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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流 第六章
作者:嚴(yán)沁
   
  姑姑親自下廚做的杭州菜,自然比賓妹做的又高了好多級,大家贊不絕口。  

  「姑姑是杭州人?」陳漢又問。  

  「不一定是杭州人才懂做杭州菜!顾稹  

  「跟人學(xué)的?」陳漢不放松。  

  「你若想學(xué)我可教你,很簡單!构霉玫惶幹,全不放在心上。  

  「寧兒,我們倆來學(xué)嗎?」陳漢故意地。  

  「你自己來學(xué)!箤巸旱哪樇t起來。  

  諾家、雪曼、姑姑都笑,令寧兒益發(fā)不好意思。  

  「陳漢,我警告你!不許再胡說八道!顾胝姘爰匍_玩笑。  

  「是,遵命!顾中辛藗(gè)軍禮。  

  整個(gè)晚上有陳漢在那兒插科打諢,場面倒是不冷落。十點(diǎn)鐘,他們告辭。  

  「陳漢,你今夜發(fā)神經(jīng)。」寧兒不悅。  

  「不。你不覺得姑姑很像一個(gè)人嗎?」陳漢一本正經(jīng)起來。  

  「誰?」  

  「何哲。」  

  雪曼和寧兒呆怔一下,一起大笑起來。  

  「完全不象,你怎幺聯(lián)想的?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怎幺可能!箤巸航小  

  「我是有這感覺,」陳漢遲疑著,「不過可能我錯(cuò)了,沒理由!  

  「你太敏感!寡┞舱f。  

  回到家里,珠姐說嘯天已打過三次電話來,遲些還會再打。  

  「何嘯天這次遇到克星了!箤巸盒Α  

  雪曼回到臥室,果然電話即到,她的笑志不時(shí)傳出來,非?鞓返臉幼。他們在長途電話中講了一個(gè)半小時(shí)。  

  寧兒收拾桌上的書本正想休息,雪曼在門邊輕輕地敲著。  

  「我能進(jìn)來嗎?」  

  「如不讓你進(jìn)來,你怕睡不著!  

  雪曼笑著溜上了寧兒的床。  

  「想告訴我什幺?」寧兒對著她。  

  「我不知道做得對不對,但我很快樂!  

  「快樂不是那幺容易尋到,不理對不對,不理人家說什幺,你快樂最重要。」  

  「我古老。學(xué)森去世不到一年。」  

  「阿姨,難得遇到這幺真心誠意的男人,他本身?xiàng)l件又好,這是你幸運(yùn)。」寧兒說。  

  「我心里不安!寡┞f。  

  「你是那種需要人照顧的女人,我相信媽媽或大舅父都會同意的。」  

  「未必。」  

  「放心,我替你去講,這是你一生的幸福,你才三十八歲!  

  「不是這意思  ──  你不明白!  

  「你向你求婚,不是嗎?」  

  「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guān)!  

  「你必須說服自己!箤巸赫J(rèn)真地,「沒有人幫得了你們,除了你自己!  

  「寧兒──  」雪曼神色矛盾,似有難言之隱。  

  「除非另有特殊原因。姨丈遺囑上寫明你不能再嫁?」  

  「不,沒有,怎幺會呢?」雪曼泫然。  

  「那就沒有理由,除非你根本不喜歡這個(gè)男人。」  

  「你不明白,寧兒,」雪曼深深嘆息,「我二十年前已認(rèn)識他。」  

  「啊──  怎幺會?他怎幺不知道?」  

  「我不明白其中發(fā)生了什幺事,但他──  他的突然失蹤是促使我嫁給你姨丈的原因。因?yàn)楫?dāng)時(shí)我──  已懷有她的孩子!寡┞樕n白。  

  「不可能。他全不知情?」寧兒駭然。  

  「他像全不認(rèn)識我,但又口口聲聲以前見過我,覺得我的一切他都熟悉!寡┞f:「這是不可能的,卻又全是真的,好象得了失憶癥一樣。」  

  「但他說得以前其它的一切,除了你。」  

  「看來是這樣。所以我很不安!  

  「可以把一切告訴他!  

  「不行!寡┞樕n白!附^對不能。我不知道其中發(fā)生了什幺事,何哲的媽媽又怎幺離開的。還有我失去了那個(gè)孩子!  

  「死了?」寧兒悄聲問。  

  「一生下來我還沒見面,就送給一對夫婦,帶孩子出國。」  

  「你怎幺舍得?」寧兒忍不住。  

  「我舍不得,但沒有辦法!寡┞难蹨I流下來。「當(dāng)時(shí)我只有十八歲,就要嫁給姨丈,我怎能帶著一個(gè)嬰兒?」  

  「大舅父,媽媽他們怎幺不幫忙?」  

  「雪茹是唯一知情的,她為我安排一切,住在外面,生在外面。不能讓大舅父知道,還有外公外婆,他們會趕我出家門!  

  「又不是滔天大罪。」寧兒十分不滿。  

  「時(shí)代不同,那個(gè)時(shí)候好古老!  

  「你是不是再遇到何嘯天的時(shí)候就知道是他?」  

  「我又怎能忘掉他這個(gè)人?我嚇得半死,但他卻全不知情,又不像假裝。當(dāng)初我拒他千里之外,是我嚇得手足無措,我要保護(hù)自己!  

  誰又想得到,同一個(gè)人,第二次又這幺狂熱地愛上她,這是緣訂三生吧?  

  「你預(yù)備一輩子不把這秘密掀開?」  

  雪曼點(diǎn)點(diǎn)頭,再點(diǎn)點(diǎn)頭。  

  「我不敢冒險(xiǎn)。」她說。  

  「關(guān)于那孩子呢?」寧兒關(guān)心地問。  

  「雪茹幫我努力找尋,無論如何,我想得回孩子,這是我一輩子最大的遺憾!  

  「放暑假時(shí)我們一起去新加坡找。」寧兒充滿了希望和信心。「有志者事竟成。」  

  「不知道她在世上哪一個(gè)角落,而且──  孩子會不會諒解?愿不愿意回來?」雪曼黯然。  

  「先找到再說。天生的血緣關(guān)系,她一定會諒解的。」  

  「但愿如此!寡┞p輕吐出幾個(gè)字。  

  她慢慢下床,赤著足走出去,那瘦削的背影像一個(gè)孤單的幽靈。  

  「阿姨──  」寧兒忘我地叫。沖過去抱著她,心中充滿了澎湃的情緒,她覺得她有責(zé)任保護(hù)雪曼,幫助雪曼!改惴判,無論如何困難,我一定幫你完成心愿!  

  雪曼的眼淚滴在寧兒的手背上,寧兒的心抽搐疼痛,她最愛的阿姨,竟有一件這樣的傷心事,她一定不能坐視!改惴判,一切有我!拐f這話時(shí),寧兒覺得自己像高大的巨人,充滿信心。  



  嘯天回來,一下飛機(jī)就趕到雪曼家,提著行李氣喘喘地奔進(jìn)來,把開門的司機(jī)嚇一大跳,以為發(fā)生了什幺意外。  

  「雪曼,雪曼,雪曼,」他一口氣奔上樓,停在雪曼的臥室外,「你在里面,是嗎?」  

  雪曼頗吃驚地開門出來,重新掩上門。  

  「什幺事?你怎幺這樣急?」  

  「不不,我只想馬上見到你,我們已一星期沒見面,  我想得發(fā)瘋!顾坎晦D(zhuǎn)睛,像個(gè)傻瓜般地望著她。  

  她臉上慢慢浮起紅暈,眼中亮起寶石般的光輝,那神情極像一個(gè)害羞的少女。  

  「雪曼──  」他忍無可忍地一把擁住她,呼吸也急促起來。  

  「不要這樣!顾龢O力掙扎。「放開我。」  

  「我想我是發(fā)瘋了,」他不肯放手,「雪曼,你是不是會下降頭?」  

  「放開我,嘯天!顾媾轮榻氵@個(gè)時(shí)候會撞來!赶确砰_我!  

  他突然間放手,呆呆望著她。  

  「你叫我,是不是?剛才你叫我!顾哉Z,「我聽過這種聲音,我一定聽過,你再叫一次,雪曼,求求你再叫一次!  

  「發(fā)神經(jīng)。」她驚魂甫走,后退兩步!改愕綐窍碌任。」  

  「我以前一定聽過你叫我的聲音,就是這樣:嘯天。要不然夢中聽過,上輩子聽過!  

  雪曼一轉(zhuǎn)身回到臥室,并關(guān)上房門。  

  「雪曼,你出來。」他急叫。  

  「樓下等我。你先下樓。」  

  「我下樓,你馬上下來,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講!顾钡孟駛(gè)孩子。  

  「你先下去。」心理上,她極保守。嘯天這幺沖上來,即使讓工人們看到,她也不喜歡。  

  嘯天無可奈何地下樓,一邊頻頻回望。  

  「你快來!顾小  

  珠姐站在樓梯邊微笑,手中花盤上是茶。  

  「她不許我上樓。」嘯天指指。  

  珠姐把他引進(jìn)客廳坐下。  

  「少奶就會下樓!顾f。  

  雪曼足足等了十分鐘才下來,她先要平復(fù)自己的情緒。她知道剛才一剎那嘯天是真情流露不能自已,但她一時(shí)接受不來,她含蓄而保守,她有自己的方式。  

  「你在懲罰我嗎?」他捉住她的手。  

  她臉又紅,更快地摔開他。  

  「坐在那兒不許動(dòng)。」她沉下臉。  

  他望著她一陣,知道她是認(rèn)真的,只好遠(yuǎn)遠(yuǎn)地坐在她對面。  

  「你真殘忍!顾а狼旋X。  

  「請照我的方式,不要工人講閑話!  

  他立刻四望,不見珠姐,但難保她的眼睛不在任何一處門縫,他坐端正一些。  

  「這樣行了?」  

  「誰去接你?何哲?」  

  「我坐的士回來,從來不喜歡接接送送,從來都是孤身走我路!  

  「唱歌嗎?」她笑了。  

  「雪曼,我們立刻訂婚,我不能再等,我要名份已定!顾f。  

  「哪有這幺急?怎幺說起風(fēng)就是雨?」  

  「這次旅行我想了很多,我的心七上八落,完全不能穩(wěn)定,我擔(dān)心會失去你!  

  「這是什幺話?」  

  「我不知道。但我有一種好怪但好強(qiáng)烈的感覺,我曾經(jīng)失去過你!  

  「又來了,哪有這樣的事?」  

  「我不騙你!顾钦J(rèn)真的。「我真的有那種感覺,好象割心割肺般痛,整個(gè)人像四散了,不再完整,不再是自己!  

  「不許再講!顾。  

  「那你答應(yīng),我們立刻籌備訂婚,讓我能安心做事,安心做人!  

  「你自私,怎幺不替我想想!  

  「你有什幺困難?」他愕然。他也天真。  

  「至少──  學(xué)森過世滿了周年,而且我不喜歡訂婚!  

  「那要怎樣?」他著急。  

  「我們又不是孩子,訂婚──  有什幺意義?如果真的──  不如結(jié)婚!顾浖t了臉。  

  「雪曼──  」嘯天驚喜地跳起來。  

  「坐下。」她用嚴(yán)厲的眼神制止他。  

  「你是說結(jié)婚,我沒聽錯(cuò)嗎?」  

  「我說如果。我說不喜歡訂婚!  

  「好好,我懂了。我會耐心等一等,盡最大努力的耐心。謝謝你,雪曼。」  

  「那天我們在姑姑家吃飯,很開心,陳漢也去了!顾幌伦泳娃D(zhuǎn)開話題。  

  「我們家何哲為什幺不去?」  

  「他為你應(yīng)酬中東客戶!  

  「阿哲做得不錯(cuò),將來我就可以退休,把責(zé)任交給他。我?guī)愕饺澜缱咦。?nbsp; 

  「你就是想不務(wù)正業(yè)!  

  「做了大半輩子,夠了!顾⒅!敢院笪业恼龢I(yè)是陪你,副業(yè)才是做生意!  

  「我們請姑姑和諾宜來吃餐飯,我很想你認(rèn)識她,很特別的一個(gè)女人,好品味好氣質(zhì)!  

  「除了你還有另一個(gè)這樣的女人?」  

  「別想討好我,我和她是不能比的,她像皓月當(dāng)空,我只配做小星星!  

  「你太抬舉她,哪  有那樣的女人?不過倒引起我的好奇心!  

  「我請她來家里,我親自下廚!寡┞芘d奮!刚堦悵h、何哲、諾宜甚至林士軒都來,熱鬧一點(diǎn)!  

  「我做男主人!  

  「又胡鬧。媽媽比較嚴(yán)肅,你不要在她面前亂開玩笑,我怕她不喜歡!  

  「這倒像阿哲、阿杰的媽媽,她令我只有敬畏,沒有愛!  

  「這是你風(fēng)流花心的理由?」  

  「我真的不風(fēng)流也不花心,女朋友來來去去那幾個(gè),從二十歲到如今,不但和她們保持友誼,而且和她們的丈夫也成了好朋友。其實(shí)我是很專一情長的!  

  「我看未必,你總負(fù)過人!顾室庹f。  

  「沒有!顾胍幌耄肝乙膊恢。我時(shí)常有奇怪又陌生的感覺,好象對你的似曾相識,對你那種曾經(jīng)失去,我不知道。我有時(shí)弄不清楚是前世或今生的!  



  雪茹從新加坡打電話來,說查到了領(lǐng)養(yǎng)雪曼小女兒的夫婦現(xiàn)居澳洲,但不知詳細(xì)地址,繼續(xù)請人再追查。  

  雪曼興奮得兩天睡不著覺,從渺茫中燃起一線希望,是命運(yùn)之神恩待她吧?  

  「有了地址我陪你去一趟!箤巸赫f。  

  「讓雪茹也去,人多一點(diǎn)膽子壯些!  

  「又不是去打架搶人!箤巸盒Α  

  「也差不多,是搶人!寡┞志趩势饋怼!溉f一人家不肯歸還呢?或者她恨我呢?」  

  「不會有這樣的事,天生的血緣關(guān)系,誰也斬不斷。你當(dāng)年是不得已!  

  「如果是你,你會這樣想?」  

  「看見有你這樣的媽媽,高興還來不及!箤巸赫f真話。  

  「你和陳漢怎幺樣?」  

  「還不錯(cuò)。正在互相了解與適應(yīng),」寧兒笑,「我們都不是浪漫的人,比較理智!  

  「我把陳漢的事告訴雪茹,她沒有意見!  

  「媽媽對我的事總沒意見,」寧兒搖頭,「她給我太多自由,她過分民主!  

  「這樣不好?」  

  「不知道。也許我們都是理智淡漠的人!  

  「她非常關(guān)心你,每次打電話總問起你!  

  「她從來沒想過要我回去看看她,我也沒想過回去。我們的關(guān)系比較淡,比較疏!  

  「她想你陪我。雪茹從小就疼我,她比我大十歲,可是她象我媽媽!寡┞f。  

  「我也有這種感覺,她當(dāng)你是女兒,就像我一樣。」寧兒笑起來。  

  「我希望過兩天她就有新消息來。」  

  「不要急,事情總會有結(jié)果!  

  雪茹沒有消息,雪曼卻決定星期六請客,請所有她身邊的朋友,嘯天、何哲、陳漢、姑姑、諾宜和林士軒!讣由衔覀儯冒藗(gè)人一桌!寡┞f。  

  「我打電話給姑姑!箤巸洪_心地。  

  「我自己打,這樣比較禮貌和尊重!  

  姑姑接電話,聲音一如往昔平靜、淡漠,沒有一絲波紋。  

  「我讓諾宜和林士軒來,」姑姑說,「我不大出門,下次請你們來我這兒!  

  「主要是請你,你怎能不來!  

  「請?jiān)。這是我發(fā)的愿,立的誓,在香港我只能守在家里。」  

  「為什幺?你不是去歐洲嗎?」  

  「那不同,我去辦事!  

  「為我也不能破例!  

  「不能。雪曼,我極喜歡你,可是我也有我的原則,不要勉強(qiáng)我。」  

  「有原因嗎?」  

  「以后再說。我答應(yīng)回請你們,在我家里,大家不是可以見面嗎?」  

  「你不來我們這派對就失去意義!  

  「不會,我從來不是主角!  

  姑姑不來,雪曼的小派對還是照樣舉行,也許心理作用,就是不怎幺熱鬧。  

  「你姑姑在修行嗎?那幺多規(guī)矩!箛[天不滿,直視著諾宜。  

  「她不是修行,她許多年不出家門了。」  

  「為什幺?香港有這幺奇怪的人?」陳漢說。  

  「她有自己的原因,」諾宜淡淡的神態(tài)很像姑姑!杆徽f,我也不問!  

  「你什幺時(shí)候跟姑姑一起住的?」寧兒好奇。  

  「十年前!怪Z宜微微一笑!杆龔谋A季诸I(lǐng)養(yǎng)了我。」  

  「啊──  」寧兒色變!笇Σ黄。」  

  「我不介意,這是事實(shí)。」諾宜搖搖頭!腹霉么胰缗畠,她栽培我,我很感謝!  

  「你本身值得她那幺做!共欢嗾f話的何哲沖口而出。  

  「謝謝。」諾宜看他一眼。他立刻臉紅。  

  「姑姑沒有家人?」雪曼也好奇。  

  「她從不提自己的事,」諾宜說,「不過她有一張照片,與幾個(gè)人合照的,我只遠(yuǎn)看過,看不清楚。她常常拿在手上長長久久地凝視,我覺得姑姑媾臉上,眼中全是柔情!  

  「必然有一段傷心往事。」嘯天下結(jié)論。  

  「未必傷心,她滿臉柔情!龟悵h說。  

  「但是照片上的人不在她身邊!箛[天說。  

  「我們換個(gè)題目。姑姑不在,我們不能盡講她,不好!寡┞嶙h。  

  「那講我們!龟悵h突然握住寧兒的手。「我們預(yù)備訂婚,等寧兒畢業(yè)就結(jié)婚。請同意并祝福我們!  

  「真的,寧兒?」雪曼驚喜地叫。  

  寧兒只是幸福地微笑,并不說話。  

  「我們已打電話給新加坡寧兒的母親,她說雪曼同意就行!龟悵h搶著說。  

  「我自然是同意,恭喜你們。」雪曼起身擁抱寧兒,并拍拍陳漢的肩。  

  「我們──  雪曼,能講我們的事嗎?」嘯天一副不甘寂寞的樣子。  

  「不要胡說,我們沒事!寡┞樇t。  

  「讓我說,求你!箛[天做個(gè)哀求的表情!高@是好事,不要這幺殘忍!  

  「你說,你說,」寧兒臉孔光彩照人,「今晚是坦白大會,誰都要說出心里話!  

  「好,我說!箛[天看雪曼,情深款款!冈龠^一陣,我們籌備結(jié)婚!  

  所有的人都怪叫起來,不是意外,而是高興。雪曼半嗔半喜,眼波流動(dòng),吸引了所有視線,這一刻,她美得出奇。  

  「什幺時(shí)候?什幺時(shí)候?」眾人問。  

  「要雪曼決定!箛[天懂得尊重!肝蚁M娇煸胶茫刻於荚诘。」  

  「阿姨,什幺時(shí)候?」寧兒對此比自己的事還要緊張。  

  「總要──  過了暑假,我喜歡秋天!  

  眾人轟然叫好,雪曼容光照人,連續(xù)的喜事,大家都興奮得不得了。  

  「士軒呢?你和諾宜有什幺打算?」陳漢不放過每一個(gè)人。  

  「我事業(yè)第一,而且諾宜還沒畢業(yè),」士軒很慎重地說:「辦好老人院才不辜負(fù)你們大家的支持。」  

  諾宜安靜地微笑,仿佛士軒說的就是她心里的話,兩人極有默契。  

  「何哲呢?你總不能全無交代!箤巸赫f。  

  「我?」何哲想一想,說:「寧缺勿濫!  

  「好一個(gè)寧缺勿濫,」嘯天大聲叫好,「真不愧是我的好兒子。」  

  「她完全不象你!寡┞蛉。  

  「他像極了我。我專情之至,我覺得──  我這輩子仿佛只愛過雪曼一個(gè)人,從年輕到現(xiàn)在。真的,所以我覺得是隔世姻緣!  

  「又來了!寡┞料履槨  

  寧兒極快看他一眼,忍不住暗暗嘆息。他真的什幺都不知道。  

  「不說,不說,雪曼又要罵我發(fā)神經(jīng)!箛[天舉手作投降狀!肝也辉僬f!  

  「但是你──  完全不愛媽媽?」何哲忽然問。桌上所有人都靜下來,所有的視線都在何嘯天的臉上。  

  「我──  不知道。我相信是敬畏多過愛,我常常怕惹她生氣,但總是更惹她生氣,我對她是──  手足失措,就是這樣。」  

  「我相信是這樣。媽媽并不嚴(yán)厲也不兇,但我們由心里敬畏她!顾f。  

  「那豈不是像學(xué)校老師?」陳漢打趣。他不想氣氛變得太嚴(yán)肅。  

  「像校長!购握苷f。忍不住笑起來。  

  「目前我們已放棄找她,找了二十年,剛有點(diǎn)線索她又避開,她不想見我們,她不原諒我,算了。大家沒緣!箛[天攤開雙手。  

  「當(dāng)年──  她為什幺會離開?」諾宜突然問。她幾乎沒出過聲,這一問仿若石破天驚。  

  「我不知道,真話!箛[天眉心微皺!杆茬鄱紱]說就走了,至今我想不出任何理由!  

  雪曼微微皺一下眉,只有寧兒看到。  

  「必然是件大事,你怎會不知道?」寧兒故意這幺問。  

  「真的不知道。在我記憶中沒有任何一件大事會令她離開,真的沒有!  

  他完全不記得雪曼那件事,怎會如此呢?必然有個(gè)原因。  

  「她不會無緣無故走,是不是?」  

  「但她離開了,沒留下只字詞組,也沒帶走任何東西,甚至金錢!  

  陳漢想起什幺,眼光一閃,想說卻沒有說出來,一副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狀。  

  寧兒注意到了,她皺皺眉,卻沒追問。  

  再過一陣,他們也就散了。寧兒送陳漢到門口,看著他上車。  

  「剛才你是否想到什幺?」她突然問。  

  「剛才?」他呆怔一下。「沒有。我沒想到什幺。你為什幺問?」  

  「隨口問的!顾龘]揮手,退回屋子。  

  陳漢在汽車?yán)锼妓饕魂嚕瑩u頭笑。  

  「不可能!顾哉Z。  

  他跟在何哲父子的車后離開,打開音樂很悠閑地享受著。世界上的事不是那幺戲劇化的,人生也不可能那幺曲折,他不該胡思亂想。他有什幺理由那幺想呢?真匪夷所思。  

  決心忘掉這件事。寧兒答應(yīng)訂婚令他十分喜悅。他從來沒想過會是寧兒,他心目中對理想的對象該是雪曼那種樣子,但是,就這幺奇妙,他不知不覺自然地就喜歡了寧兒,或者這就是緣份。  

  是不是愛情?他沒有強(qiáng)烈感受,但想來是。他喜歡和寧兒在一起,她給他溫馨親切的感受,跟她在一起好安詳好平和好舒服,即使一生一世都不會厭。這必是緣。  

  愛情可遇不可求,但姻緣必是天注定,他極高興在這時(shí)候遇到寧兒,她必可助他一臂之力,共同在事業(yè)上努力。  

  寧兒。他又微笑起來。  



  姑姑的聚餐定在周末。她很心急,她是那種不喜歡欠人任何東西的人,哪怕只是人情。她言出必行,而且快,立刻兌現(xiàn)她的諾言。  

  姑姑說請大家吃自助餐,比較自然,親切又隨意。她的自助餐是中西合壁的,忙了一天,弄了整整一個(gè)長桌的食物,單是甜點(diǎn)就有六樣,包括意大利的、泰國的、英國的、中國的。還有四樣水果。  

  雪曼和寧兒下午就來幫忙。說幫忙其實(shí)什幺忙也幫不上,姑姑能干得不得了,她們只有在旁邊看的份兒。  

  然后士軒和陳漢結(jié)伴前來。士軒正好有點(diǎn)基金會的事和陳漢商量。  

  陳漢十分欣賞士軒、他對諾宜說:「他是已絕了種的另類人,具有比我們都高貴的品質(zhì)!怪Z宜開心地笑,滿臉全是深深的情。  

  嘯天跟何哲到得最遲,何哲一進(jìn)來就宣布:「不關(guān)我事,爸爸要替姑姑選禮物,選來選去都不滿意,所以遲了!  

  「最后買的是什幺禮物?」雪曼問。  

  嘯天立刻沖到雪曼身邊,動(dòng)情地?fù)硪粨硭?nbsp; 

  「你猜!  

  「不猜。不可能猜到的!  

  「姑姑呢?我要當(dāng)面送她,」嘯天興高采烈,「我在文華酒店一家半古董店買的,一套相當(dāng)齊全的景德鎮(zhèn)細(xì)瓷,不是太久,大約五十年,但十分精致難得!  

  「!」諾宜驚喜!腹霉靡欢@喜,姑姑、姑姑。」  

  她沖到后面廚房去找姑姑。  

  「怎幺想得到的?」雪曼笑。  

  「烹飪高手配名瓷,相得益彰!箛[天笑。  

  姑姑穿牛仔褲T恤匆匆出來,她一邊還在抹手上的水。神情愉快。  

  「怎幺送這幺重的禮?」她一邊在笑。  

  一眼看見嘯天,笑容就凝住了,像個(gè)面具般掛在她臉上。眼中表情那幺復(fù)雜難懂,總之是意外、震驚、激動(dòng)、難以置信。那只是十多秒的短暫時(shí)間,像火花一閃,隨即熄滅,一切歸于沉寂。臉上的笑容也漸漸解凍。  

  那邊廂的嘯天目定口呆,整個(gè)人好象呆癡了一般,張大了O型的口,像來不及有任何反應(yīng),人已被魔針定住。他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姑姑,全身都劇烈地顫抖起來。  

  「你──  你──  「他指著姑姑,一個(gè)字也講不出來。  

  「你是否覺得我很像某一個(gè)人?」姑姑淡淡地笑著,聲音一如往昔!冈(jīng)被人誤會過,我的模樣一定太普通!  

  「你──  你──  」嘯天驚魂甫定,  不是說不出任何話,他像被一個(gè)事實(shí)嚇倒。  

  「請坐,大家。」姑姑平靜地讓大家坐。  

  雪曼拉一拉嘯天的手,低聲說:「你怎幺了?她就是姑姑。」她有些不悅。  

  嘯天怎幺有看見出色的女人就像呆子的毛病呢?  

  「姑姑!顾K于坐下來,還不停地喘息。他把視線移到何哲臉上,后者也是一臉驚疑,卻沉默著什幺也不說。  

  「我能看看那套半古董瓷器嗎?」姑姑微笑。「我對這些十分著迷!  

  何哲看父親一眼,把一個(gè)大紙箱抬上桌子,然后慢慢打開。  

  「謝謝!构霉脺厝岬乜此谎!改阋欢ㄊ呛握芰恕!  

  「是。」何哲匆匆垂下頭,退開。  

  「太精致了!构霉谜f得略為夸張,不是她平日的口氣。「這種細(xì)瓷碗碟現(xiàn)在已做不出,即使景德鎮(zhèn)也沒有這樣的人才。太難得了,我非常喜歡,謝謝!  

  嘯天唯唯諾諾,臉色陰晴不定。  

  「諾宜,替我先收起來,我還要做一道蔬菜就可以開始,你先替我招待客人,」她匆匆退回廚房。  

  「你又發(fā)神經(jīng)病,真怕你得罪姑姑,」雪曼小聲埋怨,「姑姑比較嚴(yán)肅!  

  「我知道。所以我什幺都不說!箛[天透一口氣,看何哲一眼。  

  何哲什幺表情也沒有,坐在那兒默默深思。  

  「何哲──  」嘯天忍不住叫。  

  何哲對父親搖搖頭又微笑,還是沉默。  

  「你見過姑姑?」寧兒問。  

  「不──  好象一個(gè)熟人,」嘯天又看何哲,何哲已把臉轉(zhuǎn)開,跟陳漢談話,「當(dāng)然是看錯(cuò)了,不過真的很像!  

  「你就是這幺莽撞。」雪曼笑。  

  「下不為例!箛[天苦笑。  

  姑姑再出現(xiàn),宣布大家移師飯廳,長臺上布置得好漂亮,滿是菜肴和鮮花、鮮果,心思盡見其中。  

  「盡量吃,」姑姑微笑,「不要辜負(fù)我的精心策劃。「  

  「姑姑,」雪曼驚喜,說話直率,「你學(xué)過嗎?或是以前你常常請客,我沒見過比你更漂亮的餐臺布置!  

  「我是為你!构霉脫硪粨硌┞!改阒档梦覟槟惚M心盡力。」  

  「謝謝,謝謝!寡┞(dòng)得淚盈于睫!笡]有人對我比你更好了。」  

  姑姑搖搖頭,走開了。  

  嘯天慢慢走過來。  

  「你跟姑姑說什幺?」他問。  

  「我真喜歡她,她就像我大姐姐,又像媽媽,我簡直覺得她在寵我!  

  「她是──  很好!  

  姑姑走到何哲身邊,拍拍他肩。  

  「喜歡我做的食物嗎?」她親切地。  

  「從來沒吃過這幺美味的東西,」他凝望她,「希望常有機(jī)會吃!  

  姑姑淡淡一笑,眼中盡是憐愛。  

  「常常吃就不覺美味了,傻孩子!顾f。  

  「你──  」何哲一下子激動(dòng)起來。  

  「慢慢再聊。我總在這兒。」  

  「是。是!购握芨屑び指袆(dòng)。  

  嘯天努力不落痕跡地用視線追蹤著姑姑,看她的一舉一動(dòng),注意她和每個(gè)人說的話。自從他見到姑姑出現(xiàn)后,他沒有平靜過。怎能平靜呢?他絕對不會認(rèn)錯(cuò),姑姑是王凝若,她那二十年不見的妻子,何哲的母親。  

  但是凝若怎幺在香港呢?前些日子她還在阿根廷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前陣子歐洲的律師曾找到她地址,可惜遲了一步,她已實(shí)時(shí)搬離。難道她在那時(shí)搬回香港?  

  不不,雪曼她們說「姑姑」已經(jīng)是好久的事了,她一直在香港,沒有理由在阿根廷,沒有理由。到底怎幺回事呢?  

  凝若的面貌改變不大,眼神卻比以前更淡漠堅(jiān)強(qiáng),仿佛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仿佛天下沒有事能難倒她。她表現(xiàn)得那幺平靜自然,她難道完全不在意他們父子?  

  天下怎能有這幺戲劇化,這幺巧合的事?姑姑竟然是凝若。嘯天的心亂得一塌糊涂。  

  自助餐后何嘯天去打了個(gè)電話。  

  「你有事嗎?」雪曼溫柔地問。  

  「是──  有一點(diǎn)事,不過不急,」他皺皺眉頭,「等會兒不能跟你們一直回家,還要請你帶阿哲走!  

  「你放心辦事!寡┞鐾駛(gè)小女孩,這幺熟悉的一張臉,他肯定見過她。  

  「雪曼──  」他忍不住講,立刻又收回去,「謝謝你!  

  「你今夜好怪!顾!干窕觐嵉埂!  

  「你在想那件事,只是神思不屬。」  

  「你可以先走去辦事!  

  「我又想多陪你一陣。」他凝望她。有一種令她不懂的矛盾在閃動(dòng)。  

  「隨你!顾咽执┻M(jìn)他臂彎,親熱地倚著他,十分滿足快樂。  

  陳漢、寧兒、士軒、諾宜他們一直繞著姑姑聊天,很融洽愉快,何哲靜靜地坐在一旁,似乎在聽他們說話,又像在沉思。  

  「何哲,你總是這幺沉默!构霉谜f。  

  何哲微微一笑,眼中光芒出奇地閃亮。他沒出聲,只望著姑姑。  

  「他就是這樣的!箤巸簱u頭!傅撬N(yùn)藏豐富,慢慢你會知道!  

  姑姑也望著何哲,那笑容仿佛在問「是嗎」?  

  這班年輕人都忘了一邊的雪曼和嘯天,或者不是忘,是給他們多一點(diǎn)單獨(dú)相處的時(shí)間,誰都知道他們的感情。  

  嘯天遠(yuǎn)遠(yuǎn)凝望著姑姑,雪曼也遠(yuǎn)遠(yuǎn)地凝望著姑姑,好象在聽他們講話,卻又什幺都聽不到。  

  「剛才你覺得姑姑象誰?」雪曼問。  

  「一個(gè)朋友──  哎,以前的女朋友!箛[天有點(diǎn)亂,「肯定出錯(cuò)了!  

  「像得那幺厲害,你手都在抖。」  

  「那一剎那我好震動(dòng),因?yàn)楹枚嗄隂]見過她,以為突然重逢!  

  「那必然是很重要,很刻骨銘心的人!  

  嘯天呆怔了一下,突然笑起來。  

  「你吃醋?」  

  「胡扯!寡┞p頰飛暈!竸偛盼乙詾椹ぉ  你見著何哲的母親!  

  「怎幺會呢?」嘯天強(qiáng)打哈哈。「如果是她,阿哲會認(rèn)不出嗎?」  

  「所以我知道想錯(cuò)了!  

  「下次不許胡思亂想,我不想我們之間有任何誤會!顾f。  

  雪曼笑,再也不說話。  

  那邊廂陳漢,寧兒他們都站起來,只有何哲看來有點(diǎn)依依不舍。  

  「我們下次再來,姑姑累了!箤巸杭(xì)心地。  

  「下次──  你會見我們?」何哲問。  

  「為什幺不?」姑姑望著。「你是受歡迎的!  

  何哲滿意地笑了,他也有稚氣的一刻。  

  雪曼和嘯天擁著過來。  

  「下次我要單獨(dú)來,你們今夜霸占了姑姑!寡┞v話總比較天真。  

  「隨時(shí)歡迎。」姑姑微笑。  

  嘯天站在雪曼背后,沒有說什幺,有點(diǎn)尷尬地半垂頭。  

  「何哲跟我們回去,嘯天還有事!寡┞f。  

  何哲看父親一眼,溫馴地點(diǎn)頭。  

  「你們一走我就倒床大睡,累了一整天!  

  「我們要報(bào)答你!龟悵h活潑得很。  

  「姑姑,我跟士軒回老人院幫忙,明天下午才回來。」諾宜問。  

  「去吧!构霉么葠鄣。  

  大伙兒在門中各上各車,一哄而散。  

  幾部車前前后后跟了一陣,也各自在轉(zhuǎn)  彎處分道揚(yáng)鑣。  

  嘯天在分岔路口停了一會兒,肯定各人的車都已離開,他才轉(zhuǎn)出來往回走,一口氣開到姑姑家門外。  

  門燈還亮著,姑姑──  王凝若在等他嗎?  

  剛按門鈴,大門立刻打開,姑姑站在那兒連衣服都沒換過。  

  「請進(jìn)。」她平和淡漠。  

  「你總是性急!  

  「你是最了解我的人!  

  二十年不見的夫妻,見面說的竟是這些話。他們之間沒有仇恨,沒有恩怨,再見面也平淡得有如閑話家常。  

  「謝謝你剛才不曾揭穿一切!  

  「你該知道我永不令人難堪。」她微笑。「何況我喜歡雪曼!  

  「雪曼──  什幺都不知道!  

  「她是個(gè)難得的女人,難得還有赤子之心!  

  「是,她善良又純真!  

  「阿哲很好,」姑姑說,「很好!  

  「我會立刻讓阿杰回來,一考完試就回來,你可以見到他!顾鼻械。  

  「不急。如果我們母子有緣,總能見面。」  

  嘯天凝視姑姑良久。  

  「你真的沒什幺改變,凝若!  

  「老咯。阿杰都二十歲了。」  

  「這些年──  你一直在這里?」  

  「我到處走。」她不著邊際。  

  「前陣子我們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律師曾找到你的地址,人卻不在!  

  「我曾住過那兒!顾亍  

  「為什幺一直避開我們父子?你知道這二十年來一直在找你?」  

  「找我做什幺?」她反問。  

  「你──  」他語塞!负⒆觽円娔赣H!  

  「孩子們都已長大,他們都得到秀好的教育和教養(yǎng),我很放心。」  

  「凝若,有你在一切會不同──  」  

  「你真希望有我在?」她笑起來。  

  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又矛盾又慚愧。半年前若找到她一切會不同,那時(shí)候沒有雪曼,F(xiàn)在──  他不知道怎幺辦。  

  「你看得出雪曼與我的感情,那也只不過半年間發(fā)生的,你──」  

  「不要為難。我絕對不是你的難題!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  

  「嘯天,你還是這種脾氣。你該問問我的意思!  

  「是。你有什幺意見?」  

  「保持現(xiàn)狀!顾f。  

  「那不行,我怎幺向阿杰交代呢?」  

  「阿杰什幺都不知道,不要擾亂他的心,他的感情。」她說!赴⒄苁莻(gè)沉得住氣的人!  

  「是。他比我沉得住氣。但對阿杰太不公平,他從來沒見過母親!  

  「你想怎幺辦?」凝若問。  

  「你回家──  哎,我也不知道,我的心太亂,居然姑姑就是你,我該早點(diǎn)來,我什幺都不知道!  

  「我若回去,雪曼呢?」  

  「這──  」他目瞪口呆。  

  他這幺愛雪曼,他認(rèn)為他們是兩世姻緣,他怎能放棄雪曼?那比殺了他更痛苦。  

  「所以不要沖動(dòng),一切慢慢來,你已經(jīng)找著了我!  

  「誰知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顾嘈。  

  「回去吧!我知道你沖動(dòng),所以在這兒等你。沖動(dòng)是無補(bǔ)于事的!  

  「這二十年在外的日子你一定辛苦了,我要補(bǔ)償!  

  「我一直平靜快樂,日子過得很好!  

  「當(dāng)年──  你為什幺要走?」  

  她皺眉,這是今夜她最強(qiáng)烈的一個(gè)表情。  

  「你怎會不知道?」她吸一口氣。  

  「我知道什幺?」她愕然反問。  

  她不能置信地望著他半晌。  

  「我不明白你是什幺意思。」  

  「很簡單。當(dāng)年你無緣無故離家出走,我甚至不知道什幺原因,你怎能狠心拋下才滿月的阿杰一走了之?什幺事刺激了你?我做錯(cuò)了什幺?你總要給我一個(gè)交代。」  

  一向淡漠平靜的姑姑也色變,她的臉慢慢蒼白起來,蒼白中又有一種怪異的紅暈。  

  「你說你不知道原因?要我給你一個(gè)交代?」  

  嘯天下意識地往后移一移身體。  

  「我并沒有做錯(cuò)什幺!顾麖(qiáng)自鎮(zhèn)定。  

  姑姑的神色怎幺那樣奇怪?  

  她直直地盯著他,看了起碼三分鐘,仿佛要看清他每一個(gè)細(xì)胞,要看進(jìn)他每一個(gè)毛孔,要看清楚真?zhèn)巍?nbsp; 

  「我真的沒有做錯(cuò)任何事!箛[天肯定地再說。  

  姑姑的神色轉(zhuǎn)緩,那些凌厲的眼光也變得柔和,她不再迫視他,轉(zhuǎn)身為自己倒了杯茶。  

  「我只是想離開!顾剡@樣說。  

  他看來是真的不知情,他的神態(tài)絕對不像說謊,她分得出他的真假,他不是那種會隱藏會瞞騙的人。他說不知原因就真的不知,但──  那樣的一件事,令得她狠心拋下才滿月的幼子離開,又怎能沒有原因呢?  

  這其間發(fā)生了什幺事?他仿佛什幺都不記得,他顯得無辜。  

  「說說你和雪曼!顾匦伦聛怼  

  「呀──  怎幺說呢?」他居然有點(diǎn)忸怩!赴肽甓嗲拔艺J(rèn)識雪曼,仿佛受到雷電打擊,她的一切令我熟悉親切,那笑容,那神態(tài),那聲音,我好象都看過、聽過。可是我們的確剛認(rèn)識,當(dāng)時(shí)她先生剛過世,我對她的感情一觸即發(fā),那幺強(qiáng)烈不可控制,我感覺是前世姻緣,當(dāng)時(shí)我失態(tài),她拒我于千里,我傷心失望,痛改前非,后來才有點(diǎn)轉(zhuǎn)變,有點(diǎn)希望!  

  「你極愛她?」  

  「是。想到她,我這兒會痛!顾钢感目。  

  「你們有打算嗎?」  

  「我們預(yù)備過了暑假就結(jié)婚──  」他住口,他怎能對二十年不見的太太請這些?  

  「有情人終成眷屬。」  

  「不不,我完全沒想到會再見到你,你也在香港,」他叫,「你不肯離開家門,不應(yīng)酬,甚至不去中環(huán)生怕遇到我。」她不語。  

  「現(xiàn)在──  」他吃力地說,矛盾極了!府(dāng)然計(jì)劃可能有變,你回來了。我不知道,雪曼大概會諒解。」  

  她皺緊眉心,還是沉默。  

  「我會想,我會好好想一想,凝若,別再躲開,至少──  讓阿杰回來見到你,」他是煩亂不安地,「我們好好商量。」  

  「你不是這樣,和二十年前沒有改變!顾Α!赣肋h(yuǎn)相踏兩條船,永遠(yuǎn)難下決定!  

  「踏兩條船?」他聽出什幺。  

  嘯天回家,何哲獨(dú)自守在書房里,眼睛里滿是殷切的希望。  

  嘯天對著他苦笑,聳肩又?jǐn)傞_雙手。  

  「是她?」何哲問。  

  「是,當(dāng)然是。她似乎完全沒有改變!顾(dòng)!肝也荒芟胂蠊霉镁故撬!  

  「他認(rèn)得我?」  

  「一眼就認(rèn)出,自己的兒子!顾。「她說你很好。非常好!  

  「她肯回來嗎?」  

  「你去要求她回來!  

  「不能我去要求,是你,爸爸,重要的是你,你不知道嗎?」  

  「我──  」嘯天又皺眉。一路上回來他都為這件事矛盾不安。  

  在道義上、情理上他一定該要求凝若回來,她是他的原配。可是感情上,他放不開雪曼,失去雪曼,他不知道該怎幺生活下去。  

  「我不明白你的心情,但──  她是媽媽!购握茌p嘆。  

  「我已經(jīng)求過,她不肯答應(yīng)。」  

  「要付出最大的誠懇,爸爸!  

  「她了解我,世界上她最了解我,她知道我絕對誠心誠意,她──  」嘯天停下不說。  

  「她也知道你矛盾!购握苷f。  

  「這是很為難,不,最為難的情況!箛[天煩極了!高@是一輩子里最大的難題!  

  「只要誠心,事情一定會解決。」何哲誠懇地,「一定。」  

  嘯天望著他半晌好象得著些什幺啟示。  



  第二天起身,已不見了何哲的影子,星期天,他一大早去了哪兒?  

  何哲比嘯天有心思,比較細(xì)心。整個(gè)晚上他翻來覆去不能入睡。找到二十年不見的母親的那種興奮非筆墨可以形容,挨到天亮他再也忍耐不住,他要見凝若。  

  因?yàn)樗袀(gè)強(qiáng)烈的感覺,凝若會再一次避開,他真的擔(dān)心。  

  是凝若自己來開門,見到何哲她也意外。  

  「這幺早,阿哲!  

  「你比我更早。」被迎進(jìn)客廳,何哲見到一只小箱子,立刻轉(zhuǎn)頭望凝若。  

  凝若微笑搖頭,后來又點(diǎn)頭承認(rèn)。  

  「我想離開幾天,太突然了。別看我外表平靜,內(nèi)心的沖動(dòng)還是很大。」  

  何哲凝望她良久,終于緊緊抱她,母子什幺都  不說,了解卻默默而生,兩個(gè)人的眼睛都有點(diǎn)濕潤。  

  「我可以請求你不離開嗎?」他說。  

  「我希望冷靜一下!  

  「今天之后一星期我們不來,不打擾你。只請你不走。」  

  她思索一下,不能也無法拒絕這幺優(yōu)秀出色的兒子,這是兒子的第一個(gè)請求。  

  「好。我不走!顾龢O爽快。  

  「不要怪他,好嗎?」他低聲說。  

  「我并不怪他,當(dāng)年離開也為成全他,但他怎幺搞成目前這樣,我不明白!  

  「當(dāng)年你為什幺離開我們?你說成全?」  

  凝若又思索一下,搖頭。  

  「他不知道原因?」  

  「他為此苦惱了二十年,他真的不知。他是那種寧可講真話得罪人也不肯講謊話的人,這二十年他一直費(fèi)心在找你!  

  「很奇怪,我不明白!顾苫蟆  

  「關(guān)于什幺?你離開的原因?」  

  「他怎幺會不知道呢?他不記得?」  

  「如果你能告訴我,相信會有很大幫助!  

  「我──  考慮!顾龘u搖頭。  

  「為什幺要考慮?不能說?」  

  「不。牽連很大,」她眼中跳動(dòng)著問號,「我不知道離開后發(fā)生過什幺事!  

  「沒事發(fā)生──  也許我不知道,你可以問權(quán)叔。」  

  「權(quán)叔還在?」凝若露出笑容。  

  「他還不算太老,他說過永不退休,」何哲容光煥發(fā),「他說會一輩子在我們家!  

  「這樣的好管家如今的社會再也找不到!顾H感嘆。  

  「我在想,他──  等你回家。」  

  凝若頗意外,隨即又笑。  

  「他是個(gè)好人!  

  「你常常說你是最好的女主人!  

  「我是嗎?」她笑出聲!肝铱赡苁莻(gè)很好的女人,但既不是好媽媽,也不是好太太,算是相當(dāng)失敗。」  

  「你仍有機(jī)會做,只要你肯!  

  「事情不復(fù)雜卻也不是你想的那幺簡單,我有我的想法!  

  「可以告訴我嗎?」他深深凝注。  

  「現(xiàn)在不是時(shí)候!顾龢O理智!改阋仓肋有一個(gè)雪曼!  

  「啊──  是是。雪曼阿姨,」何哲笑,「但是她與你回家是兩件事。」  

  「我不能明白。」  

  「你是我們的媽媽,這完全不同。」何哲說,「請分兩方面考慮,你與爸爸,你與我們,可以不混在一起!  

  她眼中有光芒閃動(dòng),下意識點(diǎn)頭。  

  「好,你回去,讓我媽媽思量。」  

  「今天──  可不可以讓我陪你?」何哲充滿熱誠與希望!钢皇墙裉。」  

  「你有什幺計(jì)劃?」她感動(dòng)地笑。  

  「啊──  沒有計(jì)劃,只要與你在一起,這感覺太好太好,請別趕我回家!  

  「作為我的兒子,你是否太客氣了一點(diǎn)?」  

  「我會改,會慢慢改,但我是尊敬,是愛,我講不出。你沒看到大家都尊敬你?大家都叫你姑姑嗎?」  

  「尊敬!顾嘈。  

  尊敬,就令人與人之間有點(diǎn)距離,這距離卻是夫婦間的致命傷。尊敬。  

  「現(xiàn)在你可以去中環(huán),可以上山頂,可以到處去,是不是?我開車帶你兜風(fēng),游車河,看我們的舊家!  

  「下次吧!顾龘u頭。「昨夜睡不好,你陪我在家好不好?我們可以聊天!  

  「什幺都好,只要能陪你!顾拷恍,仰慕親近之情溢于言表。  

  「嘯天知道你來?」  

  嘯天當(dāng)然猜到何哲去了凝若處,母子始終連心。嘯天沒有追著去,去見凝若完全沒有用,主要的是他內(nèi)心的決定,凝若或是雪曼。他是個(gè)相當(dāng)有良心的男人,左思右想都得不到答案,一個(gè)道義一個(gè)感情,兩個(gè)都想要,兩個(gè)都不想負(fù)。  

  他矛盾極了也痛苦極了。上天為什幺一定要他在這件事上取舍?這是他個(gè)性上最大的缺點(diǎn),他不想負(fù)任何女人。凝若也好,雪曼也好,為什幺大家不能快樂地生活在一起?誰定下現(xiàn)代只可一夫一妻制?太殘酷了。有感情又合得來的人都應(yīng)該在一起。內(nèi)心掙扎了半天,他終于忍不住去找雪曼。  

  雪曼正悠閑地和寧兒在樓下全是玻璃的陽光室里喝下午茶,陽光在她雪白的皮膚和烏亮的黑發(fā)上幻起一圈淡淡金光,令她美得不似真人。  

  「雪曼!箛[天動(dòng)情地叫。  

  「怎幺這樣晚才出現(xiàn)?」寧兒親切地,「我們以為你去辦事了。」  

  「我一直在家里,我──  」他欲言又止。他能不能把自己的處境告訴她們?讓她們替他分析?讓她們幫忙下抉擇?不不,不能,這太過份,他是男人,不該把自己的責(zé)任和痛苦推到她們肩上,他應(yīng)自己拿主意。  

  「你又有什幺難題?」雪曼笑靨動(dòng)人。  

  「是有個(gè)難題,與你們無關(guān)的。」他說:「可是非常困擾我!  

  「昨夜的事辦得不順利?」雪曼極關(guān)心。  

  「是──  也不是!顾麩﹣y不安!肝也恢涝撛蹒壅f!  

  「那就不說。等理出一個(gè)頭緒才告訴我們!箤巸和耆(dāng)他自己人般。「我們可為你分擔(dān)!  

  「謝謝你,小寧兒!顾指屑。「常常覺得有你在身邊,做什幺事都能得心應(yīng)手!  

  「我是福星!  

  「你是幸運(yùn)星!顾芍缘匚找晃諏巸菏直。  

  「何哲呢?」寧兒忽然想起。  

  「去了──  姑姑處。」嘯天不想說謊。  

  「哦──  」雪曼和寧兒都詫異。  

  嘯天攤開雙手搖搖頭。  

  「姑姑仿佛對何哲特別好,特別注意,人與人的緣份很奇怪!  

  「我不知道──  」嘯天對自己講這種不著邊際的話很痛恨,他不是這樣的人,他喜歡一是一、二是二,黑白分明!敢苍S有點(diǎn)原因!  

  「原因?」雪曼詫異!杆麄兊谝淮我娒!  

  「我如果說──  哎,你們不明白,其實(shí),其實(shí)──  」他滿臉通紅。  

  「其實(shí)什幺?」寧兒全不介意!覆灰欢ㄋ惺露几嬖V我們,每個(gè)人都有權(quán)不說話!  

  「不不!顾ба溃傆幸惶煲鎸!钙鋵(shí)姑姑是王凝若!  

  「什幺王凝若?」寧兒反問。  

  雪曼一下子臉色大變,比紙還白。過了一陣,她輕輕吁了一口氣,什幺都沒說。  

  「你知道王凝若?」嘯天疑惑。  

  「不知道!寡┞穆曇粲悬c(diǎn)硬。  

  「王凝若──  即姑姑,是我的妻子,何哲何杰的母親。」他正色說。  

  「!」寧兒不能置信地站起來。  

  「是真的!」嘯天求恕般的望著雪曼!高@就是昨夜我失常的原因,也是昨夜趕去辦的事。」  

  「不可能,不可能!箤巸亨哉Z,茫然坐下,「你的妻子在歐洲!  

  「她一直在香港,可能去過歐洲,去過阿根廷,但她一直在香港,她就是姑姑。」嘯天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雪曼。「我完全不知道!  

  寧兒望著雪曼,望著嘯天,她明白其中的微妙難處,心里開始不安。人家是何哲兄弟的母親,那幺雪曼是否該退出?深心里他完全向著雪曼,她不能忍受雪曼受打擊,受痛苦,她要想一點(diǎn)什幺辦法。  

  「你已決定怎幺做?」她沉聲問。  

  這一刻,幻化在雪曼身上的金色陽光已仿佛失去了顏色,她顯得格外地蒼白孤單。  

  「沒有,我不能決定,」他急切地捉住雪曼的手,「我不能失去你!

  心動(dòng)百分百  掃校:harp 整理:司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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