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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獨憔悴 第二章 正邪難分
作者:嚴沁
  亦天又是去兒童樂園。  

  姮柔很懷疑,他總是去這個地方,有目的嗎?傳遞消息?卻又不見他和任何人接觸。感懷往事?回憶少年時嗎?他那模樣又不像。  

  他為什幺特別喜歡這兒?  

  兒童樂園其實已陳舊不堪,地方也雜,很多小飛仔、飛女在那里惹事生非,加上附近一些小孩不買票就混進來,衣服、拖鞋臟樁的,令人看起來—片雜亂。  

  姮柔很不喜歡這環境,卻非跟來不可,這是她的任務。此地唯一的好處是,她可以隱身雜亂中。  

  亦天一直坐在河邊的石椅上,一直沒動過,十點鐘,園中游人都陸續離開了。  

  她躲在一株樹后,她開始有點怕。  

  人一少她很容易被看見,而且——她怕遇到壞人。  

  兒童樂園地方這幺大,又有山坡,萬一——她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她想離開。  

  跟蹤有個限度,對自己生命有威脅時,她當然有所選擇。  

  她移動一下,他卻立刻發現了她。  

  “出來吧!我看你也站累了。”他淡淡地說。  

  她嚇了一大跳,她只是動一動——或者他根本早己發現了她,跟她開玩笑。  

  猶豫—陣,訕訕然走出來。  

  他看她—眼,很特別的一眼——眼光似乎有些什幺,她卻完全說不出來。  

  “很喜歡兒童樂園?”他沉聲問。  

  眼光是落在小河流上。  

  “不,不——哎!是。”她心慌意亂。  

  被他發現了,會有怎樣的后果?  

  “跟著我來兩次,很好玩嗎?”他仍對著河水。  

  “哎——”她面紅耳赤,早就被發現了呢!“我不是——不是有意——”  

  “不論你有意或無意,一定有個目的!彼f。  

  她咬著唇,心中飛快的轉,要怎幺答才好?  

  “我——只是好奇!彼f。內心慚愧。  

  “對我好奇?”他冷冷的笑起來。  

  “是——”她硬著頭皮,終于要利用女人感情了,不幸被陳先生而言中,“你很怪,很——特別!  

  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線,從眼縫中在看她。  

  “是這樣的!彼Φ煤軙崦。“對我有興趣?”  

  姮柔幾乎無地自容,事情怎幺變成這樣?  

  “斯亦天——”她沒有辦法說任何話。  

  他是老板,又是她奉命監視的人,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和他翻臉。  

  她只能虛與委蛇。  

  “很好,我喜歡大家叫我名字!彼终f。  

  她深深吸幾口氣,說:  

  “對不起,我回去了!  

  “就這幺走?”他的語氣有點輕佻。  

  姮柔霍然轉身。他想怎樣?留下她?他以為她是什幺女人?她是會——拼命的。  

  “你——想怎樣?”她沖口而出。  

  “你可知道,你這幺單身走出去,起碼有十個壞人跟著,你不怕?”他說。  

  她看他一言,看來——錯怪了他。  

  他也不說話,領先往外走。  

  她就默默的跟在他身邊。  

  走了一小段路,他們都沉默著。  

  果然,有些形影閃縮的人在—邊虎視眈眈,卻沒有人敢走過來。  

  是因為亦天,她知道。  

  走在他身邊有十分安全的感覺,仿佛天下人都傷不到她。他身上有一股霸氣——或者說殺氣,令所有不懷好意的人都退避。  

  走到門口,她不,仿佛他們倆都松一口氣,他也——緊張?  

  他攔了一輛出租車,示意她上車,然后也坐上來。  

  “說地址!彼淅涞。  

  她只好說了。就任車飛馳。  

  車廂里是沉默的,他們都一言不發,空氣很僵。  

  這氣氛一直維持到她家門外。  

  “謝謝!彼瓜骂^不敢看。  

  他只看她一眼,揮揮手叫司機再開車。  

  在門口呆怔半晌,她才回到房子里。  

  今夜的事真像做夢,到底誰在跟蹤誰呢?而亦天——亦天—一她心中泛出了種奇異的感覺。  

  她說不出那感覺是什幺,總之——不是敵意。  

  “姮柔,又這幺晚回來!蹦赣H出來埋怨著。  

  “有事做嘛!”她不愿談。  

  “我看這份工作并不適合你,”母親肯定的!斑是回以前的公司吧!他們還請你的,是不是?”  

  以前的公司?姮柔苦笑。她怕一輩子也脫離不了。  

  “可是我向新公司借了錢!  

  “最多——我們不用,還給他們!蹦赣H說。  

  “小弟不出國嗎?”姮柔說。  

  母親沉默了。理想和現實的確有距離。  

  “你到哪里去了?”母親嘆一口氣。  

  “又逛街。”她順口說。  

  “但是——我看到有人送你回來!蹦赣H望著她。  

  “那是——在街上碰到舊同學,太晚了,他怕不安全,送我是為禮貌!  

  “舊同學?結婚了嗎?”  

  “兒子都有兩個!彼滩蛔≌f。  

  “你這孩子,我是關心你,又不是害你!  

  “我知道。但我說的是事實!彼。  

  “去沖涼吧!”母親也不想多跟她嚕蘇,因為明知沒有用。“明天一早要上班!  

  她立刻去浴室,二十分鐘后出來,看見客廳燈已熄,連忙回到自己臥室。  

  真是奇怪,快十二點,卻一絲睡意也沒有。  

  她依然看不懂亦天眼中的光芒,卻也忘了他剛才的輕佻,他是故意的,是不是?  

  他陪她走那段路,他送她回家,他是很有誠意的。  

  不,不能說誠意,他是——關心吧?  

  關心一個屬下的職員。  

  但是,他又是怎樣發現了她呢?既已發現,以后——恐怕陳先生不要地跟蹤了吧?  

  跟蹤是難的,尷尬的。她不能真像陳先生所說,給亦天一個喜歡他的印象。  

  她喜歡他?天曉得是怎幺回事。  

  明天上班——會不會窘迫?他會不會把今夜的事公開講出來?  

  啊——那暗中跟蹤她的人呢?是不是看見一切?  

  她的臉莫名其妙就紅了,以后——怎幺見人?  

  有點擔心,又有點興奮,她就在這種心情之下模糊的睡著了,直到母親叫醒她。  

  “知道你起不了床!蹦赣H埋怨。  

  “但有你!你比鬧鐘更準時!彼。  

  母親搖搖頭,出去。  

  她迅速梳洗,快快吃早餐出門。  

  在這尷尬時期,她不想自己遲到,這會窘上加窘。  

  回到公司,同事們都到齊了,連亦天也坐在那兒。  

  她垂頭默默回到座位,她不敢看亦天。  

  今天大家都比較沉默,于是姮柔開始工作,而且一直避開不看亦天那兒。  

  好幾次,她下意識的偷望過去,他也沒看她,他可是也故意避開嗎?  

  他有理由這幺做嗎?  

  中午吃飯,亦天也沒留在公司,午餐后才回來。姮柔把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卻不安了。  

  亦天是在避開她。  

  亦天誤會了她?以為她——她——她真的臉紅了,這情形她怎幺再留在這公司。  

  她想到辭職。  

  白翎的電話卻及時來了。  

  “昨夜你做得很好!彼f:“繼續努力!  

  “但是我——”  

  “你離成功已近了一步!卑佐崾站。  

  離成功近了一步?什幺成功?  

  快下班的時候,亦天走出他的辦公室。  

  “我有事出去,告訴阿嬸別預備晚餐!彼坪豕室獾脑趯﹃懡≈v。  

  姮柔窘迫得連頭也不敢抬,她知道他有意讓她聽到,但—一這種情形她能做什幺?  

  想跟出去也不可能!  

  她感覺到亦天的眼光掠過她,然后他昂然而去。  

  她的心“怦怦”跳,她知道應該跟著出去,白翎還贊她昨夜做得好,可是——可是——  

  “姮柔,要不要看場五點半?”陸健悄聲問。  

  “電影——,啊!不,不,”她吃驚的!拔矣惺。”  

  “那就算了,下次吧!”陸健不介意的笑。  

  “老板去哪里,你知道嗎?”她壓低聲音。  

  “亦天!”陸健很意外!八徽f出去,沒說去那里,你也聽到的!  

  “是”。她連忙低下頭。  

  “你對亦天的事有興趣?”他問。  

  “不,不,他是個奇怪的人。”她臉紅了!拔覐膩頉]看過有人像他!  

  “怎幺可能有人像他?”他用十分尊敬的口氣說:“他是不凡的,天下只有一個斯亦天!  

  “所以他叫亦天,意思是姓斯的就是天?”她反問。  

  “大概不是這個意思吧!”陸健呆愕一下!懊质歉赣H取的,可能是說姓斯的人有天般開闊的心胸,或者天般大的志向,或者——”  

  “這個‘或者’可以永無止境的說下去,”她被逗笑了。  

  “我只不過說了一句話!  

  “我只想解釋——”  

  “公司里的人都很維護他,很幫他!”她說。  

  “他是真正的好嘛!沒有人像他!”他重復一次。  

  “好,在哪方面?”她問。  

  “人格高貴,”陸健正色說:“心地又善良,又有頭腦,又料事如神——”  

  “講得好象是個超人,但他連帳都不會算!彼Α  

  “錢該是女人管的。”他說。  

  無意中就露出了大男人主義。  

  “斯亦天這幺說的?”  

  “我這幺說,”他笑!耙嗵炜谥袕牟惶崞鹋,他會尊重女人,但從不正眼看,也不接近她們!  

  “他有毛?”她是故意的。  

  “當然不是!彼紤]一下。“他說女人常壞事!  

  “太偏見了!”她不以為然。  

  “也許是,我就不這幺想,”陸健笑一笑!暗俏蚁嘈潘@幺講—定有他的理由!  

  “我發覺你們有點盲目崇拜他!  

  “盲目祟拜?怎幺可能?我們從事實中看到——”他自動打住,他說錯了話。  

  “事實!是什幺?”她問。  

  “也沒什幺,很瑣碎的事,叫我一時也說不上來,”他摸摸頭。“喂!下班了!”  

  “我得走了!”她拿起皮包站起來!跋麓挝已a請你看電影,再見!”  

  她匆匆忙忙的沖出去,她沒有注意,背后每一道視線全投在她身上。  

  站在街上,她只考慮了一秒鐘,立刻跳上出租車。她有靈感,他會在兒童樂園。  

  這個時候去兒童樂園她不害怕,光天化日下,也不會有公然作奸犯科的人。  

  如果亦天不在那兒,她立刻離開也不遲。  

  白翎的夸贊,令她鼓起勇氣做這件事。  

  這次她會小心,一定不再讓他發現了。  

  她開始覺得,這是不是和亦天在斗智?如果是的話——她的興趣突然大起來。  

  天未黑,幾童樂園人不多,四周的小孩還沒吃完晚餐,八點之后人才漸浙熱鬧。  

  姮柔很小心的慢慢走,—邊很細心的觀察。  

  一直到斜坡下,仍看不見亦天的影子,莫非他沒有來?莫非他另有去處?  

  她是有耐心的,這是當會計訓練出來的吧?她慢慢的走遍了整個兒童樂園。  

  他不在,這已肯定。  

  連他愛坐的那張河邊石椅也寂寞的在那兒空著。  

  看來她的靈感并不靈呢!  

  慢慢往斜坡上走,還是回家吧!她今夜是注定白跑一趟了。  

  快到園門時,她看見路邊石凳上悠閑的坐著一個人,正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她大吃一驚,斯亦天?  

  “看著你滿園走。找人嗎?”他問。  

  “我——”她的臉紅得一塌胡涂!拔彝耆珱]有看見你,—直坐在這兒?”  

  “是啊!從來沒離開,”他說得好可惡!拔铱匆娔氵M來,看著你到處亂跑。”  

  “為——什幺不叫住我?”她氣壞了。  

  他分明在捉弄她。  

  “為什幺要叫住你?”他反問!澳阌植皇钦椅。”  

  她語塞。她怎能承認找他?  

  “是——我找一個朋友!彼采。  

  “找不到,很失望?”他今夜對她說了很多話。  

  暮色漸漸聚攏,天就快黑了。  

  “無所謂,找不到他就回家,反正還有明天!彼f:“再見,斯亦天。”  

  “反正還有明天,”他重復著!罢l知道明天你等的人會不會來?”  

  “什幺意思?”她問。  

  “誰能預知明天事?”他淡然。  

  把視線也移遠了,看著遠處河水。  

  “明天不來,還有后天,大后天,”她露出一付挑戰的口吻!懊魈焓怯肋h都存在的!  

  “只是生命脆弱,誰能保證自己還有幾個明天?明天并不永遠都在前面!彼f。  

  “我不明白。”她說。  

  已忘掉了要回家的事。  

  “不明白就算了,”他搖搖頭“世界上的事不必明白太多,否則就痛苦!  

  “你在說自己?”她凝望著他。  

  這個人到底有什幺身分呢?看來頗正派,他的下屬又那幺尊敬他。  

  她猜不到,他真象一團霧。  

  “我!我只是生意人!彼摹  

  “一個不懂會計的生意人!彼f。  

  “這是我最頭痛的事,所以我請你來!彼钢割^。  

  “因為錢是該女人管!  

  “陸健告訴你的?”他笑起來。  

  他很少笑,笑時露出雪白、整齊又堅固,健康的牙齒,給人一種極愉快的感覺。  

  “總之這話出自你口!彼f。  

  他不置可否。過了好一陣。  

  “我真是那幺怪?值得你每天來研究?”他問。  

  “不——”她又脹紅了臉。立刻她又聰明的轉了話題,“你用什幺方法使自己受人尊敬?那些形容詞如高貴、善良、有頭腦、料事如神,你是超人?”  

  “我會使魔法,他們全著了魔!彼f。  

  “還有,你為什幺喜歡此地?”她一股腦兒全問了。  

  她發覺,他并不是那幺難相處的人,她對他的成見—一是陳先生加上去的吧!  

  “我曾經是兒童。”他說。  

  “誰不曾經是兒童?”她說。  

  他把視線轉向河水,好久,好久才回過頭來。  

  “我家鄉也有個小小的兒童樂園!彼f。  

  這男人也緬懷往事?可能嗎?  

  “那又怎幺樣?”她迫問。  

  “我父親——死在里面!彼敢豢跉。  

  “哦——”  

  “走吧!”他霍然起立!翱捎幸馑几胰ズ染疲俊  

  “喝酒?”她怔住了,這不是她的生活,但——沒有考慮的就接受!昂!  

  可是受懾于他那氣魄?  

  他默默的注視她—陣,領先大步而行。

  在那家上次去過的日本料理店里。  

  亦天坐在那兒自酌自飲,臉上依然冷冷的沒有什幺表情,而且目不斜視——從進來開始,他一眼也沒看過姮柔。但是他邀她來的。  

  她并不生氣,因為她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此刻,她能看透他,只是此刻,真的。  

  雖在喝悶酒,他心中卻在想著很多事,看他的黑眸,里面光彩不停的變換,深綠,深藍,深紫,深灰——不是她眼花,她真的看出這幺多顏色。眼中的變化這幺多,心中當然在翻騰起伏,對不對?  

  他喝完第三瓶酒,臉上才微有酒意,突然,他把視線轉到她臉上。  

  “你—直望著我,你想知道什幺?”他眼中光芒懾人,令人呼吸都似不暢。  

  “我——”她嚇了一大跳!安皇。你知道你眼中的顏色一直不停的在變嗎?”  

  不知為什幺,她就這幺說了出來。  

  他的濃眉慢慢聚攏,眼光突然間變得一團深黑。  

  “什幺意思?”他沉聲問。  

  “我猜——你心中有許多事,對不對?”她直率的。仿佛面對的是個知心朋友。  

  “錯了,”他沉聲說。“我心中了無凡塵!  

  “了無凡塵!怎幺突然變成大師了呢?”她笑起來。  

  突來的一種變化,令她在他面前不再有怯意,他們之間不是朋友,卻——也鼓不起敵意。  

  他的凝視仍在她臉上,此刻,她卻沒有退縮。  

  “你在研究嗎?”他問。  

  “有這興趣,但是太難了!彼f。  

  “難?”  

  “你外表象團霧,內心卻透明。即使透過霧,什幺也見不到。”她搖搖頭。  

  他想了一下,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為什幺要弄得自己這幺神秘?”她問。  

  “誰都有權保護自己。”  

  “你那些屬下了解你嗎?”她大膽問。  

  “我不了解任何人,任何人也不必了解我!  

  “這幺孤獨,你不覺痛苦?”  

  “什幺是痛苦?”他問。  

  “這——很難解釋,要去感覺。”  

  “我是個沒感覺的人!  

  “不信,任何人都有感覺,除非行尸走肉!彼f。  

  “你就當我行尸走肉吧!”他又喝一杯酒。  

  第四瓶也快喝完了,她有點擔心。  

  “常常喝那幺多灑?”  

  他不語,再飲一杯。  

  “你——沒有家人嗎?或在鄉下?”她試探著。  

  “誰叫你來問的?”他突然說。  

  她呆住了,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  

  “沒有人,我自己好奇!  

  他眼中光芒一閃。  

  “我知道你是怎樣的女人,好奇——并不是好理由!彼菩Ψ切Φ摹  

  “事實上如此!”她急忙說。  

  “有個叫白翎的女人是誰?”他問。  

  姮柔大吃一驚,白翎?他怎幺知道的?  

  “她——我的朋友,唉—一弟弟的同學。”她說。她也知道他一定不會相信。  

  “很好的解釋!彼俸。“還有——個姓陳的男人呢?”  

  “陳先生——!沒有,怎幺這樣問?”她的心在顫抖。  

  不能輕視他的神通,他什幺都查得到。  

  “沒有?”他逼視她。  

  她心亂了,慌了,畢竟沒有經驗。  

  “有一個——是我以前工作那間公司的老板,”她想自己一定變了臉色!靶贞!  

  “就是他吧!”他吃一片生魚!霸蹒鄄怀詵|西?”  

  “哎——我不餓!彼龘u頭。  

  怎幺有心情吃呢?突然變成被審犯人一樣。  

  “我想你嚇倒了?”他哈哈大笑,笑意漸斂,臉色又變的凝肅。  

  剛才那陣笑聲仿佛不是他發出的。  

  “沒有,沒有!彼男钠呱习讼。  

  她知道,她永遠不是他的對手。  

  “以前公司的老板還找你做什幺?”他又問。  

  “他想叫我回去做!彼f。  

  “既然人家那幺有誠意,你就回去吧!”他說。  

  “但是一—你的公司呢?”  

  “我另外再請人,我不是那幺念舊的人!彼f。  

  “但是那些帳一—四年來的帳我沒做完!彼f。  

  “新人可以代替你做!”他淡淡的笑。“我并不介意,我對任何職員絕不為難!  

  “可是——我不想回去!彼K于說。  

  “為什幺?”他眼中又是光芒一閃。  

  “很悶,而且——我不喜歡!”她吸一口氣。  

  “那就是喜歡我這兒了?”他又是那種似笑非笑的樣子!瓣懡∈莻不錯的人。”  

  陸。£P陸健什幺事?  

  “我在哪兒工作與任何人無關!彼f。  

  “別太緊張,我不理會職員間的戀愛問題!彼Α  

  “請——別亂說,”她快生氣了。“在我眼里,陸健只是個小弟弟,是同事!  

  “陸健比你還大一歲!彼f。  

  他知道她幾歲?他記得這種瑣碎事?  

  “不是年歲,是心理上的!彼t著臉。  

  “好。算你說得有道理。”他又開始喝酒。  

  “你只喝酒,吃的東西太少!彼f。是很自然的關心,沒有任何作狀。  

  “看不順眼可以先走。”他揮—揮手。  

  “喝得爛醉誰送你回家?”  

  “出租車。這兒的人都知道我地址,他們會叫車送我回去!彼敛唤橐狻  

  她不喜歡他這種態度,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再見!”拿起皮包就往外沖。  

  沖到一半,心中就覺不妥、不忍,這幺一走——他真醉了怎幺辦?什幺事都可能發生的。  

  她轉頭,遇到一對又黑又亮又深沉的眸子,他一臉的凝肅,正在注視她。  

  心中一軟,她又慢慢走回去。  

  她不知道為什幺會心軟,這種感覺很莫名其妙的。  

  她坐下,默默的迎著他視線。  

  覺得窘迫的反而是他,他訕訕的收回視線,再喝一杯。  

  “其實——我也能喝酒!彼f。  

  然后為自己倒了滿滿的一杯。  

  “很少女人能喝酒。”他說。  

  “可以試試,四瓶酒也醉不倒我。”她仰一仰頭,有強烈的挑戰味道。  

  “四瓶?好!”他指著她。  

  她仰起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好興致,她變了一個人似的。  

  接著,又為自己倒滿一杯。  

  “慢著,”他用筷子按任她的手。“今夜不是斗酒,我不想倒在這兒!  

  “我只想證明,女人并不是你眼中那幺差勁的。”她說。  

  他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不以為然?”她挑戰似的。  

  “喝酒!彼麚P一揚酒杯。  

  他喝酒有個習慣,總是一杯杯的喝,又快又急,絕對不會喝一口或一半。  

  她跟著他再喝一杯,面不紅,氣不喘。  

  他看她一眼,為她再倒一杯。  

  “不必三瓶,連喝三杯已很不錯,你是女人。”他說。  

  她二話不說的又倒進口里,立刻為自己再倒。  

  “不必急,”他的筷子又按過來!凹热荒阌信d趣,我們有大把時間!  

  他似乎對她有一點點另眼相看了。  

  她的固執,頑強全被挑起來,眼中射出一種——類似貓般光彩——這是平日絕對見不到的,她是斯文、秀氣的,現在卻像貓。  

  “我絕對有興趣!彼f。  

  “想不到你真是個對手!彼恰掚p關嗎?  

  斗酒之后,亦天又恢復了原狀,對姮柔一如往昔般的冷,仿佛他們之間什幺事也沒發生過。  

  姮柔也不介意,她并不希罕他對她另眼相看,他們之間只不過老板、雇員的關系。  

  她有點高興的是,她知道在某—些時候,她可以看到他的內心。  

  只是某一些時候。  

  對這幺—個奇特、神秘的人,即使只能探到一點點內心,她己很滿足了。  

  她依然上班,下班,依然有時候偷偷跟在亦天背后,卻再也不敢跟去兒童樂園了。  

  亦天到底發覺她跟蹤沒有?他不講?她也不出聲。跟蹤仿佛變成他們之間的秘密一樣。  

  下班的時候,陸健又約她看電影,她只想了一下就立刻答應。  

  反正回家也沒事做,看看電影無傷大雅,也許從陸健那兒還可以探知亦天更多的事。  

  他們一起離開公司時,她敏感的覺得全公司人的視線都在他們身上。她不擔心,因為亦天不在。  

  真的,全公司的人她都不介意,獨亦天例外。  

  如果亦天也在那兒望著她,她怕自己受不了。不是亦天有什幺不同,而是——她和他之間有一點點說不出,莫名其妙兼神秘的牽連。  

  陸健表現得很殷勤,他是個頗能討女孩子歡心的人。但是姮柔一直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她說過,她只當他是同事,或普通明友,甚至心理上,她當他是弟弟。  

  是一部狂笑的喜劇片,無所謂好不好,笑料是—個連一個的砌出來的,是那種看完之后什幺也不記得的。  

  陸健倒是看得眉飛色舞,所以說同年紀的男人比女人天真些,孩子氣些。  

  突然之間,陸健腰際的追蹤器響起來,他拿起來望一望,立刻顯得緊張。  

  “怎幺了?”她問。很意外。  

  “亦天找我,”他站起來!澳愕纫坏龋胰ゴ騻電話!  

  “怎幺知道是他找你?”她問。  

  “打出來的電話號碼是他的!标懡∥鹞鹑チ。  

  兩分鐘后,他半跑著回來。  

  “對不起,我必須立刻走,有要緊事,”陸健剛才的笑容一絲也沒有了,只留下一片凝肅和緊張!澳憧梢粤粼谶@兒繼續看—一”  

  “我們一起走!彼杆僬酒饋,反應極快!盎蛘呶铱梢院湍阋黄鹑?”  

  “不,你回家吧,”他認真的說:“抱歉的是我沒法送你,我趕時間  

  “沒問題。”她淡淡的笑。  

  她已打定主意,她會跟在他后面看個究竟。  

  他們各自叫了出租車,他很焦急的催司機快開車,反而沒注意到后面跟著的姮柔。  

  他到一家舞廳門外,急急忙忙就沖了進去。  

  姮柔在門口猶豫一下,這種地方她怎方便進去,何況還不是高級的那種。  

  她想,就在門外等一陣吧!  

  也只不過幾分鐘后的事,聽見舞廳里面傳出打斗聲,呼喝聲:他們來打架?  

  過了一陣,有人奔出來,拼命的跑,有很多受驚的舞客舞女涌出來,一下子秩序大亂。  

  姮柔遠遠的站在一邊,隱約聽見警車駛近的聲音。她知道再也不能停留了,于是攔車離開。  

  她不想無辜的牽連進去,雖然她極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幺事。  

  她甚至沒機會見到陸健他們——他們一定在里面,對不對?他們也—定會逃走!  

  但是,她已離開。她只聽見警車到達的聲音。  

  一夜睡不好總想到打架、流血、最怵目驚心的是亦天,亦天會受傷嗎?他的影子一直在她眼前晃。  

  早晨梳洗,她看見自己的黑眼圈,也罷!她睡不好就是這樣子,黑眼圈是沒法掩飾的。  

  回到公司,她十分意外并吃驚,所有人都在,全都是若無其事狀。  

  她當然不敢問,否則就漏了自己跟蹤的秘密。  

  大家都像平日一般工作,昨夜那場打斗仿佛沒有發生過。她益發好奇了。  

  “小美,昨夜我打電話找你,你不在。”姮柔試探的問。  

  “我去看電影了!毙∶赖男。  

  問不出結果,她只好不出聲,還是讓她自己慢慢去觀察吧!  

  報紙上是有這段新聞的,登的地方并不顯眼。  

  “舞客在舞廳打架”,只是這幺—小段。  

  她相信其中另有事故。  

  “繼續看昨天那場電影?”陸健問。  

  “算了,笑片我并不太感興趣!彼龘u頭。  

  “那幺另換—家?”他不死心。  

  “昨夜斯亦天找你什幺事?”她轉開話題。  

  “哦——沒什幺重要事,他要我去陪他喝酒!彼f。  

  她當然知道他沒說真話。第一,她跟在后面看見發生的—切,再則,亦天根本不要人陪著喝酒,他習慣了自酌自飲。  

  她不拆穿他。  

  午餐后,她又開始工作。  

  桌上電話響了,她才拿起來,就聽見陳先生的聲音、  

  陳先生——不是不再和她接觸,派了白翎嗎?  

  “聽著,”陳先生的聲音又低沉又冷漠。“昨夜你失敗了,為什幺不跟進去?”  

  “我——那種地方——”  

  “不論什幺地方,下次你必須跟到底,”陳先生一絲人情也沒有!拔覀冞@種人,即使派你去妓院,你也得遵照命令。”  

  “那——怎幺行?”她忍不住叫。  

  陸健在旁邊望她一眼,她把聲音壓低了。  

  “當然,我只是打個比喻,不會真派你去,”陳先生略緩和些!跋麓尾豢煞竿瑯拥腻e!  

  “是——但是我想—一不做!彼f。  

  “有這種事嗎?你已加入,那是一輩子的事了,”他真是那幺冷酷?“就算你加倍還錢給我們,也不可能脫離。我們的工作是奉獻!  

  “但我——做不來。”她吸一口氣。  

  奉獻?她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她只不過是個普通的會計,她根本不希望做大事,尤其有關政府——她只是個小女人。  

  “任何人開始都做不來!彼f:“還有,你得記住白翎為你已受了傷。”  

  “她—一”受傷兩個字她不敢說出來!八苍趫?”  

  “當然!标愊壬浜摺!熬褪且驗槟悴豢线M去!  

  “但是我——”她想說如果她進去的話,受傷的豈不變成她?  

  “你錯了,”陳先生洞悉一切。“你進去的結果不會相同,你是他們的人,表面上!  

  “可是我—一沒有理由!彼f。  

  她是說她沒有進去的理由。  

  “為著成功,理由根本不必要,”陳先生又說:“我對你說過,要不揮手段!  

  她吸了一口氣,不出聲。  

  陳先生的意思是她該出賣自尊,拋開廉恥,不顧一切,不理后果的不揮手段?她—一值得嗎?  

  “你一定認為不值得,”陳先生冷笑!澳沐e了,在大前題下,我們只是工具!  

  工具?她不能置信,人只是工具!  

  “我明白了!”她不想跟他談下去,他們永遠話不投機,永遠格格不入。  

  “這一星期由我和你聯絡,直到白翎痊愈!彼f:“而這段時間,你會很忙!  

  “有一件事,他——知道你們!彼f。  

  陳先生呆怔一下,然后冷酷的笑起來。  

  “他比我想象中還聰明、狡猾!彼仁站。  

  放下電話,姮柔再也沒有心情工作,她完全被陳先生的話擾亂了。  

  沒有理由,不理原則,人只是工具——這實在是件極可怕的事,人只是工具。  

  快下班的時候,亦天忽然交下一疊要立刻做的賬,姮柔只好留在公司做。  

  “我陪你,好嗎?”陸健低聲問。  

  “不必,我可能做得很晚,你先走!彼瓝u頭。  

  她現在一點也不怕單獨留在公司,她知道,即使公司里一個人都沒有,她依然安全。  

  亦天的家在樓上,而且——表面上看不出,此地的防盜設備極為先進。  

  她單獨在燈下做帳,連煮飯的阿嬸也上了樓。  

  亦天便在交帳給她做時已先離開。  

  做帳是很枯燥的事,數目字又煩,好在姮柔有耐性,直至九點鐘,她才做好一切。  

  她把做好的帳送進亦天辦公室,鎖好門,然后離開。  

  這幺巧,在公司門口遇見剛回來的亦天。  

  “現在才走!”他似乎好意外!鞍!那些賬!”  

  他終于想起自己交下來的工作。  

  “我已經做好了,放在你辦公桌上。”她看他一眼,轉身欲行,  

  “可有興趣——一起喝酒?”他突然問。聽得出聲音里有一絲猶豫。  

  “不了,我還是回家好!”她覺得累。  

  而且,有什幺理由一而再的跟他喝酒?雖然陳先生說“理由”不重要,她卻拋不開。  

  二十八、九年來,這一切已成習慣。  

  “你覺得回家好—一我送你!彼厕D身,跟著她走。  

  “這也——不必了!彼f得困難。  

  他不出聲,只堅持的跟著她。  

  他是堅持的,她強烈的感覺得到。  

  叫了車,他讓她先上—一最低限度,他還不至于大男人得不尊重女性。  

  姮柔自己說了地址,就任車往前駛。  

  和他坐在一起,心里總覺得有絲特別,也講不出是什幺,但—一和其它男人不同。  

  他身上會發出一種與眾不同的壓力一—是,姮柔就是感到壓力。  

  “很久不見你去兒童樂園。”他突然說。  

  “我已長大,也不留戀童年!彼f。  

  “不是很好的理由。”他說。  

  “有的人是不講理由,原則的,”她說了陳先生的話。  

  “是嗎?”他眼中特殊光芒一閃。  

  “是——”她又覺得心怯。怎幺和他講起他們那行的事呢?他不會懂的。  

  “但你是這樣嗎?”他望著她。  

  “我——也不肯定,要看什幺時候,什幺地方,面對什幺樣的人!”她說得飄忽。  

  “好!彼男!澳阌羞M步!  

  進步!是指什幺?她很擔心。  

  “昨晚——你找陸健找得很急!彼囂。  

  “是,打擾了你們看電影!彼是淡淡的。  

  他知道!他真是什幺都知道?  

  “也不算打擾,我根本不喜歡那部戲。”她說。  

  “陸健很不錯!  

  “他是小弟弟,心理上的,我記得告訴過你。”她說。  

  “這不重要!彼Α!白蛲砟阍谖鑿d外!  

  她大吃—驚,什幺話也說不出。  

  “我沒看見你!彼f。  

  “我們從后門走的!彼!安恢赖降装l生了什幺事,很不舒服,是嗎?”  

  “我也—一不想知道什幺!彼狡鹊。  

  “那我就不講了!彼婵蓯,原來他就不打算講的,不是嗎?  

  這一星期里,陳先生盯得姮柔很緊,每天快下班時,他總有電話來,提醒姮柔的“工作”。  

  亦天就好象和陳先生作對似的,每天下班就回家,—步也不出門,令姮柔想跟蹤也不行。  

  星期六早上,姮柔到得特別早,而今天公司里只有—半人上班,顯得特別冷清。  

  亦天也沒來。  

  姮柔四下張望,半個人影也不見,只看見亦天辦公桌上有個小錄音機,還有盒錄音帶。  

  她對亦天真的有著強烈好奇,反正沒人,她進去聽聽錄音帶里說些什幺。  

  真的,她只想到說話的錄音帶,完全沒想過可能是歌曲,可能是戲曲。  

  按下了鍵,她聽見一男一女的對話。  

  突然之間她緊張起來,背脊上的汗毛也豎起來,因為——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她和陳先生的對話。  

  “不論什幺地方?下次你必須跟到底,我們這種人,即使派你去妓院,你也得遵照命令!”  

  “那——怎幺行?”是她略尖的聲音在叫。  

  “當然,我只是打個比喻——”  

  “有這種事嗎?你加入已是一輩子的事了!”  

  “白翎為你已受了傷——你是他們的人,表面上一—”老天!她像發惡夢一樣的把錄音機關掉,面青唇白的發著抖,原來——原來此地電話是有錄音的,她和陳先生所有的話都被錄下來。原來——亦天早己知道她的身分,為什幺不揭穿她呢?  

  慌忙退出亦天辦公室,回到自己桌子邊,心還“怦怦”的劇院不停。  

  他們早已知道她身分—一  

  阿嬸進來,走路輕得象貓。  

  “啊!小姐早,小姐到得真早!卑稹币贿呎f—邊走進亦天辦公室。  

  她總是叫姮柔做“小姐”,這“小姐”己變成專有名詞了。  

  姮柔含糊的應—聲,不敢看她。阿嬸摸索—陣,又從后面走出去。  

  姮柔再回頭,已不見了錄音機和帶盒。  

  這——一定是亦天昨夜在此地聽,大意的留在這兒,今晨想起不對,立刻命阿嬸拿回來。  

  想不到亦天這——不小心,就被姮柔發現了秘密——這是她的好運氣吧!  

  她以后要加倍小心才行,要做到完全不露聲色,明知亦天知,也不讓他抓到把柄。  

  她吸一口氣,令自己鎮定些。  

  上班的同事已陸續來了。  

  “早啊——姮柔!标懡〗。  

  “早——咦!你上星期六上過班,今天不是輪到你休息嗎?”姮柔故作開朗的問。  

  “反正沒地方去,又有些工作沒做完,不如回來上班,那些工作留下來也還是自己做!”他說。  

  小美在旁邊掩著嘴笑。  

  “陸健才不是這幺勤勞的人,今天你也上班!”小美指著姮柔。  

  “又開玩笑!眾岬摹!瓣懡∈俏倚〉艿!  

  “陸健,聽見沒有?小弟弟,今夜怕回家睡不著覺,傷心欲絕吧!”小美打趣。  

  “你才傷心欲絕呢!”陸健白她一眼。  

  這個時候,亦天大搖大擺的走進來。  

  他實在是個很有氣勢的男人,才一進來,辦公室里所有人的光彩都被他壓下了。  

  他和大家打招呼,視線若似無意的掠過姮柔,有如冷電。姮柔暗暗吃驚。  

  大概——東窗事發了吧!  

  但他只是一瞥,又若無其事的回到他的辦公室。  

  整個上午,姮柔都在提心吊膽的狀態下工作,生怕亦天叫她進去,拆穿她的謊言。  

  直到中午下班的時候(星期六下午不必上班),亦天離開后,她才松一口氣。  

  “什幺事令你緊張?”陸健好奇的。  

  “緊張?不,沒有,”她掩飾著!皩ぷ魑視o張,也許這幾天工作較重!  

  “下午去輕松一下,逛街、看電影!彼蛏唠S棍上。  

  “我最好的輕松方法是回家唾大覺。”她笑。  

  陸健不知道她曾跟蹤他去舞廳吧?要不然他的表演功力就太到家了。  

  “周末睡大覺,太浪費了吧?”他說。  

  “不要死纏爛打,”小美在—邊笑。“你該知道是沒有希望的,姮柔喜歡成熟型的人!  

  “成熟型?誰?亦天——”他想收口已來不及,怎幺突然說出亦天的名字呢?這個玩笑開得太離譜。“對不起,我亂說的,不要生氣。”  

  姮柔沒什幺,他自己倒紅了臉。  

  “看我星期一告訴亦天,”小美不放過!澳阊!說不定被罵—頓!  

  “別說,別說,最多我請你看電影,”陸健真的介意!拔也辉撃靡嗵扉_這種玩笑,他—一”  

  “我都不生氣,斯亦天也不會介意吧!”姮柔笑:“他是男人,而且明知開玩笑。”  

  小美很意外,這不像平日含蓄的姮柔呢!姮柔也不開玩笑,而且很含蓄。  

  “饒你一次,”小美對陸健說,又轉向姮柔。“你不是真要休息吧?我們女生去逛街!  

  “真的想回家。”姮柔歉然!跋麓卧俟浣!  

  他們于是不再勉強她,收拾桌子各自離開,  

  姮柔最后走,她有點心怯,不敢跟他們一起,她實在擔心錄音帶的事。  

  離開公司,她才暗暗透一口氣,今天總算混過了。以后的日子她簡直不敢想。  

  走出巷子,猛的吃了一驚,站在她面前的不正是亦天!他定定的望住她,什幺都不說。  

  “斯——斯亦天!彼诔缘。她知道他在等她。  

  “請跟我來一趟!彼f。  

  她深深吸一口氣,轉身跟他走。  

  她只能硬著頭皮這幺做,既然被他發現了,她逃也逃不了,是吧!  

  心里好緊張,一邊迅速的盤算,該怎幺應付?可是越急就越亂,越想不到應付之策。  

  她以為亦天帶她回公司,但是不,他帶她上樓,到他自己的家中。  

  她心跳得更厲害,去他家——是不是因為事情太嚴重?  

  阿嬸來替他們開門,看見姮柔—點也不覺得意外。  

  “小姐,請坐!卑鹫f。  

  又為姮柔送來清茶。  

  姮柔雖然緊張卻忍不住心里的驚奇,她從來沒有想象過,他的家會是這個樣子。  

  純中國式的古雅布置。古舊(看得出來不是現代的)的酸技木家具,透亮的地扳,墻上掛著許多國畫,而且竟都是名家真跡。最特別的,墻上還有一把似生了銹的中國古劍,書卷味中又有一抹難以形容的殺氣。  

  姮柔并沒有坐下米,她拘束的站著不知所措。  

  “坐!彼穆曇粲殖劣掷洌袣獬渑。  

  她機械的坐下,她象一個待罪之人。  

  “不知道——有什幺事?”她低聲問。  

  他拿起阿嬸為他預備的酒,一飲而盡。  

  “你應該知道是什幺事!彼f。  

  “是——”她想還是坦白點吧!做了就承認,也沒有什幺了不起!笆悄蔷礓浺魩В俊  

  他凝定在她臉上的眼光一閃。  

  “多謝你的坦白!彼f:“你有什幺解釋?”  

  解釋?她揚—揚頭,即然做了,還解釋什幺?她不想婆婆媽媽的多此一舉。  

  “沒有解釋!彼芄虉,很倔強。  

  他又是眼光—閃,黑眸更深。  

  “姓陳的要你這幺他的?”他再問。  

  “你已知道,何必問?”她垂著頭不看他。  

  “你很倔強,”他不知道是贊或是嘆!拔也恢缹δ闶呛没虿缓。”  

  “你預備怎幺做?我并沒有犯法!彼f。  

  “是,目前為止你還沒有犯法,而且姓白的女人還讓我們打傷了,對不對?”  

  她一言不發,事已至此,多說也無益。  

  “你有什幺打算?”他問。  

  打算?。∷煺媪耍尤粵]想到,這件事之后她還能留在公司嗎?  

  “我辭職!彼驳恼f。  

  “我同意!彼是什幺表情也沒有。  

  “那——我可以走了嗎?”她問。  

  “我想知道——你為什幺要這幺做?”從進來到現在,他一直這幺凝視她,眼中光芒很難懂,很深刻,但——她沒有看出敵意。  

  他并沒有把她當做敵人,她知道。這樣——她覺得心里舒服些,雖然她并不知道為什幺如此。  

  “真要知道?”她再揚一揚頭!爱斎唬瑸殄X。他們給我弟弟出國的所有費用,而且—一最重要的,為我們每個人的大前題—一政府!  

  “政府!”他先是—呆,然后仰天大笑,仿佛她的話很荒謬似的。  

  “有什幺好笑!”她憤怒的望他!熬褪钦!  

  “我明白了,好,好!彼f:“愛政府的郭姮柔,想為民除害,你請吧!”  

  請!就這幺簡單!  

  這一夜,姮柔失眠了。  

  她萬萬想不到結果會是這樣的,她已經盡可能的小心、注意了,還是發生這種事。  

  電話原來是有錄音的。  

  她很煩、失去這份工作不要緊,弟弟留學那筆錢呢?要還給陳先生?。  

  如果母親知道她辭職,一定會懷疑那筆錢的,老天!她這回真是進退無路了!  

  天快亮時,她突然想起電話錄音的事也不能全怪她,電話是陳先生打的,他該知道詳情才對。  

  是了!這該是陳先生的錯。  

  她這才安心些,迷糊的睡了一陣。  

  “姮柔,姮柔,還不起床上班?遲了。”母親很著急的推她又叫她。  

  “上班?”她迅速坐想來,立刻又想起辭職的事,頹然倒下!安,今天不上班了!  

  “為什幺?今天公司休息?”  

  “不,”她用棉被蒙住頭!拔肄o職了!  

  母親嚇一大跳。  

  “你說什幺!辭職?”她叫!安皇亲龅煤煤玫膯?又說老板人好,才借了錢——怎幺辭職?!  

  “是真的!彼杨^伸出來透一口氣,“我和公司的人——有一點磨擦!  

  “你這孩子,怎幺可以這樣呢?”母親著急!澳阋幌蚱舛己茫蹒圻@回有磨擦?”  

  “大家工作原則不同,”她吸一口氣!澳阒牢沂亲钪v原則的人。”  

  “也不能說辭就辭—一”  

  “已經辭了,沒辦法挽回!彼f。  

  她心中也難受,但不能表露出來。  

  亦天是好老板,公司也是好公司,但她——  

  “姮柔,你的毛病就是個性太倔強了一點,”母親嘆氣!拔覀兲婺闳∶謯,就是希望你脾氣柔一點,你——”  

  姮柔不說話。  

  其實她只是講原則,并不太倔強,但這事——真是與脾氣、個性無關。  

  可是她又不能說清楚。  

  “老板提過那筆錢嗎?”母親焦急。  

  “沒有!  

  “那——”  

  電話鈴和門鈴都同時響起來。  

  “唉!我先開門,你去聽電話,”母親奔出去。“電話準是找你的。”  

  她披—件白色毛巾的長晨褸就出去聽電話。  

  “喂——”她才開口,就呆了。  

  陳先生已知悉一切?電話追來了。  

  “姮柔——”陳先生說:“是你嗎?”  

  她心中怦怦跳,瞄一眼大門,那吃驚更大,怎幺——斯亦天站在哪兒。  

  “陳先生,對不起,我有客人,”姮柔立刻說,聲音也高揚起來!罢埌胄r后再來電話。”也不理對方的反應,立刻收線。  

  “你——”對著亦天,她心中是興奮的,她完全不明白是為什幺。但又窘迫,自己這—身衣服,連臉也沒洗。“請——坐!  

  母親看她一眼,也驚異于她同剛才的不同。  

  “媽媽,他是公司老板斯亦天!彼狡鹊慕榻B著!斑@是媽媽!  

  “伯母!彼樕蠜]有表情。  

  那眼光卻很深,很深,很難懂。  

  “哎——你們聊聊,我去買菜。”母親立刻避開。  

  “媽媽——”姮柔想留下她,她卻已走了出去。  

  亦天一直望著她,她窘紅了臉,手忙腳亂的。  

  “請——請坐,”她摸摸頭發!罢埖纫粫䞍海胰Q衣服,我去洗臉。”  

  說完,一溜煙的跑進臥室。  

  十分鐘后她再出來,亦天已坐下,但眼光定定的在一處,姿勢有如盤石。  

  “哎——我好了,”她不自然的坐下來!罢垎栍惺茬凼拢课沂钦f你——”  

  她心中對辭職的事已再無芥蒂。  

  “請你回去上班!彼涯ǖ囊暰移到她臉上。  

  “但是我——”  

  “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他認真的說:“公司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阿嬸在內,所以——請你回去!  

  “昨夜我辭職,你己同意。”  

  “那是欠考慮的,我當時很生氣,”他說:“你這樣無緣無故的走,公司里其它人會懷疑的!  

  “讓他們懷疑好了,反正我和你們——是對立的。”她說得極不自然。  

  “對立!”他眼光一閃,冷冷的笑起來!斑@話是你說的,不是我!  

  “然而—一不是嗎?”她反問。  

  “正與邪,道與魔,朋友和敵人其實很微妙,也很難分,你不認為嗎?”他也反問。  

  “對我來說,是非,黑白是清楚的,中間有界限,一眼就辨得明。”她說。  

  “因為你沒有經驗!彼p輕牽動一下唇角。  

  非常成熟與性格的一個動作。  

  “與經驗無關!彼H強硬。  

  “這世界上有絕對的事嗎?”他搖搖頭!拔艺f的話就那幺多,請下午上班!  

  “我不會演戲,不是朋友——我表現不出!彼f。  

  “原本我們就不是朋友,”他站起來。“但也不一定是敵人,我只是老板!  

  “不——”  

  “你是針對我?”他轉身看她。  

  “不是。我不喜歡回去工作!彼。  

  “你一定要。否則——姓陳的那兒你怎幺交代?”他了解一切的。  

  “這——”她講不出話。  

  “剛才我進來時,可是他的電話?”他問。  

  她吸一口氣,什幺事都瞞不過他,他對一切了如指掌,他這人——真深不可測。  

  “你不在意身邊有個—一不是朋友?”她不敢——也不想再說“敵人”兩個字。  

  他凝視她一陣,說:  

  “我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  

  他走了,只留給姮柔一大堆矛盾。  

  她該不該再去公司工作呢?她該怎幺對陳先生交代?亦天怎幺又會突然回心轉意的呢?再請她回去上作是不是另有內情?  

  本來簡單的女孩子,被這些事情弄復雜了,她卻身不出已,一點辦法都沒有。  

  剛才亦天那樣牽動一下唇角,那冷漠又認真的神情——她得承認,他是很吸引入的男人。  

  或者說,他那氣度,那外型才是真正的男人。  

  電話鈴又響了,啊!半小時后,陳先生真是很準時,決不多或少半秒鐘。  

  “陳先生?”她拿起電話。  

  “是,聽說你昨天辭職了?為什幺?”他嚴厲地問。  

  “因為—卷錄音帶,你打電話去公司被錄下來!彼艘豢跉,和半小時前的心境完全不同。  

  她已有所恃。  

  “啊——”他呆怔半晌!笆俏业氖韬。”  

  “但是——我并沒有辭職,”她故意這幺說:“誰告訴你我辭職,謊話。”  

  “你今天沒上班!  

  “我請半天假,”她笑。有勝利的感覺!跋挛缥視厝ド习。”  

  “你——到底在搞什幺鬼?”陳先生問。  

  “完全沒有,我一切正常,”她覺得第一次在他面前占了上風。“就你在疑神疑鬼!  

  “錄音帶呢?斯亦天不處理?”他問。  

  “他追問你是誰,我說是以前公司的老板!彼f。  

  “他不懷疑?”  

  “有什幺可懷疑?”她反問。  

  “那——沒有事了。”  

  “等一等,白翎痊愈了嗎?”她問。  

  他已收線。  

  小勤鼠書巢  Luo  Hui  Jun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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