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朋在辦公室忙著,自從宣誓為議員后,工作生疏的、熟悉的一下子堆積如山。律師事務,除了很老又重要的客戶外,全都轉手給他人,剛開始未上軌道,難免有焦頭爛額之感,常得加班到晚上八、九點才清點出眉目來。
佳洛把大兒子送回美國,將小女兒留在身旁,家中菲傭也能獨當一面后,就每天跟著幫忙,把她所學的那套管理用在人事政務上。由于佳洛善于社交應酬,扮演議員夫人倒也得心應手,云朋撥了一間辦公室給她,她愈做愈起勁,似乎比云朋更進入狀況。
他正封好一疊公園計劃的資料后,想喝一口茶,信威就像颶風般刮進來,三兩步就沖到他桌前。云朋立刻知道他所為何來,只是沒想到那么快,敏敏早上才剛走,距離恐怕還拉得不夠遠。他心里準備好要嚴陣以待,免得被信威刮得潰不成軍。
“敏敏在哪里?”信威劈頭就問,來勢洶洶的模樣,是云朋很少看見的。
“她走了!痹婆笠膊幌肜@圈子,直接說:“至于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才怪!”信威用極大的意志力控制著自己,臉色難看地說:“我一下飛機,敏敏就什么都搬走了,和你沒關系才怪!你從頭到尾就痛恨敏敏和我在一起,不時慫恿她離開,這次你又說什么來逼走她?你又幫忙她躲到哪里去了?!”
“逼走敏敏的是你,不是我!”云朋火氣也大起來,自從敏敏和信威同居以來,他已忍氣吞聲許久,如今他整個發作,“你看看你怎么對她?她那么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你把她當情婦來羞辱,三番兩次欺騙她、威脅她,你還算個正人君子嗎?你根本配不上她,沒有資格得到她。敏敏走得好,我巴不得她永遠不要回來,免得讓你的骯臟心思再去荼毒她、傷害她!”
“她、在、哪、里?”信威鐵青著臉,一字一字說,幾乎要把桌子掀起來。
“我不知道。”云朋冷笑地回,“知道了,也不告訴你!”
說時遲那時快,兩個男人隔著大桌子竟動起了手腳,驚動了在隔壁的佳洛,她跑進來,隨手關上門叫道:
“你們兩個、要吵要打,至少也關門一下,讓別人看了成何體統?”
云朋和信威都不理她,繼續對峙著。佳洛只好跳上前去,不顧淑女之姿,去扯開兩個人。“有什么天大的事,不能用說的嗎?”佳洛擋在他們中間吼叫。
“我今天不知道敏敏下落,我絕不走!”信威咬牙切齒地說,頭發一片凌亂。
“我說我不知道。敏敏不告訴任何一個人,你還不明白嗎?”云朋恨恨地說,領帶歪了一邊。
“我以為是為什么事!”佳洛聽后,表情大變,馬上氣呼呼地說:“原來是為了何敏敏!為了她那種愛慕虛榮、朝三暮四的女人,你們這樣吵,簡直是笑話!”
“閉嘴!”云朋瞪著自己的太太說。
“還敢叫我閉嘴!?”佳洛狂跳起來,“我說的沒錯嗎?一下子是黑社會老大的情婦,一下要勾引人家的老公,一下纏著俞家小開不放,現在只不過找到更大的老板,你們在這兒瘋什么?!”
“閉嘴!”這次輪到信威說,他又轉向云朋,“好。我知道我從你這兒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沒有關系,我俞某自然有辦法,就算把地球掀個底,我也要找出敏敏。不過佳洛剛才倒提醒我,或許我該去找劉家志,敏敏極有可能又回到他身邊了。我倒要問問他又出了什么價碼!”
“俞信威!”云朋大吼一聲,氣急敗壞地說:“枉我和你朋友一場,竟不知你是如此眼光短淺、心胸狹窄的人。難怪敏敏會離開你,那是絕對理智又聰明的選擇。枉她跟你這么久,犧牲那么多,你還是一點都不了解她,我真替她不值,也替她扼腕!”
“不值嗎?扼腕嗎?”信威眼冒兇光,“不了解的人是你。我為她付出多少,你又看見嗎?她要什么,我給什么,但她仍貪得無厭,要更多又更多。她甚至奢望婚姻!哈!她算得清清楚楚,我這兒無利可圖,便又倒向更笨更傻的劉家志,我才是不值,才需扼腕!
“虧你俞信威掌控那么大的一個企業,到現在你還看不出嗎?敏敏根本和劉家志沒有那種瓜葛,他們只是普通朋友。敏敏和你在一起那么久,你還感受不出她不是那樣的女人嗎?”云朋愈說愈激動,“劉家志根本沒有給過敏敏一分一毫,他對敏敏從未有非分之心,只有尊重及保護,你雖高高在上,竟連劉家志也不如!
“那些錢不是劉家志的,又是誰呢?”俞信威如快接近獵物般,瞇起眼睛,“難道真是你嗎?”
在旁邊弄不清頭緒,又插不下嘴的佳洛,此刻也緊盯著丈夫,等待答案。
“好,吵了半天,是你在激我、套我!痹婆罂粗鴥呻p俞家人帶著絕不罷休的眼,說:
“算了,反正事情已結束了,現在說也無妨。你們該知道銀行界的何家吧!?你們知道何舜潔?!”
“當然知道!被卮鸬氖羌崖,“老媽常提她,說她是他們上一輩少有的女強人。但她晚年大都深居簡出,不太見人。前幾年才過世,我記得你也幫她處理過一些事情,不是嗎?你為什么提到她?”
信威眼內的精光已逐漸消失,臉變得毫無表情,只有眉頭緊皺,耳際云朋的話一句一句傳來,“敏敏就是何舜潔的養女,所以為什么她姓何。敏敏六歲時,何舜潔就收養她,視如己出,悉心裁培,讓她受最好的教育,學鋼琴跳芭雷。佳洛,她甚至是你國小國中的學妹。而敏敏也蕙質蘭心,聰穎乖巧,一路念來,成績都十分優秀。你們難道看不出嗎?她那種氣質,根本就來自你們上流社會,哪里是急就章訓練出來的?她不用靠任何男人,自己就有幾輩子花不完的錢了!
佳洛張口結舌。信威則一臉陰霾,用極為單調的聲音說:
“你們為什么不早說?為什么要騙我?”
云朋知道信威已經氣過了頭,在爆發的邊緣。開會時大家最怕聽到他這種語氣,表示有人要被炒魷魚或者沒好日子過了。云朋自然地急于解釋,來堵信威的發作:
“我們無意要騙任何人。只不過敏敏要回去找自己的生母及妹妹,沒想到發生了江世雄的命案,她難過得不得了。一方面怕損及何舜潔的名譽,一方面怕何王兩家的介入干涉,和她打財產官司,所以極力隱瞞。直到她廿五歲生日,能不受何王兩家的擺布為止。你明白嗎?”
“你們還是騙了我。”信威仍是那要死不活的聲音。
“信威,你放了敏敏吧!”云朋硬的不成,只好試軟的。“你已經知道她不是那樣的女人,又何必再招惹她!?你喜歡挑戰,有王蓮怡:你要婚姻,有楊慧琳。敏敏單純又善良,根本不屬于你的世界,你就別再害她了!”
信威看他一眼,那眼神十分奇怪,云朋從未見過的。像在非常遙遠的地方,黑暗幽深,空洞冷寂,教人觸不到摸不著,卻能感受那股令人恐懼的寒意。云朋想再說什么,信威已跨大步,一言不發地走掉,屋頂沒有塌,墻壁沒有倒,整個房間卻有山崩地裂的錯覺。
佳洛像也感到那種詭異的氣氛,久久不敢言語。
“你說的都是真的?”佳洛終于發出第一句話。
云朋揉揉太陽穴,“當然是真的!
“她既然出身何家,又家財萬貫,為什么要跟二哥,又受這種恥辱呢?”佳洛不解地問,“她大可打二哥兩個耳光,叫他滾蛋啊。”
“你怎么知道敏敏沒打過?”云朋說:“你知道你二哥的脾氣,有哪個女人能斗過他的魅力?何況敏敏這種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我只希望她不要被傷得太深,能重新獲得幸福和快樂。”
“老實說,云朋!奔崖鍞Q著眉說:“你是不是對何敏敏也動心?!”
“佳洛!”云朋干脆抱她過來,坐在自己的懷中說:“敏敏五歲,我就認識她,差不多看著她長大成人。我若是對她動心,還會娶你嗎?我和她來自同一個育幼院,她就像我的妹妹一樣,彼此只有手足之情。我希望將來你看到她,也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不要當她是敵人,好嗎?”
“我現在了解了!奔崖迓冻鑫⑿,又說:“那二哥怎么辦?我從沒見過他這種樣子,有點擔心呢!”
“有什么好擔心。只不過自尊心受點傷而已!痹婆笳f:“沒兩天就生龍活虎,逗別的女人去了。我只煩惱敏敏,不知她撐得下去嗎?!”
云朋輕輕地嘆一口氣,看向窗外,發現曾幾何時,已是萬家燈火的夜了。
敏敏到南臺灣的高雄已有三個月了。記得初到火車站時提著行李,舉目無親,又是滿懷悲傷的人,直覺孤獨悲涼極了,有一度想跳上火車,回臺北、回信威懷抱的沖動。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退卻,一旦回頭就萬劫不赴了。
她先在旅館安頓好,才循著電話簿找工作。她不敢找基金會,信威一查就知道。敏敏后來才知道,永安基金會的兒童部門是信威一手為她創的,難怪江會長幾乎毫不考慮地就錄用她,而她也老翻不出信威神通廣大的手掌心。
這一次,敏敏只找義工,可以來去自如,又不會盤查太多她的資料,反正也不缺錢用。后來她就集中在青少年及兒童育樂中心,因為她的熱忱、耐心及天使般的笑容,不但孩子們喜歡找她,連其他員工也對她很友善,沒多久,敏敏就在一個環境清雅的公寓暫時安頓下來。
她每個星期固定打一次電話給盈芳,只提到信威一次,那是他剛回國的時候,曾來公寓找她。
“他好兇喲!”盈芳說:“我也大聲回他,說你都要結婚了,還來找我姐姐做什么?”
“他怎么回答?”敏敏緊張地問。
“他還能說什么!”盈芳哼一聲,“他把房間繞一圈,打開你的衣櫥看看就走。”
敏敏掩不住內心的頹喪和失望。是呀!還能說什么,期待他否認他將結婚的傳言嗎?別癡人說夢了。她只在桌上留了一張短短的字條,雖簡短但清楚,“你將結婚,也是我該走的時候了。”他大概會松一口氣吧!不必重金打發,沒有死纏不休,全天下沒有如此識大體的情婦吧!?
刻骨銘心的思念仍讓她不快樂。在家里、街頭或和那些孩子在一起,老覺得一轉身信威又會在那兒,帶著生氣或高興的表情看著她。敏敏也弄不清是怕他的陰魂不散,或自己真盼他出現呢?!
隨著光陰流逝,她知道一切是自己幻想太多,信威日理萬機,哪有時間及閑情去找她這么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呢?當她走出信威生命的那一天起,她獲得了自由及尊嚴,但也同時失去他給予的快樂和呵護,她不是早明白的嗎?
連云朋也證實她的想法。第一通電話,云朋就說信威曾來問她下落,結果探知她真實身份,不再吵鬧就走了。敏敏有一種感覺,神秘感不見了,謎底揭撓,獵殺結束,信威就失去捕捉她的欲望了。
昨天,云朋在電話中叫敏敏回臺北。
“我想不會有事的!痹婆笳f:“他沒再問你,見了面也很友善,還和我一起打高爾夫球,就和以前一樣。所以我想警報可以解除了!
敏敏不知該放心還是傷心,只淡淡地問:“他要結婚了嗎?”
“還沒聽說。”云朋說:“他沒再惹你,你干嘛想那么多呢!”
“我想,再待一陣子吧!”敏敏說。
她覺得自己尚未復原,無法面對以后要來的種種。以云朋和信威關系的親密,要不想知道他的消息都不容易,她仍怕管不住自己的感情。
南臺灣的夏天來得特別快,才六月,天氣就熱悶起來,太陽火紅地燒灼著。
躲四個月夠長了吧!盈芳和云朋都如是說,勸她快回臺北,怕她一人在異地寂寞孤獨。
“一切都很安靜,信威去歐洲了!痹婆笳f:“我想他也不是那種纏人不放的粗魯男子。沒有必要為了他,連親人朋友都見不了面!
因為太過安靜,又沒他婚禮的消息,才令敏敏不安。這些日子來,盡管身邊的人,包括她自己,都認為離開是對的,但對她內心深處,不安感愈來愈深,仿佛闖了什么大禍似的,這樣逃避是對的嗎?
終于,她又回到臺北,一個美麗的黃昏,帶著興奮與勇氣,她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畢竟她的一切都在這里。
休息了兩天,姐妹倆決定出去吃晚餐慶祝一下。盈芳穿著紅短衣、牛仔褲;敏敏白短衣,簡單素裙,兩人氣色都好,都烏黑秀發齊肩,是漂亮的一對姐妹。走出大門,盈芳先呆住,像觸電一般僵直;鎖好門才轉身的敏敏也當場嚇得不能動彈。
信威就站在巷子的那一端,離她才幾步遙!
夏夜天黑得慢,此刻還是淡陰的藍,橫幾株粉彩在天際,不必靠路燈仍可看清他的臉。信威穿著黑色的西裝,領口敞開,頭發微亂。兩手插在褲子口袋內,表情沉郁疲憊又深不可測,看不到一絲歡愉或意外,只用眼光盯她,牢牢釘在原地。幾個月不見了,日日夜夜的苦苦思量,他仍有辦法在一秒鐘之內,將自己變成翻騰的巨浪,將她沖得快要暈絕!
“姐!我們快走,別理他!”盈芳聲音傳來,并拉著敏敏,敏敏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敏敏!”信威的命令聲中還摻夾著什么,教她心碎遲疑。
信威急速地走過來。接著一切發生那么快,敏敏眼中只有信威,竟不知由何處冒出一輛抄小道的機車,往信威撞過去,一陣緊急煞車聲,好幾個人都尖叫起來。
敏敏身上的血液幾乎凝固,她失去理智地沖到信威身邊,他只微微睜開眼看一下敏敏,又閉上。敏敏心魂俱裂地想,不!不!如果他有什么三長兩短,她也不要活了。她怎么以為她可以和他沒有瓜葛呢!?真是幾生幾世,上天入地,永遠都扯不清的呀!
醫院一下便認出信威的身份,馬上做最快最好的緊急救治,沒什么外傷,但他如此蒼白,沒有意識,才教人憂心如焚,無法承受呀。
敏敏在急診室外絞得雙手發白,眼睛死盯著那扇門,紅燈亮得她快崩潰。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騎士十分年輕,大約十七、八歲而已,他害怕地說:“真的,他就那樣沖出來,又穿著一身黑,我真的沒看見!
“你在巷子里根本不該騎那么快的!”盈芳罵他,內心亦十分焦慮。
敏敏管不了那么多,只要信威平安,她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再也不顧什么尊嚴和自由。
醫院已通知信威的醫生及俞家人。半個小時內,信威的大哥、大嫂及云朋、佳洛都趕來,急診室外擠滿人,年輕騎士大概知道信威來頭不小,又嘮嘮叨叨一遍,但沒有人有心聽他說。
“怎么一回事?”德威和云朋同時問。
“我和姐姐剛出門要吃飯,就看見俞……俞大哥站在馬路對面。”回答的是盈芳,“他叫住姐姐,才要走過來,就被摩托車撞了。”
“他就這樣沖出來,又穿黑的……”那騎士又說。
云朋瞪他一眼,那騎士閉上嘴。
“天啊!怎么會發生這種事!?”佳洛六神無主地說。
“敏敏!”云朋坐在敏敏旁邊輕輕說:“他又去找你了?”
敏敏無法開口,盈芳代她說:
“我們出門,他就在那里了。姐才回來兩天,他就猜那么準。張大哥,你不是說他人在歐洲嗎?”
“沒有人知道他回來呀!痹婆笳f,“接到他出車禍的電話,我們都嚇一跳!
“我明白了!钡峦尖獾卣f:“這幾個月來,何小姐的公寓都沒有脫離信威的監控,所以何小姐一回來,信威馬上就知道。”
沒有人接腔,德威的發現令每個人都陷入沉思。直到醫生出來,大家又七嘴八舌。
“沒事,沒事!标愥t師是外科權威,一臉笑地說:“只一點皮肉傷,沒大礙。只是要留一個晚上,看看有沒有腦震蕩的后遺癥。他已醒了,就除了敏敏,其他人都回去。那位機車騎士就算了,以后要小心些。”
大家和醫生道謝后,都松了一口氣。
“你可以嗎?敏敏!痹婆髶牡乜粗裘。
“你放心!泵裘簟
“我二哥雖然躺在床上,但仍詭計多端!奔崖鍖γ裘粲焉埔恍Γ皠e太讓他!
“我知道!泵裘粢不厮恍。
急診室內十分安靜,一進門就迎上信威的雙眸,她心跳加快,裹足不前。他伸出手,蠱惑人的神情令她不由自主走上去,他緊緊握住她的手。
“你又害我受傷了,第四次了。掉下山,被茶杯割到,被玻璃劃傷,現在又是車禍!毙磐粠σ獾卣f:“你要養成傷害我的壞習慣嗎?”
“對不起!泵裘粜÷暤卣f,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對不起不足以補償我這幾個月所過的可怕日子。”他仍是那無情的樣子,“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的是什么嗎?就是狠狠打你一頓屁股!”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拍拍自己的腿說:“上來!
“你真要打我?”敏敏嚇一跳,找回自己的舌頭。
“雖然我很想,但不是!彼哪樋偹惴潘上聛恚辉賴烂C,他嘆口氣說:“我只想抱抱你!
“這是醫院。”敏敏瞪他一眼說,這人真讓人愛不得。上一秒教她難過得心疼,下一秒又教人恨得牙癢癢。
“我已叫陳醫師不要讓人來打擾我們!彼靶暗匦Γ悦魈焯炝烈郧,這是我們的地盤。上來,我很累了,不會對你做什么的!
敏敏不得已只好坐在床上,他摟著她,她就偎在他身旁,再感覺他的味道和體溫真好,信威也滿足地嘆一口氣。
“為什么不聲不響地離開我?”他在她頭頂,下巴一張一合,摩擦她的頭皮。
“你知道理由的。”她幽幽地說,望著墻的燈。
“因為我要結婚?”他冷笑一聲,“這是什么怪理由。我說過我要結婚,你一定第一個知道,我說了嗎?”
“沒有,但別人說……”她說。
“沒有別人說。”他胸腔的震動觸移著她的手,他生氣地說:“我們的世界沒有別人,就只有我們,我說的才算,明白嗎?”
“我明白!泵裘敉虬妆粏握f:“但我只是你的情婦,也有權利喊停,不是嗎?”
他突然壓住她,用手捏住她下巴,強迫她看著他,用近乎殘忍的語氣說:“聽著,我只說一遍,無論你是我的什么,都不準離開我,永遠不準,聽清楚了嗎?”
“你捏痛我了……”
敏敏看進他的眼眸,被其中的渴求、痛苦、狂熱所震懾,她靜靜地回視,兩人沉溺在共有的回憶及愛恨中,不舍須臾分離。天呀!她竟能幾個月不見他!而他似乎很憔悴,額前有幾絲白發,她多想念他呀!
“你的花都快死了,你要想辦法救活它們!彼f。
“你沒澆水嗎?”她輕輕說。
“那不是我的責任。”他近乎低語地說:“我的責任是找到你,帶你回家!
“家?!”她用詢問的眼神看他。
信威不語,只抬起身體摸索在椅子上的西裝口袋,拿出一個珠寶盒給她。敏敏遲疑地打開,竟是一枚藍寶石及水晶共鑲的戒指,和他送她的鉆石水晶頸鏈同一色澤。
“一個戒指?”敏敏納悶地說。
“我在求婚,難道你看不出來嗎?”他有些生氣地說。
“求婚?”她仍無法接受。
“這不是你所要的嗎?”他說:“婚姻、名分和保障!?”
“不!”敏敏不喜歡他的態度,“結婚是兩個相愛的人發誓要相守一世的,不是像我們這樣!
“天呀!”他兩眼一轉,拍著額頭說:“你說你不愛我嗎?”
“不是我。”敏敏埋怨地說:“是你不愛我!
“敏敏,你真難纏!毙磐粗f:“我現在人都躺在醫院了,你還要我怎么辦?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若你要結婚,我們就結婚。還不夠嗎?還要我去被蛇咬一口,被蜜蜂叮一下嗎?……”
“同意!泵裘裘ξ孀∷淖,“我愿意嫁給你!”
“感謝老天!”他疲累地說。
他依舊攪著她,兩人共享這美好的一刻。許久,敏敏才發現他睡著了,她不禁凝視著他的臉,手輕輕在他眉間鼻梁畫著,他嘀咕一聲,在睡夢中也很準確地拿下她的手。敏敏忍不住笑了,這抹笑一直陪她進入甜笑的夢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