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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伴風行 第七章
作者:嚴沁
  星期六和日,曉芙都住在雋之的客房,雋之一直陪著她,很愉快的樣子。  

  然而,他是不是真這?愉快?  

  星期一回到公司,他的臉一直嚴肅而冷峻,不輕易開口;周寧進出了幾次,他都沒理她,甚至她叫「早」,他也只是「哼」了一聲。  

  周寧帶著一臉的疑惑工作著,整天就這?過去了。  

  「曉芙今夜會回我們那兒?」周寧進來問。  

  「不知道!顾^也不抬。  

  「我得罪了你嗎?」她皺皺眉,敏感的她已覺得事情不對。  

  他又冷冷的「哼」一聲,頭也不抬。  

  「李先生,我現在對你講話,你可不可以望住我!怪軐幍亩Y貌聽出來并不真誠。  

  「我很忙!顾f。他不情不愿的看她一眼,仍埋頭工作。  

  「我想問曉芙——」  

  「你自己打電話問她!顾麡O不耐煩。  

  「曉芙——是不是對你說了什??」她沉聲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雋之太不給面子了。  

  「她說了什??」他直視著她:「如果她說了,你一定知道是什?!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好象在怪我?」她反問。  

  「我該怪嗎?」他冷笑。  

  「李先生,你的態度非常不好!  

  「我就是這樣的。」雋之絕對不客氣:「對不起,我說過我現在很忙!  

  周寧咬著唇,轉身沖了出去。一分鐘后,她拿著皮包,又沖出辦公室,像個憤怒的無辜代罪者。  

  無辜代罪者?她?  

  她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屬于她和曉芙的,曉芙還沒有回來。  

  她陰沉的等在那兒,曉芙,居然出賣了她。  

  十分鐘之后,曉芙居然還沒有消息。她——難道不會回來?不聲不響的搬回雋之那兒?  

  周寧有點沉不住氣。曉芙會不會回來?又過了十多分鐘,大門終于響了。  

  「哈羅,我回來了!箷杂O愉快的舉起手上的紙包、紙盒:「看,我買了些什??」  

  周寧陰沉冷峻,一言不發。  

  「咦?你做什??」曉芙全不知情:「我替你到中環那家你最喜歡的燒臘店買燒鵝,又去文華酒店買栗子蛋糕,你不喜歡?」  

  「坐下來,我有一件事要問你!怪軐幷f。  

  「問吧!」曉芙呆怔一下,乖乖的放下紙袋紙盒,坐在她對面。  

  「你對雋之說了什??」周寧一個字、一個字說。  

  「雋之?」曉英咬著唇,然后臉色就變了:「我——我——」  

  「他全都告訴了我,而且很生氣,對我很不禮貌!怪軐幍纳裆、語氣都如冰如刀鋒。  

  「我——也不知道為什?會說出來,」曉芙一嚇之下,就哭起來:「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知道,如果不說,我心里不舒服!  

  「你這人,叫我怎?幫你呢?」周寧語氣緩和些:「我變成好人難做,枉作小人了!  

  「不,不,我跟雋之講過,這件事該怪我,是我不對,我真是這?講的。」  

  「他會相信嗎?他對我有成見!怪軐幷f。  

  「那我再去解釋,他一定會信我的!  

  「不要天真,他成見已深!怪軐巼@一口氣:「我這是里外不是人,其實——關我什?事呢?」  

  「你是幫我,我萬分感謝!箷攒奖е直郏骸肝覀儾灰黼h之,過兩天他就沒事了!  

  「但這幾天我還是要面對他,」周寧又嘆息:「我是秘書,我總不能為這件事不上班。」  

  曉芙想一想,忽然問:「他真是很兇的罵你?」  

  「沒有。但他那種神情比兇還可怕!怪軐帗u頭:「曉芙,你是這樣天真,這樣孩子氣,什?事都要說出來才行,叫我以后怎能再幫你?」  

  「我看——算了!箷攒降拖骂^:「還是讓事情順其自然發展吧!我不想強求!  

  「半途而廢?」  

  「我不能令你難做。」曉芙很不安。  

  「別以為李雋之的神情語氣會嚇倒我。」周寧冷笑:「壓力越大反抗力也越大,我真要試試呢!  

  「不必了,湯恩慈原來是有男朋友的,叫蔣天恩,還是青梅竹馬!  

  「雋之說的?」周寧意外。  

  「是,他是這?說,他沒有理由騙我,」曉芙仍然一派天真:「他和湯恩慈只是普通朋友。」  

  周寧思索一陣,沉默下來,她不信這件事,大概又是雋之故布疑陣,這事只有曉芙會信。  

  「你真相信?」  

  「雋之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相信,從小他就沒有騙過我,他是誠實的人!箷攒娇隙ǖ。  

  「某些事上——他可能騙你,因為你長大了,不再是當年十三歲的孩子!  

  「我相信與年齡無關!箷攒秸f:「雋之不是那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真的。」  

  「我不能叫你不信,李雋之是你的偶像!怪軐幷f:「防一防他總是應該的!  

  「你叫我不要對他說真話?」  

  「對湯恩慈的事不要那?相信!怪軐幉恢涝谙胧?,黑眸中深淺光芒在閃動。  

  曉芙突然記起雋之說的「周寧城府極深」的話,是不是呢?她完全看不出。  

  「會不會——我們誤會了湯恩慈?」曉芙畢竟善良。  

  「你以為會嗎?我看你也被湯恩慈的外表騙了,」周寧展開一個很特別的笑容:「她很厲害。」  

  「你一直說她很厲害,何以證明?」曉芙聰明了一次。  

  「我查過她!褂质蔷淅显。  

  「怎?查的?你有朋友認識她?」曉英很好奇:「或者你請私家偵探!  

  「我自己!怪軐幏浅W孕拧淖孕派裆惶毂纫惶鞆。  

  「你自己?怎?可能?你去跟蹤?」曉芙好意外。  

  「我去查過她的一切資料,她的學校、她的教會;她的表面功夫也做得十足,不得不令人佩服,不過——」  

  「不過什??」曉芙追問。  

  「百密一疏,我查到一點東西!怪軐幧衩氐男。  

  「是什??快告訴我!  

  「不行,還沒到可以說出來的成熟時機。」周寧搖頭:「你又口疏,藏不住話!  

  「我保證不說!  

  「我不能相信你的保證,你根本小孩子脾氣!怪軐庍是搖頭:「幾句好話一說,你的什?話都透露出來了。」  

  「再相信我一次,真的,我發誓!  

  周寧凝望她一陣,還是搖頭。  

  「我不講對大家都好,」她說:「講出來會影響大家情緒,對湯恩慈也不公平!  

  「很——不好的一件事?」  

  「我不能回答!怪軐幮σ恍,她諱莫如深。  

  「那?——雋之那件事你不生氣了?」  

  「不。我原本很生氣,也很灰心,想一走了之,搬回家算了,再也不見你們,」周寧說:「又想著你根本是個善良的小孩,我走了誰幫你?」  

  「那就太好了,我保證以后不亂說話!箷攒脚e手做發誓狀。  

  「我倆大概是有緣份,或是上一輩子我欠了你債,」周寧搖頭笑:「否則我怎?對你的事比自己的還緊張?」  

  「我想我的福氣還不借,出門遇貴人之類的!  

  「我可不是貴人,」周寧一點怒意也沒有了;她的怒氣似乎來得快,也去得快:「你現在福氣再好也沒有用,除非你俘虜李雋之。」  

  「我——沒法把握!箷攒降男θ菹В骸刚娴!  

  雋之在辦公室接到一個陌生男人的電話。  

  「我有一個消息要出賣,這消息你必感興趣。」  

  「我不明白你說什?!闺h之意外。  

  「李先生,你別裝傻,你的事我們很清楚,」那陌生的男人冷笑:「湯恩慈的消息!  

  「什??」雋之大吃一驚:「你是什?人?」  

  「出賣消息的,當然不是你眼中的好人!  

  「恩慈——跟你有什?關系?」他問。  

  「關系是沒有,但我知道這個女人的來歷!鼓腥擞掷湫。  

  「來歷?」雋之呆了。  

  二十出頭的恩慈,又是社會工作者,會有什?來歷?這人危言聳聽。  

  「你不信?」  

  「你突然打電話來,又這?陌生,我憑什?信你?」雋之吸一口氣。  

  「因為——」男人頓了頓,曖昧的說:「我也可以算是湯恩慈的霧水老豆。」  

  「你——你——」雋之嚇了一大跳:「別亂說,分明胡說八道,你不能誹謗人——」  

  「我會再給你電話!鼓腥擞迫蛔缘茫骸肝业奈缚诓淮,五千元,如何?」  

  也不等雋之回答,立刻收線。  

  雋之心中七上八下,又驚又怒。這男人是誰?什?霧水老豆?這話也能亂講?但——聽那男人口氣仿佛有恃無恐,這里面——恐怕另有內情。  

  他下意識的望望玻璃墻外的周寧,她正很專心的在打字,這事自然與她無關,但——可不可以與她商量?她的主意多得很。  

  這念頭立刻又被他否定了。  

  他絕對不想讓周寧知道更多的事,她本來對恩慈就有成見,知道太多更不好。  

  但——怎?辦?通知恩慈?不,不好,事情辦妥之后再告訴她也不遲,何必讓她擔心?  

  恩慈的來歷——他感到十分不安。  

  過了一陣,他決定出錢買消息,并且不告訴任何人。消息是消息,讓他吞下肚子算了。  

  只要對恩慈沒有傷害就行了。  

  他記得恩慈說過,母親并沒有真的去世,只是離開了他們父女。那——會不會是她母親的消息?  

  心中這?想,立刻就打電話給恩慈。  

  「對不起,又來煩你!顾悬c口吃;聽見她的聲音,他還是緊張。  

  「別這?說,我能幫到你什??」非常安詳的聲音。  

  「我想——哎,我想問一問,你母親是否真還在世?」  

  「媽媽?」恩慈呆怔一下:「為什?這樣問?」  

  「請不要問,只照實回答我。」  

  「是。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顾。  

  「找過嗎?」  

  「沒——有。」她有點遲疑:「五百多萬人,怎?找?」  

  「恩慈——」  

  「到底什?事?你問得太突然了。」她打斷他。  

  「沒有,真的是沒有;我只是這?想——」  

  「為什?要想這些事呢?」她笑起來:「我不去找她,是因為她當年拋棄我們;如果她想見我,找我們并不難!  

  「是。是。」  

  「你不在工作?怎?有空想這些閑事?」她問。  

  「我——突然想起!顾荒茉僬f下去:「蔣先生——好嗎?」  

  「他很好!顾鹛鸬男Γ骸杆谖覍γ。」  

  「替我問候他!再見!顾站,心中還是忍不住涌上一陣妒意。  

  蔣天恩,前生修來的福氣。  

  恩慈望了一陣電話,才慢慢放下。  

  雋之的電話怎?來得這樣「巧合」,這?怪?她想起昨夜的事——  

  昨夜她在家寫報告,突然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是個全然陌生的男人,他說:「有一個消息,不知你有沒興趣?」  

  「你是誰?什?意思?」她提高警惕。  

  「別問我是誰!鼓悄腥诵Φ脮崦粒骸赶⑹怯嘘P于十幾年前失蹤的令堂大人!  

  「什??」她心頭一緊。  

  「你的媽媽。」男人大笑起來:「你不記得這?一個人?」  

  「你——說的可是真話?」她緊張起來。  

  雖然她可以告訴雋之說不緊張,但有關自己親生的母親,哪能不關心?  

  「真與假你很容易分辨得出來!鼓腥藨醒笱蟮模骸肝椰F在是免費送消息給你!  

  「你怎?知道我的電話。」她問。  

  「對我們這種人來講,那還不簡單?」那人哈哈笑。  

  「那?——請講!顾豢跉。  

  她力持平靜,心中的震動卻強烈。  

  「打個電話問雋之就行!鼓腥俗詣邮站。  

  雋之?這又與雋之有什?關系?  

  她想了一夜,決定把這事丟開一邊。問李雋之?這事分明是個惡作劇。  

  她真的把這件事忘了,直到雋之的電話來。  

  現在——她不得不重新考慮了,聽雋之的口氣,他是否在無意中得知了她母親的消息?  

  可是——他有什?理由要神神秘秘的!  

  百思不得其解,她想——還是對雋之坦白吧!這又不是什?了不得的事,何必隱瞞呢?  

  立刻打電話給他,他的電話不通,頹然放下電話,接著忙了一大堆可以稍事休息時,已是中午。  

  她想,或者約雋之一起午餐。  

  想做就做,但雋之已經離開辦公室,只傳來周寧冷冷而尖銳的聲音。  

  「李先生有事外出,請留下姓名。」  

  恩慈考慮一秒鐘,立刻收線。  

  說她不禮貌也罷,她不愿跟周寧講話;這個女孩不知是怎?回事,專門針對她。  

  胡亂的吃了三文治,喝一瓶牛奶,立刻又投入工作;今天的工作并不太多,但她精神不能集中,心中總掛著雋之那個電話。  

  一直到快下班時,她才有機會再打。  

  總算打通了電話。  

  「恩慈!顾詧笮彰  

  雋之的聲音十分怪異:「!是你。我剛剛回來,哎——出去辦點事!  

  「與我有關的事?」她很敏感。  

  「這——是——不是。」他矛盾得很:「我去見一個人!  

  「見一個與我母親有關的人?」她說。  

  「你——怎?知道?」他大吃一驚。  

  「我打電話來的意思是——昨夜我接了一個怪電話,個陌生的男人說與母親的事有關。」  

  他沉默著。不知道他在想什?。  

  「怎?不說話?雋之!」她叫。  

  「我在聽,在想——我,哎——不知道該怎?說!  

  「把實話告訴我。」她肯定的。  

  「實話——我不清楚。怎?你會來問我呢?我并不認識伯母,真的!顾麨殡y的。  

  「雋之,無論如何你要告訴我真話,」她是認真的:「那陌生男人在電話里說,我若想知道詳細情況,就問你!  

  「問我?這——簡直開玩笑!顾麖姶蚬骸肝以?會知道你們的事呢?」  

  「看在我的份上,請你講真話!顾埱。  

  「恩慈——你不覺得這件事很怪異?那陌生人是誰?」  

  「我不要研究這些,我要媽媽的消息。」她說。  

  「那?多年了,其實你不一定要知道。」他嘆一口氣:「那人惡作劇呢?」  

  「那是另一回事,請先告訴我媽媽的消息!  

  雋之又沉默一陣,然后說:「我也是接到一個陌生男人的電話,他說賣消息,五千元;我好奇心之下,去了!  

  「真有消息?」  

  「是——我看到一個女人!顾f得很低沉。  

  「是誰?怎樣的女人?」她緊張的。  

  「看上帝的份上,我們忘了她,好嗎?」他呻吟。  

  「不行,F在我非知道不可!顾е剑骸改阏f,無論怎樣的壞消息我都能接受。她——快死了嗎?」  

  「不,她應該四十多歲,是嗎?但她看來像六十歲老婦,而且濃妝艷抹。」  

  「啊——」她吃驚得話也講不出。  

  電話里寂然無聲,只聞兩人的呼吸。  

  好久,好久之后,她才從震驚中醒來。  

  「你——怎?不講下去?」她顫聲問。  

  「你還要聽?」  

  「是。無論她變成怎樣,她——還是我媽媽,我有權知道她的一切!  

  「恩慈,恕我講不出來!顾y受得要死。  

  「講。我受得了!顾趵淇岬膶Υ约。  

  「恩慈——」  

  「她是不是淪落到做街邊的流鶯?」她狠著心腸重重的刺自己一刀。  

  「也——差不多了!顾纯嗟摹K桓抑敝v,那女人還當他是客人般的拉拉扯扯。  

  「原來——是這樣的。」看不見她臉色,那聲音比哭更難聽。  

  「你別難過,這不是你的錯——」  

  「誰說我難過?誰在認錯?」她夸張的笑著:「當年她貪圖享受而去;如今——或者是報應!  

  「不要這?說;她到底是——媽媽!顾f。  

  「她叫什?名字?」她還是抱著一線希望。  

  「馮艷華。一九三七年三月七日出生!顾f。  

  一線希望也幻滅,那的確是母親姓名,出生日期都對;母親這些年來竟——竟——可憐父親還念念不忘她。  

  她突然想起,父親的呆癡是否也是幸福?至少今天他不必面對這件殘酷的事。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她絕望而迷失。  

  「恩慈,你沒有事吧?要不要我立刻來陪你?你知道,這不是你的錯,完全不關你事——」  

  「不必。我很好,我說過完全受得了!顾穆曇粲肿兊美淠骸肝铱梢越邮苋魏问聦!  

  「我還是來一趟——或者,我送你回家?」  

  「不必了。」她漠然的答:「天恩會送!  

  他差點忘了還有蔣天恩。  

  「對不起,我——若是有用得著我的話,那就請隨時給我電話、我總會在家!顾f。  

  「恩慈,你怎?了?臉色怎?這樣壞?你——來吧!我送你回家!闺娫捓飩鱽硖於鞯穆曇。  

  接著,恩慈一聲不響的收線。  

  雋之木然的坐著。這件事對他打擊也大,怎?會有這樣的事呢?  

  剛才他去付錢給那老女人——恩慈的母親。  

  他承認,見到的情形是他從未見過的,令他畢生難忘。  

  那樣一個女人還站在銜邊召客,這——這簡直是人間地獄,令人無法忍受。  

  最難接受的是,那又老又干,滿面厚粉的女人,竟是恩慈的母親。  

  這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恩慈到底做錯了什??  

  父親癱瘓了,母親竟是——老妓;這——這,這——  

  周寧輕輕敲門,慢慢進來。  

  「如果沒有什?事,我就下班了!顾f。這兩天她都是輕言細語的。  

  他抬頭望她,她平靜自然。這樣的事當然不可能和她扯上關系。  

  但他無法想象恩慈的不幸。  

  世界上盡是不公平的事,有人壞事做盡仍能風風光光;有些人卻——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  

  天恩陪著恩慈到那又臟、又窄、又舊的街道。  

  那昏暗的樓梯口站著一個又瘦又干的女人;半截香煙吊在嘴唇,滿臉厚粉。  

  恩慈全身震抖著,臉色刷白,呆木的眼光十分難看。  

  天恩拍拍她,似給她勇氣。  

  她慢慢走近那女人,看見她臉上的濃妝和眼中的漠然——一種類似絕望的眼神,還有一抹深濃的嘲弄。  

  「馮艷華?」恩慈強自鎮定。  

  女人看她一眼,不屑的冷哼。  

  這女人是她母親?依稀有著當年的輪廓,卻已完全不復當年神采。像個靈魂已死的人。  

  「你是馮艷華?」天恩也問。  

  「你們是哪里的人?派救濟金我就要,其它的別跟我嚕蘇。」江浙口音的廣東話。辣得很。  

  肯定是母親的聲音,恩慈已不再懷疑。她的心也在這時碎成點點片片。  

  「你真是馮艷華?」天恩強調一句。  

  「我是阿艷,隨便你叫我什?都好,有沒有錢?」女人露出一種令人顫抖的模樣:「沒錢我是不上床的!  

  恩慈下意識的退后一步,她已無法再忍受。  

  天恩扶住了她,用最嚴肅的神情令她穩定。  

  「你有沒有家人?」天恩問。  

  「死絕了!」好冷酷的聲音。  

  「以前你是做什?的?」  

  「以前?不記得了,我以前—樣做雞,不過高級一些,賺錢也多些,因為年青貌美嘛!」女人笑起來;一支煙吸光,她立刻點上第二支。  

  「再以前呢?」天恩不放松。  

  「再以前——忘了,」她漠然的:「那是太久太久的事了,怎?記得呢?總也是做雞!  

  「你胡說,你是別人的逃妻。」恩慈尖叫。  

  那叫阿艷的女人這才正正式式的瞄她一眼,并沒有看出恩慈是誰。  

  「逃妻?哼!」阿艷「呸」一聲:「什?叫逃妻?妻!還不是陪男人上床,只不過陪一個,有什?不同?總是雞。」  

  「你能不能好好的講話?」天恩皺眉。  

  他不能忍受她那粗魯的語調。  

  「聽不慣可以不聽,我又沒有請你們來,」阿艷不屑的:「這女人是你老婆,陪你上床的,是不是呀?」  

  阿艷哈哈大笑,笑聲令人發抖。  

  「住口!馮艷華!想不到你變成如此下流、賤格、無恥,」恩慈的眼睛都紅了:「你——根本不配做人!  

  阿艷停止了笑聲,反而靜靜的望著恩慈。這女孩子為什?如此激動?  

  「你們——為什?來?」她問。  

  「有個男人給了你五千塊錢;你說了些事情給他聽?是不是?」天恩問。  

  「是又怎樣?」阿艷有戒懼之色:「錢是我的,你們休想從我手上搶一個錢。我不再是以前的阿抱,我不怕你們,什?事我都做得出!  

  「我們不搶你的錢,可不可以把以前的事再講—次給我們聽?」天恩說。  

  「憑什?要我講?」  

  「我們——也給錢!固於髁⒖陶f。  

  「多少?」  

  「一千!  

  「一千?」女人哈哈笑:「五千我才講,至少五千。」  

  「她不講就算了,我也不要聽!苟鞔仍鲪旱模骸高@樣的女人——我們走!  

  天恩看阿艷一眼,轉身就走。  

  「喂——等一等,兩千如何?」阿艷追上來:「我不是常常有這種好運氣,我以前的事怎?突然值錢?」  

  「一千!苟鞔绒D過頭:「不講就算了!  

  阿艷露出暖昧的笑容。  

  「好。我說!顾磥硭坪鹾芙苹骸肝颐旭T艷華,一九三七年三月七日出生在上海。嫁過一次,窮鬼老公姓湯,有一個女兒——」  

  「夠了,」恩慈在喘大氣:「停止,夠了。你說以后的事,以后一個人的事!  

  「以后——我認識了個男朋友,很有錢,我就跟他走了?墒撬刑,兩年之后就不要我,我有什?本事呢?反正已衰過一腳咯!就衰多幾次啦!賺男人錢比較容易。像我今天這?老,還能養活自己。」  

  太古老又老套的熟悉故事。  

  「你——曾后悔過嗎?」恩慈問。  

  「為什?要后悔?一人做事一人當,又不拖累任何人,對與錯都是我自己負責,有什?不好?」  

  「對你的丈夫和女兒,你——不內疚?」天恩問、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他們有他們的生活,我有我自己的世界,我不覺得我欠他們。無論我多?苦,多?賤,是我的事,又不拖累他們,為什?要內疚?」  

  「你嫁的男人姓什??」  

  「姓湯。女人湯團的湯!拱⑵G又哈哈笑:「他倒不是女人湯團,是個書呆子,哈!」  

  恩慈已完全清楚了,也徹底的失望,這樣的母親,她有什?辦法幫她?  

  恩慈從皮包里拿出—千元交給她,轉身欲走。  

  「你從來沒有想過你的女兒嗎?」天恩問。  

  「我——沒想過,」阿艷的聲音里,有些勉強:「為什?想她,她還會認我嗎?」  

  「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在香港吧,或者嫁人了,」阿艷不再夸張:「今年她也該有二十二歲了。」  

  「如果她找到你,你愿不愿意隨她回去?」  

  「天下間哪有那?好的事?做人的便宜老母?」她又夸張起來:「我恐怕也過不慣安定正常的日子,我天生賤格。」’  

  「天恩,我們快走!苟鞔仍僖踩淌懿涣恕  

  「等一等——你找過女兒嗎?」  

  「沒有!拱⑵G說得悲哀:「我的青春已逝,想多賺點錢只能多做幾單生意。我沒有時間!  

  天恩皺眉,嘆口氣。  

  「走吧。」恩慈催促他。  

  「喂!你們到底為什?要問我這件事?」阿艷叫。  

  「你女兒嫁了個大有錢佬,出錢托我們來查的!苟鞔葲]好氣。  

  「。∷褂羞@?好的命!  

  「還有一件事!苟鞔扔洲D身:「你女兒叫什?名字?」  

  「湯恩慈!拱⑵G隨口說:「她不見得漂亮嘛!又有大有錢佬看上她的?」  

  「這是各人的命運。」天恩說:「我再問你一句,如果你女兒接你回去,你去不去?」  

  「不去!拱⑵G想也不想;「我這種淪落人只會映衰她;我是我,她是她,我不會見她的!  

  「這是你的真心話?」  

  「什?真真假假,」阿艷冷笑:「事到如今難道我還不認命嗎?我這種人天生賤格,寧愿自食其力,也不去受人白眼;拋夫棄女是我自己做的,我活該。」  

  「你真——沒有后悔過?」思慈問。  

  「后悔會是有用嗎?又不能夠當飯吃!拱⑵G自嘲的笑:「我是自作自受,活該的。」  

  「你倒挺有骨氣!苟鞔日f。  

  「骨氣?哈哈!賤格倒是真的!拱⑵G搖頭。  

  恩慈不想再說下去,思緒太亂,不知道該怎?做,她該回去好好想一想。  

  「我們走了!苟鞔仍倏此谎郏骸改阕约骸V。」  

  天恩和恩慈,走了幾步,馮艷華又叫住他們。  

  「小姐——請問你姓什??」她突然地問。  

  恩慈給阿艷這?問,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回答。  

  「她姓湯,叫湯恩慈!固於鳠o奈地替她答。  

  「你——」阿艷張大了嘴,僵硬著臉,硬生生的倒退幾步,瞪著眼睛直喘息:「你——你——」  

  然后,一轉身奔上樓梯,一邊跑一邊無意識的尖叫,然后——寂然無聲。  

  「你——不應該去告訴她。」恩慈流下眼淚。  

  「她有權知道!固於骱車烂C。  

  「但——我怕她受不了。」  

  「受不了也不行,她遲早要知道!固於髡f:「讓她回家好好想一想,我們明天再來!  

  整夜不能成眠。恩慈想起那又臟又窄的小路;那古舊的黑黝黝樓梯、及那濃裝的老女人心中就發抖,連眼睛都不能門上。那女人竟是白己的母親。  

  比起母親,她和父親這十九二十年來的生活簡直是天堂,母親竟那樣的悲慘。  

  悲慘是她心中想的,母親心中會有這兩個字嗎?看她站在那兒的神情,聽她講話的語氣——她不會這?想,她仿佛已不再把自己當作人。  

  恩慈起身去看了一次父親,呆癡的父親很平靜的沉睡著;他才是真正的幸福,是不是?他已拋棄了世間一切的俗事,好的壞的、悲的喜的;七情六欲也離開了他,他的靈臺是否一片澄明?  

  恩慈流著淚,為什?,要她面對這一切?為什?要母親突然出現在她生活中?這不是太殘酷了?  

  她生命中擁有的本已不多;現在更從此奪去了她的平靜,實在太殘酷了。  

  母親那樣尖叫著跑上樓,然后寂然無聲是什?意思?當時自己太激動了,她應該追上去看看,是不是?她和天恩竟那樣離開了,是不是做得不對?  

  母親——會不會發生什?事?  

  越想越不安,她幾乎不能再躺在床上,她就那?來回踱步到天亮。  

  心中對那骯臟的環境雖然害怕,但——總是要去的。她想過找天恩陪,然而才七點多鐘,太早了不好意思。何況天恩還得上班,他是那?忙。  

  清晨,那狹小的路子骯臟如故;但靜多了,但不是寧靜,是死寂。  

  恩慈站在巷口張望一陣,竟心怯的不敢邁進去,傷佛怕一進去就萬劫不復。  

  正在猶疑,看見那樓梯口出現的一個人影,一個小人影,是個七八歲的女孩子,背著書包上學。  

  啊——這兒也有上學的孩子——這兒也并不那?「特別」得令恩慈不敢邁步,這兒也像所有地方一樣,有人家住著、有人上學、有人上班、有人買菜,這兒并不是魔域——雖然此地住著一個淪落的可憐女人。  

  恩慈邁步,那小女孩看她一眼。  

  「找誰?」童音柔軟清脆。  

  「你——可知有一個叫阿艷的女人?」恩慈問。  

  不知道為什?,看貝,這孩子,她心中寧靜些了。  

  地方骯臟雜亂不是問題,明亮美麗豪華的地方,也會發生著相同的事。她這?告訴自己。  

  「阿婆?」小女孩反問。  

  「就是——化很濃妝,很瘦的那女人!苟鞔仍僬f。她不信有人會叫母親做「阿婆」。  

  「就是阿婆。」小女孩指指樓上:「阿婆昨天很早回家,關著房門沒出來過,晚飯也沒吃!  

  「她——怎樣?」恩慈緊張。  

  小女孩很意外的望著她,意外于她的緊張。  

  「她怎樣了?」小女孩反問:「她當然還在房里啦!」  

  「你說她自己關在房里,你說她沒吃晚飯——」  

  「她沒客人時總把自己關在房里,」小女孩漠然說:「賺不到錢就沒錢吃飯,常常這樣啦!」  

  「你——」恩慈覺得頭昏眼花,幾乎站立不住。  

  這是怎樣的地獄生活?  

  「你怎?了,不舒服?」小女孩問。  

  「不,我沒事!苟鞔日褡饕稽c:「謝謝你。」  

  小女孩看她一眼,慢慢走開去。  

  恩慈心中激動。這小女孩子才有多大呢?已以一種漠然的眼光看世事,以漠然的口吻說人話。她看見了環境中一切的事默然發生;長大了,她會變成怎樣的一個人?  

  小女孩的背影在巷口消失,恩慈才再一次望那樓梯。  

  真話!那黑黝黝的樓梯仿佛一個怪獸,會吞噬了她,她看見了仍心中發毛。  

  四用還是一片死寂,好象除了那小女孩之外,再也沒有一個在清晨清醒的人了。  

  她不能再等待,總得面對現實才是。  

  慢慢的邁步進去,慢慢的上樓——啊!她忘了問母親到底住在幾樓?她總不能從一樓找上去!  

  一樓的門是虛掩的,正在樓梯之后。或者——小女孩從這兒出來的?  

  想敲門又猶豫,她甚至忘了,自己是個資深的社工,她可以當自己來做探訪!  

  門里沒有動靜,她下意識的仰手去推,門縫開大了,一個中年女人正坐在一張破沙發上打瞌睡。  

  門聲驚醒了女人,女人望她一眼。  

  「你是誰?怎?進來的?」淡淡的問。居然不驚不詫,一副漠不關心狀。  

  「門沒關上。我想請問一個叫馮艷華的女人——」  

  「沒有叫馮艷華的女人!古瞬荒蜔┑拇驍嗨脑挘骸覆皇桥筛@鸬木妥摺!  

  和母親如出一撤的口吻。  

  「我是說——阿艷!苟鞔任豢跉。  

  「哦——阿艷。」女人打量著恩慈:「阿艷最近倒是交了好運,居然有人送錢來給她用。」  

  「請問她在嗎?」  

  「她住在那房間!古孙@然也是做著出賣自己的生意:「你自己去找她!  

  恩慈轉向母親的房間。  

  母親——她必定要承認這兩個字;這個人,她必定得接受。  

  也許屈辱,然這是命運。  

  敲門,再敲門,始終沒有回音。  

  「她不在?」恩慈問。  

  那女人用一種漠然和看熱鬧的眼光一直望著她;恩慈明白了,這女人必是小女孩的媽媽!  

  因為她們有相同的漠然。  

  「在吧!昨夜回來沒出來過!古巳计鹣銦煟骸杆植皇怯泻芏嗫腿!  

  「你女兒說她很早回來!  

  「你知道我女兒?」女人全身的毛都豎起來,很戒備。  

  「剛才碰到她,她去上學!苟鞔冗B忙說。  

  「是啊,她去上學;我居然讓她去上學,哈,哈!古诵α藥茁暎D身進另一間房。  

  恩慈再敲門,沒有反應,伸手一扭,門就開了。  

  很意外,里面沒有人。  

  而且,非常干凈,有條理,絕對和外面的臟、亂不同。一目了然的不同。  

  床是整齊的,母親不在。  

  「她不在!苟鞔认乱庾R的尖叫起來:「她不在!  

  剛進房的女人跑了出來,還是一臉孔漠然。  

  「什?事?叫什??她不在有什?好大驚小怪的?你不許人出去的嗎?」她說。  

  「但是——你們說她在!  

  「我們又不是她保姆!古擞悬c不耐煩:「你是什?人?找她有什?事?」  

  「我是——社會服務中心的!苟鞔戎缓眠@?說:「我找她談一點公事!  

  「這?早!古死湫Γ骸肝覀冞@種人不需要你們來說教;有人養我自然就不做這種生意,簡單得很!  

  「你——不知道她什?時候離開?」  

  「說不定有客人帶她喝早茶呢?」女人暖昧的笑:「你等一等吧!」  

  「請問——昨晚她有沒什?特別?」恩慈再問。  

  「特別?沒出房門,沒吃晚飯,說特別也行,不特別也行,總是這樣!古苏f。  

  「黃昏時分——你有沒有聽見過她尖叫?」  

  「尖叫?」女人又笑起來:「小姐,你別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  

  「你去她房間吧,看看她有沒有留下什?字條!古税腴_玩笑:「阿艷是中學畢業生呢!」  

  「昨天我來找過她,我怕她——受刺激。」  

  「受刺激?世上還有什?事能刺激到她?」女人又冷冷笑:「她還會有知覺嗎?哈!2」  

  「請別笑,我怕她出意外!  

  女人果然停止笑聲,半晌才說:「如果想死,早已死了,不會等到今天。小姐,你不懂我們。」  

  「但是——阿艷的女兒找她!」  

  「女兒?」女人呆住了:「阿艷沒說過,她有女兒?她不是孤單一人嗎?怎?會有女兒?」  

  「的確,她女兒找她!苟鞔日f。  

  女人又呆呆的想了半天。  

  「我不知道,或者她離開了,」女人說:「今天的情形——女兒找她,我想——她受不了!  

  「請來看看她房中可有什?特別?」  

  女人在門邊張望一陣。  

  「沒有。」她搖搖頭:「她最愛干凈,房間總收拾得一塵不染,每次有臭男人上來過,她就洗刷半天——沒什?特別,每天她房中都這?整齊!  

  「她可帶走什??」恩慈再問。  

  「沒有吧!」女人又望一望。  

  一張床,一張椅子,幾件衣服掛在那兒,小幾上的電飯鍋,這?簡單,帶走什?一目了然。  

  「我——想留在這兒等她。」  

  「你等就是,這是她的房間!古俗唛_了。  

  恩慈就站在門邊等。  

  她不敢坐,她真的害怕,想到都惡心,多少陌生男人坐過的地方,她的心在發抖。  

  整個上午過去了,她也站僵了。母親始終沒有回來。  

  午飯也沒吃,直到下午二點多;女人起床,才看見她仍站在那兒。  

  「小姐,你還沒走?」女人露出一絲驚訝。  

  「她——一直沒回來!  

  「或者她跟客人去了,不稀奇!」女人說:「你回去吧!留下電話,等她回來叫小蓮通知你!  

  「小蓮——」  

  「是我女兒,上學那個!古诵Γ骸刚驹谶@兒等是沒有用的。我的這間破房子,連陽光都不照進來!  

  「請切記通知,很重要的。」恩慈留下電話,離開。  

  馬路上的陽光刺眼,令她清醒不少;她這?跑出來,連假都沒請呢!  

  連忙叫車回中心,她必須對天恩解釋這件事——中心里人頭涌涌,永遠這?忙。  

  她是直走到天恩辦公室的。  

  意外的,辦公室里有雋之,他怎?也來了?  

  「恩慈,你到哪里去了?」天恩神色特別。  

  「我——」她不知該怎?講。  

  「找了你整天,你連電話也不來一個!」天恩說:「我不得不通知雋之幫忙!  

  「你們擔心我做傻事?」她苦笑。  

  「當然不是你,你還不知道,是不是?恩慈,你——你——冷靜下,我們正預備去——」  

  「我一點也不明白,你在講什??」恩慈問。  

  天恩看雋之一眼,歉然的說:「無論如何——我總得告訴你;你冷靜一下——我們得到個消息,有一個自殺的女人,身上有一張字條,字條上寫的是你的名字!  

  「什??」她似沒聽懂。  

  「恩慈,」雋之哀傷的:「我們懷疑那自殺的女人是你母親!  

  恩慈怔怔的望住他們倆,仿佛意識都沒有了。  

  「你聽見我們說話,是不是?」天恩扶住她。  

  她點點頭,突然間,站起來:「走。我們一起去看看!  

  「恩慈——」雋之嚇一跳,那不該是她應有的反應。  

  「別替我擔心,即使真是她,我也受得了!顾熘曇粽f。  

  天恩對雋之點點頭,跟著走出去。  

  事情——真是這?殘忍?死去的那女人真是阿艷?  

  小勤鼠書巢  Luo  Hui  Jun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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