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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舟激蕩 第十一章
作者:嚴沁
  倩予和大澤搭同一班飛機從羅馬回來,她暫時拋開心中那永遠打不開的死結,讓自己在大澤面前表現出一點點結婚的喜悅。大澤很高興,他果然不是在感情上很苛求的人,這令倩予放心。在羅馬,他們買了一些漂亮的衣服,結婚要穿的。≠挥璧墓ぷ骶陀羞@種方便,可以買各種新穎時裝、用品。

  公司的交通車先送倩予回家,再送大澤回酒店。在車上時大澤開玩笑的說了一句「不如我今夜就住你那兒?」看見倩予沉下來的臉,他立刻顧左右而言他,他對倩予有一份難得的尊重,這也是他能贏得倩予的原因之一吧?

  倩予獨自提著小箱子上樓,小箱子很重,里頭多半是她的新裝,不過買得很滿意,重也是值得的。

  才進門,就聽見電話不停的響,誰知道她現在回來?時間算得這么準?母親吧?大概是!扔下行李,奔過去抓起電話,聽筒里竟傳來一陣「嗚嗚」的聲音,對方已掛斷了。

  她也不在意,母親來電話也不會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說來說去還是別傻,別再見杜非。上次和母親不歡而散,接著她又出了幾天差,她該打個電話給母親,母子還有什么事說不開呢?

  才洗了一把臉,還來不及打開行李,便先撥了母親那兒的電話,接電話的正是母親。

  「媽,是我,剛從羅馬回來!官挥栌瞄_朗愉快的聲音說:「買了些漂亮衣服,結婚時好穿。媽,剛才是不是你打電話給我?」

  「沒有,我沒有打給你!鼓赣H一口否認。「我回來過,知道你不在臺北!

  「哦——」倩予意外了,那會是誰?當然不該是臥在病房里,行動不方便的杜非!赴俸虾脝?乖不乖?」

  「她總是那么聽話的啦!」母親說:「你來不來看她?她已問起你好多次了。」

  「來,當然來,晚上我和大澤一起回去吃飯,」她愉快的!肝覀円黄鸹貋淼摹!

  「他——現在在你那兒?」母親的聲音有點猶豫。

  「怎么會?」倩予呆怔一下!杆鼐频炅,飛了十幾小時他累得要命,黃昏時睡醒才來接我!

  「那——你也休息吧!」母親說。

  「我想跟百合說幾句話,她在嗎?」她問。

  「到隔壁小朋友家玩去了!鼓赣H說:「要不要叫她回來?」

  「算了,晚上再見她,」她笑。「這么小的小孩就懂得交際?一天到晚去別人家?」

  「隔壁的小玲和百合是幼稚園同班,她有個三個月大的小弟弟,百合喜歡小嬰兒!鼓赣H說。

  「讓她去陪小嬰兒吧!晚上見。」倩予放下電話。

  正想換睡衣、洗澡、上床時,電話鈴又響了起來。

  「老天,什么人找我找得這么急?」倩予喃喃念著,從浴室沖出來。「我堅決拒絕公司再派我飛一班,哪怕是香港。」

  拿起電話,只聽「叮」一聲,「!埂。¢L途電話,不經國際臺的直接長途電話。

  「哈羅!顾灸艿挠糜⒄Z!肝沂侨钨挥!

  「倩予,終于找到你了,」傳來的是士廉的聲音,啊!竟是士廉!肝艺伊四闳欤鸫a撥了兩百次電話,你不在臺北嗎?」

  「士廉,沒想到是你,」她叫。有些難以形容的激動!肝绎w到歐洲去了,剛剛才回來,進門不到十分鐘。」

  「我運氣還不錯,若再遲些,恐怕會吵到你睡眠了!顾肋h溫文、有禮,永遠為人著想。

  「你那兒是深夜了吧?什么事找我找得這么急?」她問。

  「我——」他猶豫一下!感姆f打了個電話給我,杜非受傷了,是不是?」

  「是,大約一星期前的事,那時我正在臺北!顾f。努力使自己的聲音淡漠。

  「你可知道他為什么?」士廉問。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吸一口氣。「他的事已完全與我無關!

  「我——也許不該說什么,也不該打這電話,」士廉非常婉轉的!傅恰蚁肓撕芫茫肌]了很多,我覺得——你該再考慮一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顾f。她是明白的,只是她不承認,許多事她都明白,卻拒絕考慮 或承認。

  「我的意思是——倩予,四年前的事或許是一個遺憾,一個錯誤,如今有機會了,為什么不彌 補或糾正一下?」他說得很含蓄。

  倩予的臉色變了,眼中也有了淚光,但——她倔強的維持著聲音的平靜、冷漠。

  「我記得你祝福過我和大澤!顾f。

  「是——我祝福過,」他是不善言辭的老實人,聽得出來他是盡了全力。「可是——事情不是我所想像的,杜非也不能只單看表面——」

  「心穎一定對你說了很多!官挥栊α恕

  士廉一定瞼紅了,雖然萬里之隔,倩予似乎也能看到。她為自已略有嘲諷的語氣不安,她不能這么對士廉,士廉不像其他人,士廉對她,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

  「倩予,請原諒我,也許——我太多事了,我沒有資格說任何話,我知道。」他說:「只是——我不希望你后悔或是遺憾,真的!

  倩予沉默,她知道士廉是真的關心她,但是她——她也有她的難處,她能為同一個人而傷父母的心兩次?

  「我對大澤英雄絕對沒有成見,可是日本人——我無法對日本人有好感,」他說:「日本人曾經那樣欺凌,壓迫過我們的國家,在感情上我容不下他們。我知道這種狹義的民族意識很傻、很蠢,也會被人笑話,這是真的。而你——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女孩子!

  倩予已經完全清楚了,士廉是因為不能接受她的丈夫是一個日本人而提前離開臺北,與他的感情是無關的,士廉是真的喜歡她,而又從沒想過要得到她,占有她。士廉,士廉,怎樣的一份感情。

  「很抱歉,」她吸一口氣!傅珱Q定的事不能改變,我對大澤——也有感情!

  「對杜非還有情嗎?」他突然問。

  她目瞪口呆,對杜非還有情嗎?叫她怎么回答?又——怎能回答。

  「我——沒有想過這件事!顾部搭^皮說。

  「那么想一想,好不好?」他柔聲說:「世界上已有太多遺憾和悲劇,我不想在朋友身上再發生一件。」

  「現在再想,豈不是太遲了?」她輕聲說:「結婚的事已經在籌備了!

  「只要真心去做一件事,永遠不會遲,」他立刻說:「我知道伯母對杜非成見很深,可——你想過沒有?結婚的是你,幸福也是你的,伯母雖是你母親,她不能也無法替你生活!

  「這道理——我明白,士廉,就算我想一想又怎樣?事情又怎能改變呢?」她說:「你和心穎的好意和關懷我都心領了,你從小對我好,士廉,我是明白的!

  「不,不,我不是說我們,」士廉急切的「我們怎樣都沒問題,重要的是你和百合!

  百合!她心中一緊,每次想到百合,她都是這樣子,百合是杜非的女兒,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是不是——百臺和杜非也有權知道這件事?

  「大澤——會對百合好,我有信心。」她勉強說。

  「誰都會對百合好,她原是個人見人受的孩子,」士廉是抱定破釜沉舟的決心嗎?這是長途電話啊!改悴挥X得這件事早點讓杜非知道會好些?」

  「我們會帶百合去日本!顾f。

  「倩予,你怎么了?」他問!付愕饺毡揪湍芙鉀Q問題嗎?我想——這事不可能瞞一輩子!

  「我也沒打算瞞一輩子,是媽媽緊張,」她已不能再保持冷靜了。「我不在乎杜非知道,孩子是我生的、我養的,他——沒有資格說話!

  「他是百合的父親,你別忘了!故苛畤@一口氣!纲挥瑁椰F在才知道我講什么也沒有用,是不是?我——也不講了,無論如何你記住一件事,不管你的決定是什么,我始終是站在你這邊的!

  「謝謝,士廉,」倩予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掉下來。「有你這句話,我安心好多!

  「那么——好好休息,」他又輕嘆一聲!改愕幕槎Y我不能參加,不過以后我們還會見面的,是不?」

  「是,是,當然——」她的眼淚不停的流。「我永遠記得——你為我做的一切。」

  「我為你做的一切?」他不知是笑,或是嘆息,聲音卻是充滿遺憾和無奈的。「你根本不讓我為你做什么。」

  「士廉——」她大吃一驚,難道士廉對她也有怨恨?怨當年她不肯接受他的一臂之力?

  「抱歉——哎!祝福你,」他顯得有些慌亂!冈僖姡俨粧祀娫捪聜月我會破產,再見!

  她輕聲說再見,然后放下電話。

  她沒有立刻進浴室洗澡,她坐在沙發上發呆。似乎周圍的人都不贊成、不喜歡她的這次婚姻,父親母親是無可奈何的接受了,大澤總比杜非好,他們是這么想。但是她呢?她嫁大澤是否也是無可奈何?

  她的心亂了,思想也亂了,亂得——完全理不出個頭緒來,她是不是也無可奈何呢?是不是?

  紊亂中,她也無法好好考慮對與錯,她撥了大澤住的酒店的號碼,接到大澤房里。

  「大澤英雄!沟统炼愿竦穆曇,不因疲倦而失色,總給人一種安全感和信心。倩予安心了一點,大澤是出色的,有他本身的好條件,她也不全是無可奈何。

  「大澤,我是倩予,你在做什么?你怎么了?」他一連串的問!赴l生了什么事呢?」

  「不,沒有,」倩予否認!钢幌搿懔牧摹!

  「睡不著,是嗎?」他笑了!肝覄傁赐暝瑁菜恢,可能太興奮了,還有二十天就是我們的大好日子,是不是?我們會是最出色的一對。」

  「哎——是的,」她吸一口氣,想說的話說不出口,大澤對她是一心一意的!竸偛拧鷭寢屚娫挘形覀兺砩先コ燥!

  「一定去!勾鬂砷_心的!肝以诹_馬替她買的鱷魚皮皮包正好送給她!

  「你什么時候去買鱷魚皮皮包?我怎么不知道?」她叫起來。

  「你在午睡時我悄悄去的,想讓你驚訝一下。」他笑得好孩子氣。

  「你這人——」她輕嘆。大澤對她那么好,連對她的家人也一樣,她還能說什么呢?

  「你好像不怎么滿意哦!顾麊枴

  「不必買這么貴的東西,媽媽用不著,」她只能這么說:「她只是個普通的主婦。」

  「我不是討好她啊!是一點點心意,真的,」他說:「下次我不再買就是!

  她沉默半晌,她不是想和他討論這個問題的。

  「大澤,有一件事,」她鼓足勇氣說:「我只是假設,如果——我不想現在結婚,你會怎樣?」

  「我會等,等到你想結婚的時候,」他說:「但是——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假設?」

  「我不知道,我只覺得矛盾!顾f。

  「因為杜非?」他敏感得很。「他來找你?」

  「我沒見過他,你知道他受傷在醫院,」她說:「我只是想——這么匆促就結婚,對你不太公平!

  「你不答應才是不公平。」他說。

  「不——大澤,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對你的感情到底有多少?」她問。

  「這——重要嗎?」他呆怔一下!改阒牢覍δ愕母星橛卸嗌罹托辛!

  「但——這是不公平!顾龗暝f。

  「公不公平是我的感受,你不必替我擔心!顾Α!覆灰紒y想,你太累了!

  「不——我的話還沒說完,」她不肯罷休,難得有這機會,又已講了個開頭,她不肯放松。「你能一輩子都對我說同樣的話?抱同樣的態度?」

  「為什么不能?我愛你啊!」他叫。「你怎么突然對我沒有信心了?誰對你說了些什么嗎?」

  「沒有人對我說什么,我只是——對自己沒有信心!顾傥豢跉。

  「你后悔了?」他不再笑,聲音變得嚴肅!覆皇呛蠡,你是這么一個好人,又出色,」她不安的!钢皇恰也恢罏槭裁矗艿脜柡。」

  「這是每個女孩子出嫁前的心理,所有的人都一樣,你不用害怕!顾湃崃寺曇簟!肝視且粋好丈夫,一個好父親,相信我。」

  好父親?!不,不,大澤不是父親,不是百合的父親,他們倆會相處得好嗎?百合跟他之間的言語 都不通,他們能好好相處嗎?

  「怎么?不相信我?為什么不出聲?」大澤問。

  「百合——我不知道她能否習慣東京的生活,」她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從小她就跟著我母親,她又不懂日語,我真的很擔心。」

  「你是舍不得父母,是嗎?」他笑起來!肝覀兛梢韵朕k法申請他們一起去,這不是問題!

  「不,他們不會去,」她急切的打斷他的話!肝乙膊皇巧岵坏盟麄,實在是——我矛盾!

  「好,告訴我實話,你的矛盾到底是什么,」他認真的說:「我們一起想辦法來解決它!

  她的矛盾——又怎能告訴他呢?若能說出來,又怎么算得是矛盾呢?

  「其實——也沒有什么,是一些心理障礙,」她不安的,話也有些結巴。

  「心理障礙!顾。「倩予,這樣吧!我去找杜非談一談,當面解決所有問題!

  「不——」她叫得驚天動地,他怎能去見杜非?這算什么?「不能,為什么要跟他談?」

  「不要否認了,所有的問題都因他而來,」大澤是清楚一切的。「我友善的找他談,相信不會有什么事!

  「你——想跟他談什么?」她終于問。很奇怪的,她的聲音突然平靜了。

  「他該知道百合的事,也該清楚你和他之間已不可能復合,」他理智的說:「我叫他不要再來麻煩你!

  「不——不要說百合,他也沒有麻煩過我,」她忘形的叫!敢劇易约喝ァ!

  她去跟杜非談?!

  她終于想到該去了!

  考慮了整夜,猶豫了整夜,矛盾了整夜,倩予終于決定去見杜非,因為她明白,這是唯一解決矛盾的辦法。

  大澤搭飛機回東京了,他在東京有許多事要辦,譬如找好房子等倩予和百合去住,因為倩予已經聲明了,她不和大澤的父母同住?煽隙ǖ氖牵鬂蓵莻好丈夫,倩予的意見他永遠尊重,而且很 替她著想,這是十分難得的。只是好丈夫也不能使她心緒平靜。

  是的,她別無選擇,唯有找杜非說明白,否則她無法解開心頭的死結,她決定去一趟。

  十點鐘,她到達醫院,她知道那是醫生剛巡完病房的時候,不會有什么人打擾。站在病房外,她先深深的吸兩口氣,才伸手敲病房門。

  「進來!故翘貏e護士的聲音。

  倩予輕輕推門,一眼就看見杜非靠在床上,什么都沒做,他只是瞪著天花板發呆!刚垎枴怪心甑奶貏e護士問!肝蚁牒投欧钦勔徽劊官挥枵f。不知道為什么,一見到杜非她的聲音就變得又冷又硬,雖然她的心是柔軟的!肝覀兪桥笥选!

  杜非的視線從天花板移下來,沒有表情的看了倩予一眼,似乎既不意外,也不驚奇。

  「請坐!顾f。聲音里沒有喜怒哀樂——一點也不像杜非,怎么回事?「陳小姐,請出去一會兒!

  特別護士點點頭,一聲不響的走出去并關上房門。

  「很抱歉,在這個時候來打擾你!官挥枋植蛔匀,她和杜非是那么熟,熟得就好像自己一樣,然而卻要講這么陌生的話。

  「不打擾,任何時候你都可以來,」他搖頭,視線停在她臉上。「我以為你早該來了。」

  倩予十分意外,早該來了?

  「以我的情形,探病——似乎不大方便,」她說得很冷淡!肝也幌Mo你添麻煩,我來——只是談一點事。」

  杜非淡淡一笑,非常淡然的一種笑容。

  「當然是談一點事,我這種人是不值得你來看的。」他自嘲的。

  倩予一怔,她多想告訴他,她已經來看過他了,但她不能說,她只能放在心中。

  是了,就是這樣,杜非和杜非的一切今后只能放在心中,默默懷念而已。

  「我——沒有空,昨天我才從歐洲回來!顾f。

  「歐洲是個好地方,有文化、有歷史背景,但不適合我這種不學無術的粗人去!顾f。

  「我去——只是為了工作。」她說。

  杜非為什么要用這種語氣說話呢?他恨自己?厭惡自己?不滿自己?

  「我也沒去工作過,」他又笑了,還是那么淡漠的表情!甘聦嵣希娪安徽撛跉W洲或在亞洲放映并沒什么不同,反正觀眾看的只是打架!

  「你不必說這種話,」她吸一口氣!妇退闶谴蚣埽瑒e人打得也沒有你好,所以你成功!

  「成功?你真這么想?」他搖搖頭。「倩予,我現在才知道,我是個失敗者,徹底的失敗。」

  她不語,杜非真是完全變了,他肯承認失?

  「怎么不說話?不以為然?」他問。

  「不,如果你算失敗者,誰才算成功?」她說。

  他想一下,很認真、很心平氣和的說:「大澤英雄。」

  她真的愣住了,她想不到他會提起大澤,她——心中亂得一團糟,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是個幸福的人,真的。」他再說。

  「不——」她硬生生的把自己從一個越旋越深的漩渦中拉出來!肝也皇且勥@件事的!

  「好,你說,你想談什么,」他嘆一口氣!笩o論什么事,到如今——我都會依你!

  「不,不要你依我,我只是來告訴你,因為——我考慮過了,無論如何,你該知道!顾f得很亂,她以為杜非不會懂,可是,看樣子他卻懂了。

  「那么你就說吧,」他完全不在乎!甘裁词率俏以撝蓝恢赖哪?」

  倩予深深吸一口氣,可以看得出來,她的內心矛盾,而且激動得厲害,她的雙手在輕微顫抖著。

  「我說這件事——只是讓你知道,」她雙手緊握,但也幫不了她什么!敢驗槌酥乐猓瑳]有其他權利。」

  「你說吧!」他不置可否。

  她再猶豫一下,咬咬牙,說了。

  「我有一個三歲的女兒,叫百合,」她的臉色變得十分青白,眼中的光芒卻很熾熱,那是因為說起女兒的關系!杆褪恰褪撬哪昵澳莻孩子!拐f完之后,整個人像泄了氣一樣,虛脫的靠在椅子上。她——終于說了出來。

  「一個叫百合的女孩子,」他一點也不意外。「很好,很好,女孩子總是比較聽話,比較好管教!

  倩予挺直了身子,怎么?難道杜非還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她再咬咬牙。「這孩子就是你讓我去打掉的那個。」

  杜非眼光一閃,還是那么淡漠——他是沒有人性?聽見有關自己女兒的事也毫不在乎?

  「很難得你沒打掉,這幾年——難為你了!」他說。

  倩予心中的怒火直往上冒,這人簡直是冷血,他為什么比外人更漠不關心?他——沒有人性。

  「一點也沒難為我,」她憤怒得進聲音也在顫抖。「百合個可愛的孩子,我完全不后侮生下她,是她支持我重新振作,過嶄新的生活,是她支持了我的精神和意志。」

  「很好,真的很好!顾f。

  「冷血,」她忍無可忍的叫起來!父嬖V你這件事我以為——以為——你卻毫無反應,你 這人——冷血、絕情、沒有人性,你——你——」

  杜非搖搖頭,再搖搖頭。

  「不要激動,倩予,」他嘆息說:「你說,我該怎么做,怎么說才算有人性?」

  「至少——你該關心一點!顾浖t了臉!肝腋嬖V你這件事,可是你看來——全不驚訝!

  「如果我太關心,你會不會以為我另有企圖?」他一針見血的。

  她呆怔半晌。

  「不,你沒有贊格另有圖謀,百合是我的,」她喘息著叫。「我生她、養她,她完全屬于我!

  「是,那么我是否該漠不關心一點?」他說話的語氣竟是那么難得的心平氣和。

  倩予怔怔的望著他,不,不,他不可能是這么深思熟慮的人,他是沖動的、急躁的,他絕對做不到心平氣和,他——他——

  「你早知道這件事?」他念頭一閃!感姆f告訴你的?是不是?是不是?」

  杜非沒有作聲,不承認也不否認。

  「你們——你們——」倩予咬咬牙,站起來轉身就往外沖。

  心穎早就告訴他了,她矛盾、痛苦了這么久是不是多余的?心穎——果真如母親所說的「女孩子心軟,不可靠!

  「慢著,你等一等,」他在背后大叫!改銊e誤會心穎,她前兩天才告訴我的,她沒有惡意,真的,沒有惡意,她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倩予站在門邊,眼淚已經流下來了,她覺得委屈,又替自己不平,她來做什么?心穎已經告訴他一切了。

  「她是鼓勵我,」他軟軟的靠在床上,剛才——他用了很多力?他也掙扎過?為什么?「受傷以后我很頹喪,完全失去了信心和力量,她——鼓勵我。」

  「告訴你有一個女兒來鼓勵你?」她不相信!杆e了,她該知道她自己更有力量使你振作!

  「倩予——」他鄒眉。

  「我來錯了,我根本不該來,」她抹一抹眼淚!感姆f已經告訴你了,我來只是多此一舉。」

  「不,無論如何我很感激你來,」他說:「你別誤會心穎,她——只是當哥哥般的對我好,她——」

  「我不想知道她當你是什么,」她硬起心腸!肝腋嬖V你關于百合的事只是——只是想在婚前了一件心事,這件事你應該知道。」

  「了一件心事?或是使自已心安?」他問。

  「我沒有理由心不安,為什么會不安?」她揚起頭。「你認為我做錯了事?」

  「是,」他努力使自己坐直一點。「以前是我的錯,現在是你,你竟想帶著我的女兒去嫁日本人?」

  「我不理他是什么人,他對我好、關心我、照顧我,也愛百合,」她氣壞了,為他那蠻不講理的口氣!高@就夠了,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難道我不能關心你、照顧你?你為什么不給我機會?」他怪叫。

  這才像杜非,剛才的淡漠是裝出來的吧?他知道她遲早會來。

  「機會是你放棄的,四年前!顾f。

  「那怎么算放棄?我是無能為力,」他還是大叫。「我窮無立錐之地,口袋總是空空的,你叫我怎么抓牢機會?我連自己都養不活!

  她吸一口氣,她自然知道這是事實,只是——只是——她說不出自己為什么就是會硬起心腸來拒絕他。父母的反對?不,這并不重要的,真的。不再愛他?當然不是。各方面的不能適應?也不盡然,她只是——只是——啊!她只想折磨他,看今天正紅得發紫的他受挫的樣子?讓他在一邊干著急,她好整整他?是這樣嗎?似乎是——又似乎不是,她自己也說不出來,真的。

  「不談以前,反正——我要結婚,這事絕不改變!顾吭陂T上。

  「那你為什么還來?」他臉紅脖子粗,額上青筋直冒!改銇怼嬖V我你要嫁給大澤英雄,你分明想折磨我,報復當年我不顧你,你——這黑心的女人!

  「我不是報復——」

  「為求心安,是不是?自私,」他口不擇言!负,你去嫁,我看你會不會真的心安,帶著我的女兒去嫁日本人,我告訴你,你會一輩子良心難安!

  「杜非——我不是來吵架的,」她又氣又急,這么變成這樣的呢?「我——我——我走了!」

  「你走,你走,我一輩子也不要見你,」他大叫。「你可惡、可恨、可卑、可——」

  倩予一出門,一個花瓶摔了出來,砰的一聲在地上摔碎了。她回頭望望,杜非痛得整個臉都歪曲了——。∷麛嗔死吖,怎能用力摔花瓶?他一定氣壞了、急壞了,他——她的心軟了,正想轉身進去,一盒糖果迎面飛來,幾乎砸到她臉上,她連忙閃開。

  「你滾,你滾——」他還在吼叫。眼淚卻已流下來,他是胸口疼痛?或是——「我不要看見你,永遠不要看見你,你這惡毒、可咒的女人!官挥枘樕霞t一陣、白一陣,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收場,又罵又打的,杜非——她心中一陣疼痛,轉身急步而去。

  她同樣的也希望不要再見到他。

  「發生了什么事?發生了什么事?」特別護士急奔著過來。「杜先生怎么了?」

  「他在發睥氣,」倩予輕嘆一聲!改阕詈脮簳r別進去,他在摔東西!

  「是你——惹他的?」特別護士皺眉!杆莻傷者,那么重的傷,你怎能——唉!真是!

  特別護士不理倩予的勸告,直奔進房。杜非叫罵的聲音還是一陣陣的傳出來,她是無法忍受一個這樣粗魯兇暴的丈夫,也許是她改變了,也或者——十幾歲的小女孩時并不是真的懂得愛情?

  愛是容忍,她發覺——她無法再容忍他。

  百臺的事已經解決,讓她迎接未來的嶄新日子吧!

         ☆     ☆     ☆

  還有兩天就是結婚的日子,雖說只是在法院公證券婚和在圓山飯店舉行一次親友的小型晚宴,卻也令倩予感到緊張和莫名其妙的不安。

  大澤和她都開始放婚假了,昨天晚上大澤已從東京來了,還帶來他的父母,他是很鄭重其事的。

  只是,倩予說什么也輕松不起來,笑容也勉強得很,她心中揮之不去的是那天在醫院杜非發脾氣、摔東西的樣子。杜非罵她冷血、絕情,罵她是可恨、可惡、可卑、可咒的女人,她——是嗎?難道她不能帶著百合嫁給大澤?她有權這么做的,是不是?百合是她的女兒,百合從來都不知這父親是誰,她應該很容易接受大澤,對吧?

  她呆呆的望著桌上一大束百合花,事到如今百合花還是不停的送來,她卻已無心情把花插在花瓶里,無論如何,這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大澤安排了一次晚餐,讓雙方父母見面。這是很可笑的,四個老人家彼此語言不通,叫他們談什滅亡?當然見面是必須的,以后就是親家了。

  她輕輕嘆口氣,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愛的是某一個人,嫁的卻是另一個人,真是陰錯陽差,為什么不能有更圓滿的事?上帝是祝福人們幸福的。

  想出去洗個頭,打發煩悶的幾小時,在人多的地方,總比困在家里胡思亂想好些。正待出門,電話鈴響起來,真會選時候。

  「任倩予!顾闷痣娫挕

  「倩予,有一件事——」母親驚慌的聲音。「百合——不知這跑到哪里去了!」

  「什——么?!」倩予腦袋里「轟」的一聲,冷汗已冒了出來。「怎么回事?百合不是和你們一起在家里嗎?」

  「是,她放學回來,吃過午餐,我讓她午睡了一會,后來她去隔壁找小朋友玩,可是剛才我去接她時,他們卻說——百合早就離開了。」母親似乎要哭了。

  「怎么會呢?她怎么會一個人離開呢?每次都是你去接她的,不是嗎?」倩予六神無主。「她為什么要獨自離開?沒有理由——」

  「對不起,倩予,我太不小心了,」母親終于哭出來。「據說——百合和小朋友吵架,他們——罵她!

  「罵她什么?小孩子吵架也不是——」倩予停下來,她聽見母親悲傷無奈的聲音說:「他們罵她——是日本人的女兒。」

  像一記悶雷打在心中,倩予再也支持不住的倒在沙發上,日本人的女兒——受過戰爭苦難,吃過日本人大虧的中國人,心理上還是排斥日本人的,是吧!連小小的孩子都會這么罵人,百合竟也會為這點而受氣——

  「倩予,倩予,你聽見我說話沒有?現在要不要報警?或是——」母親叫。

  「不,先別報警,我立刻就來,」倩予勉強讓自己從紊亂中理出一個頭緒,這是兩年的空姐生涯所訓練出來的職業冷靜!改銈冊诟浇乙徽,她走不遠的。」

  「叫大澤一起來幫忙找吧!多一個人好些!鼓赣H嘆息。

  「好,我打電話!官挥枵f著放下電話。

  她考慮了幾秒鐘,事情因他是日本人而起——罷了,百合總要接受這個事實,多個人找好些。

  她與大澤通了電話,然后匆忙出門。

  坐計程車飛快的趕到母親那兒,母親正淚眼汪汪的站在大門口張望。

  「還找不到?」倩予一下車就問。

  「附近——沒有,」母親哭得唏哩嘩啦。「大澤已經先到了,他說再找一次!

  倩予望著母親,心中突然涌上幾許疑惑。

  「百合——會不會是被人帶走的?」她問。

  母親一震,眼淚也嚇得停止了。

  「你是說——是說——」

  倩予點點頭,推門進去。

  「我打個電話!顾f。

  電話打給心穎,心穎在家,正在整理行裝,幾天之后,她就要啟程赴美了。

  「杜非也去?」倩予問。

  「也許遲些吧,他對那個圈子已厭倦了,」心穎淡淡的說:「我收到你的請帖,不過——我不來參加婚禮!

  「我——明白,」倩予吸一口氣!赴俸鲜й櫫恕!

  「什么?!」心穎怪叫一聲,然后就沉默了,好半天之后,她若有所思的說:「杜非今天出院了!

  「啊——」倩予證實了自己的疑惑!钢x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我想知道他家的電話號碼。」

  心穎說了電話號碼,倩予便急促的掛斷了。

  她手指顫抖的撥了杜非的電話,但——他不在。

  他不在,會帶百合去哪里?倩予幾乎認定是杜非帶走了百合。

  他們——他們會去哪里?杜非的脾氣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他——一定是以此要挾,他真卑鄙。

  這一剎那,憤怒代替了她心中的恐懼和緊張,她不怕他,她不會對他屈服的,永不。

  母親匆匆推門進來。

  「有個鄰居說,在公園里看見一個女孩子很像百合,距離得遠,她不敢肯定,」母親激動的!赣袀男人帶著她!

  「公園?」倩予頭也不回的沖出去。

  一個男人帶著百合,那當然是杜非——真卑鄙,他無法令倩予回心轉意,卻在無辜的孩子身上做手腳,她絕不原諒他。

  幾乎是一口氣沖進公園,這個公園不大,只有些秋千供附近的孩子玩耍,她一眼就看見站在秋千架旁邊的杜非,正全神貫注的望著在蕩秋千的百合。

  謝天謝地,她終于找到百合了。

  她氣喘吁吁的跑了過去,一邊告訴自己,不必對杜非客氣,她該迎面給他兩巴掌——但,她的腳步漸漸慢下來,她聽見百合開心的笑聲,也聽見杜非溫柔的聲音,她——不能相信。腳步更近了,她舉步艱難的,她看見百合甜蜜、愉快的笑靨,看見杜非專注又慈愛的眼睛,他們——他們父女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對方身上,完全不知道倩予已來到身邊。

  杜非的衣服遮住了繃帶,左腿也上了石膏,他用一支拐杖支持著站在那兒。他看來瘦了許多,連他那引以為傲的一身肌肉也都消失了。

  「叔叔,你可不可以每天來陪我玩?」百合天真的說。細柔的童音非常好聽。

  「如果叔叔有空,一定來陪你玩,」杜非柔聲說。倩予幾乎不相信那是粗暴的杜非的聲音。「你沒有好朋友嗎?」

  「有,但我不喜歡,」百合岔岔的說:「他們罵我,所以我不跟他們玩了!」

  「小孩子不能吵架,也不能記仇,聽叔叔話,明天找他們玩,要記住他們是你的朋友!

  「不,」百合的倔強像極了倩予。「他們罵我爸爸是日本人,我不跟他們玩!

  站在一旁的倩予看見杜非的臉色變了,但是,他只搖搖頭,又輕輕的推著百合的秋千。

  「爸爸是哪里人,是什么人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愛你。」他說。

  「但是我聽不懂他講的話。」百合天真的。

  「以后——你就會懂,」杜非的聲音開始不自然了,但他卻勉強的讓自己平靜下來。「叔叔要走了,你得記住叔叔告訴你的,以后一定要聽媽媽的詁,做個好女孩!

  「你現在就要走了嗎?什么時候會再來呢?」百合跳下來,抓住杜非的手!甘迨鍎e走,我喜歡叔叔!

  倩予的眼眶紅了,她彷佛看見杜非的眼中也有淚光。也訐是親情吧?百合竟會喜歡從未見過面的杜非,看她抓看他不肯放手,倩予的心都扭曲起來。

  「叔叔有事,明天再來,好不好?」杜非溫柔的說!感∨⒊鰜磉@么久,媽好會擔心的。」

  「媽媽不和我們住一起,」百合搖頭!笅寢屖强罩行〗悖恰莻日本爸爸是飛機師!

  「那么——你有爸爸嗎?」杜非忍不住問。

  「沒有,」百合搖搖頭。「婆婆說爸爸死了!」

  杜非皺眉,卻什么都沒說。

  「我喜歡叔叔做爸爸,」孩子的話天真無邪,大人卻是痛苦的!甘迨澹瑒e走——」

  倩予再也忍不住的上前幾步。

  「百合——」她的聲音竟哽咽住了。

  「啊——媽媽。」百合奔跑過來,喜悅的、快樂的叫著。「你來了,我認識了一位很好,很好的叔叔——」

  「你不應該不聲不響的帶百合出來,你可知道別人有多擔心?」倩予摟緊百合,望著杜非。

  「對不起,」杜非搖搖頭!肝摇,以后不會這樣了!」

  「你還不快走?大澤——就來了!」倩予叫。

  「媽媽,你認識叔叔?」百合好意外!改阍趺磸膩頉]告訴過我?有一個好叔叔?」

  倩予的眼淚不停的流著。

  「請你立到離開,好嗎?」她泣不成聲,心如刀割——是百合的話令她如此。

  杜非并沒有離開,反而慢慢的,一拐一拐的走過來。

  「你告訴我,你——為什么流淚?」他凝望著她,也是淚眼模糊的。

  「請你離開,」倩予不看他,只摟緊了百合!刚埬阕!」

  「你告訴我,我立刻就走!苟欧莿右膊粍拥恼局!纲挥瑁丛诎俸系姆稚,你告訴我!」

  「不,你不必知道,」倩予痛苦的掙扎著。「請你離開這兒,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我不會離開,除非你說!顾虉讨泄虉痰睦碛,那是他一輩子的幸福,不是嗎?

  「你不走,我們走!顾俸系氖郑D身就走。這個時候,她必須硬起心腸,不是嗎?

  「倩予——」他伸手抓她手臂,撲了個空,卻誤打誤撞的抓住她脖子上掛的一條鏈子。

  「媽媽,別走,」百合也掙扎著不想走。「叔叔——哭了,媽媽!

  倩予心中一陣疼痛,就在這個時候,垂在胸前的玻璃雞心鏈子斷了,是杜非拉斷的,他怕她離開,所以拉得很用力——玻璃雞心墜子掉在地上。

  「倩予——」杜非一眼看見,他不能置信,驚喜萬分的叫。這不是他做的那個玻璃雞心,用一小塊飛機上破裂的玻璃慢慢磨成的?

  「媽媽,這是誰?」百合拾起玻璃雞心,仔細的看一看!高@——媽媽,這是叔叔?」

  倩予望著百合,心中千頭萬緒交織著,千百種感情在心頭洶涌,她深吸一口氣,勉強說:「我們回去,百合!顾焕硪磺械淖ブ俸霞辈酵白,她看見大澤英雄從公園門邊走了進來。

  「倩予——」杜非大喝一聲,撐著拐杖跌跌撞撞的追上來。「你不能這樣就走,你要憑點良心,百合是我的女兒——」情急之下,他這么說了。也許是那個玻璃雞心墜子給他的勇氣,倩予心中還是愛他,他明白了,他才有不顧一切的勇氣。

  「媽媽——叔叔是爸爸?」百合是小精靈,她居然聽見了。她掙脫了倩予的手,朝杜非撲過去。「叔叔,你——真是爸爸?」

  杜非淚流滿面的扔開拐杖,一把抱住百合,他的女兒。

  「百合——」倩予驚叫,百合對第一次見面的杜非竟然那么深深喜愛,父女情深,是天生的,不是任何力量可以改變的,她明白。

  「倩予——」大澤越走越近了。他似乎也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由他的臉色可以看出來。

  「任倩予,你憑良心,」杜非大吼大叫!改悴荒苣敲礆埲蹋屛覀児侨夥蛛x,你——憑良心!

  倩予咬著唇,看看杜非,又看看大澤,她——不知道該怎么做,杜非和大澤——她已作了抉擇,后天她就要結婚,怎能又讓她面對這樣矛盾、痛苦的場面?

  「倩予,」大澤已站在前面,神色十分嚴肅、認真!高@種情形我不怪你,只是——不希望再發生!

  倩予猛然抬頭,他在說什么?怎么完全不像他的口吻?他向來是關懷、細心、殷勤、體貼的,他永遠是溫柔而大方,怎么會用這種教訓、命令的口吻?

  「我也不希望有這種情形出現,但它已經出現了,我有什么辦法?」她揚一揚頭。

  「你明知是他帶走了百合,對嗎?」大澤搖搖頭,笑了。「我現在才明白,你從來沒有真正愿意嫁給我,你只是用我來逃避他!

  他指指杜非,又搖搖頭。

  「好在現在一切還不遲,是嗎?」他又說。

  倩予沒有出聲,心中卻漸漸平靜下來,矛盾也漸次消失了。

  「我無意把一切弄糟,」她嘆了一口氣。「我已盡了力,真的!

  「我明白,也相信你的話!祝福你!」大澤點點頭,再看杜非一眼,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

  大澤英雄是好人,倩予始終這么認為。嫁給他會幸福的,他善解人意,而且愛她,只是——他取代不了杜非在她心中的地位,從來都取代不了。

  一直等大澤走出小公園,杜非才能透一口氣,他用手拭干了眼淚,現在——機會來到他面前了,是不是?他拉著百合,一步步走到倩予面前。

  「請相信我的誠意,以往的一切我會好好補償,」他說:「我會從頭開始做,直到你原諒我,接受我為止!

  倩予動一動嘴唇,想說,「從來沒有恨過你!沟珔s沒說出口。杜非是需要從頭做起的,目前他們之間有太大的距離,他必須放棄目前的生活習慣才行。

  她看杜非一眼,這一眼已不再復雜,很單純、很坦白的眼光。

  「我們回家,百合!顾f。

  百合已被三個大人的行動、言語弄呆了,她的小小心靈中實在無法明白很多事,現在她唯一知道的是,好叔叔就是爸爸。

  「那——叔叔爸爸呢?」她細聲問。

  「倩予,我——可以約你出來嗎?吃一餐飯,看一場電影,或去郊外走一走?」他誠惶誠恐得像個孩子。大澤的離去帶給他天大的希望和喜悅,雖然行動不便,而且神情憔悴,卻也變得神采奕奕了。

  「我會等你的電話。」倩予說。

  帶著百合,她漸漸遠去。

  杜非看著百合還給他的玻璃雞心,人遠了,心靈卻接近了,不是嗎?四年來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然而,卻是真實的人生,包含了任何人都逃不開的悲歡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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