馳。
驀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四面八方的樹叢突然都動了起來,數(shù)十名埋伏許久的殺手同時拉弓瞄準他,一時之間箭雨直落。
“抱緊我!”面色凝重的旭烈汗對著季云婧大吼一聲,雙腿夾緊馬兒坐穩(wěn),一手護著傷重的摩克都,一手以長矛打落那些箭雨,驚險萬分的殺出重圍,一出了森林,而那些殺手見狀便緊急退回森林深處。
札窩臺城府極深,也知道旭烈汗不是省油的燈,在看到旭烈汗策馬出林后。他就知道那些飯桶失敗了等旭烈汗抱著傷重的摩克都躍下馬背,他即第一個沖上前去。
看了摩克都身后的箭一眼,札窩臺即對著負責軍隊的何察基都統(tǒng)怒喝一聲:“快叫人拿下這個喪心病狂、殘忍試父的人。”
德非想制止,但何察基都統(tǒng)早被札窩臺給收買,他毫不理會群眾抗議的聲音,叱喝一聲,武裝的弓箭手與揮舞長矛、大刀的騎兵們全都立即沖向旭烈汗,逼得他不得不將摩克都交手德非,并喊召御醫(yī)前來后,即先行上馬,奮力與他們對抗,可寡不敵眾,何況他身后還坐著季云婧……
“快走!快走!”德非驚懼的喊叫聲傳來。
旭烈汗瞥了一臉蒼白的德非一眼,再看看一臉邪笑的禮窩臺,已知這一切皆為他所策劃,咬咬牙,他怒吼一聲,“我一定會回來的!”
語畢,他一連殺了好幾個揮刀向他的騎兵,殺出一條血路后,便頭也不回的馳騁離去,但追兵仍緊跟在后……
此時,被緊急送回寢宜的摩克都僅存一絲微弱氣息,命在旦歹,幾名御醫(yī)緊急搶救仍回天乏術,宣告駕崩,憂心的官員及百姓們舉國哀悼,當然,札窩臺也如愿的登上了汗王之位。
而傷心欲絕的德非惦記著旭烈汗跟季云婧的安危,卻無計可施。因為她已形同被軟禁,只由小明兒陪著待在寢宮,至此,她才知道札窩臺早有叛變之心,憶其逆?zhèn)悘s父、陷害兄弟,實在喪盡天良!
札窩臺為取信人民并非他誣陷旭烈汗,將刺入摩克都的那三支占血的箭放在宮門外,還寫了一篇至情至性的沉痛宣言對外發(fā)布——
上頭指出他曾不小心偷聽到旭烈汗向季云婧提及,他父皇已立遺詔將汗王之位傳于他,因此,他要趁此次狩獵竟賽的機會殺了父皇好榮登汗王,而她也能順利當上皇后。
這些他原以為只是皇弟為贏得美人心所說的玩笑話,沒想到皇弟居然付諸行動,一連三箭,非置父皇于死地不可,而這三支箭上也都刻有旭烈汗的名字……他沉痛……哀戚……
但即便是如此,明眼人包括德非在內,都知道是誰在自欺欺人,而喀達亞爾汗國的全國百姓也不相信這件事,他們反而一致篤定是他嫁禍于旭烈汗,將他趕走,以便讓自己登上汗王之位。
也因此,百姓們反彈抗議的聲浪一波波涌向皇宮,但札窩臺擁兵自重,早派了騎兵守在宮門口,口出不遜或說三道四,暗示地殺父的百姓全在用間成了刀下亡魂。
而這殘酷的舉止令百姓們不敢再議論,也從那一天起,百姓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
旭烈汗跟季云婧被逼往沙漠而去,后頭的追兵則是因札離臺下令不拿到他的人頭不得回去,才會如此窮追不舍,日復一日……
這日深夜,沙漠突地揚起了一片風沙,高掛在天際的月兒明亮,星光點點,四周雖寂靜,但窩在風蝕山洞里的旭烈汗知道,外頭的追兵仍虎視眈眈的尋找他們。
“你一個人逃吧!奔驹奇荷袂槠v的說。
她不知道他們已逃了幾天,除了些許勉強可支撐體力的小綠洲水源外,完全沒有食物裹腹,身體虛脫得就快不行了,她不想拖累他。
旭烈汗抿緊了唇,將虛弱的她擁進懷中,“不許胡說,我一定會帶你出這個沙漠的。”
她搖搖頭,“我是你的累贅,你說過,他們堵住了所有通往城市的出口,就是故意將我們因在這個沙漠里,等我們進死了好收尸……”
“別說那么多,留點元氣吧!
她眼圈一紅,語帶便咽,“你一個人走吧,不必顧慮我,好幾次你都因為要保護我而差點無法突破重圍,如果只有你一個人,你一定可以辦得到的!
他神情凝重,“別傻了,我不可能將你一個人扔在這里。”
突地,外頭“砰”的一聲,打破了此時四周的靜謐,他放下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洞口,發(fā)現(xiàn)那匹載了他們半個月的駿馬已口吐白沫的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用下身子摸摸它的頭,“這半個月來辛苦你了,我知道你也閑不住了,是嗎?你、你就去吧。”
馬兒好像能聽任人語,疲憊的閉上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旭烈汗沉重的看著它,再回頭看看躺在洞內的季云婧,她也已瘦削憔悴,他知道許久未進食的她,也像這匹馬一樣就要到達身體的極限了,她不是練武之人,能撐上半個月,也真是難為她了!
旭烈汗抿緊了唇,再摸摸馬兒的臉,“你應到極樂西方去了吧?下輩子別再當牲畜了!彼嫔氐钠鹕,回到洞穴,將全身虛軟無力的李云婧抱到馬的旁邊。
見狀,她哽咽一聲,看著那匹倒在沙地上的駿馬,不敢置信的問;“它死了?”
他點點頭,拿起一把短刀在馬皮上割出一道裂縫。
她臉色一白,倒抽了口涼氣,”你、你干什么?”
他沉重的看著她說:“它的血還是新鮮的……”
季云婧臉色悚地一變,怒聲道:“你怎能這么殘忍?”
“要我眼睜睜的看著我愛的女人死在我的眼前,那更殘忍,你明不明白?”旭烈汗難過的硬咽失聲,一把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她淚如雨下,明白了他的痛楚以及害怕失去自己的驚恐,而一向是豐神俊朗的他,在此時卻見滿臉的風霜憔悴……
為了生存,為了能絕處逢生,兩人于是吸吮馬血維生。待稍有體力后,旭烈汗便以攻代守,他先要季云婧躲在洞內,而他則獨自引來追兵并大開殺戒。等他們全不支倒地,他躍上一匹快馬。隨即回洞內接季云婧一路沖出沙漠。
不久后,他們來到寧寧,旭烈汗脫下身上值錢的真皮甲胄,也取下季云婧身上值錢的珠飾,全給了一名忠厚的馬車夫,要他一路護送她回余杭縣。可季云婧哪愿意與他分開。
“我不要一個人走,我要你跟我一起走!北槐像R車的她眼眶泛紅,緊緊的捉住他的手。
“不,我的母后及百姓們一定都在等我回去,我不能自己一人走。在這里,他已由過往旅人口中得知汗國這些日子所發(fā)生的巨變。
“可是你一個人……”
“擒賊先擒王,捉到了札窩臺,其他人也沒戲唱了!
“可……”
他撫摸她的臉頰,喃喃地道:“相信我,等處理完這里的事,我一定會去找你!
他傾身親吻她的唇瓣久久,才依依不舍的放開她,示意馬車夫策馬離去。
季云婧頻頻回首,淚不停的流,他們還有再見面的一天嗎?此去是吉是兇?她沒信心,沒信心啊,他只有一個人……
*
三個月后,余杭縣。
“季云婧回來了!”
“云婧姑娘回來了!”
一聲聲帶著驚喜、好奇、困惑的叫喊,瞬間傳遍了余杭縣的大街小巷,人人爭相前來一探究竟,想看看她是不是真如傳言所說,跟旭烈汗私奔了。
可令眾人傻眼的是,旭烈汗不是個出手大方的翩翩公子嗎?怎么讓他的妻子獨自坐著一輛老舊馬車,由一個老馬車夫載回家鄉(xiāng)呢?
再看看美若天仙的季云婧,整個人瘦了不少,面容郁郁寡歡的,身上的衣裳也不光鮮,著實像一個被退貨的媳婦兒!
原本全離開余杭,現(xiàn)碰巧全回來的寧寧及江子嫣。段小莫聞訊后、也急忙趕到季家賭坊去、沒想到賭坊前塞滿了人,可賭坊的門卻緊閉著。
只長出些許頭發(fā)的林嬌,眼尖的從窗口看到她們三人,連忙招手示意她們從后門進去。
“林嫂,怎么回事?你的賭坊下是天天開?今兒怎么了?”進了廂房,江子嫣先提問。
“去,一大堆人又不是來下注的,是來瞧云婧,還東拉西扯什么她被退貨的話,我一氣之下就把他們全趕了出去,再將門給關了!彼鹈叭傻慕忉。
聞言,三個人全明白了,而當她們看到靜坐在窗前,凝睇著對面樓閣旭烈汗那那俊逸畫像的季云婧時,她們頓時了解為何會有那樣不堪的流言出現(xiàn),她此刻看來還真像個落寞失魂的傷心人呢!
“云婧?”眾人輕聲的喚她。
她轉過頭來,看到久未見面的三位手帕交.淡淡一笑說:“好久不見了。”
“是啊,你去了哪里?而他……”寧寧正要問,卻被另兩名好友拉到一旁猛使眼色并搖搖頭,她才連忙閉嘴。
江子嫣上前幫她把脈,得知她身子無大礙,只是虛了些,于是輕拍她的肩膀說:“等會兒回去,我拿些補身的藥來給你,瞧你的臉色白得跟紙一樣,也瘦了好多!
看出三名好友的擔心,季云好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她們四人著實想不到,當初為解悶、一時好玩所約定的賭局,會為自己的人生帶來特別的經(jīng)歷,她們依序道來自己的故事……
說著說著,不知不覺間,夕陽巳西下,室內灑進了一片橙黃金暉,季云婧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落向旭烈汗的俊俏畫像,他會來找她嗎?
都三個月了。他若處理完汗國的事,以他的快馬要追上她那輛搖搖晃晃、老牛拖步的馬車并不難,但她等了又等,卻等不到他……肯定是等不到了吧。
“云婧,你在想什么?”江子嫣不放心的問。
她忙將淚水;匮鄣,搖搖頭,看著三名憂心忡忡的看著她的好友,“我們上次的賭局理應有勝負吧?”
提到這敏感話題,三人都噤聲不語。
她牽強一笑,“我應該是輸家吧?那個人……”她指指對面旭烈汗的畫像,心兒泛酸。熱淚涌了上來,感覺上,那段初識吵鬧的日子好像離她好遠好遠了。
她哽咽一聲,“我被他搞得賠坊門都關了,而據(jù)我娘說,劉家不肯付押往百姓的彩舍,衙門天天開審!彼钗艘豢跉,笑道:“劉家靠我們姐妹淘的賭局進賬少,怎能容他們耍賴?”
“云婧,你該不是真的要照我們先前說的,要下嫁給全縣公認最丑最討人厭的男人吧?”寧寧試探性的問。
她點點頭,反正她所愛的人大概不在這世上了,她忍住陣中的熱淚,苦澀的說;“我只有一個人,我娘已獨立慣了,我爹回來要過錢,被我娘打跑,誓言不再回來了!彼龂@了一聲。淡淡擠出一個笑容,“這事就由你們去辦吧!”
三人聞言,互視一眼竊笑,眸中有著季云婧未曾發(fā)現(xiàn)的不懷好意之光一閃而過。
季云始把一切事情全交由那三名好朋友全權處理,終日神思縹緲,生活有如行尸走肉般。
惟有一事她不曾忘記,就是請托那名載她回來的老馬車夫到縣衙控告怡紅院逼良為娼,將人口販子買來的女子關在地窖里,衙役在第一時間到怡紅院詳查,果真從地窖里救出好幾名奄奄一息的女子,亦將風艷扭送縣衙法辦,怡紅院也因此關門了。
如今她將下嫁給全縣最丑最討人厭的男人,也罷,經(jīng)過這一連串的風風雨雨,是到了該定下來的時候。
她幽然一嘆,眼光用向遠方。
*
這日,寧寧她們三人到大街小巷走一遭,花錢雇了不少丑男,蓬頭垢面、黑眉鳥嘴、青面僚牙讓人一看就作嘔,在一字排開讓季云婧過目后,由她們共同選出一個全身臟臭、蓬頭垢面、歪嘴斜眼、臉上長了一顆大瘤,還駝背歇腳的男人。
她們三人皺著眉頭,將他引領到季云婧面前。
季云婧瞥了他一眼,卻帶著笑臉點點頭,雖然眼中有著強忍的淚水。
幾日后,她告別了哭得淚漣漣的林嬌、好友及明叔等長輩,一身風冠霞被的坐在一匹馬上、連頂轎子都沒有,就離開了她的家鄉(xiāng)。
“我家離這兒很遠,可能要走上個把月,你若坐累了,就下來歇息吧。
這是駝背跛腳男在路程開始后,頭一回對著新娘子開口。
季云婧苦澀一笑,搖搖頭,沒有說話。
兩人間再度陷入一片靜默,駝背跛腳男牽著馬,目光則不時的瞟向她。走著走著,他們已來到余杭縣的郊界,此時月亮已露臉;寂靜的山路就只有蟲鳴的聲音。
他突然對著月光吟出一首詩。
季云婧一驚,皺起柳眉,頭一日正視這個看來跟乞兒沒兩樣的男子的歪斜眼眸,這……一抹莫名的熟悉突然閃過腦海,她眉兒糾得更緊,就著月光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他來,這個看來落魄骯臟的污穢之人,怎么會吟詩呢?
“娘子,你可喜歡為夫所吟之詩?
這聲音也愈聽愈熟識,她瞪著他,“你到底是誰?”
“我嗎?”他笑了笑;“就是害你的賭坊關門,把你的人生搞得烏煙瘴氣的人。但為了抱得美人歸,我只得扮個歪嘴斜眼、駝背破腳,全身又臟又臭的丑男嘍!”他說完后,立即伸手撕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
季云好眼睛一亮,激動的淚水立刻涌上眼眶,大喊:“旭烈汗!”
她笑中帶淚的從馬背上直接投入他的懷中,旭烈汗可沒料到她會這么的迫不及待,一個沒抱穩(wěn)免雙雙跌坐在地。
好在他背后塞了一個大布包,于是便將那假駝背布包當軟墊枕靠,擁著美人,對著月光,這樣感覺也挺好的。
當她抬頭正想開口,前方林子里,此的意傳來熱鬧的鼓樂聲,浩浩蕩蕩的來了一頂朱輪華轂的八人大轎,后面還有一群像是迎娶的隊伍,季氣婧定睛一看,小明兒、可兒思竟然就在大轎前面走著,這陣仗還不小呢。
原來,旭烈汗早在半個月前便循捷徑前來中原,為了給她一個大驚喜,于是事前串通林橋、明叔等人及她的三位好朋友,聯(lián)合騙她她才是最輸者,只為讓她掉入他們所設的陷阱里……
而下注的賭客們也早已被打發(fā),劉定跟劉俊安父子更是早早就扔下一切遠走他鄉(xiāng),逃難去也。
“這……”她真看傻了眼,頻頻回過頭看他。
旭烈汗站起身并拉起她,再將她擁進懷中,笑道:“我易容為丑男就等這一刻了,要不然,若以我的真面目參與丑男競選,我肯定是最后一名!
“臭屁!”她笑了開來。
小明兒跟可兒思上前邊跟她行禮,邊捏著鼻子不好說小太子怎么那么臭?
旭烈汗與季云婧入進八大轎內,隊伍即浩浩蕩蕩的往喀達亞爾汗國的方向走。
“那里都沒事了?札窩臺呢?”她關心的問。
他笑了笑,“今天是我們大喜之日,就別提那件事了,再說,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談啊。
旭烈汗不想談,自然是場面過于血腥,他在百姓群起抵御,再加上皇宮內一些忠臣們里應外合的幫助下順利的逮到札窩臺謀反的有力證據(jù),并揪出那些叛亂的同謀。童御醫(yī)也坦承下藥一事,但因其妻兒被札窩臺監(jiān)禁,后又修正藥帖,母后便替他說情,要他別追究。至于札窩臺,礙于手足之情,他原想饒他一命,可深知愧對眾人的他卻舉劍自盡。
在那近一個月的纏斗里,死傷不少,將國內的情勢—一穩(wěn)定后,他才在百姓們的夾道歡呼聲中,展開迎親之旅……
就在他思緒百轉間,季云靖枕在他的懷中,神情幸福。他瞧著瞧著,忍不住問:“奇怪,你不覺得我臭嗎?我自己可是這樣臭了好些天才習慣這味道呢。”
她粲然一笑;“不臭,一點都不臭!彼劭粢患t,“只要你在我身邊,就算真的臭氣沖天,我也會覺得那是幸福的味道……”
“嘩,不會吧?!那如果你以后天天要聞幸福的味道,我不就得天天這么臭了?”他故意打趣道。
沒想到她鼻一皺,捏起了自己的鼻子,“天啊,用力的吸一口氣后,才發(fā)現(xiàn)真的是很臭耶!那到底是什么。俊
旭烈汗呵呵大笑起來,“呃,你不會想知道的,但你得再忍一忍,等到了涌流旁,我就去洗干凈,換件衣裳……”
說起來,他還真是搞了美人而博命演出呢,先到豬舍滾了幾圈,曬曬太陽,每隔幾天,再去跟那些豬兄豬弟打招呼,再滾了幾圈,再曬太陽……這樣周而復始,才有這種“曠世奇味”呢!
雙人行的甜蜜旅程展開了,轎子里不時傳出兩人的歡笑聲,但季云婧記得,她得捎個信給娘親和明叔他們,還有那三個“好”姐妹,告訴他們,她可會好好“記住”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