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季,天反常地暖,雪也來特別晚,十二月天,黃埔江頭還旋盤著幾只應該南下的候鳥。
天天見陽光,貨也進得好的曾世虎,為一償三個月前爆炸案的那一場晦氣,大張旗鼓地要舉行五十歲的生日。
當然,居于安全的理由,他的風聲放得響,可是請的人只限于他能信任的親朋好友。
而且西純別墅早加強戒備,進出的人,收來的賀禮,都要經過嚴格的檢查。
“我們不能再等了,暗殺行動就選在這一日!奔鞠逶诿苁依镄颊f:“我們要讓曾世虎的生日,也變成他的祭日!
他一方面也是舍不得讓珣美在虎口下冒險。時間已經夠久了,再拖下去,他會先精神崩潰。
“珣美給我們的這些圖是很詳細,逃生的路基本上都設計好了!倍沤s說:“只是我們如何混進去?武器又該怎么辦?手上沒槍沒刀的,也是白搭!
“還是用那招戲班子的方法。武器比較麻煩,因為他們任何箱子都不放過!奔鞠灏櫭颊f。
“珣美說,武器由她帶,以她的身份,不會搜得太嚴!笔范髡f。
“不!這招太險了,等于把生命放在刀口上,我不能同意!奔鞠宸駴Q說。
“我們當中,誰不是把生命放在刀口上呢?你自己就首當其沖。”陳若萍頓一下又說:“如果你東也顧忌,西也顧忌,我們的工作怎么進行下去呢?”
“我會再另外想辦法的!奔鞠鍒猿值卣f。
最后還是珣美說服了他。
那日,他們在散池軒會面。她花了很長的時間反覆說:“我已經得到曾瑞民的同意,段家和他的禮一塊送。他是曾家的兒子,沒有人會搜查他的!
“他那么任你擺布,可見很喜歡你了!奔鞠蹇跉夤止值卣f。
“你在嫉妒!”珣美亮著眼說:“不過你真的不必,在我的心中,你就是那廣大的天,而曾瑞民只是地上的一只小螞蟻,一點都不能和你比。”
“即使是一只小螞蟻,也讓我根不舒服。”季襄說:“你千萬記得,曾家人心狠手辣,說變臉就變臉,你不要疏忽輕敵!
“其實真正危險的是你,我又不動槍!彼f。
季襄不語,只是抱著她,說:“這是我第一次希望任務快點結束,然后找個安靜的地方,和你長相廝守!
“你的統一大業呢?”珣美輕問。
“就像你說的,報國總有其它方式吧!”他說。
“你是英雄,其它方式不適合你!彼f。
“如果我不想當英雄了呢?”他問她,也自問。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英雄,只要你好好活著!彼嫘牡卣f。
“珣美,有一件事一直是避諱的話題,但此刻我非說不可。”他輕聲囑咐著:“如果我不能好好地活著,你一定要堅持走下去,像我的月牙薔薇,知道嗎?”
珣美眼中泛出淚水,整個人埋在他胸前。她怎么能回答呢?
世間悲喜總不由人,特別是這個天災人禍交迭的時代。他們只能靜靜地相信,以心交流,體會彼此,仿佛這是最后一次的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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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純別墅四處是張燈結彩,絲竹不斷,幾個開放的大廳堂都充滿著祝壽的人潮,能夠被邀請的,多半有些來頭。珣美放眼看去,很容易就分辨出哪些是偽裝的保鏢。
曾世虎在重重護衛中,即使近在咫尺,要得手,恐怕也要靠幾分運氣吧!
珣美自己方才就有驚險萬分的情況出現。
段家的禮和曾瑞民的一起送至書房時,管家硬是要檢查她的。
“不必了,她是我的朋友。”曾端民命令說。
“二少爺,這是規定,不得不從。”管家說。
曾端民爭不過,就看向珣美。她身上開始流冷汗,但仍鎮靜地打開那刻有薔薇花的檀木箱子,里面整齊地擺著幾柄名貴的古董折扇。
“別亂動,這可是千金之價,你們一輩子都賠不起的!鲍懨拦室鈬樔苏f。
“段小姐,我們能看看底層嗎?”管家又說。
“當然不行!底層是裝折扇的鑲金盒,更是動不得的!鲍懨类锹暼鰦烧f:“你們曾家真討厭,別人送禮,還要先侮辱一番才高興,有沒有毛病呀!”
她那表情說有多媚就有多媚,曾端民看了心動,便說:“好啦!拿著雞毛當令箭,把小姐都惹火了。你們就去收拾其他人吧!”
直到此時,想到那一幕,珣美的手還會發抖。
“還在為那件事生氣嗎?”端民看她不悅的臉色問。
她斜睨他一眼,嫣紅的櫻唇嘟得高高的。
這位曾家二少爺是懦弱無能的玩褲子弟,憑家里有錢,到處游學玩耍,不務正業。
她太熟悉這種人,她的大哥就是一例,所以曾端民很快便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她真的懶得理他,只擔心季襄他們取武器是否順利。
今天的氣候也奇怪,以為是晴藍,偏偏不見太陽,云層則一塊塊加厚。若是下雪了,對計劃好或不好呢?
眾人分批祝過壽,就準備入席。這時天色整個大暗,屋的里外亮了燈,仍嫌不夠,所以燃了幾支大火把。
“世虎兄真是神通廣大,連風云都來拜壽了!庇腥私鍣C拍馬屁說。
胖墩墩的曾世虎,聞言大樂,摸著胡須直笑。
宴席到一半,早先搭的戲臺有了動靜。珣美開始緊張,她知道戲碼有三套,分別是“龍鳳呈祥”、“淙溪沙”和“哪吒鬧海”。
蓄意利用的是第三出。那時眾人酒足飯飽,警戒心降低;再加上哪吒的武打戲多,在拔龍須的那一瞬閑,槍彈就要射出。
“怎么了?你都不動筷子,是菜式不合你的胃口嗎?”曾端民殷勤地問。
“喲!瞧我們二少爺,人都還沒娶進門,就伺候成這樣了。”曾二夫人取笑著說。
這回珣美沒有臉紅,因為她的注意力全在洋人桌上的史恩?匆娝男亩ㄏ乱话。
唱完劉備、周瑜的“龍鳳呈祥”,珣美看見混在管茶事女工里的陳若萍,她的臉太過嚴肅,顯得有些特別,希望沒有人留意到。
第二出“淙溪沙”是唱西施和范蠡的故事。在清越的慢板中,珣美找到當車夫的黃康,他的臉涂得有夠臟。
熬完打算救越國的西施,珣美捺不住,隨著一群孩子探向后臺。
簡陋的衣物間,堆棧著閃金帶綠的厚重戲服,還夾著汗水及廉價香粉的味道。
突然有人輕握她的細腰,猛一回頭,卻是一個眉毛吊起,滿臉腥紅色彩,頭上串兩根觸角的人。他的眸子對她閃動著柔情。哦!是扮蝦兵的季襄。
“蟹將來啰!”有人對孩子們鬧著。
哈!是杜建榮,他擠眉弄眼的,可頑皮了。
珣美緊張的情緒,完全松懈下來。看他們的模樣,極有信心,她或許不該太憂慮。
“待會我一上臺,你就去找若萍,記得嗎?”季襄不放心,低聲交代。
“我會!鲍懨篮退麑ν,想留住彼此深深的愛意。
杜建榮在旁輕咳一聲,阻斷兩人的忘情。
“框!”地一聲,銅鑼開打,新戲上場。珣美回到宴席上,手握緊皮包,全身僵硬著。
“珣美,我留了幾尾醉蝦,你愛吃的!痹嗣褚娏怂驼f。
蝦?哦!她快嘔吐了。
小小紅孩兒,滿場活潑亂跳著。
珣美想到廁所吐,但又不敢離開一步,她必須看著季襄平安。
終于到了龍王宮殿,季襄和杜建榮掌著大旗出現,陳若萍、黃康、史恩和幾名內應的人,都稍稍靠近。
紅孩兒捻了龍須,龍王驚跳。
驀地一兩聲爆破,乍聽之下,以為是帶著潮氣的鞭炮,但接著有人喊:“刺客呀!”
珣美的身心一下子活絡起來,眼前的景象快速轉動。的確是快,因為有人忙著逃命,有人忙著抓刺客,全部撞在一塊,像房子要倒塌了。
珣美一心只有一用。她看著曾世虎捧著胸口倒下,血噴了一地。接著是扔下大旗,往后臺跑的季襄,她跟著追,但許多人超越過她。
她再看見季襄時,他正和人扭成一團。她翻著皮包,拿著預藏的槍,丟給已手無寸鐵的他,一聲巨響,他獲得了自由。
“珣美,快走!”季襄用力喊著,人奔向她。
但晚了一步,有人拽住她的手臂,怒火沖天地說:“原來你也是和他們一伙的?!”
天呀!是拿著槍的曾端民,他整個人變得宛如魔鬼,槍口朝季襄舉起。
她不知哪來一股蠻力,猛撞向曾端民,槍口一偏,她只覺胸臂一痛,天地一下顛倒,然后滿口的沙塵,滿鼻子的血腥……“珣美!”季襄魂魄俱裂地叫著。
他一槍斃了曾端民,但同時自己身上也中了彈。但他不覺得痛,眼里只有珣美的血,珣美的傷……該死!她怎么不睜開眼?她怎么離得那么遠呢?
“珣美!”他聲嘶力竭地叫著,很努力地爬著,但不知道自己根本沒有移動半步。
“失火了!”人聲鼎沸地大嚷著。
赤紅的火,映著珣美汨汨流出的鮮血,也映著季襄慘不忍睹的傷口。模糊及混亂中,珣美意識微弱地想著,他死了嗎?有人踩過她的頭發,有人踏過她的手。藕斷了絲還連,藕斷絲連……如星辰,燦爛……如春花,姣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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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季襄,愛……絲……也要……斷了……季襄還在爬,喊珣美的聲音變得哀傷 而無力。
有人走過來,扶起了他。
“珣美……”他費盡心神地說:“救她……”
黃康努力在煙灰中找人,終于看見在戲臺旁的她,才要走過去,整片著火的布景倒下,恰恰擋在珣美的面前。
“珣美!”黃康叫著,想閃過火堆,但那溫度實在炙人,火舌信信吐著,如人間地獄。
他正左右撲火,一個人跌撞沖來。是季襄,他的傷口扯裂,血大量涌出,嘴巴里瘋狂大叫,似乎想跳入火中。
“季襄,太危險了,你不可以去!”杜建榮攔住他說。
“不!珣美還在里面,讓我和她在一起……”季襄使盡全力,狂亂地喊。
下一秒,他因流血過多,失去了意識。
“走吧!再待下去,我們也會葬生火海!标惾羝碱澏兜卣f,神情十分凝重。
她及黃康扶住昏迷的季襄,在整座堂屋傾倒之前,速速離開。
杜建榮直到最后一刻,隱約看見焰火吞噬了那繡著薔薇花的白裙,才絕望地放棄。
逃出了西純別墅,一坐上史恩駕駛的馬車,杜建榮便失聲痛哭說:“我……希望……季襄永遠不要醒來……”
史恩紅著鼻子,眼淚一串串流下,早顧不了馬匹走的方向。
突然,一片雪落下,兩片、三片、五片……像死亡的哭泣,也像死亡的氣息。他們的馬車走在寂靜的林子中,宛如送靈的挽車,而雪,就是那花形的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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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襄昏迷了一個月,他醒來時,已是制臘八粥,準備過農歷年的時候。
他因為傷得過重,多半時候都是高燒,不省人事。
“他會痊愈的。”由南方趕來醫治他的秦鴻鈞說:“季襄這孩子求生能力很強的!
“可是醒來之后呢?”杜建榮只會重復這一句,那片薔薇花白裙,已成為他午夜的夢魘。
季襄也有夢。發熱的時候,夢是紅的,有金色閃光,珣美在里頭如精靈般跳著,時而飛轉,時而低旋,笑聲如清脆的風鈴。冷顫的時候,夢則成為白色,水晶般的白,珣美靜靜走著,神色不似人間,她的唇輕輕啟著,什么都聽不見,但一旁的枝椏搖擺,恍若悲泣。
哦!珣美……他總是不斷追趕,直到氣息將絕。
氣息將絕,幽幽回轉,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醒來那一日,剛下過一場雪,陽光特別白艷。睜開了眼睛,看到的是銅鼎爐火,深屋脊梁,陰暗角宇,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然后視線落在應該在南方的秦宗天,極端納悶……“你醒了?”秦宗天對準了季襄的黑眸子叫道:“天呀!他醒了!師父,師兄醒啦!”
這一喊,把廳院里外的人都招來了。秦鴻鈞、陳若萍、杜建榮都高興地圍在床前,幾個藥鋪伙計也在門外探頭。
“好,比我估計的還快,可見我的藥用對了!鼻伉欌x說,一邊給季襄把脈及翻眼皮。
季襄畢竟年輕力壯,記性又強,所以很快就想起一切。
他的臉由茫然轉為焦慮,抓著人便問:“珣美呢?你們救出珣美了沒有!
秦鴻鈞知道最困難的部份來了,他用嚴肅的聲音說:“外頭沒事的人就去顧店,別堵著礙手礙腳的!
“建榮,你救出她沒有?”季襄像要沖下床。
“嗯!有,她……她很好!倍沤s嚇得吐出這些話來。
秦鴻鈞瞪了杜建榮一眼,他們當初講好要實話實說,但看樣子,形勢由不得人。
“那么,她在哪里?她為什么不在這里?”季襄環視周圍說。
“珣美還要上學,她……她回學校了!标惾羝挤磻獦O快地說。
“回學!运齻脹]有我重……”季襄的神情又轉為迷惑,接著又說:“快!我要到上海去找她!”
“季襄,稍安勿躁。你也知道傷口嚴重,不好好調養,你哪兒都去不成!鼻伉欌x板著臉孔說。
“師父,你不曉得,珣美一切都是為我,那顆子彈也是為我挨的!奔鞠鍒猿种。
“我完全明白,但你現在不宜遠行,我寫信去叫她回來,還比較妥當!鼻伉欌x采拖延戰術。
季襄激動過后,有些疲憊。他喘了幾口氣,說:“只要她平安都好……對了!曾世虎死了沒有?我們的行動有沒有成功?”
“死啦!曾世虎和曾端民父子都死了!边@是個安全話題,杜建榮有點過度熱心說:“上海整個軍火走私集團都解散了,不少人額手稱慶,連警察廳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說西純別墅失火,幾乎不提刺客!
“那把火燒得莫名其妙,并不在我們的計劃之中,不是嗎?”季襄問。
“我想是有人過于驚慌,撞倒火把,引起火災的。不過,這倒助了我們一臂之力! 若萍說。
“有沒有其它人傷亡呢?”季襄又問。
“呃,有幾個奴仆,來不及逃,所以葬生火窟!标惾羝歼t疑一會說。
“這是我們的任務中,第一次傷及無辜!奔鞠鍑@一口氣說。
“那把火是誰也料不到的,別太自責。反過來想,你們除去了曾世虎,救的可是成千上萬的人命呀!”秦鴻鈞勸著說。
季襄微微點頭,突然想到說:“史恩和黃康呢?”
“史恩有事到香港,還說你一清醒,就拍個電報給他!鼻刈谔旎卮鹫f:“黃康回上海結束報社,順便回老家看老婆孩子了!
“黃康總算良心發現了!奔鞠逍πφf。
“師父,您昨天那新處方,我再煎幾帖給師兄喝吧?”秦宗天請示。
“好!好!大家就讓季襄休息吧!”秦鴻鈞說。
接著兩天,季襄很努力吃著藥,配合師父的吩咐,想讓自己盡快恢復健康,見珣美便是他最大的原動力。但有時他不免懷疑,珣美為什么不守著他呢?依她的個性,她應寸步不離才對,怎么會放心去上海呢?
而每個人的表現也都有說不出的怪異,即使在嘻笑的時刻,都彌漫著一股化不去的哀傷。
季襄是個思緒精密的人,但在碰到最大悲劇的可能性時,也有不去面對的天生本能。
然而,季襄就是季襄,在第三天早晨,就起床穿衣,準備去上海,找他們所說還活得好好的珣美。
他來到右廂房的大廳,正要出門,恰被端著茶盤的陳若萍撞見。
她驚呼著:“你要去哪里?秦師父說你還不能下床的!”
“我要去上海找珣美,我一刻都不能等了,能不能幫我雇一輛馬車來?我不去不行了!”他有些粗魯地說。
陳若萍一下無法應付,左右尋救兵,口里說些不清不楚的搪塞話。
她的表情泄露太多,季襄猛地抓住她問:“珣美還活著,對不對?”
茶盤落地,“框啷”一聲,如青天靂霹。壺碎了,杯子碎了,片片畸零,像在訴說一個心碎的答案。
季襄呆了。他看見才剛進門的杜建榮,立刻沖過去問:“珣美還活著嗎?”
杜建榮一句話都說不出。
季襄的五臟六腑開始扭轉,他的眼睛碰見秦宗天,腳步踉蹌,吐出如尖刀的字句:“她、死、了、嗎?”
秦宗天沒有避開他,眼中充滿悲憫。
回答的聲音由另一邊傳來,秦鴻鈞很平靜地說:“那天火勢太大,沒辦法救出珣美 。她死了!
她死了?死了?死了……季襄發出一聲不似人的哀嚎,彷如腑臟痛到了極限,穿過腦門,成了血淋淋的碎片。
他瘋也似地沖到雪地,那白茫茫的雪!無邊無際,好像一場永不休止的惡夢。
他不能想像他的月牙薔薇被大火吞噬,美麗變得焦黑,他無法忍受,無法面對呵!
珣美才二十歲,正是花樣年華,人生未開始,理想未實現,只因為他,就香消玉殞 。
她說她不想過緊張危險的生活,他卻連累了她,讓她涉足在槍口刀鋒下,以那么凄慘的方式死去。
他說他若不能好好活著,她要堅強地活下去,但如今死的卻是她,這是什么殘忍的玩笑?
不!該死的是他,死上一千一萬次,也輪不到她!
珣美!你回來,以我的命換你的命,我愿付出一切代價,只要你活著……天呀!他毀了他的月牙薔薇,她代替他死,他殺死了她,他犧牲了她,不公平!不公平呀!
季襄又狂吼長嚎,幾只寒鴉驚怯,紛紛棄林而去。
他沖向林間,赤手猛打著每一棵樹,一拳又一拳地發泄著,血濺開飛散,在雪地上 形成點點怵目驚心的斑紅。
“師父──”秦宗天、陳若萍、杜建榮同時叫著。
“讓他去吧!”秦鴻鈞用手阻止著,“我們先治好他心上的傷口,再治他身上的傷 !
雪又落了,細細柔柔的。蒼天下,四個人呆立,一個人瘋狂,他們不覺得冷,不覺得暗,風似乎也靜止不吹了。
眼中的淚繼續流,心中的痛無止盡,如此一人間一幽冥,綿綿恨,無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