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若雨緩緩張開雙眼,率先映人眼簾的是張清逸的臉孔。
她奉師父的命令,算計出精準的水流河工,事先服下休心丸,冒險投湖,據消息來報,西門無?倳潭◣兹涨巴峭馄ъo朝南的西門別業居留數天,所以她才敢大膽演出“漂流記”。
她真的獲救了!倘若她身處之地即是西門別業,那么她眼前的男子,便是西門無常了!
“姑娘!”瑜兒立于床側,一手攏著床幔,看她由昏迷中蘇醒,逐漸放心。
這位白衣姑娘真美,彎翹的長睫毛猶如蝶兒的薄翼,在她開眼睜眼的同時,展現出靈盈的韻味,縱使瑜兒是女人也不禁動心。
沒想到少爺只是洗個澡,也可以天外飛來艷福,抱得美人歸。
想到兒,瑜兒心里竟然泛起不是滋昧的漣漪——
她又在胡思亂想什么?少爺可是難得大發慈悲心出手救人吶!她要感到驚喜才是!
“這……是哪兒?”戚若雨雙目迷離,表現出萬分虛弱的神態。
她的聲音細嫩悅耳,有若天籟,濕潤干涸的河,總之,聽她說話仿佛是一種享受。
瑜兒猜想,若少爺聽見這么迷人的聲音,堅硬如剛的心是否也會酥軟?
嘖!怎么又想到少爺了?好奇怪,看著白衣姑娘,她的思緒就莫明其妙地牽扯到少爺身上,似乎內心深處在意著什么事,卻又理不清楚。
她究竟是怎么了?
瑜兒晃晃渾沌的腦袋,才重拾她的問題回道:“這兒是西門別業!
果真是西門別業?!
戚若雨外表看似平靜!心里則是竊喜,至少能混進西門別業又沒被趕出去,已經算是有機可趁。師父特別囑咐,要她魅惑西門無常,待時機成熟之際,他要親自制伏西門無常。
偌大的寢房內,只有孤男寡女相處,又見瑜兒氣質不凡,當下,戚若雨即認定瑜兒就是她要魅誘的男人。
“爺!救我!”她連忙移身下床,撲跪在瑜兒身前,止不住顫抖道:“爺一定要救小女子脫離苦侮!求求您!”
瑜兒先是微怔,隨后伸手欲扶起她。“先起來,有話慢慢說!
“不!”她拒絕道:“若您不答應出手相救,若雨決意長跪!
她叫若雨?
很符合美人的名字,似細雨般,點點滴滴教人捧取在掌心呵護一般。
“我沒有說不答應幫你,先起來吧!辫捍脚夏橹p淡的笑意。
雖然在戚若雨眼中,瑜兒不算俊逸瀟灑,但是她的溫文儒雅令人印象深刻。
戚若雨凝視著瑜兒,任由她攙扶,完全沒有絲毫忌諱,甚至故意貼近瑜兒,硬要來個投懷送抱。只是她驀然發現,頗負盛名的西門大爺,雖然身材修長,但是骨架卻如此細瘦,宛若一名女子。
好一個弱不禁風的西門大爺——
瑜兒其實也很掙扎,她總是無時無刻提醒自己是個“男人”,但是身為女人的她,依然有出自于天性的動作,就像現在這樣,她忍不住憐憫戚若雨,甚至與她產生接觸,在威若雨心中,或許會視她為登徒子吧!
瑜兒重重感嘆地扶她坐于床沿,從未留意她勾引的小動作。
“說吧!辫簯实溃骸爸灰芰λ,我會鼎力相助!
竟然毫不動容?戚若雨開始懷疑自己的魅力了。
她明明輕撞了他一下,整個人幾乎都依偎在他懷中了,而他竟然還能若無其事地推開她,扶她坐于床沿,平淡如水地同她說話?
難道西門無常根本不把女人放在眼底?!他不是瞎子吧?沒看見她的美貌天仙么?
戚若雨簡直不敢置信自己的狐媚之術無效!
見她不語,瑜兒以為她有苦難言,索性鼓動道:“慢慢說,不要緊!
戚若雨斂目,彎長的睫毛擋去陰沉的眼色,許久,她才開口緩緩道出用謊言編織出的不幸遭遇:“我爹娘因病早逝,義父收養了孤苦無依的我,幾年來,父女倆以彈曲賣唱維持生計,轉徙于不同酒樓客棧,直到前日,在山道旁的茶棚賣藝,以為聽曲的客倌皆是善良百姓,義父才允我拋頭露面,孰料曲子唱到一半,茶棚忽然闖進幾名惡霸,覬覦民女的外貌,一刀便劈死了義父!”
說到傷心處,戚若雨還不忘落淚,以增添故事的真實性。
“那幾名惡霸甚至欲強擄民女,因為不甘心清白受辱,只好掙扎逃命,一路逃來坎坎坷坷,最后……只好選擇投湖自盡,一死了之!逼萑粲曷曇魸u微,雙手拭淚啜泣。
盡心傾聽的瑜兒閉了閉眼,靜心思量。
她應該可以無礙地聽出其中端倪,偏偏戚若雨嘴里述說的身世絆住她的思慮,只要觸及親情,她便容易產生迷惘。
這是多么相似的背景?父母雙亡,親人不再,孤伶落魄……
“你怎么能尋死?難道你就這樣輕易屈服命運?”瑜兒暗自感嘆。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如她一般堅強,她不能要求誰勇敢。
“爺?”戚若雨不明白瑜兒為何會露出那么失落的表情,她只感到訝異。
“既然天意將你送進西門別業,自然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等回府之后,我再安排一個職務給你,安心住在西門府里,不用害怕惡人加害!辫簻\淺的笑容,給人放心的感覺。
既然有權安置她的去留,肯定就是西門府的主爺了!
戚若雨萬般慶幸自己的好運,算準了時機,便是天時、地利、人和。
不過,對于瑜兒的安排,戚若雨并不是太能接受,她認為丫環女婢的身份不適合她。
“怎么,你不愿意留下?”瑜兒向來擅于察言觀色、洞悉人心。
戚若雨急慌慌地搖頭,收拾起不平的心情,更擔心遭到起疑,趕忙澄清道:“爺愿意收留我,是我的福分,哪兒有不愿之說!
“嗯!辫狐c頭道:“既然如此,日后你就直呼我樊總管,若在府中有不懂的規矩,再向我討教,還有,盡量抒解心情!
“是。”樊總管真是善解人意。
等等!樊、樊總管——
戚若雨大吃一驚!臉色愈加慘白,她完全亂了方寸!天曉得她犯了多大的錯誤?!
眼前的男人竟然不是西門無常!而是西門府的大總管樊瑜?!
戚若雨覺得自己快暈倒了!有種非死不可的領悟蔓延胸口,逼得她窒悶!
天!她竟然、竟然制造出這么大的誤解?!真是太失敗了!
“你是樊總管?不、不是西門爺?”戚若雨困難地問道。
“當然!辫盒α诵Α!拔覐膩砭筒皇且粋情緒無常的人。”
劈死她吧!老天爺。能如此光明正大地指責主子的個性,她樊瑜還是第一個!
“不可能……”戚若雨不敢相信自己幾近愚蠢的自以為是,竟然還竭盡心思挑逗他。
“誰許她留下?”西門無常一腳踢開房門,直闖內室。
戚若雨震驚地跳了起來,瑜兒則是一臉閑然地立在原地。
乍見西門無常英偉俊挺的外表,戚若雨有那么一瞬間是忘了自我的陶醉……
好狂魅的男子!無論是高揚的兩道劍眉、或是邪佞的一雙眸子,在在透露出他桀騖不馴的獨有氣息,仿佛不斷向外宣告他至高無上的威嚴!
戚若雨壓根沒想過西門無常是這么一個男人!初次眼神際會的瞬間,她的心恍若被他一掌包覆,讓她感到頭昏目眩。
“少爺,竊聽他人談話,可不是君子之風!辫簩ι贍斚騺聿恢囟Y數的性子早習已為常,反正說教也沒用,她干脆敷衍地叼念幾句,算是對元爺爺有所交代。
西門無常不悅地冷睞瑜兒,他的表情似乎很少脫離冷硬如鐵。
“你敢擅作主張?”
“不敢!辈殴!
瑜兒抱拳躬身,但是明眼人都瞧得出她是貌服心不服。
當然,瑜兒的心思,西門無常最為明白!傲⒖探兴凉L!
滾?!人家是姑娘、不是畜牲耶!
瑜兒搖頭嘆道:“既然不收留人家,當初何必出手相救?”
是西門無常救了她?!
戚若雨在無度的驚慌中,抓到了一絲重點!倘若真是西門無常救了她——事情即有轉機!
一開始她的確是表錯情、會錯意,但是接下來她絕對會一雪前恥!
“沒聽過救人要救到底么?若嫌麻煩,就別救人嘛!”瑜兒喃喃自語,不過聲音不大不小,恰巧可以清楚傳人西門無常耳中。
她總是喜歡使出激將法,但是也要賠上運氣,如果剛好少爺心情不錯,也許還會奏效。
“好,我現在就將她扔回湖里。”
不妙!少爺心情一點都不好——
“唉!有事好商量嘛!”瑜兒一見情勢危急,趕緊露出諂媚的笑臉,一只手掌按住少爺的胸膛,企圖安撫他的沖動。
然而她這燦爛一笑,倒讓西門無常頓時怔愣!
瑜兒笑起來……怎么會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美感呢?
沒錯,瑜兒對他而言是獨一無二的——在他眼底、心里。
不知道從何開始,他竟然在與瑜兒較量時,不自主地手下留情,只怕又錯手重傷她——真是天大的笑話!他竟然也會有害怕的事。
他覺得自己變得非常奇怪!總是忍不住地想和瑜兒親近,甚至同床而眠
而瑜兒呢?自然是毫無理由地一再踢他下床,真是好大的膽子。
西門無常瞇長發熱的雙眸,抑制住一波接續一波的澎湃洶涌!
他實在不愿意流露出心底深處的悸動。該死!他認為一切都在失控中變得可笑!他何必要為一個“男人”的笑容而心動?!
太沒道理了!
西門無常定定凝視著瑜兒,胸膛產生明顯的起伏,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
“少爺,”瑜兒的掌心實貼著他的胸口,雖然隔著一層衣衫,但是她清楚地感受到些微變化!澳愕男奶每臁?你的臉也很燙……”
她一雙冰涼的手在他胸口與臉頰撫摸,挑起更多隱含的燥熱,逼得西門無常倒吸一口氣,反手格開瑜兒肆無忌憚的摸索。
“究竟是要我將她重新丟回湖里,還是叫她自己滾出去?”他情緒不穩,沒有原因、沒有理由,就是不想見到除了瑜兒之外的閑雜人等。
戚若雨更是難以置信,沒想到西門府里全是怪人!一位樊大總管對美色無動于衷就算了!偏偏連西門爺都不把她這位天香國色放在眼里。
氣死她了!真是氣得她咬牙切齒、滿心不甘!
“反正咱們府里又不缺一個碗、一雙筷,就收留這位姑娘吧!”瑜兒陪笑道。
西門無常妤不容易才肯將視線從瑜兒身上移開,鄙夷地掃向戚若雨。
她猛然一驚!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險些踉蹌,幸好瑜兒眼明手快扶穩了她。
“放手!”西門無常無端端一吼,震嚇了瑜兒和威若雨。
瑜兒趕緊松開攙扶戚若雨的雙手,不自覺地和她保持距離。
少爺是叫她放手沒錯吧?
瑜兒有些怔忡,因為她尚來不及反應,為何少爺要如此生氣?她只是怕若雨跌倒,才伸手扶她一把。
“少爺……”她想問清楚原因,卻又難以啟齒。
西門無常冷視瑜兒,說不出特別原因,他就是不希望瑜兒靠近任何人。
“哼!”冷哼一聲,西門無常氣悶地旋身走出寢房,他的脾氣就是如此別扭。
“少爺!”瑜兒舉步急欲追上少爺。
“樊總管!”戚若雨即時喊住她,不明白自己一而再、再而三遭到冷落的原因!拔摇
“柜子上有一套干凈的衣服,你暫且換上,有什么事,等回府再說吧!”
說完,瑜兒大步追了出去。
“可惡!”戚若雨氣得直跺腳,卻也無可奈何。
“少爺!少爺!”
西門無?觳阶咴诹值郎希簞t是急急地緊迫在后。
突然,西門無常停住步伐,瑜兒就因為這個突然而直直撞上他如鐵壁般的背!
“唉喲!”她吃痛地揉著鼻尖,抱怨道:“干嘛突然停下來?撞得我鼻梁差點斷成兩段!
西門無常轉過身來!老大不爽地挑眉瞪她。“你跟來作什么?!”
聞言,瑜兒連忙收起吃痛的表情,展顏道:“看見我敬愛的主子火冒三丈,奴才心里當然惶恐!唯不知主子究竟為何生氣?”
油嘴滑舌。
偏偏西門無常愛聽!因為瑜兒不常說這些肉麻兮兮的話。
“你說呢?”
“呃……”瑜兒一副小心翼翼、畢恭畢敬的態度,平時,她可懶得玩這一套。“是奴才擅自作主,惹您生氣?!”
通常只有在少爺大發雷霆時,她才會扮演一個鞠躬盡瘁的忠仆——
要宰要割,任憑處置,壯烈犧牲的那一種。
“你倒是很清楚!彼裢負P唇,卻不見絲毫笑意。
瑜兒干笑道:“可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是么?”
瑜兒執意要收留戚若雨,令西門無常感到煩惡!他從來不插手瑜兒安排府里的人手和調動,也沒多少興趣去管,只是這一次,他莫名其妙地想要阻止,似乎在擔心瑜兒愛上——
倏地,他煞住所有踴躍前進的思緒,訝異于自己的胡思亂想。
瑜兒是個“男人”,早已是該成親之年,他……在擔心什么?
是他病了么?
真是太奇怪了!
西門無常怔怔地望著瑜兒,清澈的瞳眸里,照映出他的臉,自然是一張冷硬的表情。仔仔細細凝視著,心底竟然產生一股想要將她擁入懷里的沖動——
“少爺?”
瑜兒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她發覺少爺愈來愈容易盯著她發愣,怎么回事兒?難道是她看起來很呆?
忽然,他伸手輕撫她細嫩的臉頰,仿若胡竄的熱流沖上她的心頭!裹住她的五臟六腑!
瑜兒隨之一僵——
西門無常一直不明白,為何男人的皮膚會生得如此白皙、滑嫩?
他想慢慢研探,但是又猛然驚覺自己的失態!迅速收回情不自禁的大掌,他簡直想給自己一拳!好讓思緒清楚一些。
“該死!”低吼一聲,他煩躁地旋身離開。
又失控了!他必須找個地方冷靜自己。
目送少爺漸行漸遠的身影,瑜兒根本沒有勇氣再追上去,拚命喘了幾口氣,剛才被少爺撫過的臉頰,似乎已經熟透了!