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除了晚上在夜總會唱之外,白天要練歌,要和樂隊合作拍子節奏,還要費盡心思來安排、處理歌曲,她是希望一鳴驚人。
忙碌是最好的忘憂辦法,忙碌中,她只好把莫恕的事暫時放開。
她甚至不再失眠,因為一天的繁忙工作之后,她已筋疲力盡,眼睛都已睜不開。
她看來似乎開朗了一些、快樂了一些。
子莊的情緒完全受她影響,對感情,他是完全的投入,似乎——以玫已主宰了他。
他為以玫忙碌得起勁,把灌唱片的事盡可能的做得完美,只要以玫開心,他就在所不惜了。
以玫又在錄音室里練歌,隔著玻璃,子莊在聽著,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以玫并沒有把這幾首歌唱得出色,總覺得差那么一點點。
為什么呢?她看來不是心情很好,精神也集中嗎?她應該唱出水準的。
一曲唱完,以玫在里面問:“怎么樣?行了嗎?”她攤開著雙手。
子莊猶豫了一秒鐘,說:“你出來吧,我們明天再練。”
以玫除下耳機,推門出來。
“不是說明天可以正式收音了嗎?還練?”她問。
“我希望能做到十全十美,這是你第一張唱片,”他說:“我們多花點精神沒關系!
她想一想,淡淡的笑了。
“你不滿意?”
“我——哎,總覺得還差一點點!彼行殡y。“不是挑剔,對你——我比較嚴格些!
“好,明天再練。”她也不怎么在意,因為她明白,無論如何,子莊是好意。
“去喝茶,好不好?”他凝視她。
“免了,我得回家休息一陣,晚上我還有工作。”她不客氣的拒絕。
“那——我送你!彼f。
“你有事就不必,又不是晚上,”她搖頭!懊看嗡蛠硭腿,你的時間就沒有了!
“在送你接你途中我仍能工作,思想是不會停頓一秒鐘的。”他說。
“這種情形下能專心?”她問。
“當然差一點!彼α恕
“對你自己也要嚴格一點才行!彼f。
“當然,當然,對自己我是一向嚴格的。”他立刻說。
“還說嚴格,卻不專心作曲。”她搖頭。“我走了。”
“我送你,只要等我五分鐘,”他堅持著。“收拾一點東西我就可以走。”
“好吧!”她聳聳肩!∽忧f離開了錄音室一陣,五分鐘他真的就回來。
“可以走了!彼Φ煤苁侨莨鉄òl。
事實上,在這個圈子里,子莊的年輕、清秀又斯文是很受一般女孩子歡迎的,有幾個相當出名的女歌星還主動的接近他,以玫對他怎么就是無動于衷?
感情真是沒什么道理可講的。
走出唱片公司,乘電梯落到樓下,竟發覺已經在下雨,天色陰暗,地面又濕又滑。
“又下雨!币悦祰@一口氣。
“是啊,這一陣子香港總是下兩,雖然可以免去制水之苦,卻也真煩人!彼f。
“可不是,尤其交通阻塞,計程車又難叫,真是苦不堪言。”她望著雨在發愁。
“我有車牌,干脆去買輛小汽車來代步。”他說。
“停車呢?你有車位嗎?”她看他一眼。
她真是覺得子莊有時過于天真。
“這是唯一的問題,停車。”他搖搖頭。
他們站在路邊等車,一部部計程車經過,不是車上有人就是豎起“暫不載客”的紅牌,真是令人生氣又著急。
“我看是沒有希望了!彼f。
“有耐心、有信心一點,皇天不負苦心人!彼f?墒且徽Z雙關的暗示些什么?
“不要太天真吧,沒有車就沒有車,皇天不會變一輛給你。”她故意澆冷水。
子莊看她一眼,沉默下來。又等了一陣,依然是等不到車!白忧f,怎么還不搬回舊屋子呢?”她忽然問。
子莊呆怔一下,搖搖頭。“暫時沒這打算,遲一步吧!”“為什么?屋子空著,很是可惜,而且沒有人住,你不怕被人偷竊?”她說。
“不要緊,那一帶治安不錯,而且屋子里也沒有什么值得偷的東西!彼f。
“你能告訴我不肯搬回去的原因嗎?”她盯著他。“這——沒什么原因,我最近比較忙,而且搬來搬去實在感到麻煩!彼f。
“不是真話,子莊!彼龘u頭!鞍ァ聦嵣夏鞘悄〉姆孔。”他垂下頭。說莫恕兩個字他依然很不自在。
“哦——”這倒出乎以玫意料之外。“是他的房子,他為什么一定要離開?”子莊皺眉,過了一陣才慢慢說:“離開之前他曾來找我,我們吵了一架。”
“吵架?”她笑起來!澳阋叩?”“沒有,不是我要他走。”子莊脹紅了臉。
“我只是不明白,為了你——他什么都肯做,甚至委屈、犧牲自己。”她說。
“以攻——”他難堪了。
“我說的是真話,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她搖頭。“偏偏你卻恨他!
“以玫——”
“世界上的事原就是這么不公平的!彼f。
“以玫,我——我也不是恨他,”子莊費力的掙扎著。“只是——只是——”
“不必跟我解釋,那只是你們倆的事!彼男Α
又過了一陣,還是沒有車。
“你可是怪我?以玫!彼吐暤貑。
“沒有!彼徽f:“我要怪的該是莫恕,因為他根本沒有把我放在眼里,我在他心中毫無分量!
“以玫,我——”
“他是個冷酷絕情的人,”她恨恨的說:“我們不要再提他,我恨他!
“以玫——”他驚訝的。
在對面街邊,有一個撐著大黑傘踽踽獨行之人,看不見他的臉,但那身影——
“莫——。俊币悦低蝗唤衅饋。
然后,整個人都改變了,她脹紅了臉,呼吸急促,眼睛也放出奇異的光彩——她不是才說恨嗎?
“莫?”子莊大吃一驚。
“莫恕——”以玫渾忘一切,已大步沖進雨里!澳
她飛奔過全是汽車的街道,她不顧一切的朝那撐傘的男人撲過去,莫恕,她怎能再放過他?
“莫恕——”她激動的捉住那男人,也不理自己一頭一臉一身的雨水!澳,等一等——”
撐傘的男人停下來,詫異的轉過臉來。
“小姐——什么事?”他問。
“啊——對不起,我認錯了人,我——”以玫窘紅了臉,迅速放開了那男人。
是一張絕對陌生的瞼,怎會是莫恕呢?
“沒關系!蹦悄吧腥孙L度很不錯。
他走開了,只剩下了顯然呆怔的以玫。
子莊也趕了過來,他無言的站在以玫身邊,眼看看淋得一身濕透的以玫變得滿臉蒼白、失神。
“我——認錯了人。”她頹然說。
“我們——走吧!”他說。聲音沮喪。
一輛計程車停在他們身邊,這么好的運氣,居然碰到個好心的司機,同情以玫一身一臉的雨水?
說了地址,他們倆都沉默的坐著。
“那人——真的很像他。”以玫忽然說。
“我沒有看清楚!弊忧f酸澀的。
“我太冒失、太魯莽!彼猿暗膿u頭。
臉上依然蒼白一片。
“就算是他——也不必這么激動!彼斎皇遣粷M的!澳憔瓦@么奔過去,你不顧危險了?馬路上全是汽車!
“我沒有想到危險。”她搖頭苦笑。“我只想抓住他,我不知道,我——很莫名其妙!
子莊的眼光望著窗外的雨,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快到家了,他才慢慢說:“我該嫉妒,是不是?”
“我不知道。”她漠然搖頭。
“他——依然不能使你忘懷!彼麌@一口氣。
“我很抱歉,子莊!彼戳怂谎。
“該抱歉的是我!彼麌@一口氣!笆俏野亚樾闻蛇@個樣子的!
“不能怪你。”她搖頭。愛,原是無可奈何。
到家了,她下車,他卻意外的沒跟下來。
“我——很抱歉,以玫!彼陉P上車門時說:“真是很抱歉!彼难劬σ幌伦訚窳,有些事——不是抱歉能解決的。
唱片公司陳經理的辦公室門被推開,進來的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子莊。雖然子莊不為這冢公司工作,大家卻是熟人!白忧f,”陳經理意外的。“怎么會是你?”“有點事!弊忧f顯得很不自然!岸摇槺懵愤^此地,就上來坐坐罷了!”
“不是想請我吃飯吧?”陳經理笑!拔抑滥銥楹我悦典浀哪菑埑呀浲瓿闪恕!薄安弧弊忧f猶豫一下!拔蚁胫滥≡谀睦铮俊薄澳。俊标惤浝砀馔饬。“為什么?你有事要找他?”“是,有事!弊忧f生硬的!澳馨阉牡刂犯嬖V我嗎?我想立刻見見他!
“這——”陳經理十分為難。“地址我當然知道,可是,我是不使說出來!
“我一定要知道,這是很重要的事。”子莊臉上有一抹十分堅決的神色。“很抱歉,我不能說,我答應過莫恕的!标惤浝砬溉坏膿u頭!暗俏壹庇谝娝!弊忧f動也不動的站著!斑@件事一定要當面解決!
“或者——我替你把事情轉告他?”陳經理說。
“不行,我一定要見他!弊忧f肯定得無與倫比。
“子莊,請不要怪我,你知道我很難做,大家都是朋友,而且莫恕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我若告訴你,我相信他會怪我一輩子!标惤浝硗褶D的!八坏桥笥,也是個人才,我們不想失去他。”
子莊的臉色改變一下,卻不退縮。
“或是——你問問他,可愿見我?”他說。
“這倒是可以!标惤浝睃c點頭!拔姨婺銌査,然后把他的意思轉告你。”
“為什么現在不問?”子莊說:“你可以打電話。”
“現在不行,我不能打擾他,這是他作曲的時間,他那張唱片已拖了好久!标惤浝硇。
“那——什么時候?”子莊問。
“坐下來,喝一杯茶。”陳經理說:“難道我們除了莫恕就沒有第二件事可談?”
子莊一想,終于坐下來。陳經理按鈴,女秘書送茶進來。
“他那張唱片——由誰主唱?”子莊忍不住問。
“我不清楚,莫恕的事由他自己決定。”陳經理坦白的!皩λ倪x擇我有百分之兩百的信心!
“會不會是林雅竹?”子莊眨一眨眼。
“報上這么傳了不少時候,我們公司當然也希望是,畢竟這是暢銷的把握,但——我不知道!
“莫恕沒提過?”子莊不信。
“沒有。”陳經理說,“莫恕那個人你該比我更清楚,許多事他是做了之后才說的。”
子莊點點頭,莫恕的確是這樣!澳阏J為林雅竹有復出的可能嗎?”
“天下沒有絕對不可能的事!标惤浝泶鸬煤!坝绕湓谙愀郏纯,政府發了執照的電視臺也會關門,所以我對所有的事都作保留態度的觀望!
“這——和電視臺關門怎么一樣?”子莊猶豫一下!笆遣皇橇盅胖窈褪捰裆降母星椴缓?婚姻不和諧?”
“沒聽說過,你知道我不理這些事的。”陳經理搖頭。
“否則以蕭玉山的地位、財勢,斷無理由讓林雅竹再涉足這圈子!弊忧f似在自語。
“這也有道理!标惤浝硇Α!昂嵱裆降呢斄Γ梢再I下幾間唱片公司,如果他喜歡的話!
“莫恕和林雅竹再度合作,可是你們的宣傳?”子莊終于忍不住問。
“子莊,你是朋友,我可以認真的告訴你,我們沒有這么宣傳過。”陳經理說:“事實上,以莫恕的作曲,若再配個好的填詞人,是不必靠宣傳花招的。”
子莊點點頭,他對莫恕雖有成見,卻也絕不否認莫恕在音樂方面的造詣。“你說得對。”
“子莊,何以玫好嗎?”陳經理輕松的。“你們什么時候請吃喜酒?”
“哪有——這回事!”子莊脹紅了臉,而且神色古怪。“我們——只是朋友!
“朋友?別忘了何以玫是因為你而跳槽的,若她紅了,我們就損失大了!标惤浝黹_玩笑。
“我——很抱歉。”子莊搖搖頭!坝袝r候我做事的確太欠考慮,我個性急,又容易沖動!
“年輕人是這樣的。”陳經理笑。
“我已三十歲!弊忧f說。
“正是成家的好時候,你已有了自己的事業,對不對?”陳經理說。
子莊還預備說什么,桌上的電話響起來。
“喂——是,我是,哦——哦——”陳經理看子莊一眼,顯得神秘的背轉了身子。“好——我們預備,什么——好,好,我明白,我會辦——”
電話里的人不知在說什么,陳經理一個勁兒在點頭。看他那樣子,子莊突然壞疑起來,可是莫恕的電話?一想到莫恕,他再不猶豫的站起來,走上前去。
“是他,他打電話來,是嗎?”子莊急切的問。
陳經理皺皺眉,終于點一點頭!笆撬,我們談公事!标惤浝硌谧≡捦病
“談完公事我和他談。”子莊看來似乎是焦急。
“我——我問問他。”陳經理為難的。
“不要問,我怕他掛電話!弊忧f搖頭!拔业氖抡娴姆浅V匾摇獩]有惡意。”
“好吧。”陳經理終于點頭。
又談了幾句,突然就把電話交給子莊。
“講吧!我出去等你。”陳經理笑一笑,很知情識趣的!叭裟銈冎g曾有誤會,我希望這誤會能解釋!
子莊看他一眼,不置可否的笑了起來。
“喂,喂,你在講給我聽嗎?”莫恕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進子莊的耳朵,有一種親切!盎蚴悄阌惺?我遲些再打電話來!
“莫——恕!弊忧f發覺自己的聲音干澀。他已不再叫莫先生,這莫恕又是叫得這么困難,他發覺,他竟無法找到一個適當的稱呼。“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你——子莊?”莫恕的聲音萬分驚訝!笆悄銌?”
“是,是我!”子莊的聲音十分生硬,不自然!拔蚁胍娔恪!
“見我?”莫恕淡淡的笑了。“有這必要嗎?”
是啊!有這必要嗎?當初是子莊逼走他的。
“那——電話里也一樣可以說話!弊忧f吸一口氣!耙悦迪胍娔。”
莫恕一定在皺眉了,好半天他都沒有聲音,沒回答。
“你聽見嗎?以玫想見你!弊忧f叫起來。
“我聽見你說的話。”莫恕的聲音冷漠又淡然。“不過——這是多馀的事。”
“多馀?你是說不愿見她?”子莊叫。
“是!我不喜歡婆婆媽媽,我做任何事也只望前面,我不喜歡回頭。”莫恕說。
“可是你也不顧別人感受!弊忧f激動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子莊!蹦∈墙^對的冷靜!拔疫@么做難道不是你所喜歡的?”
“我現在不是討論我喜不喜歡的問題。”
子莊從來都是個溫柔的人,絕少這么怪叫!耙悦狄娔,就是這么多,你不要涉及其他人。”
“不見!”莫恕像一塊又冷又硬的頑冰。
“為什么?你不是——不是——”子莊在喘息,始終都說不出下面那幾個字。
“不為什么。”莫恕替他接下去。“我只覺得沒有必要見她,她原是個沒關系的人!
“你和她——你們——”子莊還是喘息。
“我是個孤獨的人,從來都是,我不和任何人。”莫恕平靜的說:“我唯一的希望是你不要誤會我。”
“我——我——”子莊語塞,他誤會?
“好好工作,以你的年紀在這個圈子該大有作為!蹦≌Z氣一變,十分關心的!霸僖!
“等一等,莫——恕!弊忧f焦急的叫:“你見一見她,算我——求你,她近來很不開心,也不正常,真的,你見一見她。”
“子莊,做一件事無論對與錯都別后悔了!蹦≌f:“常常后悔,只有令你停步不前。”
“不后悔、不向后看是你的個性,不是我的!弊忧f呼吸極不平穩。“你不見以玫,我怕——有意外!
莫恕顯然是呆怔住了,過了一陣,他又恢復平靜——他始終不相信子莊的話,他以為子莊在試探他。
“有你在她身邊,她不會有意外!蹦≌f。
“你——會后悔的。”子莊怪叫!澳阍瓉碚媸沁@么冷酷、絕清的人。”
“子莊,冷靜一點,不要再為這件事煩心。”莫恕心平氣和的。“我相信你們會很快樂的。”
“你可是在——懲罰我?”子莊咬著牙。
“懲罰?怎么會呢?”莫恕吃了一驚。“你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若不是懲罰,你怎么會拒人于千里之外?”子莊叫。
好半天,電話里只有莫恕的呼吸聲。
“你真這么想?子莊,我在懲罰?”他問。
“除了懲罰還有什么?”子莊憤憤不平的。“我不相信你不想見以玫,你故意不見她。”
“子莊,原來你——絕不了解我!蹦@一口氣。
“你是在折磨我們。”子莊說。
“子莊,事到如今——也隨你怎么想、怎么說。”莫恕淡淡的。“你了解也好,不了解也好,恨也好,不恨也好,我們不再有關系,這是你說的,我們互不虧欠。我現在很好、很平靜,我想保持下去。”
“自私,自己很好、很平靜就算了,你也不替別人想一想?”子莊說。
莫恕輕輕笑一笑,子莊這么說——子莊還沒有真正長大、真正成熟,這一切不全是他造成的嗎?怎么反而怪在別人頭上了?
“我就是想透了,想穿了才不見你們!蹦≌f:“子莊,見一面并不能解決什么。”
“只要見你,也不要解決什么!”子莊說。
“算了,你好好工作吧!”莫恕說:“如果真的有緣,我們總有機會見面,再見!”
“莫恕——”子莊叫。
電話已掛斷了,只傳來單調的嗡嗡聲。
莫恕不肯見他們,莫恕——可是在恨?恨子莊當初逼他走?可是——莫恕拒見以玫,難道他一點也不愛她?
是嗎。是這樣的嗎?
夜總會下班時候,子莊依然按時去接以玫,只是他變得更沉默。
在以玫面前,他似乎沒有什么話可說,連笑容都少,仿佛只為接送她,每次送她到家門外,他就默然轉身離去,再也不要求進去坐一坐。
以玫開始懷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呢?
她雖然從來不愛子莊,但是她關心他,唯有他和莫恕才有難以開解的關系,她當他兄弟般的自己人。
“子莊,唱片——就快面市了吧?”她問,在回家的車上。
“是,你唱得很好!彼c頭。
“你看來卻不怎么開心,你很沉默。”她看他。
“我——只是想一些事!彼f。
“想怎么替我宣傳嗎?”她笑。故意使氣氛輕松。
“宣傳的事不必我出面,有人做!彼麗瀽灥摹
“那是為什么?是我得罪了你?”她問。
“沒有,怎么會呢?”他搖搖頭。
“不要騙我,你是有些不妥!彼!白忧f,為什么不把心事告訴我?我或者——可以幫忙!
“沒有心事,真的。”他搖頭,有點落寞。
“我不勉強你,如果有一天你覺得可以告訴我時,我隨時在等。”她笑。
“好!”他看她一陣,下意識的嘆口氣。為什么嘆氣呢?這子莊。
“子莊,我想旅行!彼蝗徽f。
“旅行?去外埠?”他意外的。
“難道只有去外埠才算旅行?”她笑:“我們可以去新界,去離島。”
“怎么突然有興致去旅行?”
“白天的時間太長,我太空閑。”她說。
“旅行回來晚上你還有精神唱歌?”他再問。
“旅行又不是練功夫,又不是打仗。”她笑他的稚氣。“我只是想吸一點新鮮空氣,活動活動!
“要我陪你去?”他問。“難道你不愿意?”她反問!霸趺磿?”他也笑了。到家了,以玫下車,她猶豫半晌,轉頭說:“可有興趣到我家聊聊天?”
“聊天?”他意外的!】梢哉f是受寵若驚吧。
“我會弄一點宵夜給你吃,相信我的手藝。”她笑得十分溫柔。
他高興的跟她上樓,走進她的家。
“我是第一次受你邀請,很榮幸。”他搓著手。
“自己人還要說這些?”她白他一眼。
以玫進臥室換衣服,出來的時候已穿了晨褸。
“你等一等,半小時之后我們有宵夜吃!彼f,轉身走進廚房。
“要不要我幫忙?”他問。
“男生還是不要進廚房的好!彼褚顾坪跏切那樘睾,居然叫他“男生”。
“不要忘了,我總是自己燒飯、燒菜的。”他站在門邊。
“那不一樣,今夜你是客人!彼Α
看著她熟練的做著宵夜,他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她該是個好女孩,嫁一個好丈夫,過幸福的日子——她卻是歌星,曾有一段不怎么光明的往事。
人生中不如意的事總是占多數。
“怎么突然想起請我宵夜?”他隨口問。
“想令你開心一點。”她說。
“我沒有說過不開心!彼銖娧陲棥
“你的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不必說我都能一目了然!彼Α
“其實——真是沒什么不開心,只是有點悶!彼f。
“為什么會悶?你的工作不夠忙?”她眨眨眼。
“我——”他欲言又止。“也沒什么,也許是周期性的情緒低潮!
“藝術家的脾氣。”她說。
“我有什么資格稱藝術家呢?只是個作曲匠!彼麚u著頭自嘲。“今時今日,我只能做些商業化的曲子!
“那個又不是你的錯!彼灰詾槿。
“我是很差勁,總是向現實低頭。”他又嘆息。
年紀輕輕的他好像感慨良多。
“不是這么說!彼胍幌,慢慢說:“藝術和通俗之分在哪里?難道藝術就沒有商業價值?”
“你不明白,在我們這行里,這是涇渭分明的事!彼嘈Α
“我覺得能被大家普遍接受的就是藝術,否則曲高和寡,有什么用?”她說。
“謝謝你安慰我。”他笑了。
“我沒有安慰你,我只在說明一個事實。”她正色說:“價值是什么呢?就是要流行,要普遍被人接受,否則再好的作品被束諸高閣,只有自己欣賞,人家根本不知道有這作品,有何價值可言?”
“你——也有道理。”他點頭。
“其實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只是你們都愛鉆牛角尖。”她把宵夜盛在盤子里。
“尤其是我,我真是往往鉆進牛角尖而不自覺。”他接過盤子拿出去。
“明知自己缺點,就要想辦法改!”她說。
“我會盡力試試!彼芍缘摹
兩人對坐餐臺,默默的吃著宵夜。
似乎剛才把話已說完,現在只有沉默。
“你的宵夜弄得很好。”他胡亂想個話題。
“那么就多吃一點!
“每天這么吃法,你不怕胖?”他打趣。
“我很少吃宵夜,今夜為招待你!彼f。
“哦——”他很開心,她實在很孩子氣重!耙悦担裁磿r候要去新界或離島,給我電話。”
“不是報答我這一餮宵夜吧?”她笑。
“哎——當然不是。”他不好意思!澳愕氖戮褪俏业氖拢阋ツ睦,我總是陪的!
“謝謝,子莊!彼c點頭。“過一、兩天我們去。”
又是一陣沉默!拔乙姷疥惤浝怼!彼蝗徽f。
“陳經理是誰?”她意外的!八悄」镜慕浝!彼f。
“哦——你們在應酬場合碰到?”她問。
“不,我去找他!彼f。
“找他?為什么?”她好意外。她現在才發覺,她絕對不了解子莊,他所做的事往往會出乎她意料之外。
“我——”
“不是你想跳槽吧?”她急切的。
“當然不是,我不會去他們公司的!弊忧f搖搖頭!拔艺宜驗槟恪!
“為我?”她吃了一驚!耙肄D回他們公司?”
“不——”他垂下眼睛!拔胰柲〉刂。”
“哦——”她呆怔半晌,勉強打起精神!斑@——與我有什么關系?”
“你不想知道他在哪里?不想看看他?”子莊問。
“不——我沒想過!币悦涤采摹
“以改,你可不要瞞我了。”他吸一口氣!斑@些日子——我們都過得不好。”
“我很好,我沒有瞞你。”以玫振作一下。“他走得那么——絕,我根本忘了這個人!
忘了?她為什么不快樂?半夜去新界兜風?把雨中陌生男人當成莫恕——怎可能忘了!
“老實說,我逼走他的。”他默默說。
“他若不走,沒有人能迫他。”她搖頭。
“他對我——實在很好,非常、非常好!弊忧f又嘆息!爱斘颐肯氲骄瓦@么逼走他,我良心不安。”
“你已經這么做了?不是嗎?”她搖頭。
“我想挽回,想彌補。”他說。
她不能置信的望著他半晌,子莊是這種人嗎?
“我怕你——做不到。”她笑。
“是,我想我做不到。”他搖頭。
她皺眉,子莊已試過努力挽回嗎?
“你——找到他了?”她的聲音發顫。
可憐的以玫,莫恕在她心中占了怎樣的地位?
“我——曾和他通了電話,是偶然的!彼f:“他打給陳經理,正好我在!
“你們——說了些什么?”她的臉也脹紅了,她可是在激動?
“我想見他,我要跟他談!弊忧f搖頭。“他不肯,他什么都拒絕!
以玫不出聲,莫恕——真是不再回頭?
“還——說了什么?”她顫聲問。
“他和以前不同,冷硬得令人害怕。”子莊想一想,又說:“他彷佛已看透了世界!
“你們——沒有提到我?”她終于忍不住。
“我說了,可是,他卻回答——那是過去的事,他已忘記了。”他搖了搖頭。
以玫的心像被冷水淋過,再也沒有一絲希望。
“他實在做得夠絕!彼е健
“我想——錯在我。”子莊內疚的。
“錯不在你!币悦道溆病⒖隙ǖ恼f:“他若有一絲感情,他——不會說這樣的話!薄
莫恕——真是那樣無情?
莫恕買了點菜,又買了份晚報,沿著田邊小路慢慢走回家。
在他臉上永遠是一片漠然,沒有任何比較強烈的表情,世界上似乎沒有任何事能令他情緒波動,他只是一個世界的旁觀者。走進鐵絲網圍住的院子,幾個陪著孩子在玩耍的婦人都注視著他,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冷著張臉,一直走進他住的那棟房子。
莫恕實在不想和任何人打交道,這個社會里好奇的人實在太多了,千方百計的在打聽別人私隱,這——實在太無聊了,他不想理會。
回到家里,他把買回來的菜放進廚房,又隨手開了電鍋的開關,然後回到客廳。
他喜歡看一陣晚報才做菜。
多半的晚報娛樂性較豐富,許多茶馀飯后的消息資料,尤其多明星、歌星的消息。
他不經意的翻一翻,就看見了以玫的名字。
以玫的唱片面世了?不,出唱片不可能是娛樂版的頭條新聞,字也不會登得那么大。
看仔細了——他臉上的肌肉,竟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這——沒有看錯了嗎?
以玫和那聲名狼藉的花花公子,頭號色浪拍拖?而且打得火熱,這——這——不是真的吧?
是唱片公司的宣傳?她的新唱片就要上了——
不,不,文字旁邊有一張照片,以玫和那個男人親熱的倚偎在一起,笑得那樣——開懷,以玫——
莫恕憤然扔開了報紙,臉色更陰沉了。
難道娛樂圈里的女孩都逃不過那條似乎被定了的老路?總有些緋聞、丑聞,總是些XX公子——
他的心忽然扭曲起來的疼痛,以玫——曾經是這樣的女孩,靠“交際”來使自己的生活豐裕,但是——但是——她不是洗心革面,徹底改過了嗎?
她不是已經完完全全擺脫了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嗎?她不是——心中疼痛越來越烈,他竟
忍不住呻吟了!以玫,怎能又走回那條老路?
那么子莊呢?對她一心一意的子莊又將受怎樣的打擊?他能受得了嗎?子莊?
好長的一段時間,窗外的天色全黑了,他才慢慢安靜下來,順手開了燈。
他再無心在家中燒菜,換了套衣服,他再次出門。
這件事他不能不理,至少,他要弄清楚,以玫到底在那兒搞什么鬼,他不能不管,因為——在這件事上他得負大部分責任。他令事情變成這樣的,是他一手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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