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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獨憔悴 第六章 攜手共進
作者:嚴沁
  姮柔從噩夢中驚醒,發現自己滿身大汗,口渴異常,坐起來,還不停的在喘息。  

  剛才發的是什幺噩夢已記不清了,只記得一連串的血腥,一連串的追殺,嚇得她現在仍心跳不已。  

  是亦天的“故事”嚇倒了她。  

  當然那不是個故事,就是因為它的真實性所以才令人吃驚,仿佛——血流成河似的。  

  好半天,她才定下神來。  

  實在口渴得厲害,又仿佛在發熱,她輕手輕腳出去為自己倒杯水喝。  

  回來時看見鬧鐘才指著四點。  

  回到床上她再也無睡意,她覺得胸口悶悶的好不舒服,額頭又發燙。  

  莫非病了?她被亦天的“故事”嚇病了?  

  苦笑一下。亦天說過別知道好些,是她堅持要知道的,不能怪別人。  

  然而這樣的事——  

  她開始想,到底真相如何?會有一天找出來嗎?  

  亦天的父親是否真殺了同伴?那同伴是否真出賣政府?又或者那同伴是對方人所殺,亦天父親被冤枉?  

  還有,亦天父親是被殺或自殺?這——那幺多個死結,是不是可能解開?  

  而且——這幺多年前的事,真相公布了,是否有人完全相信?又或不信?  

  陳先生和亦天不是各執一詞嗎?世界上又真有——真相這件事?  

  她的心好亂,思想不受控制的奔馳,想這個,想那個,一會兒又憶起流血,殺人的場面,下意識的,她又喘息起來。  

  或者亦天說得對,她不該知道這些事,她只是個女人,一個局外人——她在自尋煩惱。  

  然而——亦天的事她不能不關心,她已控制不住自己,她——她己不知不覺走進了他的生活,或者——如有可能,她愿走進他生命。  

  她臉紅了,即使黑暗的屋子里只有自己。  

  她愿走進他的生命。第一次,她有這盼望,某些事上,他可以說是個陌生人,但——心靈上、感情上,她覺得與他已極接近。  

  真是這樣,在心靈上,感情上,他們極接近。  

  亦天雖然什幺也不說,不表示,然而感覺——是共通的,是不是?  

  屬于他們的是感覺,絕對美好的感覺。  

  亦天——她心中流過一抹柔情,好溫暖的,這個男人在她生命中出現了,雖然——顯得那幺輕描淡寫,對她來說是滿足的。  

  感情的事是那幺奇怪,當初—一她甚至不能接受這個男人做上司。  

  她輕輕嘆一口氣。嘆什幺?她不知道,仿佛是快樂,亦天——想起他也覺愉快,他的確是小美他們所說的,正直,勇敢,公正,善良。  

  這樣一個男人——是值得的。  

  她又想起他的難題,他的斗爭,該說這兩個字吧?她能幫得上忙嗎?  

  胡思亂想到了天亮,她想起床,突然覺得頭好重,又昏昏沉沉的全身乏力。  

  怎幺回事?難道病了?  

  連忙找出溫度計探熱,。∪哦攘,發高燒了呢!真的病了。  

  躺在床上,直到母親出現。  

  “姮柔,怎幺不起床?不用上班嗎?”母親走進來。  

  “我發燒!彼纯嗟奶稍谀莾。“等會兒請替我打個電話請假!  

  “發燒!”母親摸摸她又搖搖頭!白蛞够貋磉好好的,涼到了嗎?”  

  “我不知道,很難過,”她揉揉胸口!昂軔!  

  “等會兒我陪你去看醫生,”母親說:“我先倒杯水給你喝,好好休息一下!  

  “記得先打電話請假!彼f。  

  母親拿水進來,又用熱毛巾替她洗臉,無論長得多大,在母親眼中始終是孩子。  

  “先睡一陣,我們十點鐘去,醫生沒有這幺早!蹦赣H說:“看你,眼睛都紅了。”  

  “發燒的人是這樣子!彼f。  

  雖然覺得難過,心情卻是很好,也沒什幺原因。  

  母親出去后,她真的睡了一陣,然后,模模糊糊的發了—陣夢,又聽見人聲——亦天的聲音,她夢到了他,是吧?這陣子總夢到他——  

  “姮柔、姮柔醒醒——”母親推她。“有人來看你——!你衣服都濕了,出了一身大汗!  

  她睜開眼睛。有人來看她,聽見的人聲不是發夢?  

  “誰來了?”她支撐起來。  

  “斯亦天。”母親笑!皠e起來,我先拿衣服給你換,一身汗別又著涼!  

  “不要緊,”一聽亦天來了,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翻身就下了床。“我自己換,你先出去!  

  “我約了醫生等一會兒來,我怕你不能出門!蹦赣H退出去。  

  母親永遠是母親,一點點小病還約醫生來。  

  她迅速換衣服,胡亂的梳梳頭,好在剛才洗了臉——因為發燒吧?她的臉看來滿布紅云,似一臉的羞澀。  

  推門出去,看見亦天坐在那兒。  

  他用眼光迎著她,深深沉沉的眼光。  

  “伯母說——你病了!彼f。  

  深深沉沉的眼光中,竟讓她看出了關懷——他是關心她的,否則他不會來,是吧?  

  “是——發燒,昨夜可能著涼。”她摸摸額頭。有絲甜絲絲的尷尬。  

  這樣不算太整齊的樣子給他看見了。  

  “昨天還好好的,”他說:“可是——我說的事令你不安?”  

  他不但關懷還了解,真的。他一語道破呢!  

  “也許是,”她又摸模頭發。“昨夜發了好多噩夢,四點鐘就醒了,很不舒服。”  

  “我——不該告訴你!彼麚u搖頭。“我說過——做局外人比較好!  

  “我不介意發燒,也許不是局外人局內人的關系,”她咬著唇!拔液堋獡摹!  

  他凝望著她,眼光更是柔和了。  

  “真的,我很擔心,”在他強有力的眼光下,她垂下了頭!斑@件事情——怎幺解決呢?”  

  “我不知道,也沒有想過,”他輕嘆一聲!拔乙宦纷凡橹幌雽で笳嫦,替父親洗脫冤枉,我沒有想過真相尋出之后的事!  

  “可是——我想到了!彼豢跉狻  

  “你——”他好意外,好意外。  

  “真相尋出后有兩個可能性,”她慢慢的,有條理的說:“如果——伯父清白,那幺陳先生的上司必然有罪,反過來說,伯父可能有罪!  

  “我不介意誰有罪,我對父親極有信心,我們父子都不會是出賣政府的人!彼髦卣f。  

  “那幺——還不明顯嗎?”姮柔嘆口氣!瓣愊壬柚鼓阕凡椋遣幌胝嫦啾徊槌!  

  “那——”他呆住了。  

  “他可能早已知真相!彼龘u頭!澳愀赣H那伙伴,他的上司——是有罪的!  

  “如果是這樣,我更要追究,”亦天的臉上掠過一抹暗紅血色!鞍职帧粫詺!”  

  姮柔閉上了嘴,因為這件事她無法分析了。  

  “爸爸不會用古劍自殺!”他重復一次!八潜粍e人害死的!  

  “一切—一要有證據。”她悄聲說。  

  “我知道,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也一直受到別人阻止。”他的神色堅硬如盤石!暗覉猿帧視恢眻猿窒氯ィ钡秸业秸嫦。”  

  “有人阻止——你想會不會真相被消滅?”她問。  

  “我知道有這可能,”他點點頭!暗沂冀K相信正義在人間,公道在人心,不可能真正被消滅!  

  姮柔思索半晌,終于說:  

  “真相找到后——又如何?”  

  亦天呆怔半晌,然后慢慢搖頭。  

  “我——沒想過!  

  “認識你們這一年時間,知道你們都是好人,但——打打殺殺始終是犯法的,”她由衷的說:“雖然可能沒有人制裁你們,但——但——”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說:“但是父親的冤枉,他的無辜死亡,我不能不理!  

  “可能——尋求更理智和溫柔的方法了?”她問。  

  他又凝望她半晌。  

  “你認為我做得不對?”  

  “不——不是你的對與錯,”她考慮半晌,猶豫—下!拔抑皇菗。”  

  一霎那間。他緊繃的臉上松馳了,柔和了。怎樣的一句話?她只是擔心!  

  “姮柔——”他想說什幺,卻又留在唇邊沒有吐出來。  

  “謝謝你——這幺說。”  

  這不是他想說的話,絕對不是。  

  “我不需要你謝,請相信,”她為自己鼓起勇氣!澳惚徊豢鞓返耐峦系锰、太累。我——我只是想告訴你,世界上是有快樂的!  

  他怔怔的望著她,世界上是有快樂的?她想表達什幺?她想告訴他什幺?他只是望著她,沒有出聲。  

  “而快樂——是要自己追尋的!”她再說。  

  她已盡了最大努力的坦白,直率了,他該明白,是不是?他該明白。  

  很長的一段時間他沒出聲,她甚至以為他今天可能不再說話了。  

  “總之——謝謝你,姮柔!彼是說“謝”。  

  上帝!這不是說“謝”的時候,這件事也不是一個“謝”字可以表達的,他怎能只說“謝”呢?  

  “不必客氣。”她透一口氣,心中有莫名的失望。  

  他竟只說“謝”字,是不懂?或裝做不懂?  

  “我不是個聰明的人,很多事我都想不通,”他說:“我又固執,不通的事我就算窮一輩子之力也要弄通,所以我——希望你明白。”  

  她明白什幺?他根本什幺都沒說,她明白什幺?  

  “做事,我喜歡—件件的做,做完一件才做第二件,這是原則,”他又說。但——這與她有什幺關系?她只是個女人!耙患霾煌辏啦蛔龅诙!  

  “這——又為什幺?”她不得不問!安荒芡粫r間做兩件事嗎?如果時間允許的話?”  

  “我——沒有考慮過,我覺得做事要專心,即使有時間,也不該分心!彼f。  

  “這個道理很怪,以前我沒聽說過!彼龘u頭。  

  “我是個怪人,很難相處,我知道,”他又似在嘆息。  

  “我只有伙伴,只有手足,沒有朋友!  

  “不是沒有朋友,會不會是你——拒絕?”她反問。  

  他臉上有怪異之色,不知道他想到了什幺。  

  “拒絕?”他似在自問。  

  “是——像當年——白翎?”她不知道為什幺會這樣問,說出來是極自然的。  

  他看來像受了震動,好半天回不了神。  

  當年白鋼——真和他有一段什幺故事嗎?  

  “不——她與我——沒有關系,”他突然醒過來!耙郧拔覀冊,但加起來談的話不超過十句。”  

  “友誼不以說話的多寡來劃分。”她說。  

  “那——以什幺?”他反問。  

  “感覺!彼f。說完自己也嚇一跳。  

  他的臉色又在變化,但很快復原。  

  “我想——對她我沒有感覺!  

  “但是從她的語氣里我感覺她有!眾嵴f。  

  “我不是她,我不知道,”他皺起眉頭!岸摇齻宋覀儾簧偃!  

  “你們也傷過她!眾嵴f。  

  “是。”他點點頭!笆俏矣H自傷她!  

  “啊——”姮柔大吃一驚,他親自傷白翎?  

  “是——就是上次你也看見的那家舞廳哩,”他說:“那時——我們敵對,她傷許志堅!  

  她長長的嘆一口氣,她有個感覺,事情——是他們自己弄壞了的。也許不是他們自己,是立場問題,派系問題,總之——哎!原本是很好的一件事,她感覺得到,白翎對他很特別。  

  “很遺憾。”  

  “遺憾!為什幺?”他不懂。  

  既然他不懂,她也不說了。還沒開花,他們已把這幼苗連根撥起,不可能有結果的。  

  說出來也枉然。  

  難怪白翎不快樂,難怪當初白翎對姮柔極不友善,人家都是女人,現在姮柔都已明白。白翎的感情還沒發芽已死去,白翎很可憐!  

  “也——沒什幺!彼淮鹚脑。  

  她想到了自己。她現在是什幺立場?是敵是友?他心目中是怎幺想?  

  會不會——她是第二個白翎?  

  想到這兒大吃一驚,臉色也大變。第二個白翎?  

  “你——怎幺了?”他始終凝望著她。  

  “沒——沒有。”她又覺得頭昏眼花,四肢乏力,剛才忘記的病情又涌了上來!拔摇皇娣。”  

  “我扶你上床。”他真的扶起了她。  

  他是強有力的。他的手臂、他的胸膛、他的腰、他的全身,他是個真正的男人,但——他可有感情?  

  “謝謝!彼稍诖策,略覺舒服些!疤闊┠懔,我——休息一兩天就會好!  

  他站在床邊沒有離開——也沒有想離開的意思。  

  “別忽,公司的事不要緊,你身體好了再上班。”他凝望著她,看得出很深的關懷。  

  “我會——你請回去吧!”她說。  

  她這幺躺在床上,他站在旁邊很難為情,他只是老板,不是她的什幺人。  

  “想不想——下圍棋?”他突然問。  

  她呆住了。下圍棋?他不想走?  

  “下圍棋?”她喃喃的說。  

  “病人總躺在床上,會越睡越不好服,”他竟有絲難為情的樣子!白鳇c別的事,精神會好些!  

  他不想離開,他想陪她,是嗎?  

  他為什幺不直說?  

  想起白翎和白翎的事,她又有些不安。  

  “這——”  

  “我陪你下棋,直到醫生來!彼终f。  

  她透—口氣。她——何嘗不希望他留下,只是——他剛才的話,白翎的事都影響了她。  

  “好!彼銖姶饝  

  他在她的指點下搬出圍棋,就在床邊擺好棋盤。  

  她剛放下第一粒時,突然抬起頭。  

  “我們——說過超過十句話吧?”她說。  

  他呆怔了半天,點點頭。  

  “當然——你怎幺說這些?”他反問。  

  這個大男人,在感情上還是幼兒園學生吧?  

  “不,我只是隨便說說!彼龘u頭。  

  “你是指剛才我說白翎?”他也敏感。  

  她沉默著,算是默認。  

  “她和你怎幺一樣呢?”他考慮了半晌。“你——你們根本完全不同!  

  “我不知道在你心目中我們有什幺不同,”她鼓起勇氣說:“我的感覺是,我和她都是女人!”  

  他眼中又有了變化,仿佛——海濤起伏。  

  “我不曾——當她是女人。”他認真的說:“我和她之間只是工作,工作是沒有性別的!  

  “我和你之間也是工作。”她說。故意的。  

  “我們還有圍棋,”他搖搖頭。“還能聊天,還有——兒童樂園!  

  姮柔不再言語。要他這樣的男人說這幺多已不易了,是不是?她不能太貪心。  

  于是她專心下棋。  

  醫生進來時,她甚至忘了自己有病。  

  “啊醫生,”她叫,也忍不住笑。“我該看病!  

  亦天默默的退到一邊,視線卻還在她臉上。  

  突然之間,她覺得有幸福的感覺,亦天——很關心她的,是不是?她看他——又想起了白翎——在她心目中,白翎實在好可憐,好可憐。

  病好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姮柔約見白翎。  

  以前她永遠不會約見白翎,她認為對方沒有人情味,像冷冰冰的機器一樣。但——了解后一切都不同了,尤其聽了亦天的話,她——好同情白翎。  

  兩個女人約在一間僻靜的咖啡店見面。  

  白翎還是老樣子,冷冷的,吊兒郎當的。  

  “很意外,你會約我!彼f。  

  “我說過有空時可以一起喝杯咖啡!眾嵝Α  

  “病了幾天,你女人味更濃!卑佐峋尤婚_玩笑。  

  “怎幺說這些——”姮柔臉紅!斑@幾天發生了事情嗎?”  

  “你以為會發生什幺事?”白翎反問。  

  “陳先生等得不耐煩,約見斯亦天。”姮柔說。  

  “蠢!”白翎吐出一個字。  

  “是,斯亦天不赴約!眾釗u搖頭!斑@件事總得解決,不能老拖下去。”  

  “看來——你也知道是件什幺事了?”白翎說。  

  “是。”  

  “病了幾天收獲倒不少,”白翎笑。“斯亦天兩度探訪,這很難得!  

  姮柔臉紅,突然間覺得很不好意思,斯亦天以前——和白翎一定有些什幺。  

  “他是——很好的老板!  

  “只是老板?”白翎笑得古怪。  

  “你們以前曾是朋友!眾嵬蝗徽f。  

  白繃臉色微變,停了一下才說:  

  “你想知道什幺?”  

  “不,我無惡意,請相信,我只是猜的!眾崃⒖探忉!耙驗槟銈冎v起對方時都很特別!  

  白翎把視線移到窗外。  

  “我不覺得有什幺特別!彼@得冷漠。  

  “也許你們自己不覺,但在旁人耳中很特別!眾岵恢獮槭茬垡獔猿帧  

  “是不是你對這些事特別敏感?”  

  “不——”姮柔又臉紅。  

  “我告訴你,自從加入這行工作,我拋棄了自己的性別,”白翎說:“我心目中沒有男人,女人之分!  

  “但——不可能!  

  “怎幺不可能?”白翎盯著她。  

  “很多事發生不受控制,”姮柔吃力的解釋!捌┤缱杂X,喜惡,甚至——感情!  

  “那是你不了解我們這行,”白翎淡淡的笑!拔覀儧]有感覺,沒有喜惡,沒有感情!  

  “那不可能!眾峤小  

  “可能。我就是!卑佐嵴f。  

  “不——你厭惡曾雄,這表示你有喜惡!”  

  白翎眼光一閃,很難明白,仿佛尷尬。  

  “錯了,我只是幫你,”她不承認。“十三歲開始,我的心已經死了!  

  “我不相信。”  

  “不相信也沒法子,”白翎揚高了頭,有絲——惆悵是這兩個字吧?“我親手殺死它的!  

  “為什幺?”姮柔追問。  

  她知道自已有點過分,但——她急于知道,她始終覺得白翎和亦天有關。  

  “為—個男人。”白翎簡單的答。  

  一個男人!果然是一個男人!  

  “你才十三歲,怎幺可能——”  

  “我十三歲時可能比你現在還成熟,”白翎冷笑!敖衲晡胰畾q,我覺得已到人生盡頭!  

  姮柔吸一口氣,白翎今年果然三十歲,外表實在半點也看不出。  

  亦天沒說假話,她三十歲。  

  “那男人——怎樣?”她忍不住問。  

  白翎展開笑容,又古怪又邪氣,還有半絲不屑。  

  “那男人——正眼也不看我,”她笑起來!拔覜]有見過這幺冷酷的男人!  

  “他傷了你?”姮柔小心的。  

  “是吧!我不知道,”白鑰聳聳肩!爸皇钱敃r我很恨,恨天下男人,從此心死,拋棄一切!  

  “他只是不看你,你的反應——是否太強烈了些?”姮柔也奇怪自己這幺說。  

  “強烈?”白翎笑!拔沂沁@樣的人,天生的!  

  “那幺——”姮柔猶豫一下!澳悄腥酥滥阋虼硕淖儐幔炕蚴恰  

  “他知不知道都與我再無關系。”白翎打斷她!拔艺f過,我殺死了自己的心!  

  “可以殺死自己的心嗎?”姮柔懷疑。  

  “如果是我,可以,”白翎望著她!皳Q成你——不知道,也許不行!  

  “為什幺?我脾氣也剛烈。”姮柔說。  

  “但你柔情似水!卑佐岽笮Α  

  “我——”姮柔臉又紅了!澳汩_我玩笑,我只不過名字叫姮柔!  

  “為什幺不照照鏡子?”白翎打趣。“尤其面對斯亦天的時候!  

  “我面對——”姮柔指著自己!澳愫。”  

  “我算胡扯,”白翎也不介意!按蠹叶荚谡f,鐵漢也為你心動了!”  

  “哪里有大家?”  

  “我們這邊的人都知道,”白翎很狡猾似的!斑有小美他們,相信比我們更清楚。”  

  “我想知道——你十三歲那個男人是誰?”姮柔是突如其來的問。  

  白翎呆怔了,確確實實的呆怔了一下。  

  “你——以為會是誰?”她不安的反問。  

  “斯亦天?”姮柔說。  

  白翎仰天大笑,笑得——引來了所有人的視線,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斯亦天!你說斯亦天?”她指著姮柔。  

  “難道不是?”姮柔益發懷疑了。  

  白翎笑聲突止,臉上一片沉寂,她剛才在笑,怎幺——一點笑意也沒有?她——  

  “不是!彼f得斬釘截鐵。  

  她的聲音里全是冰霜,有刺骨的寒冷。  

  “不是?”姮柔還是不信。  

  “不是!卑佐嵩僖淮沃貜,聲音里的堅決更是明顯!霸蹒劭赡苁撬!”  

  姮柔吸一口氣,她自己也猶豫了,信白翎?或是不信?然而這件事——她搖搖頭,算了,大概世界上現在再也沒有肯定的是與非了吧?  

  她不喜歡這答案,也不喜歡這世界。  

  “或者——我猜錯了,”她只好這幺說:“但是你們倆——在某些方面,我覺得相像。”  

  “那也不能代表什幺,”白翎說:“十三歲以后,我眼中再無任何男人,斯亦天出現在十三歲之后!  

  “能不能告訴我,怎樣的男人令你如此傷心,從此眼中無男人?”姮柔問。  

  白翎呆怔一下,想不到她如此問。  

  “很難解釋,”她說:“我認為這是真正男人,給我頂天立地的感覺!  

  頂天立地?還說不是斯亦天?但——不必再追問了,就算真的知道了又如何?那已是過去的事了!  

  “很羨慕你當年能遇到這幺一個男人,”姮柔由衷的!笆澜缟显絹碓缴龠@樣的男人了!”  

  “是,我也覺得自己當年幸運,”白翎微笑。“這樣的男人不正眼看我倒也值得!  

  “你不恨他?”  

  “我恨他做什幺?白翎還不至于這幺不分青紅皂白,這幺小家子氣!卑佐嵴f。  

  “如今他在哪兒?”姮柔還是忍不住。  

  “誰知道?”白翎答得爽快。“天涯海角,或許他已兒女成群,或者他是天涯浪子,又或者——”  

  姮柔應該相信,那個男人不是斯亦天了吧?  

  “你說如果你們再見面會如何?”姮柔說。  

  “不如何,”白翎灑脫的聳聳肩。“或打招呼,或不打招呼,面對面走過去,只是這樣!  

  “我相信當然你一定很——刻骨銘心,怎可能面對面擦身而過?”  

  “沒有文藝大悲劇,大喜劇之類的鏡頭,”白翎笑。  

  “你太天真了,而且我心己死!  

  “你始終是不肯說出來!眾釃@一口氣。  

  “說什幺呢?又不是寫小說,人家當年連正眼都沒看過我呢!”白翎拍拍她。  

  “會不會他一直在后悔?”姮柔異想天開。  

  “后悔什幺?”白翎大笑!澳惴且野旬斈甑氖路胚M你做好的模子里才滿意嗎?”  

  “不是,我只覺得遺憾!  

  “天下遺憾的事太多了,我從不為這兩個字心動!卑佐嵊只謴土死淅涞臉幼。  

  “我看電影,看小說也會流淚!眾嵝!按蟾盼姨顒帕!  

  “不是差勁,你——心中有愛有情,”白翎很真心的!八阅隳苋崆樗扑。”  

  “你又說這四個字,我哪里有呢?”姮柔不依。  

  “不信也沒法子,或者你回去問小美!卑佐嵴f:“我很欣賞小美!  

  “她很好。就是有個曾雄拖著麻煩!眾嵴f:“否則一定好多男孩子喜歡她!  

  “恐怕——她不會喜歡任何人!”  

  “什幺意思?”姮柔不懂。  

  “以后你自然會明白!卑佐嵴f:“我們出來大半個下午了,不如回家吧!”  

  “你有事?”姮柔依依不舍。  

  “我有什幺事呢?總是一個人!卑佐嵴f得有絲凄涼。  

  “我沒事,星期天總是留在家里,很悶!眾釗u頭。“只能陪媽媽。”  

  “會嗎?”白翎徑自站起來!白甙!”  

  姮柔付了錢,兩個人并肩走出咖啡店,站在太陽光底下。  

  “我很少白天活動,很不慣,我是夜貓子!卑佐嵴f。  

  “下次約你晚上看電影!眾嵴f。  

  “看。你就是站在陽光下的人,”白鑰望著她!吧袂椤⑼饷,心境都配合!  

  “誰說你不是呢?”  

  “自己的感覺。”白翎搖搖頭!瓣柟饬钗易员啊!  

  她又說感覺,她是有感覺的,是不是?正想反駁她,她的神色突然變了,仿佛——遇到了敵人。  

  “我回去了,”她壓低了聲音,很緊張,很特別!拔覀冊偻娫。”  

  說完,也不理姮柔的反應,大步走開,一下子就消失在街角。  

  姮柔不明白她為何變臉,突然離開,她想——做他們那行的人或者都是這樣吧?  

  正待叫車離開,背后有人輕拍她肩。  

  轉身,看見了亦天。  

  亦天來了——和白翎的走有關系吧?她記得他們對四周人的警覺特別靈敏的事。  

  白翎是否先發現了亦天?  

  “你!怎幺會在這兒?”她驚喜的。  

  自然,他不能說偶然經過,對不對?天下不可能有這幺巧合的事。  

  “我去看你——伯母告訴我這兒!币嗵焯拱椎。  

  他去看她——第三次探病了,白翎說的是否真心?他對她——不同于其它人?  

  “是,我約了白翎聊天!彼淇斓。  

  “聊天?”他意外!安皇枪?”  

  “不是。我和她是朋友,”她說:“我們聊得很開心!  

  他不語,伴著她慢慢往前走。  

  “開心?白翎會嗎?”他問。  

  “人都會開心,為什幺她不會?”她反問。  

  “我以為她是個只有工作,沒有喜怒哀樂的人。”他淡淡的搖頭。  

  “怎幺會呢?又不是機器!彼f。心中—動,以前她也曾覺得白翎像機器。  

  “不知道,不了解這個人!彼是搖頭。  

  “你們認識時,她是多大?”她突然問。  

  “十二、三歲。”他想也不想的。“個子不算太高,但眼睛十分成熟,十分冷漠,很怪的模樣!  

  “很怪?”她笑!叭绻⑷龤q的人眼睛成熟,老成又冷漠,大概有點——怪異。”  

  “倒不是怪異,”他說:“很矛盾,當時我們曾合作過一個工作。”  

  “哦——”她望著他。  

  “她的行動十分古怪,我跟她合不來,”他又搖頭。說起白翎,他總是搖頭!坝绕淠欠N眼光,我總避開,不敢正眼看她!  

  不正眼看她,她說的。但——不“敢”正眼看她,他是這樣說的——若他真是她口中的“他”,那是怎樣的遺憾?  

  姮柔有點激動,臉也紅了。想說什幺,哽在喉頭就是出不來。  

  “你怎幺了?”他望著她。  

  亦天卻總是凝望她,是不是?這完全不同。  

  姮柔明白了,亦天口中她和白翎“完全不同”,大概分別就在這里吧?  

  “沒——沒有!彼豢跉猓言捬驶厝。  

  那些話不說也罷,遺憾也好,無緣也好,反正已經過了那幺久,提起來——也無益。  

  何況,她始終不知道他是否白翎口中的那個“他”。  

  “你病剛好,不如早些回家!彼f。他變了很多,以前他根本不說話的。  

  是她的柔情似水嗎?她不知道。  

  “我想下圍棋。”她在他面前也少了拘謹。“又你家?”  

  他凝望她一陣,伸手攔車,說了他的地址。  

  “你們的事——有沒有進展?”她問。  

  “時間不是問題,我已等了那幺多年。”他說。  

  “陳先生沒來煩你?”  

  “他不會傻得自己來!彼f:“曾雄——以后不會再來麻煩你了!  

  “怎幺?他死了?她吃了一驚。  

  “不——怎幺你會想到死?我們真的那幺可怕?”他問。眼光炯炯有神。  

  “我以為——他那種人應該惡貫滿盈。”她笑。  

  “不是。他被管訓,送去外島!彼麚u頭!八郧白隽颂喾阜ǖ氖隆!  

  “小美呢?”她問。  

  “她很開心,因為曾雄已經把兒時簽的婚約退還給她!彼p描淡寫的。  

  他說得這幺輕松,簡單,可是她知道,事情進行時必然有驚濤駭浪。  

  “你辦的?”她問。  

  他微微點頭,永不夸張。  

  “那幺,剩下來的只是你自己的事了?”她問。  

  “是。這事需要你幫忙!彼f。  

  “我?當然,我做得到的一定做,”她立刻說;“是否約陳先生?”  

  他微微皺眉,搖搖頭。  

  “今天只下圍棋。”他說。  

  她不明白他怎幺突然又把話題岔開了。  

  “你的事呢?”  

  “要辦的時候我通知你。”他說。  

  出租車送他們回到他那古雅的家,坐在他那別致的厚棋盤前。  

  “第一次到這兒時,我的感覺是那柄古劍和屋子的氣氛不對,殺氣太重,”她坦然望著他。  

  “后來,漸漸清楚你——你們,又覺得古劍很配你身分。”  

  他轉頭望古劍,望了好一陣子。  

  “只是掛在那兒,我什幺也沒想過。”他說。  

  “你是做完一件事才做第二件的人,你沒有精神去想到其它小事。”她說。  

  “也許!彼槠鹨涣F遄,沉思半響!拔沂遣皇翘虉塘?”  

  “固執未必不好,看在什幺時候固執。”她說。  

  他凝望她半晌,不聲不響的放下棋子。  

  “小美他們晚上來吃飯。”他說。  

  “病了幾天,一直沒見到他們,”她也放下棋子!霸蹒蹌偛挪桓嬖V我。”  

  “告訴你與否重要嗎?”他問。  

  “不重要,但——我或者不來,免得他們——誤會!  

  誤會?他望著她,是什幺?  

  黃昏的時候,小美、陸健他們一伙兒來了。  

  小美一看見姮柔就呆了一下,然后又看見棋盤,她的笑容突然變得夸張,聲音也拉高了。  

  “姮柔,姮柔,好早就來的,是不是?”小美擁住她!氨緛磉想去你家接你。”  

  “我中午就出來了,約了朋友聊天,”姮柔是平靜的。一切事情對她來說是極自然的!昂髞碓诮稚嫌鲆娨嗵欤鸵黄饋砹!  

  “在街上遇見亦天?”小美故意看亦天。  

  他沒有什幺表情,也不出聲。  

  但誰都知道,亦天是不怎幺上街的。  

  “是。恭喜你,曾雄的事解決了!眾嵊芍缘。  

  小美臉色有點改變,看看亦天又看看陸健。  

  “但是——亦天為此受了傷!彼f。  

  受傷!姮柔怎幺會不知道?也看不出?  

  “一點點刀傷,不算什幺!币嗵熳唛_了。  

  “傷在右胸,”小美壓低了聲音,滿臉孔感激!叭绻亲笮鼐筒豢跋胂!  

  “他們曾交手?”姮柔聽得驚心動魄。  

  “其實可以不打架的,”陸健也小聲說,好象怕亦天聽見!暗嗵煲H手解決,然后才交給治安機關。”  

  “我不明白!眾釗u頭。  

  “曾雄對亦天有極深成見,亦天跟他面對面解決,就是要他口服心服!毙∶勒f。  

  “我不相信曾雄那種人會服,他根本沒人性!眾岱浅5牟灰詾槿弧  

  “你說得對,”陸健冷哼一聲。“曾雄那種人死了也沒有人會惋惜,亦天的一刀挨得冤枉!  

  “為小美今后的幸福,我相信亦天不介意!眾嵴f。  

  “還是你最了解他!标懡⌒α。  

  “他是這樣的人嘛,你們大家都知道!眾崮樇t。  

  小美望著他們,沒有再出聲。  

  阿嬸出來擺餐桌時,小美立刻過去幫忙,甚至不再望他們這邊。  

  她今天有點古怪,是不?姮柔只是想,沒有說出來。  

  “以后的事—一會單純多了!标懡≌f。  

  “可是——陸健,別說這些事,”她還是心亂!斑@會令大家尷尬!  

  “正大光明的事怎說尷尬?”陸健一臉正直。“亦天孤獨了半輩子,我們希望他幸福!  

  “你——”  

  “可以吃飯了,”小美在一邊高聲叫!按蠹铱爝^來!  

  “你是指亦天和陳先生?”  

  “是。其實—一不必再追查真相,我相信亦天的父親無辜,”陸健說:“他們父子都是頂天立地的人。”  

  頂天立地,白翎也這幺說過。  

  “我也相信是這樣!眾嵬煌h處獨自擺棋譜的亦天,心中柔情一片。  

  他是那種人,根本不必說什幺,做什幺,就能完全贏得異性的心了。  

  因為他本身已能表明正直、善良、剛強和所有美好的一切。  

  “你覺不覺得亦天有些改變?”陸健問。  

  “不覺得!彼豢跉。叫她怎幺說?她明白他是在試探!耙驗槲艺J識他不深!  

  “是改變了,”陸健直視她。“因為你。”  

  “不——請千萬別這幺說,”她心慌意亂,面紅耳赤!皠e—一開這樣的玩笑!  

  “我們都尊敬你,什幺時候開過玩笑?”他反問。  

  她呆怔住了。  

  陸健的話也說不下去,他陪姮柔一起走過去。  

  莫名其妙的心理,姮柔坐在亦天對面,陸健旁邊,也不知她躲避什幺。  

  小美卻坐在亦天旁邊,她顯得興高彩烈。  

  “喝酒。今天不許亦天獨飲,我們都喝酒!彼e起酒杯!耙獞c祝!”  

  “你的確該慶祝。”少說話的志堅說:“從此心中再無負擔,可以找個好丈夫。”  

  “誰說我要找丈夫?”小美紅著臉,卻—飲而盡杯中酒!拔也荒塥毶?”  

  “你真不想嫁?”陸健也開玩笑。  

  “獨身最好,最自由,”小美為自己倒酒,又—飲而盡!跋胱鍪茬鄱夹,沒有后顧之憂。”  

  “天下女人都學你怎幺辦?”陸健打趣。我們這些人豈不都當一輩子王老五?”  

  “不,不,不,”小美倒第三杯酒!斑有姮柔,她那樣柔情似水的女人才適合結婚。”  

  又是柔情似水,姮柔啼笑皆非。  

  “怎幺——說到我頭上。”她不安的。  

  她甚至不敢看亦天。  

  “你最有女人味,這是真的!标懡⌒Α  

  大家喝了點酒,沒有了平時的拘謹。  

  “真是——請不要說我!眾峋綐O了。  

  “好,說我,”小美又喝了一杯酒!拔易约褐,我最沒有女人味,標準男人婆!  

  “你還好些,那個白翎,不但沒有女人味,我看她連人味都沒有,冷冰冰的!标懡≌f。  

  姮柔皺眉,想替白翎解釋卻忍住了。她迅速的偷看一下亦天,他沒什幺反應。  

  “她打架的方式才嚇人,一付玉石俱焚,兩敗俱傷狀。”志堅也說。  

  “怎幺會有這樣的女人呢?真不明白!标懡≌f。  

  姮柔好想說幾句什幺,但——說了又有什幺用?讓他們知道白翎其實有血有淚有感覺,只是個傷心人又如何?也改變不了他們的印象。  

  白翎其實只是個傷心人,從十三歲開始。  

  “姮柔,你和白翎最熟,你認為她怎樣?”小美叫。她已喝得臉色紅如柿子。  

  她看來很興奮。  

  “我和她——是朋友,”姮柔想了一下才說:“我不批評朋友,我只能說——我了解她一部份,我很喜歡她,而且——不覺得她象你們所說!”  

  “那幺白翎是雙面人!”陸健叫!八趭崦媲笆橇硪桓蹦!  

  “不,她在我面前還是那樣子,很冷、很硬,”姮柔慢慢說:“但是——我感覺得出她內心不一樣!  

  “感覺?”小美叫起來!皩ξ覀儊碚f,感覺是好奢侈的事,我們沒有時間,心情去感覺。”  

  “小美說得對,我們要面對面,直截了當的,”陸健笑,“感覺——還沒試過!  

  “但是感覺是很美好的一件事。”姮柔紅著臉爭辯!耙驗檫可以加上自己的想象,很——浪漫的!  

  “哇!姮柔說浪漫!”小美嘩然大叫。  

  陸健他們幾個也跟著起哄,弄得姮柔很難為情。  

  這一切都只在亦天眼中,他坐在那兒默默的喝酒,默默的微笑,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喝酒,喝酒,”陸健叫!袄寺娜艘染!  

  “不——不,我不會喝酒!眾峒眽牧,拼命的推。“我一喝酒就昏。”  

  “喝一點,無論如何喝一點,”陸健不放松。“大家都那幺高興嘛!”  

  “真的不行,我病剛好,還在吃藥——”  

  “這樣吧!我替她喝一杯!币恢睕]出聲的亦天說。默默的舉起杯子喝了。  

  大家都望著亦天——尤其小美,睜大了眼睛——  

  “謝謝。”好半天,紅著臉的姮柔才低聲說。  

  “不行,”小美大叫!叭绻嗵齑,一杯不夠,亦天是千杯不醉!  

  “我——再喝三杯!币嗵於挷徽f,一連為自己倒了三杯酒,連干了三次。  

  這回,連小美也沒話說了,她坐下來,默默的吃著菜,仿佛剛才鬧酒的根本不是她。  

  大家又談些別的,一下子把她冷落了。  

  只有姮柔還在注意她,因為她一直覺得小美今夜的情形很古怪。  

  又過一陣,小美開始喝悶酒,一杯,二杯,三杯,都是一飲而盡,毫不考慮。  

  她以前也是這幺豪飲的嗎?  

  “小美,別再喝了,”姮柔輕聲說:“你已喝了十幾杯,再喝恐怕要醉了!  

  “醉?怎幺會呢?你不知道我也是千杯不醉?”小美哈哈笑。“我還真想試試酒醉的滋味呢!”  

  “小美——”  

  “由她去!标懡∷坪趿私狻!八蝗菀鬃恚易砹诉有我們在,不要緊。難得她高興!  

  小美可真是難得高興?  

  姮柔只好不出聲,但——益發覺得情形不對,小美根本是——借酒澆愁式的。  

  借酒澆愁?她的愁——曾雄。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小美又喝了幾杯,雙手一揮,面前的酒瓶倒了,酒流了一桌子。  

  眾人慌忙抹桌抹椅,姮柔卻過去扶住她。  

  “別喝了,我們在一邊吃點水果。”姮柔拖她到沙發上。“喝太多酒對身體不好。”  

  “身體?身體好不好有什幺關系?”小美說:“又沒有人理會,總是我自己!”  

  “小美——”姮柔吃了一驚。  

  “我總是自己一個人,”小美胡亂的說,她已經醉了,  

  “怎幺講這樣的話?”姮柔意外。  

  “真的,我是這幺想!毙∶罒o緣無故的嘆口氣!拔矣X得——我比不上他們。”  

  “不許這幺想,人是不能比較的,哪有標準呢?”姮柔不同意。  

  “和他們在一起,我覺得是高攀!毙∶勒f。  

  “更不應該!眾嵴f:“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你不能有這種自卑的心理!  

  “不是自卑,是事實。”  

  “小美,再這幺說我就不理你了!眾峋。  

  “事實上如此,”小美十分固執。“尤其跟你在一起,我更是微不足道!  

  “小美——”姮柔盯著她。  

  小美凝望她好一陣子,才說:  

  “好,我不說了,”她搖搖頭!安贿^,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知道!  

  “什幺事?”  

  小美望望亦天,搖搖頭。  

  “我想問亦天,不過,很荒謬,我問不出口。”  

  “是什幺?或者,我幫你問?”姮柔天真的。  

  “這——”小美臉上有扭捏之色!拔蚁胫,他心中到底當我是男孩子或女的?”  

  姮柔呆住了,心中流過一抹奇異的感覺。年紀小小的小美問這問題,她是否知道——并非只是問題表面這幺簡單?小美——小美——  

  “以后我要跟你學,”小美又說,充滿了喜悅的:“跟你學女人味!  

  姮柔再無懷疑,小美和白翎走了同一條路,她們都喜歡亦天,不知不覺的愛上亦天,然而——亦天知道嗎?  

  她轉頭看亦天,他卻正凝望她,心中一怯,連忙避開。亦天——只凝望她。  

  事情——怎幺會是這樣?小美——會不會受傷?  

  真的!事情怎幺這樣?  

  當姮柔知道陳先生和亦天約在兒童樂園后面的河邊見面時,已過了約會的行間。  

  “你怎幺不早告訴我?”姮柔一臉的惶急,—臉的凝肅!澳阒恢揽赡馨l生——意外?”  

  小美凝望著她,一直這幺望著。  

  “亦天并沒有叫我通知你!毙∶勒f。  

  “但是——你們為什幺不陪他去?”姮柔又驚又怕。  

  “他不要我們去.他自己的事他要單獨處理,我們也對他的能力有信心!毙∶勒f。  

  “我——”姮柔站起來。這不是信心問題,她不敢想象亦天發生意外會怎樣!拔伊⒖倘タ纯础!  

  小美淡淡的笑起來。  

  自那次酒醉后,她顯的沉靜,成熟多了。  

  “我知道你會趕去!彼f。  

  “我——”姮柔臉兒一紅,轉身奔了出去。  

  不管他們怎幺猜,怎幺說,怎幺想,事情到了今天也不必再掩飾。亦天若有意外——她傷的不只是感情,她會傷心。  

  跳上出租車她就不停的催,催得司機都不耐煩了。  

  “小姐,再快的話會被罰違反交通規則!彼f。  

  “對不起,實在——事情緊急,”她急紅了臉.“遲了我怕發生——意外!  

  司機不再說話,汽車左插右穿,驚險百出的總算把她送到兒童樂園。  

  扔下足夠的車錢,她下車發足狂奔。兒童樂園門口收票的小姐都詫異的望著她,發生了什幺事?  

  她幾乎是一口氣跑下斜坡,穿過眾多的游樂設備,奔到河邊?墒恰  

  河邊沒有可怕的事發生,亦天站在那兒,面對著他的不是該來的陳先生,是——白翎。  

  白翎怎幺會在這兒?而且和亦天面對面的站著,他們的視線竟都在對方臉上。  

  一霎那間,姮柔進退兩難,她沒有資格打擾他們,但又不甘心讓他們一直這幺下去——他們這樣對望了多久?她心中涌上強烈的忌妒,因為她已清楚的知道,白翎口中的那個“他”,就是“亦天”。  

  忌妒并沒有令她失去理智,只是幾秒鐘,她決定離開。若他們要這樣對望下去,她知道,她無法改變一切,他們已有十多年的關系。  

  可是她—轉身,白翎就發現了她。  

  “姮柔,你來了!彼⒖探凶∷。  

  姮柔不能再走,只能訕訕的再轉回身。亦天的視線回到她臉上,白翎也快步朝她走來。  

  “我們的事辦完了,”白翎站在她面前,深深的凝視她。“所有的一切都解決,以后——再無牽連!  

  姮柔皺眉,她一點也不懂。  

  他們的事?她的?陳先生的?  

  “我走了!卑佐崤呐乃!澳惚V!  

  “白翎——”她想抓住她,她卻走得太快,一下子就消失在游樂設備之中,只覺得她今天特別憔悴。  

  不知道為什幺,姮柔有種永遠失去她的感覺。  

  “為什幺不早點告訴我?”她轉頭問亦天。  

  亦天望著遠處的斜坡,深深的沉默著。  

  姮柔循著他的視線望去,白翎孤單瘦削的背影,正在暮色中逐漸遠去,遠去,直至消失。  

  亦天長長的透一口氣,坐在石椅上。  

  “對不起,”姮柔不知該怎幺說,“或許我不該來,我以為是陳先生——”  

  “他來了,又走了,”亦天仿佛很疲乏,不象解決了心頭中大事般的輕松!八麕砹税佐帷!  

  “白翎——與你們的事也有關?”她問。  

  “原來我不知道,直至今天,”亦天眼光十分復雜。  

  “原來她是我父親當年同伴的女兒。”  

  “什——幺。俊眾嵋詾槁犲e。  

  關系怎幺錯縱復雜至此?  

  “認識她十七年一直不知道,”他嘆口氣。“只覺得她怪,原來——是我自己蠢!  

  “但是我知道白翎并不怪你!彼f。  

  “這件事里大家都是受害者,無所謂怪不怪,”他搖搖頭!爸皇恰晴鄱嗄,簡直不可思議!  

  “事情怎幺解決?”  

  他搖搖頭,再搖搖頭,什幺都不說。  

  剛才白翎分明說,解決了的,她沒有聽錯。  

  她當然不笨,他不說,她也不追問。  

  他們之間突然就沉默了。  

  暮色從四方八面合攏,才一陣子,他們之間的視線就模糊了,互相看不清對方面龐。  

  “白翎今夜離開,永不再回來。”他說。  

  說得那幺突然,令姮柔吃了一驚。  

  “去哪里?為什幺永遠不回來?”她問。  

  “她——另負有任務,海外的!彼贿@幺說。聲音在暮色中特別——蒼涼。  

  蒼涼,是這兩個字嗎?  

  另有任務?或是——遠離傷心地?姮柔永遠記得白翎是個傷心的女人。  

  這一刻,她仿佛明白剛才他們之間的凝視了,他們——是不是在臨別一刻才互相了解?  

  “你知道——她曾經對我說了個故事,”姮柔說。她覺得若不說出來,心里永不得安寧。  

  “故事?”他眼光一閃。  

  “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傷心的故事,”她吸一口氣。“那是——很悲傷、很凄涼的!  

  他不語。不知在聽?或是在想。  

  “她剛烈,只因一個男人不留正眼看她,而那男人——她很喜歡。”她再說。  

  說出來她覺舒服多了,至少沒有對不起朋友的感覺了。  

  他還是不響,過了好一陣子,等天全變黑時。  

  黑暗中,只能看見互相眼中的星光。  

  “你可曾想過,她知道那男人的父親是她殺父仇人?”他激烈反問。  

  “真是——這樣?”她心中巨震。  

  “是,我確知父親當年在任務中殺死她父親,”他嘆口氣!八赣H確是叛徒!  

  “那幺——你父親呢?”她問。  

  他抬起頭,把視線投向空中,似乎想在黑暗天際找尋答案。  

  “我放棄再追尋了,”他說:“找到真相又如何?而且——所謂真相,是否真那幺‘真’?”  

  “為什幺——會放棄?”她問。  

  她有點懷疑,可是與白翎有關?  

  “不為什幺。”他把視線收回來!皼]有原因。”  

  “陳先生呢?”  

  “他也調去海外,不過——跟白翎不一起。”他說。  

  “其實白翎可以不走!彼苓z憾似的!耙粋女孩子孤單的在海外飄泊——”  

  她突然就想起她離開時的憔悴——她憔悴。  

  “是。我也這幺說,”他咬著唇。“她堅持!  

  “你留過她?勸過她?”她睜大眼睛,希望可以看清楚他的神情。  

  可惜河邊太黑了,看不清楚,除了他眼中有些無奈的光芒。  

  他——無奈?  

  “我一生到現在,不曾真正快樂過,”他把話題岔開了!拔野堰^去的事拖著尾巴不放,還以為自己很聰明,其實很蠢!  

  “遇到你這樣的事—一相信任何人都會像你一樣做!彼f。  

  “錯了,”他說。“過去的對與錯都不該再拖著,像我,有什幺值得驕傲的?羨慕的?”  

  她不愿插嘴,他總要發泄一下。  

  過了一陣,他卻不再說話,只聞河水淙淙。  

  “該回去了吧?”他問。  

  她站起來,伴著他慢慢往外走。  

  “我忘了問你,你怎幺來了!  

  “小美告訴我,我立刻趕來,我怕——發生意外!彼諏嵳f:“我想錯了!  

  “意外!彼猿暗男ζ饋怼!拔覀冞@些人的作為把你嚇壞了。”  

  “不,我怕陳先生——”  

  “他只是剛愎自用的一個人,”他搖搖頭!皥堂圆晃虻膮s是我,否則——也沒這幺多事!  

  “后悔嗎?”  

  “倒是——沒有,”他笑了!跋嘈艜r光倒流,我仍會這幺再做一次!  

  這才是斯亦天,她想。她欣賞這種固執的男人,想講又忍住了,這——太難為情。  

  走出兒童樂園,他伸手攔車。  

  “送你回家?”他問。  

  為什幺要問?送她回家只要行動,不需要詢問,他是否——另有所圖?  

  “我自己回去!彼龘u搖頭。  

  事情結束了,她的地位也不那幺重要了,是不是?至少不必擔心她的安全。  

  “你總是肯讓我送的!彼芤馔。  

  “但卻不是你‘必須’做的事,”她微笑!拔抑皇悄銓傧!  

  “姮柔——”他叫住她!澳憧芍,以后——你調歸我屬下,我是指組織上。”  

  “我?!我又不是你們正式的人!彼匀坏姆磻。  

  “怎會不是?你預支了那幺多錢,不工作怎幺行?”他盯著她看。  

  預支——!陳先生曾經給了她一筆錢說是給她弟弟赴美深造用的,怎幺是預支?她站在那兒傻了。  

  “但是我真是——從未想過,也不喜歡做這樣的工作,我不同白翎——”她脹紅臉,困難的解釋。  

  “連會計也不做?”他再問。  

  “這——當然做,”她透一口氣!拔抑皇莻會計,其它的工作——我不稱職!  

  “那幺——我想你要替我的公司工作一輩子,”他半開玩笑。“公司替你還了那筆錢。”  

  “那——那——”她驚喜交集!澳俏也槐刈銮閳笕恕  

  “上車!彼驍嗨脑,不讓她再說下去!拔矣小乱嬖V你!  

  “說吧!”  

  “我說過,做完一件事我才做第二件,”他很專注的望著她。“現在我可以做第二件了。”  

  她突然覺得緊張,覺得有些呼吸不暢,有些心慌,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希望——常常能跟你下棋,”他說得結巴,他也緊張,心慌吧?“不論在我家和你家!  

  “你——”  

  “我已經決定,今后——請你與我同行!彼J真又誠懇的。  

  她驚喜的望著他,她以為他永遠不會說這樣的話,她剛才還懷疑過白翎,懷疑過他——一霎那間,眼淚涌上眼眶,她咬著唇忍住。這不是流眼淚的事。  

  “我——我該怎幺說?”她喃喃自語。  

  “你該點頭,說‘好’。”他幸福的笑起來。溫暖又堅強的大手握住她的,仿佛——就這幺起步,同上大道。  

  只是——她心中永遠忘不了,白翎離去時的憔悴和孤單。永遠命中注定的得與失,渺小如你我是改變不了的。唯有——祝福!  

  祝福!  

  全書完  



  小勤鼠書巢  Luo  Hui  Jun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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