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珠悶坐臥室里,巳是深夜,她還不能入睡,蕙心接受斯年戒指的事實在刺激著她。
她不是故意要和他們過不去,她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她真的妒忌!
驟聞這件事——接受戒指是否等于訂婚?她的心好象一下子空了,那種感覺真是難以形容。
斯年——原來在她心中占這幺重要的地位,她第一次發現她——害伯失去他。
她一定在恨早、很早的時候就喜歡斯年,愛斯年了,對不對?錯在她從來沒有表示過!
她以為斯年一直在她身邊,斯年總是她的。
但是——男孩子在身邊并不表示愛情,她這個發現巳經太遲了,是不是?
心中又是惶急,又是氣憤,又是妒忌,又是難過,亂七八糟的一大堆情緒,她就快崩潰了。
她有一種——想毀滅全世界的沖動。
然后,她開始吸煙。文珠原本不吸煙的,偶爾開玩笑的吸一支,從不當真,也沒上瘤,但是——這幺一開始,她就沒有停止的一支接一支,弄得屋子里全是煙。
吸煙——似乎心中舒服些,寧靜些,是有些幫助,那幺多人吸煙,是有些道理的吧?
然而,吸煙也幫不了她一輩子,她和斯年之間的事總要解決。
她和斯年是有些事,斯年裝得那幺的坦然,那幺若無其事,他——可惡!
她絕對不相信他對她全無感情,那幺多年了——蕙心的加入才多久呢?
慧心——文珠搖頭,她也不恨慧心,不怪蕙心,她不是那種潑婦式的妒忌,她是大學生,她有恩想,這件事怎能怪慧心呢?若要怪——斯年和文珠自己都得負責任。
蕙心是她介紹給斯年的,不是嗎?天下就有那幺巧的事,會在中區馬路上遇見慧心,而斯年——一見鐘情了!這一見鐘情四個字令她的心中疼痛,斯年竟然是全然不介意她。
拿起床頭電話,她無法控制的撥了斯年的號碼。這幺晚,斯年已人睡了吧?
電話不通,“嘟,嘟”的在響,斯年這個時候和誰在通電話?他還沒有休息?
心中更是煩躁,打電話的意念就更強烈,握著電話,她不停的一次又一次撥斯年的號碼,十五分鐘,她撥了起碼一百次,電話才通。
是斯年的聲音,很清醒,愉快的聲音。
“傅斯年,哪一位?”他在電話里自報姓名。
一聽見他的聲音,文珠的眼淚就掉下來,稀里嘩啦的哭得好傷心。
“喂,喂,哪一位?”
斯年詫異的,他當然聽見了哭聲,“開玩笑嗎?喂?”
“我——斯年——我——”文珠無法令自己平靜。
“你——文珠——!”斯年嚇了一大跳!笆茬凼?發生了什幺事?為什幺哭?文珠,文珠——”
文珠只是哭,根本說不出話來。
“你現在在哪里?文珠,不要只顧哭,好不好!”他放柔了聲音!拔闹,告訴我發生了什幺事?”
“我——我——”文珠抽搐著!拔以诩摇
“在家廠‘斯年呆怔一下,家里該是安全的,尤其文珠家那一區,全是高級房子,文珠家防盜系統也十分有效,該沒有事吧?”到底有沒有事吧?“
“我——斯年——”她真是泣不成聲。
文珠不是個愛哭的女孩子,她是驕傲的,怎幺——難道真發生了事?香港的治安實在令人擔心!
“要不要我來?”他到底是男孩子,又是她青梅竹馬的朋友,關心是一定的。“我來陪你,好不好?”
文珠深深吸一口氣,但無法消除聲音中的顫抖哭意!拔摇鼓辍
“我馬上來,十分鐘到!”他說:“等我!”
他放下電話,她也收線了。
斯年聽見她在哭,立刻毫不猶豫地說來陪她,他心中也不是全然沒有她,是不是?
她還有希望吧?她仍舊坐在床上,讓情緒慢慢平靜下來。
斯年來——她是否趁機和他講明白?趁這半年在香港,她可以下功夫,是不?然而,這些話又怎樣啟齒?
果然,十分鐘后,意外的女傭人帶著斯年來敲門,文珠應一聲,斯年推門而人。
“文珠,到底發生了什幺事?”斯年一進門就嚷。
文珠搖了搖頭,女傭人知趣的走開了。
“文珠,告訴我,讓我幫你!”他坐在床沿,很真摯地說:“我們一直是兄妹,一直是好朋友,對嗎?”
文珠完全沒有化妝品的臉上是一片慘白,哭腫了眼睛,可憐兮兮的。
“文珠,白天在一起喝酒還好好的,是嗎?到底發生了什幺事?費烈呢?沒有送你回來?”他再問。
“費烈——回家了!”她終于說。
“你——有事嗎?”他凝望她。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
“我——心里不舒服!彼f。
他皺皺眉,沒有出聲。
“很抱歉這幺晚打電話給你,又嚇了你一跳,”她吸吸鼻子!拔摇榫w不好!”
“我還沒睡,”他說:“不過——下次不要這樣了,在電話里只是哭,嚇死人了!
“我說——抱枕”她垂下頭。
叫她怎開口說呢?那是很為難的。
“剛才一路開車一路想,該不該報警?”他搖搖頭!拔艺嬉詾榘l生了什幺事!
“我——打了很久電話,你的電話不通!”她說:“起碼打了一百次!”
“打得我這幺急?”他不置可否地搖搖頭。
他不講和誰在通電話。
“你在和誰講話?講這幺久?”她問。
“蕙心!”他說。猶豫了一下。
“哦——她打來?”她問。
“家瑞告訴我號碼,我打去!”他自嘲地搖頭!稗バ膹牟恢鲃哟螂娫捊o我!”
“她——在紐約好嗎?”她問。
完全不提剛才悲哭的事,她不是要他只談慧心吧?
“很好!”他笑!八欠N女孩子,到任何地方都會很好,她堅強又獨立!”
“你從來沒說過欣賞這類型的女孩!”她說。
“沒遇到她之前我自己也不知道,是緣分吧!彼f。
“你對她——已是不可自拔?”她問。
他聳聳肩,這個問題對文珠是很難回答的。
“根本不需要自拔,是不?”他笑了笑。
“心甘情愿的陷下去?”她又問。
“可以這樣說。”他還是笑。“文珠,你知道嗎?去愛人是一件很好,很舒服,很開心的事!”
“她接受你的戒指就是接受你的——感情?”她再問。
“是吧?我不知道她!”他不肯定的回谷!八莻奇怪又獨特的女孩子!”!安恢朗遣皇强隙?為什幺送戒指?”她問。
“那是表示我的感情!彼豢跉,他愿意在文珠面前把這件事講清楚,免得以后又是糾纏不清。
“你去買的戒指?”她不放松。
“向老媽要一枚!”他笑!艾F在買鉆石貴得嚇死人,反正媽媽那兒有!”
她沉默了。
從母親那兒拿戒指送給女孩子,而女孩子又肯接受,這表示感情絕不簡單了吧?。
“慧心本不肯要,我強迫她收下,”斯年說得甚孩子氣!八サ媚晴圻h,我覺得很不踏實!”
“你以前不是這幺患得患失之人!”她說。
“我對蕙心很緊張!彼Α!拔覍幵杆邮芰私渲,回來再還給我都好!”
“還給你戒指?”她睜大眼睛。
“她是這幺說!”斯年笑。“她要二十八歲之后才考慮結婚的事,戒指對她來說是太早了!”
“你們是怪人怪事!”文珠笑了。
“或者吧!”他松一口氣,終于看見了她的笑容。
“不過慧心說我將是她的第一選擇!”
“什幺——意思?”她問。
“她會優先考慮我!”他不像在開玩笑。
“你的驕傲呢?居然接受她這樣的話?”她叫起來。
“這有什幺不對?”他反問。
“感情的事——難道不是雙方的?”她說。
“是!感情的事該是雙方的事!彼币曀。他就是希望她說這句話吧?
“那——”她再說不下去了。感情的事該是雙方的,互相的,她又怎能強求?
“我喜歡她,也喜歡你,但——兩種感情不同,對她——是愛,對你,我一直當你是妹妹,”他說:“我相信你是了解的,是嗎?”
她不語,慢慢低下頭。
“明天晚上我將去紐約,”他又繼續說:“我去陪她,見不到她的日子,實在是很難受的!”
她霍然抬頭,明天他將去紐約?
斯年走時也是靜悄悄的,他雖然也是坐泛美一號機,文珠趕去機場時,卻見不到他,他已人閘。
他是第一個辦手續,第一個人閘的人吧?文珠到得這幺早,他——有意避開?
文珠黯然地站在閘口,心中那份復雜的感情真是難以形容,又是難過,又是懊惱,又是痛苦,愛情對她來說是絕不美妙的!
愛一個人未必一定是幸福、快樂,真的。
她在人來人往的機場站了好久,好久,第一次她感覺到是那幺孤單,那幺茫然,那幺失落,斯年竟不肯見她一面就離開,她——伯是真正完全失去他了吧?
這時候,她真連眼淚都沒有,是哭不出來。她真是孤單,費烈早巳去了芝加哥,她連個傾訴的人也找不到,她——這是不是她做人的失敗。
為什幺當需要朋友時,總沒有一個人在身邊?
她轉身,淡然地往外走,她發覺,香港機場也大得可怕,為什幺走這幺久也出不去?
然后,在她最絕望、無助、幾乎支持不住想倒下來的時候,她聽見了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
“文珠——”溫文的聲音有絲猶豫。
她驚喜地抬起頭,看見了陳家瑞。
家瑞是斯年的同學,是個從不受她重視的人,雖然間中來往,家瑞甚至陪過她吃晚餐,但——家瑞太平凡了,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家瑞——但是現在,他那平凡的臉竟變成世界上最仁慈、善民、美好而動人。
家瑞,他的出現,真是太及時,家瑞。
“家瑞——”文珠激動的一把抓住了他,來支持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耙姷侥阏媸翘昧,我——”
家瑞什幺也不說,只了解的溫暖的拍拍她的手。
“真是太好了,你——怎幺會在機場?”她問。
家瑞不會無緣無故的來。
他猶豫一秒鐘,說:“我來送斯年!”
文珠胡亂地點點頭,她愿意相信他的任何理由,真的,他出現得太及時,太及時。
“見到他嗎?”她問。眼中閃過一個希望。
“沒有!”他簡單的答。
他原是個沉默的人,現在他的沉默很受歡迎,至少不會打擾文珠。
“他真是坐這班機?”她問。
“他是這幺說的!”停一停,再說:“我查過了,這段時候只有這班機直飛紐約。”
“他——知道你要來嗎?”她失神地問。
家瑞看她一眼,眼中閃過憐憫,文珠愛著斯年,這不是罪過。
“不知道!”他肯定地說。他自己才知道有沒說真話!拔沂桥R時決定來的!”
“哦——有事?”文珠問。
“是,公司里有一點點東西想帶給沈慧心!”他說。說得十足十的真實。
文珠相信了,內心里,她善良而絕不世故。
“見不到斯年怎幺辦?那東西重要嗎?”她問。她立刻替別人焦急了。
“不重要,我明天寄!”他看一眼公事箱,好在帶著,否則就難自圓其說。
終于走出機場——有人陪伴是很好的,真的!
“我開了車來,你呢?”她問。
她渴望他沒有。
她極需有人在她身邊。
“沒有。”他答得理所當然!疤嚕闊!
“那幺我送你!”她高興一點。
家瑞沒有意見的上了文珠的車。
“你還回公司?”她發動她的平治四五O。
“不,不必回去,快下班了!”他看看手表!澳憧梢栽谥协h任何地方放下我!”
“你住哪里?”她說。
“九龍,異架山。”他笑了。“不過——”
他說不下去,住在九龍,而要她在中環任何地方2下他,這可有點說不過去。
“有空嗎?一起喝杯茶?”她不想要他難堪。
“好!”他爽快地說。
文珠有點意外,家瑞這個人不可能會“有意”5她,他很自重干他那中產階級的身份、家世,他不想i攀她這種女孩子,她早就知道。
只是——家瑞今天的表現反常,他似乎非常有耐I伴在她身邊。
她心中懷疑,于是就沉默了。家瑞原也慎言,車J里一下子就沉悶下來。
“斯年要去多久?你可知道?”文珠還是先開曰。
“大概起碼一個月!”他說。
“到了紐約他會和你再聯絡?”她追問。
“大概會!”他不置可否。
“那幺你是會知道他住哪一家酒店了?”她不放松。
“住第一街聯合國附近的U。N。PLAZA,”家瑞沒有什幺表情地說:“斯年說這家酒店方便!”
“他總是選最好的住!”文珠笑了。“那兒一定離慧心受訓的地方近!”
“是,車行十五分鐘可到!”家瑞老老實實地說,他就是這幺方方正正的人。
“你對斯年的事知道得這幺清楚,他可是——什幺都告訴你?”她問。
“我們在美國念書時相當接近!”家瑞說。
“哈佛商業管理?”文珠驚訝的。念哈佛商業管理的人怎幺肯“屈就”一個小小行政經理的職位?
“不,在史丹佛大學時我和他同學,我沒有念M。B。A!奔胰鹛拱椎。“我的經濟環境不能跟斯年比!”
“哦——”文珠點點頭。
她開始對家瑞的坦白、真誠有好感,現在很少見像家瑞這幺老實的男人了。
“斯年是哈佛的M。B人。在香港做生意,實在是浪費了廣家瑞突然說。
“那幺該做什幺?大財團的EXECUTIVE?或是做一個NEWYORKER?”文珠笑!澳顣菫樽约,為興趣,有什幺浪費的?”
“但是香港——”家瑞不再和她爭論!拔沂冀K認為斯年該有更好,更大的發展,不是做生意,他家有的是錢,不在乎他賺的!”
“你不知道,斯年不愿求父親,他要自己創出一個局面來!”文珠很了解的。
“那幺,相信沉蕙心可以幫忙?”家瑞說。
車進海底隧道,文珠才看他一眼,頗不以為意。
“慧心知道斯年是哈佛的M。B。A.嗎?她一向很在乎男孩子功課好不好,有沒有學識的!”文珠說。
“我想——斯年不會講這些,斯年不是個以青藤名校來炫耀的人!”家瑞淡而肯定地說:“文珠,我相信你對他們有點誤會!”
“誤會!這怎幺可能?我和斯年從小是朋友,簡直就和兄妹一樣!”文珠叫。
“那就行了!”家瑞笑一笑,他似乎對他們凡個人的事了如指掌!百M烈還沒回來?”
“你知道他離開香港?斯年說的?”她問。
“我從來沒見過斯年這幺緊張,這幺妒忌過,”家瑞笑!爱斈甑漠厴I論文他也視作等閑,對沉蕙心——我也不明白,他怕費烈去紐約找她!”
“小心眼兒!”文珠搖頭,也笑了!百M烈根本不是他對手,他早該知道!”
“所以我贊成他去,免得疑神疑鬼,折磨自己!”家瑞淡淡的笑。
“蕙心——我相信是喜歡斯年的!”文珠說。
“這個我不敢確定!奔胰鹨徽裆。
“和她共事以來,我發覺她絕對不同于普通女孩子,她是那種會為事業放棄一切的人!”
“放棄斯年?”她不信。
“她現在根本沒有接受,是斯年死追!”家瑞坦白的。
“斯年說的?”她還是不信。
“文珠——斯年還對我說了很多話,尤其對你抱歉!”家瑞嘆一口氣,終于說:“斯年要我來機場陪你,他——算是善良的男人,真的!”
然而愛情和善良又有什幺關系?
斯年巳去紐約一星期,文珠依然不能讓心靈真正平靜下來。
她不是限斯年,也不恨蕙心,這種事——這個年代了,還有為愛而恨嗎?她只是心里難受。
她是真正傷心,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幺深,這幺強烈的愛斯年,單方面的感情實在是世界最痛苦的事!
文珠痛苦著。
在家里呆不住,她就開著汽車到處去,她覺得自己像個棄兒,又像個失心瘋的人,好幾次她必須把汽車停在路邊,因為臉上的淚水使她無法看清前面的路。
她從來不是愛哭的人,從來不是!現在她也不要哭,哭著有甚幺用呢?只是她控制不住,眼淚會不知不覺的就流了出來。
傷心會不會使人死去?文珠現在就有這種一了百了的感覺,她實在累了!“
真是累了,累得她完全不想動,才多久呢?當她知道斯年愛慧心——三個月,是吧!只不過三個月,她覺得比以往的二十幾年都累。
她想休息,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的休息。
她的父母都在擔心,文珠是他們惟一的女兒,可是他們幫不上忙,文珠是傷心!
好在這個時候費烈回來。
費烈是在一接到文珠母親電話就趕著來,連行李都沒打開,聽文珠母親焦急的語氣,她不知道發生了什幺事。老天,他才離開兩星期!
原來文珠在臥室里喝酒。
她一直是喝酒的,以前只是少量的,有節制的,今天卻不同,她已喝得半醉。
“文珠——”費烈叫。他不知道該說什幺。
“。∈悄!”文珠用醉眼望他!澳阋粋人?”
“當然是一個人——”費烈停住了。可憐的文珠,難道她希望他能為她帶回斯年!澳阍蹒酆冗@幺多酒?你巳經醉了,知道嗎?”
“不喝酒,我做什幺?”文珠望著他。
“任何事都可以!喝酒對你沒有好處!”“費烈說。
“我不要好處!”文珠搖晃一下!昂染瓶鞓!”
“文珠——”費烈嘆息。
斯年看見她這種情形,會如何?內疚?
“不要勸我——最好陪我喝!”文珠說。
“文珠,你這樣子——斯年會不安的!”他終于說。
“我做任何事和斯年有什幺關系?他不安什幺?”文珠強硬地揚一揚頭,她驕傲。
“文珠,不要任性!”他溫和的責備。
“為什幺喝一點酒你們就大驚小怪呢?”文珠生氣了。“你們有什幺理由限制我快樂?”
費烈不出聲,只是望著她。
“我這幺大個人了,難道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幺?”文珠把酒杯用力摔碎在墻角。
“不要這樣,文珠——”費烈輕輕拍拍她。
“你在折磨自己,知道嗎?”
文珠呆怔一下,眼淚淚舊地往下流,她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傷心了。
“文珠——”費烈同情地擁住她,讓她哭一陣也許會舒服一點,他卻不知道,文珠已哭過無數次。
傷心一陣,流淚一陣,她果然安靜下來。
“費烈,我——控制不住,真對不起!”她的理智,她的冷靜回來了吧?
費烈微笑搖頭,無言地安慰她。
“我又蠢又傻,是不是?”她問。
“有什幺傻不傻呢?你好真!”‘他說。
“安慰我?討我喜歡?”她笑了。
“我是這樣的人嗎?”他放開她。
她望著他一陣,突然問。
“見到慧心嗎?”
“沒有!我們都忙,只通了電話!”他搖頭。
“他呢?我是說斯年!”她再問。
“也沒有!雖然他去時我已從芝加哥飛去紐約,然而紐約不是香港,我沒有見到他!”費烈笑。
“你原是知他要去的?”她問。
“猜的!我了解斯年個性!”他說:“而且慧心在電話里告訴我斯年到了!”
“他們在一起?”文珠問。問完又覺得這句話太蠢,斯年根本是去找素心的!拔沂钦f他們在一家酒店?”
“是!聯合國酒店,因為位置好,服務周到,有取‘華爾道夫’酒店而代之的味道!”費烈說。
“我還是喜歡‘華爾道夫’!”文珠說。
“你實在固執廠‘他笑。
華爾道夫酒店是她和斯年同游紐約所居停之地。
“你今天才發現我固執?”她問。
“說實話,文珠,在這一方面我并不真正了解你!”他真心說:“我相信連斯年也不了解!”
“是我太笨,往日表現出來的不是真我!”她說。
“也不是!可能是外型給人的錯覺!”他想一想!案挥、美麗、任性,原該是三位一體的!”
“是我的不幸?”她笑。
“真難聽,不幸!”費烈拍拍她。“我們出去逛一逛,如何?我開車!”
“你從紐約回來,十七小時的飛機河還沒游夠?”她問。
“慣了,就算不得什幺!”他淡淡的。
“費烈——他們——可說過什幺?”她問得猶豫。
“他們——當然,電話里面沒有表情,只有聲音,”
他開玩笑。“慧心說她很好,很忙,受訓的課程對她甚有幫助,不是以前在學校能學到的——”
“她沒說起斯年?”她打斷他。
“有!她說斯年到了,但還沒見面!”他笑。
“哦——為什幺?為什幺同在一家酒店而見不到?”文珠不能置信。
“她太忙!”他說。
“可是斯年為她而去的!”她叫。
‘傻文珠,他們一定見到的!“他不住地搖頭,這真叫皇帝不急太監急。
“我發覺蕙心對斯年不如斯年對她好!”她主觀的。她難道已忘了為斯年傷心的事?
“斯年不抱怨就行了!”他說。
“你知道嗎?慧心臨走前,接受了斯年送的鉆戒,那鉆戒是斯年母親給的!”文珠說。
“很好,值得恭喜他們!”費烈偷偷注意文珠神色。
“可是——慧心說回來要還給他的,”她又說:“他們倆真是怪人怪事!令人難懂!”
“他們倆的事,不必我們外人去懂!”他說。
“可是——”她搖搖頭,不再說下去。
“你沒有吃晚餐,是不是?我陪你去吃一點!”他說:“不許再任性了!”
她歪著頭想一想。
“我想去吃大排檔!”她說。
“不好吧!你喝了酒——我怕碰到撩是生非的人,”停一停,又說:“明天我們去!”
“行!我們找家你喜歡的餐廳!”他說:“我到外面去等你換衣服!”
“五分鐘!”她跳起來。
費烈悄悄地透一口氣,走出文珠臥室。
文珠的五分鐘其實已是二十分鐘之后了。她換了衣服化了淡妝,頭發也束成馬尾,十分清爽的樣子。
“走吧!”她似乎心情開朗了!敖裉煳宜阕羁斓牧耍
“當然,因為我不是你男朋友!”他打趣。
“男朋友!彼柭柤,自嘲地說:“有過嗎?”
“不要這樣,文珠!”他溫和地拍拍她!芭⒆硬灰怃J,男孩子會怕的!”
“我太尖銳?”她反問。
“你很霸道!”他說真話。
“嗯——從現在開始,變得溫和些,柔弱些,或者可以找到個男朋友!”她笑。
“很悲慘似的!”他說。
“斯年——其實也很慘!”她思索著笑!耙欢ū晃遗锰湫苑!”
“他不會怪你的!”他說。
“我知道,斯年是好人,很善良,只是不幸遇到我這霸道又不講理的人!”她笑著上車。
“你以后對他們好點不就行了!”他開車。
“以后哪需要我對他好?有蕙心就行了!”她說。
“他們怕也需要朋友的!”他搖頭!拔液芨吲d你對蕙心沒有成見!”
“不要把我看成那幺小家種的人!”她抗議。
“說實話,前一陣子——我擔,0過!”他看她。
“知道嗎?斯年走時我去機場沒碰到他,他卻安排陳家瑞等我,他很細心!”文珠說。
“要補償心中內疚!”他大笑。
“說這樣的話真可惡!”她打他一下!八鼓昊貋砦視嬖V他,看他怎幺罵你!”
“男人還有跟男人吵架嗎?”他搖搖頭。
“斯年——有沒有說什幺時候回來?”她的心中永遠還是以斯年為中心。
“我說過沒有直接和他通過話,想來——他不可能那幺快回來!”他說。
“他說一個月或更久些!”她想一想!爸谋人靖匾!”
“公司是巳穩定了的,他離開一陣也不會出毛病,慧心——還待努力!”他笑。
“國父遺囑上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文珠樂得哈哈笑。
費烈望著她一陣,好真誠的說:“文珠,我希望你一直是這種開朗、輕松的心情!”停一停,又說:“這樣——大家心里都舒服些!”
“我盡力!”她說實話。“只是——有時候我控制不住自己情緒,我會做錯事,我會把場面弄得很糟,費烈,你要幫我!”
“我當然幫你!”他拍拍她!叭绻阍敢猓覀儙讉朋友一起去歐洲玩玩,好不?”
“你能有空?”她問。
“我可以安排,不成問題!”他點頭!拔矣袔讉朋友一直嚷著叫我帶隊去,說我對歐洲熟,我想——如果你也去,倒是可以考慮!”
文珠一想,她不是笨人。
“費烈,你可是想給我介紹男朋友?”她問。
“也不一定是男朋友,”他臉紅了!岸嗾J識些人對你沒有害處,是不是?”
“好吧!就這幺說定了,我們去歐洲!”她拍拍手。“可是——你不能把我們當鴨子般的趕哦!那種騙人的什幺旅行團我是絕不參加的!”
“小姐,我們自己組團,我領隊,”他提高了聲音!白^等位的飛機,住真正一流酒店,沿途的行程由我計劃,由你批準,這總行了吧?”
“哎——我忘了,霸道的老毛病又來了!”她打打頭,說:“行程由你的朋友們決定吧!我只隨行!”
“立刻又變得這幺謙虛了!”他笑!艾F在開始,我們四只眼睛一起找車位,不要說話!”
“算了吧!找什幺車位,隨便泊在路邊好了,罰就由他們去罰,付錢就是!”她說。
“文珠,這個態度要不得廠‘他不同意!蹦愕娜涡粤钅悴幌敕罟胤耍
“這與任性無關,也不是我不想奉公守法,”文珠沒好氣的。“你試著找車位吧!我擔保你找到午夜十二點也沒有希望,這是什幺地區?銅鑼灣!”
“總要試試!”他是擇善固執。
她聳聳肩,由得他去試。
他們在食街附近轉了六個圈,到第七次轉回來時,終干找到一個車位。
“皇天不負苦心人,是不?”他笑了。
文珠呆一下,這話——是不是也鼓勵了她?皇天不負苦心人?
費烈和文珠已積極地籌備去歐洲,尤其文珠,又不是第一次去,她卻興奮得像孩子。
他們自己組團,一切又要最好的,香港地方,有錢就凡事好辦,上天下地都比別人容易。
日子已定,他們都在預備出發了。
就在這個時候,費烈在文華酒店二樓的餐廳意外地碰到了斯年。
斯年?是斯年嗎?他——不是該在紐約?該陪著蕙心?怎幺竟不聲不響悄悄的回來了呢?
斯年獨自一個人在用膳,沉默而漠然,完全不是平 日的他。
“斯年?”費烈不能置信的招呼。“怎幺是你?什幺時候回來的?我以為——”
“坐!”斯年指指椅子,打斷他的話!耙粋人?”
“一個人進膳比較享受!”費烈坐下來。“回來了怎幺也不通知一聲!
“我在忙!”斯年不置可否!半x開了一陣,想不到公司堆了那幺多事在等我!
“慧心好嗎?”費烈問。
“好,很好!”斯年說。
“不是說——要在那邊住一個月的?”費烈打量著斯年,心中充滿了好奇。
“很多事是不能計劃的,該聽天由命!”斯年笑。
“怎幺——回事?”費烈不解。
斯年只搖頭,很淡漠。
“文珠還不知道我回來,請——暫時不要告訴她!”他想起什幺似的。
“好,我明白!”費烈是善體人意的!昂迷谖覜]約她一起,否則豈不撞個正著?”
“她不大來‘文華’的,我知道!”斯年笑!拔覀兡侨斯镜氖氯绾瘟?”
“等你回來進行。 辟M烈不認真的。
“以后我要全心全意做生意,”斯年不像開玩笑。“男人還是該以事業為重!”
“不像你的口氣啊!”費烈笑。
“你會是看不出來嗎?”斯年自嘲地說:“我從紐約失意而回,大受刺激!”
“很好的笑話!”費烈不信。“很幽默!”
“事實如此!我去了十天,只見到她三次,每次都不超過一小時!”斯年說。
“蕙心受訓,原是比較忙!”費烈說。
“晚上也受訓?又不是考狀元!”斯年冷笑。
“不要這樣,斯年,”費烈搖搖頭,他總是好心的婉轉相勸。“蕙心是做任何事都完全投入的女孩子,那幺老遠跑去受訓,當然是全力以赴!”
“她該知道我這幺老遠巴巴的趕去是為什幺!”斯年十分不滿。
“為什幺不能諒解呢?我倒覺得如果一見你趕去,就立刻陪著你的就不是慧心了!”費烈說。
斯年沉默一陣,臉色好轉一些。
“大概人在孤單中很會鉆牛角尖吧!”他說:“我每天困在酒店,到哪兒都沒心思,苦苦的等到晚上,結果她總是沒空——我一氣就回來了!”
“不告而別?”費烈笑。
斯年聳聳肩又點點頭。
“我沒想到你會這幺沖動,”費烈笑!八鼓,你從來不是這樣的人,慧心完全改變了你!”
“有什幺辦法?”斯年說:“愛情!”
“斯年,你猜蕙心發現你走了會怎樣?”費烈問。
“不會怎樣,她沒有心情注意我,”斯年的不滿又來了。“公司給她好重的壓力,上午受訓,下午實習,她們公司真是收買人命!”
“你明知她壓力大,為什幺不能諒解?”費烈搖頭。
“我——哎,我鉆了牛角尖!”斯年嘆息。
費烈望著他,好一陣子。
“你還要預備再去嗎?”他了解的問。
“總得——過幾天吧!”斯年說:“處理了公司的事,而且——十七小時的飛機你以為好挨?”
“說起坐飛機——文珠和我還有幾個朋友要去歐洲,我們已預備好一切了!”費烈說。
“什幺時候?”斯年問。
“三天之后,或者——你想不想——哦!看我在做什幺,你當然不會去!”費烈笑了。
“也說不定!我需要散散心!”斯年說:“歐洲很好,我跟你們去幾處,然后轉飛紐約了!”
“真要一起去?”費烈很開心。
“除了愛情,我也要朋友!彼鼓攴畔铝说恫妗!百M烈,今夜我給你回音!”
“不過——算了,你還是別跟去吧!辟M烈矛盾地說:“文珠那個人——怕她又生幻想!”
“哦——你們去歐洲有目的?”斯年呆怔一下。
‘看看我那凡個朋友能否和文珠合得來,她的精神總要另找寄托!“費烈說。
“你實在是個好朋友!”斯年由衷的。
“我希望你們都幸福!”費烈開始進餐。
斯年拍拍費烈的手,說:“謝謝,我先走了,公司有事等我——”
話還沒說完,侍者領班走過來。
“傅先生,你的電話!”
斯年聳聳肩,說:“追來這兒,看我的好秘書!”
匆忙過去接電話,只有秘書知道他在這兒。
“傅斯年,哪一位?”他拿起了電話。
電話里傳來一輪快速而遙遠的英文,他呆怔一下,本能地說:“我是,我就是傅斯年——”
“請講話!”那個說快速英文的女人聲消失了。
“喂,是你嗎?斯年?”換了另一個女人,是——蕙心?哦,慧心。
“蕙心?是你嗎?”斯年的心一下子熱起來。“你在紐約?你那邊——天!半夜十二點鐘了,你工作那幺重,怎幺還不休息?”
“我剛剛看完今天受訓的資料!”慧心的聲音遙遠卻真實!八鼓辏阍蹒鄄宦暡豁懙淖吡?”
“我……”
“你可是怪我沒時間陪你?”慧心聲音并沒夸張的感情,卻是十分動人。“斯年,你生氣了?”
“不——我公司有點急事!”斯年深吸一口氣,心中充滿亂七八糟的情緒,慧心的電話令他——慚愧又后悔,他怎能這幺小家子氣?“反正——我只回來幾天,所以就不通知你,免得打擾,我——我怎幺會生氣,怎會怪你呢?”
“是我小心眼兒!”蕙心似乎在笑!皝淼郊~約,又忙又累,精神壓力又重,我想我是變了!”
斯年想說“說不定呢?”可是忍住了。他溫柔地說!鞍残氖苡,我辦完事就來陪你!”
“如果忙就不必來,我們通電話好了,”她倒是體貼的!胺凑瑏砹恕疫是這幺不要命的忙,也沒時間陪你。斯年,你是諒解的,是嗎?”
“是,是,當然!”斯年吸一口氣,“我會來,蕙心,我會再來,大概三天之后!”
“斯年——”她的聲音有一絲似真似幻的哭意!澳阒馈^去的十天,雖然我沒時間陪你,我們連見面的機會也少,可是——每一次想到你也在紐約,就住在同一酒店,我就很開心,很平靜,斯年——我好傻,是不是?來到這又陌生又忙碌的地方,我真是變了!”
“慧心——”斯年心中流過萬般柔情,感動得恨不得立刻就飛去蕙心的身邊。
那些是慧心說的嗎?他簡直是不敢相信,她那幺堅強、獨立的女孩子,會因為他的同在紐約而平靜?開心?慧心,蕙心,他實在是誤會她了!
“我在這兒認識很多人,外國人,中國人,男的,女的,他們也對我很好,可是——感覺上,他們不是朋友,尤其不是心靈能溝通的朋友!”她又說:“我知道我變軟弱了,可是——斯年,當我發覺你已離開時,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單,真的!”
“蕙心——我立刻就來!”他激動的。
“不,不要立刻來廠‘她似乎在笑了!边@是一個訓練自己感情上更堅強的機會!“
“我喜歡你像現在,我不要你感情更堅強!慧心,你現在給我的印象是——更真實的女人!”
“我本來就是真實的女人!”她笑了!澳闶且粋人進膳嗎?或是有朋友?”
“和費烈一起,他和文珠和幾個朋友就去歐洲旅行!”斯年說。
“真好!能去旅行真好!”她似乎在嘆息!拔椰F在被資料、工作壓死了!”
慧心——真是完全變了,是異國的孤寂?她一向只要工作、事業的!
“放開工作吧!三天之后我來陪你旅行,我們——結婚!”斯年是太沖動了吧,結婚?
電話里有一陣沉默,慧心被嚇壞了?
“我很喜歡——聽你這幺說,”她的回答婉轉而充滿感情。“但——不是現在!”
“慧心,你總有一天答應我的,是不是?是不是?”斯年忍不住叫。
“是——”她的聲音,真真實實,肯肯定定的聲音,她說“是”。“斯年,如果到我要結婚的那一天,如果你還在身邊,我的新郎一定是你!”
“慧心——你沒有騙我?”他忘情的大叫,引來許多視線,這兒畢竟是“文華”,他又壓低了聲音!澳銢]有騙我?”
“騙你豈不是在騙自己?”她說得多好!“斯年,我始終是這句話,你是我認識的所有男人中最好的一個,也是惟一令我心動的!”
“慧心,慧心——”他激動得說不出話。
“不談了,我要休息,”她溫柔地說:“打這電話是令我自己安心,你沒有生我的氣!”
“怎幺會呢?怎幺會呢?三天后,慧心,你等我!”斯年喘息著。
“好!其實——我在這邊拼命學習、工作,只不過想縮短受訓時間,早些回香港!”她說:“我想念你,斯年!”
“慧心,慧心我——”
“再見!下次你來,我要陪你!”她說:“再見!”
電話掛斷了,斯年還站在那回不了神,直到詫異的費烈走來。他問!罢l的電話?你怎幺了?”
“我被快樂、幸福淹死了,”斯年笑!盎坌牡碾娫,三天之后我再去紐約,她等我!”
被一個出色的女孩所等、所期待,的確是幸福,快樂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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