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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纏綿 第十章
作者:嚴沁
  從一種悠悠然又似朦朧中緩緩醒來,司烈睜開眼睛,看見一個全然陌生卻又仿佛熟悉的環境,古老的屋子,深紫紅色的絲絨窗簾,紫檀木的雕花大床——霍然坐起,他是在夢中或是清醒的?  

  周遭一片寂靜,只有自己的呼吸聲。他用雙手揉揉眼睛又胡亂的抹一抹把臉,感覺上是清醒的,不是夢境。但感覺——又有幾分真實?或只是夢中的感覺?  

  他從床上跳下來,啊!夢中他是沒有動作的,只要一動他就會醒。那么現在是清醒的?為什么屋中一切又如夢如幻?  

  拉開深紫色的窗簾,光線一涌而入,窗外艷陽高照,是個顯得荒蕪的大花園。若不是夢,這是什么地方?  

  推推窗,窗戶紋風不動,釘死的。他皺皺眉,把視線移向房門,房門——不會緊鎖吧?  

  走過去試試,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房門是緊鎖的,一如窗戶。  

  誰把他鎖在這兒?  

  這兒又是什么地方?他為什么會來?  

  連串的問題在腦中浮現,卻完全找不到答案。他甚至不知自己為什么在這兒。  

  他——他——運用了一切腦力,可是越思索越覺空白,越  

  想就越覺恐懼,是恐懼,豆大的汗珠已浮現額頭。他怎會什么都想不起?他——得了失憶癥?  

  想到「失憶癥」二個字,他苦笑。至少他還知道失憶癥,表示他并非失憶。但他——到這屋子之前他做過什么?和誰?  

  想不起,完全沒有印象,仿佛什么都不曾做,一開始他就在這兒。  

  他定一定神,看見桌上有酒——他喝酒的吧?仿佛是又仿佛不是,這個時候酒或有幫助,他為自己斟一杯。  

  他是莊司烈,攝影家,是,他知道,很清楚的知道。他人在香港,有些朋友,璞玉、董愷令、秦佳兒——佳兒回紐約了。前一陣子他去紐約探過佳兒,還去臺灣見過母親,回來后璞玉接了一單工作去倫敦,啊,倫敦——  

  倫敦怎樣?璞玉去工作的,是一批陶瓷樂器,是最新的創作,要花很多精神時間,可能揚名國際——但這是璞玉的事,他呢?他怎樣呢?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  

  一口氣喝光杯中酒,他試著敲門,敲得很響,敲了很久一點反應也沒有。外面恐怕沒有人,這屋子里只有他孤單的一個。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人故意這么困住他的嗎?為什么?真是想破腦袋也沒答案。  

  天色漸漸暗下來,他肚子餓了,不是有人想餓死他吧?  

  他坐在床沿呆呆的望著窗外。夢境中不會感覺肚子餓,這一定是真實的事。左邊角落有點聲音,他望過去,看見一扇兩尺見方的小門打開,一盤食物放在那兒,還冒著熱氣。心中大喜,奔過去大叫:  

  「有人嗎?有人嗎?請開門放我出去。」沒有回應,他再叫:「這是什么地方?回答我!  

  只有食物沒有人。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也如墜迷霧。  

  食物是三菜一湯,做得很精致,味道也好,倒像是什么餐館的。  

  填飽肚子之后他忍不住想,可是有人跟他開玩笑?若是,這玩笑未免太大了。  

  黑夜降臨,四周更是靜得嚇人。  

  司烈膽子不小,荒山野嶺,兵荒馬亂都嚇不倒他,但此地——一股神秘的氣氛令他極不舒服,他有窒息感。  

  什么人困住他呢?總不能困一輩子吧?總有人要出來見他,是不是?  

  他只能等。  

  等,是最乏味又無奈的事,何況還在這種莫名其妙的環境下。屋于里除了古老的紫檀家私就只有酒,他并不嗜酒,只好呆坐在那兒一籌莫展。  

  為什么他記不起到此屋之前的事呢?一定有個原因的。  

  他苦苦思索,也許想得太用神,也許的確也是累了,他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又沉沉睡去,又進入夢境。  

  是。又進入那熟悉又難解的夢境。  

  依然是那個房間,那張紫檀供桌,墻上看不清楚的男人照片,鮮花、供果、深垂的深紫色絲絨窗簾!T,門邊的紫檀雕花屏風,然后門開處,邁進來的腳,帶羽毛球的白緞鞋,墨綠絲絨旗袍。手,托盤,冒熱氣的碗,似真似幻的榨菜肉絲湯味——就像電影般,鏡頭一轉,他又看見那火車站,那條路,路兩邊的情景,路盡頭的大屋。樓花鐵門,花園,推開屋門是一屋子的光亮和類似掌聲的喧嘩,該醒了——不不,看見那道似高不見頂的木樓梯,莫名的恐懼往上涌,他不想再夢下去,他要醒來,要醒來——他已走在木樓梯上,一級又一級,終于到了頂,是一扇木門。好熟悉的感覺,仿佛門里的一切他已見過千百次,就像回家——。〖。伸手推門,輕輕的一陣檀香味迎面而來,他又看見那紫檀的供桌,墻上看不真切的男人照片,供桌上的鮮花,水果,還有——還有供桌前背對著他跪著的人,女人,穿絲絨旗袍的纖細女人,似熟悉又似陌生。他向前一步,女人轉回頭——  

  他驚醒了,在這個時候他又驚醒了。  

  他本來可以看清那女人的樣貌,不不不,他感覺到那女人的樣貌,真的。他似乎見過,那真的似曾相識。  

  他怔怔的發呆,驚疑不安加上莫名的恐懼包圍著他,現實和虛幻交織成一個網般令他難以動彈。  

  那個似曾相識的女人是關鍵,這么久了,到底要啟示他什么?  

  不敢再睡覺,不知道為什么,他怕真正看清那女人的臉,只差那么一點點,只差那么一秒鐘,是不是?看清了之后他擔心自己會受不了。  

  受不了?為什么?  

  他站起來四下走動,桌上那瓶酒仿佛在引誘他,喝啊!這個時候該喝一點酒。他努力壓抑了這念頭,坐在一角的沙發。  

  這是個莫名其妙的荒謬環境。他狠狠的拍拍沙發,墻角一扇小門應聲而開。  

  秘密的小門?!他跳起來奔過去,看見門外一道長廊,幽暗神秘。  

  釘死的窗戶和緊鎖的木門看來都困不住他,有暗門呢。只考慮幾秒鐘,他走出來。  

  長廊上雖幽暗,墻上的古老壁燈卻是亮著的。他慢慢向前走,小心翼翼的踏著地上的深紫色地毯,怕驚動什么人似的。這屋子里除了他還有其他人嗎?  

  長廊盡頭有道小樓梯,通向上面一道雕花的木門。司烈猶豫一下,那木門強烈的吸引著他。吸一口氣,他踏上樓梯。  

  伸手推門時,他竟控制不住的在顫抖。他有個感覺,木門后有他想知道的一切。  

  輕輕一推門就開了,一些彌漫的煙霧,又是一陣似真似幻的檀香味。屋里是亮著燈的,他定定神,巨大的震動令他幾乎站不住腳,他看見——是,他真正看見在夢中出現的那張檀木供桌,桌上的鮮花、供果,墻上有張男人照片。把視線向左移,是深紫色的絲絨窗簾深垂,門邊有個相當大的紫檀木屏風,再向前一步,他看見墻上照片中的男人,那在夢中從來看不清楚面貌的男人。那那——背后突然傳來一聲似真似幻的嘆息,女人的聲音在問:  

  「你——回來了?」  

  他大驚回頭,一陣突然來到的昏眩緊緊的抓住了他,意識一下子模糊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感覺上有一世紀那么長的時間,他才悠悠醒轉。  

  他看見自己仍然在那個緊鎖著的房間里,他仍然躺在床上,深紫色的絲絨窗簾拉開的,窗外一片黑暗。  

  他不能置信的摸著自己額頭,他——又發夢了?一個從未出現過的夢?但是——明明一切是真的,他分明是清醒,那沙發——他跳起來奔到沙發邊,用力拍著,打著,搜尋著,沒有一絲破綻,沒有神秘小門。  

  他又奔到墻角,墻上沒有任何痕跡,絕對不像有門的樣子,剛才——剛才——他沒有從這兒出去過?  

  到底怎么回事呢?  

  司烈簡直覺得痛苦了,是什么人在故意折磨他,是不是?是不是?在這虛虛幻幻、真真假假中,他就快崩潰,就快發瘋。  

  怎么可能是這樣的呢?什么人要對付他呢?就像把他迫瘋了,對方有什么好處?  

  他又看見那瓶酒,這次,他控制不住的為自己斟了一杯,一口吞下。  

  他要鎮定自己。  

  他是這樣坐著直到窗外泛起魚肚白。  

  剛才的遭遇——他覺得是遭遇,不是夢境,令他不再有睡意,他要清醒的來分辨一切,分析一切。  

  他用最大的意志力支持著。  

  天亮了,他聞到早餐的氣味,那兩尺見方的小門處果然放著豐富的食物。折磨他的人并不想要他的命。  

  他不理三七二十一的大嚼著,肚子餓是為難自己,他不傻。  

  他要養足精神來揭開真相。  

  真相?他苦笑。是有個莫名其妙的秘密圍繞著他,是吧。  

  無所事事的被困在這兒該有三天吧?他記得已第九次進餐了。  

  精神越來越壞,眼皮越來越不聽指揮,實在太疲倦了,憑著意志,他三天三夜坐在沙發上不肯入睡,他不想再一次進入那種似真似幻的情景中,他要保持清醒,他——實在不行了,已經是種半昏迷的狀態,睡魔已經對他展開了最迷人的笑靨——  

  心中突然一點靈光閃動,他想到璞玉,璞玉在倫敦會不會找他?會不會發現他莫名其妙的失蹤?會不會——啊!他睜開眼睛,璞玉在等他。  

  是是是,一連串思想回來了,璞玉在倫敦等他,他預備前往,他們約好了在機場見面,他——但是他為什么沒去?為什么跑到這兒來了?這其間發生了什么事?  

  一定發生了什么事,一定有什么人,什么意外——意外?  

  他不可能自己無緣無故的跑到這么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這其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在幾乎絕望的環境中,佳兒、璞玉和阿尊報了警。  

  司烈已失蹤一星期。  

  他們把一切經過,把中間的努力,把各人心中的懷疑一股腦兒的告訴了警方,事情拖了這么久,他們真的擔心意外。  

  「要找到董愷令女士并不難,元朗警署可以幫你們。」負責接待他們的人很友善。「而且一間古老別墅,你們為什么不去田土廳查查看,一定有記錄的。」  

  田土廳?怎么他們完全想不到?阿尊立刻趕著前去,約好在元朗警署再見。  

  佳兒和璞玉盡最后努力再去愷令家。  

  「夫人沒回來。」看屋的工人很懷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呢?」  

  「平日董愷令元朗別墅會不會打電話回來?」佳兒問。  

  「很少。夫人會吩咐司機做事,回來拿東西或什么!  

  「司機呢?」  

  「送夫人去元朗后就放假回鄉下了!构と苏f:「下星期才回來!  

  「董愷令還有沒有親戚在九龍?」  

  「夫人——有什么意外嗎?」工人驚怕。  

  「我想不會。她說過什么時候回來嗎?」  

  「沒有,不過——」工人欲言又止。  

  「有什么話盡管說,我們是朋友!  

  「是。夫人以前避靜最多去三五天,這次——」工人搖搖頭!甘於紱]消息!  

  「她沒有事,放心。」佳兒說:「她也許在等司機放完大假回來接她。」  

  「我有司機阿強家的電話。」工人忽然說。  

  「啊——太好了!硅庇衲弥娫挼氖謪s抖起來。司機必然知道元朗別墅的地址。然司機阿強的太太說丈夫末返。  

  「明天晚上回來!  

  明天晚上。那么即使今天依然找不到愷令的話,明天晚上也必然有望了。  

  「但是找到董愷令就一定找到司烈?」阿尊說:「司烈一定在她那兒?」  

  各人面面相覷。這只是他們的推想,愷令是唯一可疑的人。  

  「而且!拱⒆鹦ζ饋。「董愷令留下司烈一星期做什么?我想了很久,我們是否一廂情愿的把董悄令當成反派!  

  「希望沒有反派!硅庇窦鼻械摹!柑锿翉d查的結果如何?」  

  「董愷令夫家在元朗的物業很多,有的已經轉手,有的還在,我把地址都抄來了!  

  「那么還等什么?」  

  三個人又開著車在元朗找尋。比起前幾天是現在有了目的地。他們按著地址一家家找,一戶戶問,到黃昏都沒有消息,屋子里住的人甚至不知道誰是董愷令。  

  家族太大太散就是這樣子。  

  「怎么辦?」璞玉茫然問。  

  「回九龍吧!辜褍和暮系哪荷粲兴肌!肝覀冊搹念^再想想,是否走錯了路!  

  「為什么這樣想?」璞玉問。  

  「會不會與董愷令完全無關?」她說。  

  「會嗎?」璞玉呆怔半晌!笗䥺?」  

  「也許,」阿尊也疲倦的摸摸臉!敢婚_始我們就想錯了!  

  「我不明白——」璞玉喃喃的,這一星期的奔波,她明顯消瘦憔悴。  

  「我想見一個人,」佳兒突然叫!赴⒆,你可以安排的,是嗎?冷若水教授!  

  「為什么?有關嗎?」  

  「不知道,只是靈感,」佳兒皺眉。「是靈感,董愷令——該和他有關,我的意思是他們是一輩,一個年代的人!  

  「好,現在就去!拱⒆鸢衍囬_得飛快。  

  雖然冒昧,冷若水教授還是接見他們,就在冷家特別大的書房中。  

  「這地方——」佳兒四下張望!高@兒像美國房子,傳統的美國式的!  

  「冷教授在美國長大!拱⒆鹫f。  

  冷若水看見他們進來,從他寬大古老的皮沙發中站起來,他微笑的伸出右手握握阿尊的,又轉向佳兒,立刻,他呆住了  

  對著佳兒美得十分性格的臉他呆住了,眼中是不能相信的光芒,他望著她,望得十分放肆,十分不禮貌。  

  「冷教授!拱⒆疠p咳一聲。  

  「啊——啊——」冷若水吸一口氣,重重的握了佳兒一下!改闶恰  

  「秦佳兒!辜褍何⑽⒉粣,這教授怎么回事?對任何漂亮女人皆如此?  

  「我是璞玉。」璞玉更快伸出手,她想緩和一下氣氛。  

  冷若水再看佳兒一眼,終于轉開視線。  

  「我有什么能幫到各位嗎?」他說。  

  「司烈失蹤了,莊司烈!拱⒆鹫f。  

  「哦——和我有什么關系?」冷若水愕然。  

  「事情很特別,很神秘,」璞玉努力解釋。「司烈一直追尋上一代的一些事中,還有他的夢,我們擔心因此出意外!  

  「怎么可能?出什么意外?」冷若水搖頭。  

  「尊夫人車禍意外死亡,司烈——」佳兒說不下去!覆恢朗欠衽c司烈的失蹤有關!  

  「你們在說什么?阿愛的意外在三十年前,」冷若水叫起來。「有什么關系?」  

  「她叫阿愛?」佳兒問得特別。  

  「是——」冷若水又怔怔的望住佳兒!肝沂侵改銈兊降自谙胧裁矗咳昵暗氖虏豢赡芎颓f司烈拉上關系,你們是否走火入魔?」  

  「我們說不出所以然,也沒有證據,」璞玉歉然!赣械氖歉杏X,有的是猜測,請你別見怪,我們真的擔心司烈!  

  「他能出什么意外?有人要對他不利?」  

  「當年尊夫人的意外,會不會有人不喜歡司烈追查?」佳兒突然說。  

  冷若水的視線又停在佳兒臉上好久。好久,仿佛入了神,然后又搖搖頭,再搖搖頭。  

  「不不——秦小姐是香港人?」他的話題突然轉到好遠好遠的地方。  

  「我在美國生長。為什么?」  

  「你有沒有——啊,當然不會,」冷若水再搖搖頭,笑了!负鼙,我想另一件事太入神,請等一等,我給你看張照片!  

  冷若水像個小孩子般奔到書柜邊,拿起個相架又奔回來。  

  「你看!  

  佳兒看到相中的女人,她真的呆住了。那是個像她母親或姐姐的女人,不不,該說和她十分相像但打扮古老的女人。  

  「誰?」  

  「阿愛。」冷若水深深吸一口氣。  

  璞玉和阿尊也爭著看,看完之后都睜大眼睛張大嘴,怎么可能?  

  「她是阿愛,」冷若水苦笑。「就是我初見秦小姐大吃一驚的原因!  

  佳兒偷偷浮現一種如夢似的神情,又有著一絲莫名的不安,事情怎么這樣巧合?這其問——有關連嗎?  

  「不過阿愛左臉上有塊半個巴掌大的胎記,淺紫色的!」冷若水又說,「這是阿愛當年最遺憾的事。」  

  璞玉心中巨震,她望著佳兒,掛兒的臉變得比紙還白、  

  「我們——走,」佳兒顫聲說:「立刻走,璞玉,我——我——」  

  璞玉無言的扶著佳兒,兩個人的手都是冰冷僵硬要互相支持著才能走出去。  

  神秘和恐懼包圍著她們,事情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不不,甚至越出了她們的知識范圍。  

  「怎么了?」阿尊追上來。  

  佳兒和璞玉已沖出冷家大門,像后面有最可怕的人在追趕似的。  

  「你們怎么回事?」阿尊上車!咐浣淌谡f錯了什么話?」  

  璞玉望著佳兒,佳兒望著璞玉。  

  「這是不可能的,我不相信!硅庇襦f。  

  「他騙我們,他想嚇我們!辜褍阂舱f。  

  「你們——」  

  「不要問,請帶我們到有酒的地方,」佳兒一把抓阿尊!噶⒖。」  

  阿尊發動汽車,把她們帶回家,一人給她們一杯酒。  

  「到底——是什么事?」他問。  

  佳兒一口吞下杯中酒,迅速沖進浴室,一分鐘后她出來,站在阿尊面前。  

  她什么話也不說,阿尊卻看得呆了。  

  「這——不可能,怎么回事——不不,我真的不明白,怎么可能呢——」他用力摔摔頭。「告訴我,怎么回事?」  

  她洗清了臉上的化妝品,露出左邊臉頰上半個巴掌大的淺紫胎記。  

  沒有人能告訴他,回答他這問題,包括佳兒自己。  

  為什么三十年前意外死亡的阿愛不但有佳兒相同的樣貌,還有那塊胎記。沒有人能回答。  

  「不不不,」阿尊跳起來!肝覀儚念^來過,科學一點,不要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事迷惑了。那是——不可能的。」  

  璞玉默然望著他,佳兒默然望著他。  

  想象中不可能的,卻事實擺在面前。  

  「不不不,」阿尊駭然指著佳兒!覆豢赡埽闶乔丶褍。你不是三十年前的阿愛——不不,這是不可能的。」  

  「正確些說該是二十八年前!辜褍狠p聲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璞玉叫!改怯惺裁粗匾?最重要的是找出司烈,我不能任他有危險而不理!  

  「你怎么知道他有危險?」佳兒問。  

  「我——感覺到!顾粽幌。  

  「是不是我們這些人上輩子都有關系?這輩子又碰在一起?」佳兒又說。  

  「不不,不許再說這些話,玄得不可思議,」阿尊像是忍無可忍。「怎么可能呢?」  

  「但是我和阿愛——」  

  「巧合,」阿尊用力擺一擺手。「絕對是巧合,我們不能再在這方面打聽,理智些,冷靜些,否則我們理不出頭緒!  

  三個人都靜下來,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雖不說話,心中還是亂成一團。  

  電話鈴在這時響起。  

  璞玉跳起來,撲過去抓住電話。  

  「我是董愷令,你找我?」  

  愷令?!這么突然又這么全不費工夫。  

  「你——你——你——」璞玉激動得淚水都浮到眼眶。  

  「你們在找我,是嗎?工人說的。」愷令仍是一貫的典雅溫文,一貫的平靜淡漠。  

  「是是——司烈呢?他在你那兒嗎?」  

  「司烈?他不是到倫敦去了?怎么會在我這兒?」愷令驚訝的反問。  

  「不不,他沒去倫敦,我們等不到他,他失蹤了!硅庇竦难蹨I滴下來。  

  愷令是她最后一個希望,但司烈不在。  

  「失蹤?怎么可能!」愷令的聲音提高八度。「憑什么這樣說?」  

  「他的行李、攝影器材全在家里,人卻不見,也沒有出境的記錄!  

  電話里一陣沉默,愷令說:  

  「我剛從元朗回家,或者你們來我家?大家商量一下!  

  一秒鐘也沒耽誤,他們三人又跳上車直奔愷令家。  

  愷令眉頭深鎖,仍不失其雍容之態。她的視線掠過璞玉,掠過阿尊,掠過佳兒——掠了幾秒鐘,驚異在眼中一閃而過。  

  「佳兒也回來了!顾贿@么說。「怎么會變得這么嚴重?我在元朗十天,什么都不知道。」  

  「我們一直在找你,但聯絡不到!硅庇裾f。很自然的停住,沒有再說下去。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愷令嘆一口氣!改翘焖玖疫M元朗跟我午餐,他趕得很急,匆匆忙忙走了,說是晚上的飛機。」  

  「他根本沒去機場。」璞玉說。  

  「怎么可能?發生了什么事?」愷令喃喃自語!杆恢笔莻很有責任心的人!  

  「與責任心無關,他一定遭到意外!硅庇裨絹碓讲话!肝覀円褕缶恕!  

  「報警有用嗎?他們開始行動了嗎?」愷令很不以為然。  

  「全無頭緒,不報警總不能死等。」佳兒定定的望著悄令。  

  「司烈另有女友嗎?」愷令突然問。  

  他們呆驚一下,女友?  

  「我知道大多數他的朋友,但大家都沒見過他!硅庇裾f;「我們一直以為他在你那兒。」  

  愷令臉上展開好驚訝意外的夸張表情。  

  「我那兒?你們為什么那樣想?」  

  「不——因為他總愛找你,」佳兒搶著說:「你是最后見到他的人!  

  「那又怎樣?」愷令站起來。  

  「不不,請別誤會,」阿尊打圓場!肝覀冎皇窃谘芯恳恍┛赡苄。」  

  愷令慢慢又坐下來,似乎在思索。  

  「他這么一走了之,的確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不可能去那兒啊!顾谱哉Z。  

  「什么是一走了之?」璞玉追問。  

  「我是指這么莫名其妙失蹤,」愷令搖頭!冈谙愀郏拇_沒有另外去處。」  

  「最后離開你家時,他說過什么嗎?」  

  「只說去倫敦見璞玉!箰鹆畎岩暰轉向佳兒!讣褍海懔钗蚁肫鹨粋故人!  

  「冷教授夫人?」佳兒反應很快。  

  「是。雖然是很多年前往事,我記得很清楚,你們極相像!  

  「你們是朋友?」阿尊問。  

  「自然不是!箰鹆羁嘈!肝抑皇且娺^她,你們也知道!  

  「冷教授是我的朋友!拱⒆鹫f。  

  「啊——」愷令又意外!甘澜缯嫘,誰都認識誰似的!  

  「會不會冥冥中有種力量,讓該認識的人都遇在一起?」璞玉問。  

  「這叫什么?中國人愛說的緣?」愷令笑!讣褍,若非你年輕,我真以為你會是阿愛的什么人,這么像!  

  「失散的女兒?」佳兒也笑。  

  「冷若水和阿愛沒有女兒。」愷令說。  

  「你對他們的情形很清楚!拱⒆鹫f。  

  「啊——當時的情形迫得我清楚,」愷令仿佛很為難!肝摇獮樽员。」  

  「冷教授夫人后來意外死亡。」  

  「她死后才正式見到她!箰鹆钫f。  

  「以前你見到我時從未說我像冷夫人!辜褍核坪跸胩剿魇裁。  

  「我是見到你臉上的胎記才聯想到的!骨牧钚。「以前你臉上化妝遮去了,是不?」  

  「你認為現在我們該怎么辦?」璞玉問。她沒有心情談佳兒臉上的胎記。  

  「除了再等一陣,我想不出什么辦法。」愷令搖頭!富蛘摺撏ㄖ_灣司烈的母親?」  

  「該嗎?」璞玉呆怔一下!笧槭裁?」  

  「他們是母子,不是嗎?」悄令說:「我只是這樣提議。」  

  「好。我通知!硅庇顸c頭。「頂多我跑一趟臺灣,明天一早就去!  

  「或者等你回來時司烈就自動出現了!箰鹆钫f得很輕松。  

  「董女士,請問你元朗的別墅到底在哪里?我們幾乎找遍了元朗!拱⒆鸷鋈徽f。  

  愷令說了一個地址。  

  「我們去過那條街,但沒有看到古老大屋,一間舊些也沒有!硅庇穹磻杆佟  

  「我的別墅是西式的,才建好五年!箰鹆钚。「什么古老大屋?」  

  阿尊、愷令、佳兒相對愕然。為什么一提到別墅就自然想到古老大屋呢?是他們自己一廂情愿的錯。  

  第二天清晨璞玉運氣極好的在機場臨時補到一張機票,跳上第一班往臺北的飛機,她去見司烈那隱居的母親。臨走時她說:「希望我還記得那曲折的山路,能找到那地方。若能趕上最后一班機回來,我會在機場給你們電話!  

  佳兒獨自在家等著。她心緒極端不寧,一直用電話和上班的阿尊保持聯絡。  

  「璞玉能帶回什么消息嗎?或者司烈的母親肯一起回來?」她不安的問。  

  「司烈不可能永遠不出現,就算有意外也必有消息。」阿尊說。  

  「會有意外?」  

  「事情到現在我也不敢再說什么!拱⒆皙q豫著似乎想說什么又忍住!傅辱庇窕貋戆伞!  

  璞玉的電話是在晚上八點鐘打來的。  

  「我在桃園機場,半小時之后上飛機,你們來接我!顾颐φf:「見面談!  

  「有消息嗎?」佳兒叫。  

  她已收線。  

  那一個多小時時間真難捱,佳兒和阿尊寧愿站在人頭涌涌的候機室里也不肯再守在家里。他們急于見璞玉。  

  璞玉大概是那班機第一個沖出閘的人。她沉著臉緊閉著嘴,仿佛受了愚弄似的在生氣。一見到阿尊,立刻說:「去找董愷令!  

  「果然與她有關?」阿尊叫!杆玖夷赣H說了些什么?」  

  璞玉的神情好古怪,似懷疑又似不能置信,很矛盾古怪。  

  「司烈母親和董愷令是舊相識,不但如此,還因為她而弄到目前的境地!顾f。  

  「說清楚些,我不明白!辜褍赫f。  

  「她倆為一個男人而反目,司烈母親個性剛烈,愛恨分明,弄成——目前的樣子!  

  「哪一個男人?目前什么樣子?」  

  「司烈的父親!硅庇癜櫭,似乎不想多談這題目!覆改壳啊辉敢娙,她說,若司烈有什么事,必與董愷令有關。」  

  「怎么會這樣?司烈難道不知道董愷令與他父母之間的事?」阿尊說。  

  「司烈不知道,很早他就被送去外國讀書,他一直住校,他并不知道董愷令!  

  「但是董愷令必然知道司烈。」佳兒說。  

  璞玉吸一口氣,重重的點點頭。  

  「她自然知道!顾f。  

  三人面面相覷。若是這樣——他們想到事情可能比他們猜測的更嚴重。  

  「去董愷令家沒用,她必不承認!辜褍赫f。  

  「去她元朗別墅!拱⒆鸢衍噥韨大轉彎!赋盟沒有防備前!  

  「別忘了是她提議我去臺灣。」璞玉若有所思。「她是故意讓司烈母親知道的!  

  「那——又怎樣?」佳兒駭然。  

  「是個陷阱。」阿尊說。  

  掃描校正:Luo  Hui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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